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謠言背後有這麼大的「陰謀」!

文 | 瞭望智庫駐華盛頓研究員徐建梅本文為瞭望智庫原創文章,如需轉載請在文前註明來源瞭望智庫(zhczyj)及作者信息,否則將嚴格追究法律責任

美國大選結果出爐後,誰為特朗普當選總統出力最大?「爭功」者眾。近日,臉書上一名假新聞寫手說:「我認為唐納德·特朗普進白宮是我的功勞。」

此人網名保羅·霍納,自言大選期間,他炮製的一些假新聞被媒體和特朗普競選團隊當成真事。比如,他編造過一個特朗普抗議者獲得3500美元酬勞的故事,隨即被特朗普的競選團隊作為事實轉發了。「他(特朗普)的追隨者不做任何事實核查,什麼帖都發,什麼事都信」,霍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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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用假新聞賺錢


21日的《華盛頓郵報》報道了這麼一個故事:兩名26歲失業青年,瓦德和戈德曼,先是受雇寫網文,第一則「新聞」就賺到120美元,由此悟到社交媒體網紅竅門——「把人們誘哄進來讀新聞」。半年前,他們開設「自由寫手新聞」網站(libertywritersnews.com),如今僅臉書上就有50.5萬名追隨者,數以萬計的瀏覽量。

瓦德十分鐘就能搞定一個「別信任奧巴馬:看看這樁噁心事,他剛在特朗普背後捅了一刀」的帖子,文尾再添句「如果你愛國,就點擊下方評論「打倒全球主義者!」在網站張貼完,緊接著打開臉書主頁,複製粘貼,再寫下「愛國者們,分享此帖100萬次!」很快,這個沒有事實、只有觀點的帖子就能收穫數千點擊量。「暴力、混亂、冒犯性語言,這就是吸引人們的東西。」瓦德說,「我們的受眾不相信主流媒體,用這些東西鉤住他們絕對容易得多。」

這是一門生意。他們收穫的不僅是眼球,而且是真金白銀的回報。《華盛頓郵報》援引戈德曼的話說,每千次瀏覽量有時能帶來13-14美元廣告收益。6月至8月,當時臉書粉絲還不足15萬人,兩人每月能掙1萬至4萬美元。戈德曼說,大選投票日前這半年的收入,頂他在餐館當20年服務員。如今,他們聘請了律師、會計,還僱用了其他寫手。

網路新聞媒體公司BuzzFeed及多家英美媒體調查發現,遠在南歐巴爾幹半島馬其頓,有座4.5萬人口的小鎮韋萊(Veles),「假新聞點擊業」十分興盛。大選期間,鎮上年輕人開設了諸如「世界政治」「美國政治日報」「今日美國保守派」「唐納德·特朗普新聞」等百多個網頁,針對美國大選發布各種要麼純粹造假、要麼嚴重摻假以固化讀者偏見的帖子,靠獲取臉書和谷歌等社交媒體廣告分成牟利。諸如「教皇背書支持特朗普」「希拉里即將被定罪」「奧巴馬說非法移民可以投票」「希拉里曾建議特朗普競選總統」等數百條在社交媒體廣為傳播、受眾超過百萬人的假新聞都來自這個小鎮。

實際上,早在美國大選前,韋萊鎮上年輕人就從臉書運營模式(廣告商為每次點擊付費,內容發布者按點擊量提成,美國廣告商付費比歐洲高)中發現了商機。只是之前的「假新聞點擊業」主要集中於體育和醫藥領域。在大選初期,他們也曾嘗試發布支持桑德斯或希拉里的網文,但很快發現抹黑希拉里和支持特朗普的內容獲利最豐。美國廣播公司評論說:「韋萊的企業家們對意識形態和權力遊戲沒有興趣。他們的動機非常美國式——純粹的資本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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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推送」的也許不是新聞


美國大選中假新聞越到後期越猖獗,被指與臉書「新聞推送」(news feeds)採取的複雜演算法有關。臉書「新聞推送」本意是針對具體用戶的需求,精準推送優質、高互動性內容,「把對的內容,在對的時間,展示給對的人看。」去年5月起,「新聞推送」開始與主流媒體合作推出「即時文章」,媒體平台屬性大大加強。

今年初,臉書以避免人為偏見為由,將「新聞推送」內容完全交由這套複雜演算法決定。但這套演算法可以算流量算互動性算廣告提成,卻無法判斷內容真假,為假新聞製造者提供了更大牟利空間。臉書收入也很驚人。今年第三季度,臉書廣告銷售收入68.2億美元,同比增長59%。

