本屆奧斯卡是昆汀·塔倫蒂諾之恥
文 丨李欽彤
作者是河南師範大學文學院教師。《八惡人》最終贏下了最佳配樂獎,這也是它唯一被提名的獎項。除此外,它在最佳影片、最佳導演和最佳原創劇本上什麼也沒有得到,這讓昆汀有些顏面掃地。在我看來,《八惡人》依然是一部相當不錯的作品,但如果以昆汀的高標準來要求它,其實是有點讓人失望的。
昆汀的風格我們十分熟悉,場面鮮血四濺,幽默的惡趣味,奇峰突起的敘事,無處不在的意外,肆無忌憚的戲仿,隨心所欲的拼貼,恰到好處的音樂,當然還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的台詞。這次的《八惡人》對話依舊嘮叨。據說昆汀是受到小說家埃爾莫·倫納德(1957年版《決鬥猶馬鎮》的編劇)的影響,「讓人物對話圍繞一個談話主題展開,而不是就事論事。」
《低俗小說》注重事前約定,猶如文章的伏筆,前面提到的東西後面一定要有照應。前有足底按摩,後面在餐廳則再次提及;前有身體穿刺,後面則有心臟的一針到底;前有餐廳中避而不談的笑話,後面則在一番有驚無險的意外後講了出來。有關吃飯的台詞更是貫穿整個故事,文森特和朱斯曾在去殺人的路上討論荷蘭飲食問題,電影隨後的諸多情節都發生在吃飯的時候,並且都伴隨著暴力,文森特的死亡發生在他走出布奇家衛生間的那一刻,伴隨著烤麵包機上兩片烤好彈出的麵包。
《低俗小說》
《無恥混蛋》也一樣,第一章納粹軍官和法國農民聊牛奶、老鼠、松鼠,第三章死裡逃生的猶太姑娘蘇珊娜在咖啡館意外重逢猶太獵人,談及水果餡餅和奶油,隨後混蛋部隊和卧底明星在酒吧接頭聊到美酒,並且這些場景諸多都伴隨著突然到來的暴力與死亡。
《無恥混蛋》
在這些連綿不絕的台詞中,人物的性格以及心理隱藏其中,或開心,或傷心,或放鬆,或緊張。《低俗小說》的對話中暴露的是文森特害怕冒犯老大的妻子,以及害怕老大吃醋的心理。《無恥混蛋》第一章在關於牛奶和動物的聊天中,隱藏了猶太鄰居的法國農民的無限恐懼。美國的影評人羅傑·伊伯特曾這樣評價《低俗小說》,其之所以偉大在於「它將一群鮮活而獨特的人物與一系列生動而奇異的情節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它之所以偉大也是由於無與倫比的對白……《低俗小說》中的人物總是在聊天,他們總是那麼生動、爆笑,總是嚇得要死或是膽大包天,整部電影抽去畫面就是一部極好的有聲讀物。」
《八惡人》的對白只是基本完成任務。第一章通過對白交代了兩位賞金獵人的身份,也透露了兩人不同的做事方式,而這方式將導致他們不同的命運,猶如《低俗小說》中的文森特和朱斯。第二章的對白則再次交代了其中一位賞金獵人的來歷和殘酷的行事手段,但有意漏掉了另一個,漏掉的這個在第三章的閃回中才被補敘,兩章之間實現呼應。但第三章的對白為了給人物出場搭台和為第五章的閃回作鋪墊不免有些拖沓。我猜是失去了剪輯師莎莉·蒙克的輔助,昆汀在敘事節奏上失去了一點控制。
戈達爾曾說:「電影應有開頭、中間、結尾,但不見得要按照這種順序。」昆汀電影是這種觀念的體現。《落水狗》《低俗小說》莫不如是,後來在《無恥混蛋》《被解放的姜戈》里放棄了這種手法,《八惡人》又重操舊業。電影分成六章,第五章「四個旅客」就是以閃回的方式交代雜貨店之前發生的血案。電影的魅力,很大程度上就在於通過對時間的絕對掌控來展現某種生命體驗。《低俗小說》使用非線性敘事方式展現命運不可預知的暴烈。《無恥混蛋》和《被解放的姜戈》雖放棄了非線性敘事,但依然反映了生命的變幻莫測,寧靜恬淡的鄉村風光突然被捲入暴力血腥的屠殺,酒吧中的慶祝和遊戲瞬間演變為暴力相向、鮮血梅花。
一會是殘酷的戰爭片,一會是浪漫的愛情片,一會是意外和反諷的黑色電影,昆汀在各種風格形式類型的轉換中,打破觀眾傳統的觀影習慣與心理契約,使其在暴烈與溫柔、恐懼與輕鬆間穿梭遊走。
《八惡人》只剩下暴烈和殘酷,少了突如其來的意外和不確定性,一切都是精心預謀,能預知後果的。
昆汀喜歡把多種不同的風格拼貼在一起,《低俗小說》中的餐廳舞蹈戲仿了戈達爾的《法外之徒》,昆汀把戈達爾的單鏡頭改為長鏡頭和蒙太奇的混用;拯救吸毒的馬沙太太這場戲既有穿梭於房間的長鏡頭,亦有在臉、針頭、胸之間快速剪輯的蒙太奇。
360度空間內遊走和遵守180度軸線的正反打,會同時出現在一個對話場景中。《落水狗》的開場餐廳對話,《無恥混蛋》開場的納粹軍官和法國農民的對話即是如此,這次依舊出現在《八惡人》中。
《八惡人》的配樂依舊無可挑剔,這一直是昆汀的強項。《落水狗》里慢鏡頭行走在大街的強盜和Little Green Bag都在表達對一種生活方式的追求,《殺死比爾1》開場的Bang Bang (My baby shot me down)和影像中的婚禮屠殺相得益彰。
《低俗小說》中文森特與米婭跳兔子舞的音樂是You Never Can Tell,歌曲名稱及歌詞內容正好與電影的黑色命運形成呼應。《無恥混蛋》第一章法國農民夫婦在砍樹根和晾衣服,納粹軍官從鄉間小路漸行漸近,昆汀交叉使用了《致愛麗絲》鋼琴曲和莫里康內為萊昂內《黃金三鏢客》所作的配樂,詩意和危機四伏並奏,這同滅門危機即將降臨恬淡鄉村的敘事互相映襯。
Apple Blossom The White Stripes - The Hateful Eight (Original Motion Picture Soundtrack)
從《八惡人》看得出,歲的昆汀·塔倫蒂諾開始懷舊了,本片的視聽技巧和故事講述方法上全面沿襲自己風格,政治立場和主題和《被解放的姜戈》一樣,難免讓人覺得昆汀在原地踏步。
英國的電影史學家傑弗里·諾埃爾-史密斯認為:「依據作品的一個恆定的、缺乏變奏的基本主題核心能夠判定一個二流作者。而判定一位電影大師,要依據他們作品的統一性和求異性之間關係的不斷轉化。」按照這個說法,希望作為導演的昆汀在未來繼續轉化。特呂弗說,偉大的電影人都是五十歲以上的,昆汀今年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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