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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宗啟蒙(連載1)

一千多年來,六祖南宗曹溪禪成為中華佛教的主流,出現了「十寺九禪」的局面。趙朴初先生曾說:「中國佛教在於禪」。對於這麼重要的佛教門庭,難道我們不應該好好了解和學習嗎?鑒於不少師兄對於禪宗多有誤解。這裡,我零零碎碎地起草了二三十篇短文,算是對禪宗作了一點啟蒙和傳播吧。拙無(風中掌燈)禪宗啟蒙之為何啟蒙(1)宗門與教下,雖然歸元無二路,但是方便門迥異。如果沒有經過啟蒙或者系統深入了解,那麼不要說準確領會禪宗精髓和靈魂,也不要說正確掌握參究要領和方法,就是最為基本的宗門語言也會望文生義,錯解連篇,自誤誤人。比如,溈山祖師說「只貴子眼正,不貴子行履」的「眼正」,是指明心見性,頂門具眼,而不是教下所說的通過聞思獲得的正知正見。換言之,也就是六祖所說的「唯論見性,不論禪定解脫」。同樣的,臨濟祖師所說的「要求真正見解」的「見解」也是這個意思。不離自性而為說法,這是宗門祖師刪繁就簡、手握天樞,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殊勝教育。所謂「不識本心,學佛無益。」就是告誡我們不要一天到晚追求有為功德,而要回到大根大本上來,以免被枝枝葉葉縈絆累生。又如,參禪的「參」字,與教下的如理思維恰恰相反。如理思維有理有路,可思可想;參禪則是無理無路,無思無想,可是又要思個不思,會取不會,向無撈摸處撈摸,向咬嚼不得處咬嚼,其中三昧唯有參究之人才能心知肚明。所謂參禪,就是參究自己的本來面目。同樣的,黃檗祖師說「若是個漢,請看個公案」的「看」,趙州古佛所說的「究理」,也是這個意思,而不是讓你去猜公案、去研究理論!再如,六祖所說「無念」的「念」字,與教下「四念住」的「念」完全不同,「無念」是指不要執著,不要染著,於念無念,無事於心,無心於事,則虛而靈、空而妙。此外,禪宗所說的「五位君臣」、「諸佛不知有」等等特有語言,都不是我們想像和理解的那個意思,而是宗門殊勝獨有的接引教化方法。禪宗啟蒙之鬼話莫說(2)許多師兄只相信那些可以思維觀察的諸法無自性,而不相信那個不可思議的離言真如自性。如果您老人家連個本心佛性都不相信,那麼後頭的禪宗就根本沒法玩兒了,更談不上什麼真參實悟了。一千五百年的禪宗歷史,歸根到底,只是一個字——「禪」,否則就不叫做禪宗。但是禪宗的禪,跟禪定的禪,實在木有一毛錢的關係!那麼,禪,又是什麼呢?禪,說到底,也就是一個字——「心」。所謂佛語心為宗,禪宗以心為宗,又叫做佛心宗。當然啦,這個「心」又有數不清的名相,比如本來面目、本地風光、無弦琴、大事因緣,等等。禪宗直指人人本具、生佛不二的本心,令人直見法界性唯是一心不思議,始知本來成佛,所謂「即心即佛」是也!禪宗的明心見性,就是明自本心,見自本性,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好了,既然禪宗唯論見性,不論其他,您卻連個自己心源本性都不相信,那與禪何啻千里萬里?如果連個自己真心佛性都信不及,那就不宜學禪,因為對牛彈琴,根本不知所云;那就不宜談禪,因為信口開河,十句往往九錯。正如一個人根本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卻談論六道眾生、鬼道眾生,豈非鬼話連篇?正如一個人根本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個北京的地方,卻談論帝都神奇京城繁華,豈不驚人?禪宗啟蒙之醜話先說(3)我們看待任何事物,都要有科學的認識觀,要善於抓住事物的本質,精於掌握事物的主流,這樣才能獲得正確的認識,才能減免無謂的紛爭。舉個譬喻,好比最為中國人民讚賞和認同的黨,既不是前期左傾右傾的黨,也不是後期貪腐墮落的黨,而是遵義會議之後的那段主流的黨史,但你也不能說之前之後的黨不是黨(這裡不談政治,只是比喻)。再舉個譬喻,好比我們學習佛法,從早期知苦滅苦的四諦原始佛法,到中期中觀唯識的大乘佛法,再到後期密乘佛法,期間為了教化不同根器眾生,為了應機說法,佛法可謂曲盡方便,直至法華經才把根本究竟的佛法吐露出來,以便開示悟入佛之知見,所謂唯是一乘法,無二亦無三,最後徹底殊勝的應當是佛陀在百萬人天面前拈花微笑直指人心(當然你也可以說這是傳說,但關鍵的是這個故事形象地展現佛法真義、頓悟法門和別出手眼的教學手段)。