不僅臉書,推特等社交媒體都存在內容真假難辨的問題。這次美國大選,越到後來越能清楚看到社交媒體不是媒體而是平台,沒有設置媒體和非媒體界限,也沒有第三方事實核查約束。社交媒體上的新聞發布時常變成「迴音走廊」,併產生「劣幣驅逐良幣」效果——一方面,用戶往往只收看到自己喜歡和贊同的內容;另一方面,越聳人聽聞的新聞,越能吸引網民點擊、評論、分享,從而獲得優先推送,而被推送後瀏覽量進一步大增。鑒於社交媒體廣告「按點擊次數付費」模式,假新聞變成一個幾乎無本萬利的行業。 

大選結束後,美國主流媒體終於對社交媒體「霸佔話筒」感到切膚之痛,頻繁就社交媒體假新聞問題發聲。迫於壓力,一周來,美國社交媒體和網路搜索巨頭相繼出台「打假」措施。推特查封多個支持特朗普、宣揚種族歧視和發布仇恨言論的極右翼賬號,並宣布將發布新功能,供用戶手動屏蔽含有特定辭彙和短語的內容。臉書宣布將封殺假新聞發布者,禁止他們使用付費廣告服務,並計劃改進演算法以自動檢測假新聞。谷歌發布聲明說:「今後,凡歪曲、謊報或隱藏所發布內容、發布者身份或網站根本目的的網頁,我們將限制其使用廣告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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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的假新聞


說起來,假新聞之昌盛非自今日始。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美國報業大亨威廉·赫斯特旗下的《紐約新聞報》與約瑟夫·普利策旗下的《世界報》激烈競爭,追求聳人聽聞以擴大報紙銷量的黃色新聞學風行一時,其典型特徵包括使用大字型大小煽動性標題;捏造訪談記錄和新聞報道;採用易於引起歧義的標題和版式;大量採用未經授權或真實性可疑的圖片;標榜同情「受壓迫者」,煽動社會運動……有人評論:「這類報紙製造謊言,是因為說謊有利可圖。」

黃色新聞學之「黃」,起初並無色情之意,典出兩位大亨對當時流行的「黃孩子」漫畫專欄的爭奪,但黃色新聞學接下來的發展,卻使「黃」字增添了特別意義。客觀說,黃色新聞學並非一無是處,報業從此有嚴肅報紙和市井小報的分野,嚴肅報紙也更講究多樣化的新聞故事寫作手法,市井小報的娛樂八卦更是響應了大部分吃瓜群眾的看熱鬧需求。《政治》網站載文說,從經濟學家的視角,假新聞主要是一個「需求側」問題。不管採取多少措施,凡人性之所向,即假新聞之所在。

但縱然萬般好處,一條害處適足以要命——黃色新聞糟蹋了新聞真實性原則,給社會帶來道德傷害,釋放出人性中的黑暗面。僅此一條,黃色新聞名聲沒幾年便臭了大街,在新聞史上仍有餘味。

斯坦福大學調查了近八千名美國大中學生對假新聞的辨識意識,22日公布的研究結果表明,大部分中學生判斷新聞真實性是看細節多不多、照片大不大,而不是看消息源和時間、地點等新聞要素。逾三分之二中學生看不出有什麼理由質疑銀行高管關於年輕人需要財政規劃幫助的主張。在福島核電站照片旁配一張畸形奶牛圖片,近四成中學生就認為這是核污染的鐵證,而沒有注意照片根本沒有時間和地點說明。

百年前報紙業方興未艾,而今風水輪到社交媒體。但社交媒體上蓬蓬勃勃的假新聞,讓人難免憂慮當年曾經風行的黃色新聞,是否也在迎來第二個春天。

對此,絕不僅僅是美國需要警惕。

附文:

特朗普當選了,美國媒體也變成這樣了!