同樣的,具有一千五百年悠久歷史的中華禪宗,從初祖達摩到近代虛雲來果禪師,中間幾經變換,但是最為中國人民熟知、最具中華文化特色的禪宗其實是發生在馬祖、石頭之後和元明之前,集中體現為五家七宗的精彩華章,其間湧現出許許多多頂級宗師,形成膾炙人口的臨濟喝、德山棒、雲門餅、趙州茶、雪峰掍球、禾山打鼓等宗門特色教育方法。你比如說雲門大師博採眾長,自成一宗,最為高古,被稱為「雲門天子」。像這樣超一流的頂級大宗師還有非常之多。我們要了解和學習禪宗,首先反而應該直接跟這樣的頂級宗師學習,才能獲得最為純正、最為精粹、最為真實、最為主流的禪宗感知。這是我們必須要說在前頭的話,也是必須交代清楚的事情,否則後面的諍論在所難免。當然,你也不能說其他宗門人物言行事迹就不是禪宗,只不過早期禪宗蓽路藍縷、風中掌燈、命如懸絲,而且還沒有跟中華文化緊密結合起來,後期禪宗則基本上只剩下「念佛是誰」一句話頭,流於空疏、弊端不少,而最能體現祖道風神秀骨、最為咱們中國人喜聞樂見的禪宗,那自然就是唐宋那個令人嚮往的時期了。禪宗啟蒙之群星璀璨(4)諸仁,不僅本心佛性真實不虛,而且悟道之事也真實不虛。這是習禪之人務必具備的兩個基本信念,舍此便與禪無緣,充其量也只是一個禪學問的愛好者!圓悟克勤祖師曾經痛心地指出:「而今有者道:本無悟處,作個悟門建立此事。若恁么見解,如獅子身中蟲,自食獅子肉!」近代以來,佛法衰微,舉世公認的明心見性的大宗師,更是碩果寥寥,主要有虛雲和來果兩位老和尚。到了現代,更是難覓明師蹤跡。修習佛法的人步入更加艱辛的探索之路。那麼,古代禪者的教學環境如何呢?我們不妨從「點、線、面」三個角度,來管窺當時人們修學的雄厚師資力量。從縱向的線性角度看,根據道原禪師所著《景德傳燈錄》記載,從隋末四祖道信大師領眾弘法(604年)到北宋景德元年(1004年),正好四百年,有名有姓的悟道禪師共有1644位。如果以四十年為人們生活見聞的一個年代周期的話(史載禪師大多非常高壽),那麼平均每個年代就有164位悟道禪師活躍在大江南北,當然主要是祖國南方了。換言之,學人在其一生中都有可能遍參一百多位有師承、受印證的大善知識,而不像現在大海撈針也難得一鱗半形。從橫向截取一個層面看,且不說晚唐五家七宗遍地開花盛極一時,就以中唐道一禪師教化那段時期(750-788年)為例吧。據我初步統計,那時候共有284員大善知識遍布漢地,其中不乏鼎鼎大名、流芳萬古、耳熟能詳的超級大宗師。具體如下:一是南宗懷讓系道一禪師及其入室弟子合計140人,各為一方宗主,轉化無窮。道一禪師如此強悍,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是禪宗六祖之後唯一被尊稱為「祖」的,即馬祖。二是南宗青原系石頭希遷師徒合計22人。青原一脈在早期相對比較弱小。三是南宗旁出系國師慧忠父子6人,神會禪師(荷澤宗)父子19人和本凈禪師、法如禪師等20人。四是北宗神秀系惟政、懶殘、慧空、真亮、靈著、同光等禪師合計27人。此時北宗依然十分強盛。五是東宗(因為地處江東,末學暫時命名)牛頭系六世慧忠師徒33人,加上玄挺、玄素、崇慧、道欽、曇益、圓鏡、法海、道林禪師合計41人。也是盛極一時,並對南宗產生明顯影響。六是西宗(因為地處西川,末學暫時命名)保唐系和凈眾宗無相、無住、智詵禪師等9人。從單個點的角度看,溈山祖師入室弟子43人,臨濟祖師得道弟子21人,雲門祖師得法弟子70幾人,法眼祖師印證弟子31人,雪峰祖師子孫兩代63人,洞山祖師下兩三世70人。這些都是有師承、有法嗣的開悟禪師。大家看看,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代啊!此外,從北宋到近現代這一千年間,也是祖師輩出,燦若星雲。古代禪師以悟為則,克已實踐,真參實證,千年以降,成為了無數後人激勵前行的榜樣力量,譜寫了身教重於言教的光輝篇章。禪宗啟蒙之雷人悟道(5)事實勝於雄辯。如果說宗門是第一行門,恐怕沒有人會反對,因為從古至今的悟道祖師大德燦若繁星,這遠非其他哪宗哪派所能比擬的。所以在「說禪宗、道禪宗」之前,我們將從不同側面來透視歷代禪師悟道的實例,從中獲得一些啟迪和信心。從這一篇開始,我們將從二十個左右的角度去分別探尋古德悟道的足跡。