文︱瞭望智庫駐華盛頓研究員徐劍梅

本文為瞭望智庫原創文章,如需轉載請在文前註明來源瞭望智庫(zhczyj)及作者信息,否則將嚴格追究法律責任

今年美國大選為什麼被稱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社交媒體選舉」?這個說法非筆者原創,而是來自Social Flow的合伙人Frank Speiser的原話。期間,「特朗普」成為超級網紅,社交媒體對傳統媒體的佔領,傳統媒體對希拉里各種傳聞的深挖,林林總總,當今的媒體生態連美國人自己都快弄不明白了。

一、社交媒體模糊了媒體概念

社交媒體的出現,是繼廣播、電視之後,百多年來美國總統競選方式第三次重大變化。

20世紀20年代,廣播出現,美國民眾第一次在自己家中聽到總統競選人的聲音。

20世紀60年代,總統候選人電視辯論開啟。一口白牙的肯尼迪首先獲益,擅長演講的羅納德·里根和比爾·柯林頓也是行家,他們都利用電視辯論輕鬆取得競選優勢。

如今社交媒體登場,人們通過智能手機上的社交媒體應用軟體收取新聞。然而這並非新鮮事。眾所周知,社交媒體在美國大選中揚威可追溯至2008年。當年大選曾號稱臉書選舉,奧巴馬成功利用社交媒體直達選民,被稱為第一位新媒體總統。2012年大選中,推特的風頭又蓋過了臉書。

今年哪家社交媒體最牛尚無定論。有美媒介紹說,Snapchat和推特旗下的視頻直播平台Periscope風頭最勁,Instagram, Reddit的表現也引人注目。YouTube,推特,臉書這些航母型社交媒體憑藉聚集人氣的規模各擅勝場。一個新現象是,Internet memes成為新銳競選宣傳工具。

社交媒體在今年大選中影響力繼續「空前」。不難預測,這個紀錄在下次大選中還會被輕鬆超越。在今後相當長一段時期,社交媒體對網路、對政治的影響力,沒有最強,只有更強。

但「影響力空前」,並非今年選舉被稱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社交媒體選舉」的真正理由。關鍵原因需要更深層次的追問:今年大選,社交媒體究竟改變了什麼? 

要搞清楚這個問題,首先要搞清楚社交媒體到底是什麼,或者,不是什麼。

嚴格來說,社交媒體(social media)這個英文片語,可能譯為「社會媒介」更確切。現在的譯法容易讓中國人望文而生歧義。因為,社交媒體不同於之前出現的廣播、電視,把它理解成通常意義上的媒體,是一種認知錯誤。

社交媒體是平台,其上物競天擇,面目模糊乃至面目全非的「媒體」「自媒體」「新媒體」恆河沙數,都在野蠻成長、交叉成長、跨界成長。傳統媒體為求活路,只能加入這個平台和也打著媒體旗號的「自媒體」「新媒體」競爭,但因為還得遵守新聞規矩,也放不下一些身段,姿態顯得笨拙。媒體門檻在消失,這個詞也在失去百多年來人們習慣的那個概念。

二、社交媒體改變了政治競選生態

今年的大選被稱為「社交媒體選舉」,原因是在這次大選中,社交媒體既改變了美國政治競選生態,也改變了新聞輿論生態。

先談政治競選生態,這種改變表現如下:

一方面,社交媒體傳播藝術,成為政客的基本生存技能。不會「玩」社交媒體,今後基本沒有在競選中脫穎而出的可能。

Speiser說,過去,社交媒體僅是選戰中的「輔助溝通方式」。共和黨政治戰略顧問Patrick Ruffini也說,2012年選戰中,候選人不過是利用社交媒體發些短聲明、轉推或者答謝粉絲。

今年情況完全不同。不論特朗普現象還是桑德斯現象,都足以說明,只要你懂得「玩」社交媒體,和你有同樣偏好的人就會替你轉發分享。政客毋需花錢購買渠道,就能接觸到數以百萬計的民眾。

反過來,不會「玩」社交媒體的老式政客,就跟當初那些不能適應廣播、電視所要求的音視頻表達的政治家一樣,早早被淘汰出局。典型例子就是共和黨預選中,走傳統中庸競選路線的傑布·布希和卡西奇的黯然退場。

美媒這樣形容,傳統媒體要求總統競選人是個名詞,而社交媒體卻迫使他們變成了動詞。以往,政客在社交媒體上只需保持形象一以貫之的穩定,但現在卻要求展現個性,成為「動作引擎」。社交媒體內容每時每刻在更新,沒有誰為誰累積權威和尊敬,「你僅僅只與你的上一次推文有關」。

社交媒體的平台屬性,還使政客毋需經過媒體轉達和解讀,直接抵達選民。在選戰中,他們還可以利用社交媒體數據,像商家營銷一樣精準針對選民個人偏好量身發送自己的競選主張,比如對經常分享環保內容的選民,重點發送自己的環保主張;對經常轉推女權文章的選民,就重點發送關於維護女性權益的內容,並針對社交媒體上的即時反饋快速修改調整競選基調。

這次大選,推特和臉書成為總統候選人主要的募款平台。YouTube,Instagram, Snapchat和Reddit等社交媒體上的「捐款」按鈕,也使捐款遠比過去簡單容易。選民捐贈後還可以發布在自己的朋友圈,使捐贈效應滾雪球式擴大,有效地幫助競選者發掘潛在選民和金主。

於是,只要有本事「玩轉」社交媒體,政客自己就能成為媒體、廣告和籌款機,從而得到「解放」——在很大程度上擺脫或繞過政黨、正規媒體和社會價值規範的約束。

今年大選有非常多的「不同尋常」,其中之一就是,桑德斯和特朗普都採取了「單槍匹馬」式競選方式。他們不但不指望政黨資源,而且乾脆就是在本黨建制派打壓下異軍突起的。桑德斯在很短時間裡就從藉藉無名變成「網紅」,在社交媒體上靠人均27美元小額捐款,募集到兩億多美元競選資金。

特朗普則既靠網路捐贈,也靠自掏腰包,直到大選階段才部分藉助於共和黨的競選資源,但始終沒有得到共和黨鼎力支持。整個大選期間,幾乎沒有共和黨頭面人物為他站台助選。這意味著,如果贏得大選,特朗普將是獲得政黨支持最少、依賴政黨資源最少的總統。

玩轉社交媒體,非常規政客就既有了錢(競選資金),也有了人(支持者)。如此一來,政黨還剩下什麼手段來維持對本黨競選人的約束?過去,美國大選中邊緣黑馬獲得提名的情況經常發生,但提名時刻,也就是這匹黑馬被主流政治順利招安的時刻。但這次,特朗普從頭到尾都是例外,希拉里則為爭取千禧選民支持而吸納了桑德斯主張。特朗普和桑德斯的成功反過來讓兩黨建制派和精英狼狽不堪。這對美國兩黨政治是一個很大衝擊,影響深遠。

三、社交媒體促生新的競選方式

對政治競選生態的第三個改變,在於出現了新的競選方式——特朗普方式。

特朗普參選前就是社交媒體達人,大選中更是把社交媒體玩得風生水起。他的一個著名愛好是半夜三更親自發推特。第一次電視辯論後,他與被他稱為「豬小姐」的前環球小姐打了幾天嘴仗,曾經從凌晨兩點多開始發推,陸續發到凌晨五點,把這件事本身也搞成了新聞。

一直以來,包括希拉里在內,美國政界人物經營推特和臉書等社交媒體,主要目的是營造自己的公眾形象,風格力求親民,內容再三推敲,規避爭議但也往往索然寡味。

但特朗普看到,在社交媒體上,保持政治正確性的形象等於沒新聞性,「個性」才更令人們在意。這次大選中,他的社交媒體賬號內容,遠比希拉里更善於展現自己的個性,他本人直接或指示別人發推頻率也遠高於希拉里。從黨內預選起,在競選對手的「重要時刻」,特朗普尤其善於搶鏡搶話筒,利用推文或小視頻打擊和破壞對方選戰效果。

在一些美國社交媒體專家看來,特朗普由此創造了一種新的競選模式——使用挑釁性語言製造新聞。他「眼光獨到」地發現,主導網路話題的最好方式,不是知會信息(inform),而是挑起怒氣(provoke),用大白話說,就是挑事兒。大選中,他一再利用社交媒體發布低俗、挑釁甚至激起眾怒的內容,或者沒有證據的猜測,或者有高度爭議的主張,目的就是追求最大曝光量,吸引偏激或在社會光譜中被邊緣化的支持者。

例如,數月前,特朗普曾周一大清早發推說,希拉里貼身助理胡瑪·阿伯丁是「色迷迷的賤人安東尼·韋納的妻子」「一個主要安全風險」。這則推文在傳統政客看來超級不明智,卻使他得到令傳統政客超級意外又艷羨的關注量。

再如,和前環球小姐隔空罵戰時,特朗普深夜發推說這位前環球小姐「令人噁心」,拍過不雅視頻,並猜想希拉里為了利用這位前環球小姐而幫助她取得美國公民身份。類似的無證據指控還有很多,最著名的就是奧巴馬出生地問題,這是他被批評為陰謀論者的重要原因。

有專家進而認為,特朗普現象表明,社交媒體上,只有一種特殊個性有效——「閱後即焚」個性。從自我營銷角度,競選人毋需保持穩定或政策專註,只需把握時間節點,謀求間歇爆發並成為輿論焦點。