這一篇的題目就叫做「雷人悟道」。我們都知道,六祖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樵夫,卻能在聽聞金剛經的一言之下頓悟。您說,奇特不奇特?接著,咱們再舉四個奇特的案例把玩一下:第一個,南宋初年湖南省常德市有個屠夫,祖上世代以屠宰為業(所以不要輕視自己的職業和出身,以為業障深重,悟道無望。歷觀古來祖師,大多是貧下中農出身,很多是「沒媽的孩子像棵草」的貧困孤兒。)這個屠夫還沒出家之前的某一天,正在殺豬,就在尖刀刺進豬頸、豬血向外噴涌的時候,忽然洞徹心源,於是便放棄屠宰,出家為僧,名叫思業禪師。他開悟之後作了一偈云:「昨日夜叉心,今朝菩薩面。菩薩與夜叉,不隔一條線。」這種見地不是學習佛法得來的,也不是思維觀察得來的,而是從自已心地自然流露出來的。思業禪師出家後,投到圓悟克勤祖師法侄文殊心道禪師座下。心道禪師初次見他,便問:「你正殺豬時見個什麼,便乃剃頭行腳?」思業禪師便作鼓刀勢。心道禪師於是大聲喝道:「這屠兒參堂去!」後來,思業禪師繼承了心道禪師的法席。第二個,杭州徑山雪嶠圓信禪師發誓一定要究明「三天竺」公案。當天晚上疑情頓發,奮志用功,通宵達旦,目不交睫,天亮以後,為了提起猛利正念,他躍上寺前一塊高聳危石,時而奮力跳下,時而猛力躍上,不斷提撕話頭,疑情越來越濃厚,以至於通身成了一個大疑團,參情綿密不斷。就這樣躍上跳下,勇猛精進參到中午時分,忽然感覺前後際斷,桶底脫底,如同太虛空中迸出日輪一般,於是脫口喝道:「張三殺人,李四償命。」大家要注意了,這也不是思考得來的玄言妙語,而是初悟之後油然而生的家常話。這漢太有意思了,挾疑情以消妄想,縱上跳下,結果把歷劫無明桶底給跳落了。第二天,圓信禪師回天台山,當他抬頭看見「古雲門」三字匾額時,終於豁然大悟。第三個,合州釣魚台石頭自回禪師本是個鑿石工人,雖不識字,但是用功精勤。大隨禪師令他暫時放下誦經,一心專看趙州勘婆子之公案。自回禪師於是依教參究,念念不離此公案。這樣用功既久,一日鑿石,碰到一塊石頭非常堅硬,自回禪師於是用力一錘,只見火星一閃。就在這個當下,自回禪師忽然大徹。於是他歡喜踴躍,跑到方丈寮。大隨禪師一聽,非常高興,說道:「子徹也。」這個不識字的鄉下人悟後上堂竟然說出精彩絕倫的開示來,他說:「參禪學道,大似井底叫渴相似,殊不知塞耳塞眼,迴避不及。且如十二時中,行住坐卧,動轉施為,是什麼人使作?眼見耳聞,何處不是路頭?若識得路頭,便是大解脫路。方知老漢與你證明,山河大地與你證明。所以道:十方薄伽梵,一路涅般門。諸仁者,大凡有一物當途,要見一物之根源。一物無處,要見一物之根源。見得根源,源無所源。所源既非,何處不圓?諸禪德,你看老漢有什麼勝你處,諸人有什麼不如老漢處?還會么?太湖三萬六千頃,月在波心說向誰?」第四個,慧圓上座世代務農,雖然性情魯鈍,不識文字,但是勤於祖道,修行精進,常坐不卧。慧圓上座經常以本分事向常總禪師請益。但是,朋輩們不知深淺,見他生得相貌醜陋,舉止乖疏,又不識字,就經常戲弄他,欺侮他。但是他並不把這些放在心上。一日,慧圓上座問朋輩道「如何是禪?」眾人戲弄他說:「往問能鳴者乃蟬也。」慧圓上座不明其旨,乃面壁深思,晝夜不息,以至於形銷骨立。數月之後,有一天,慧圓上座在殿庭行走,忽然被絆了一跤,倒在地上,一下子豁然大悟。以上案例充分說明:第一,真心佛性的確是人人本來具足的,人人都有開悟見性成佛的潛質。第二,能否開悟與有木有文化毫無關係,與有木有學習佛法理論也毫無關係。古德說「淺聞深悟,深聞不悟」,知見越多,意識心越厚,往往越不容易開悟。第三,能否開悟與什麼出身、啥子職業毫無關係。誰也不必妄自菲薄,不要以為只有高富帥的人才能悟道,屌絲就不能悟道。第四,悟道不一定要在禪堂里靜坐,殺豬之時也可以悟道,打石之時也可以悟道。第五,悟道仍然需要藉助一些敲門瓦子。六祖之所以一言之下頓悟,那是多生多劫用功的結果。圓信禪師竄上跳下,那是參究話頭的猛利。屠夫在殺豬時開悟,那是他出生在湖南常德。這個地方是古代出大祖師的地方,在他當屠夫的時候,一定聽過有關禪宗開悟這樣一些事迹,然後用之於心,時常參究,機緣成熟,觸使他一下子打破漆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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