不難想見,一旦特朗普成功入主白宮,這種模式將被複制,今年美國大選「最低俗黑暗」的紀錄預計也就只能保持4年。

四、希拉里與特朗普對決不是新舊媒體對決

假如美國評選年度「網紅」,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必定奪魁。事實上,「網紅」還不夠量級,他是「超級網紅」。數字上的確如此。在社交媒體上,特朗普享受到最大關注量。他在推特上有1030萬粉絲,在臉書上有990萬粉絲,過去12個月里經由社交媒體獲得3.8億美元免費曝光量。相形之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希拉里只有778萬推特粉絲、480萬臉書粉絲和同期一億美元免費曝光量,差距明顯。 

但特朗普成為「超級網紅」,原因不僅是善於「玩轉」個人賬號,還因為擁有大量「激情粉絲」。此外,眾多右翼新聞網站、三K黨、主張白人至上的種族歧視團體等,都在社交媒體上獲取話筒,不遺餘力地為特朗普造勢。

由於美國主流紙媒幾乎一邊倒地宣布支持希拉里,兩相對比,自然會給世人留下美國傳統媒體「寵」希拉里,社交媒體「寵」特朗普的印象。但倘若因此認為特朗普佔領了社交媒體,希拉里佔領了傳統媒體,進而把兩人的對決解讀為社交媒體與傳統媒體的對決,這多少是種誤讀。

一方面,社交媒體上的領先關注量,並沒有帶給特朗普領先的民調支持率。大選期間,希拉里在絕大多數民調中穩定領先,只在9月健康出狀況和眼下郵件門再起波瀾後選情被拉近。總體來看,社交媒體對特朗普毀譽參半,如社交媒體數據專家Kellan Terry所言,「他(特朗普)的支持者絕對愛他,他的反對者絕對不喜歡他」。

另一方面,儘管特朗普指責傳統媒體「明顯偏袒」希拉里,但它們給予特朗普的曝光量和社交媒體一樣遠超希拉里。5月特朗普鎖定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後,美國媒體曾反思對特朗普的過度曝光讓他免費享受到地毯式宣傳,對其他競選人構成不公平。但對特朗普「有聞必錄」的狀況延續至今。

與此同時,傳統媒體對希拉里的不光彩紀錄並未「選擇性忽略」。事實上,希拉里與媒體關係長期緊張,從「郵件門」到柯林頓基金會調查和梳理「維基解密」披露郵件,迄今希拉里較為確鑿的不光彩紀錄,基本靠傳統媒體深挖或查證。說希拉里佔領傳統媒體,未免偏頗。

五、社交媒體佔領傳統媒體

今年大選中,美國傳統媒體處境可以用「悲涼」二字加以形容。最悲涼的是,不是與社交媒體對決失利,而是根本就沒有發生對決,只發生了社交媒體對傳統媒體的佔領。

第一重佔領,是新聞受眾。今年大選中,傳統新聞媒體的受眾,以驚人規模轉移到社交媒體平台上。一個典型例子是總統候選人電視辯論。10月9日晚的「二辯」,電視受眾6300萬,但僅Youtube受眾就達1.24億,減去非美國用戶,數量照樣輾壓電視。當晚,各大社交媒體平台都在享受「狂歡」——逾1700萬人次網民發送推特,創下推特記錄;1980萬美國「臉書」用戶發布逾9240萬條/次相關點贊、貼子、評論和分享;各種網路流媒體直播(livestream)受眾總計觀看時間高達250萬個小時。

第二重佔領:廣告資源。廣告資源的急速流失,幾乎扼住了傳統媒體的咽喉。美國主流紙媒的運營模式,一向是以權威優質內容吸引受眾,依靠受眾規模帶來廣告,依靠廣告經費繼續生產權威優質內容。受眾的轉移,必然導致廣告銳減。

大選年本應是美國媒體的「豐收年」。但本月初,美國各主流媒體相繼宣布第三季度報表,《紐約時報》今年第三季度凈收入僅40.6萬美元,而一年前這個數字是940萬美元,主要原因就是紙質版廣告營銷劇跌。《華爾街日報》《洛杉磯時報》《今日美國報》《芝加哥論壇報》也都報告了紙版廣告收入的兩位數下滑。媒介投資管理機構群邑廣告集團(GroupM)公司預計,全球紙質版報刊的廣告費用今年將下降8.7%,是2009年以來最大降幅。

根據皮尤研究中心調查,目前,美國中老年受眾還較多依賴傳統媒體,千禧一代已經把社交媒體視為最重要的平台。在18-29歲美國人中,35%稱社交媒體是他們獲取大選信息「最有幫助的信息源」。

第三重佔領:輿論塑造。美媒認為,在今年大選中,社交媒體不再是輿論導向的追隨者,而成為輿論導向的塑造者。社交媒體已經成為政治工具,對選民產生巨大的影響,而網民點贊、轉推或其他下意識的在線行為,也從未像今年大選這樣暴露出美國政治狀態的陰暗面。 

大選顯示的趨勢是,競選人越來越少地通過傳統媒體傳遞信息,公眾也越來越少地把傳統媒體作為重要信息源。即便傳統媒體也進入了社交媒體平台,但它們沒有對平台的掌控權,面對野蠻生長、不守新聞規矩的自媒體,為了競爭,從語言和話題都在迎合網路而非引導。

這次美國大選中,社交媒體增強和窄化政治偏見和偏激觀點的作用愈發突出,對社會分裂加劇難辭其咎。用美國專家的話說,社交媒體這一功能「前所未有的強大,也前所未有的危險」。

社交媒體看重情感而非理性,偏愛零碎片斷而非大魚大肉。信息越粗俗偏激,越聳人聽聞,傳播速度越快,眼球效應越佳。並且,社交媒體行為就像膠水一樣能把看法相似的人們粘在一起,使他們互相影響,進一步確認自己的偏見。部分網民還特別樂於在網路上展現自己的自戀和自大。

美國南加州大學數字社交媒體項目主任Karen North指出,心理研究顯示,「發現人們支持你,告訴你你的意見為什麼對,讓人感覺更好。」波士頓愛默生學院溝通研究助理教授VicentRaynauld認為:「即使社交媒體讓人們接觸到不同政治見解,人們還是傾向於自己的政治見解能被持續強化的環境里。」

《政治》網站載文指出,社交媒體越來越自成一個完整世界,正在變得越來越有包圍和控制(用戶)屬性。文章作者尼克拉斯·卡爾甚至悲觀地說:「社交媒體正在毀滅美國政治。」

總之,不管多麼大牌的美國紙質媒體,都在逐漸失去傳遞和解讀信息的權威性,都在失去賴以維持生存的廣告資源,而這些「失去」的根本原因,不在於它的競爭力,而是因為需求在消失。

六、誰來做「真相的守門人」

在新媒體、全媒體時代,傳統媒體的功用到底在哪裡?整天追趕複製網路時髦語言,恨不得把每個新聞標題都嵌進驚嘆號來吸引眼球,就能夠在社交媒體平台更好地生存嗎?

更令人堪憂的是,社交媒體上真假新聞如此混雜,傳統媒體還能夠履行它的重要社會職能——「真相的守門人」嗎?如果不能,誰能?

說起來,今年大選,美國傳統媒體一個常見感嘆就是不知如何有效地與在網路和手機客戶端刷屏的各種陰謀論、反智主義、失實新聞和虛假新聞搏鬥。速度沒有失實新聞那麼快,標題做不到失實新聞那麼聳人,還因為報道的傾向性和遭「視而不見」「選擇性忽略」「通同作弊」等指責公信力下降。

於是,不管傳統媒體多麼詳細地進行澄清性報道,多麼頻繁地對總統候選人言論進行對比性事實核查,乃至報道時直接使用括弧加註或定語從句說明其引用數據事實錯誤或觀點缺乏證據,似乎都無濟於事。特朗普的粉絲照舊相信180萬已去世民主黨人「絕對投票」,相信不利於特朗普的民調全都弄虛作假,相信全球精英和主流媒體「共謀」對希拉里醜聞「視而不見」,也相信特朗普所聲稱的「主流媒體串通一氣拒絕報道我即將到來的勝利」。皮尤研究中心近期民調顯示,八成特朗普和希拉里的支持者在重要問題的「基本事實」上無法達成一致。

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是,選民對主流媒體的信任和對政府的信任之間具有相當高的關聯度。不信任政府的人,也往往不信任主流媒體,而特朗普的支持者中這部分人比例非常高。皮尤民調顯示,47.5%的特朗普支持者說他們完全不相信政府經濟數據, 20%表示部分不相信;而希拉里的支持者中,完全不相信政府經濟數據的僅佔4.8%,部分不相信的佔8.4%。美媒說:「特朗普和希拉里的支持者,已完全生活在兩個平行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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