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精神之中見本質

我們這個拳，剛入門時幾乎都在有形有相中，等到登堂入室，就發現都是精神上事，也即無形無相。此非人為想像可得，非得一步步走上來到了境界才知道。拳法陰陽轉換上不是根本，根本的是虛實的結合與轉換，總是由實而入虛，等把握了虛也即把握了實。虛實只一念而已。開始是以身調心，最後是以心用身。 形意拳用之以實，但本質上還是虛，所謂一氣之運轉，是由無極而來的。李小龍肯定是後來悟了內家拳的道理，不然不會有那麼快的速度。他那副最著名的對聯：已無法為有法，以無限為有限，說明他已經悟到了無極、一氣的本質了。所謂內家拳，其實不在形式，關鍵在思想，或者說精神。李有悟性，但走錯了路。為什麼說走錯了路呢？就是沒掌握正確的方法。各門各派所謂不傳之秘，其實多數在練法上。練拳有兩難，第一是道理不易懂，懂了才好進步。二是方法不易得，怎麼練出來的不知道。比如說渾圓樁，形意拳門內其實叫混元樁，道理和練法都與社會上流傳的絕然不同，老師不告訴你練法，非但不受益，還會反受其害。拳法首先得養人，沒有本錢怎麼去做人上人？所以身心上不受益，就要趕緊回頭想辦法。傳統武術在身心修養上是慢火熬中藥，日子越久越受益，所以才有小的打不過老的。但是在具體用法上倒是不用，有很多技巧的東西都可以現學現用的，所以形意拳有一年打死人的說法。過去都是先教打法，如今打法也瀕臨失傳。形意拳致用的核心是勁，打法誰都會，勁貫穿其中，體現水平高低。過去有很多前輩高藝的記述，一拳打人於兩丈開外，或者一拳就把人打吐血，這些都是真的。勁不神秘，懂了理，明了法，其餘都是自修自習，在自己身心上慢慢找，說你這個勁脆不脆，其實在能不能忘我，等到完全舍了自己就成了，所謂打人不知。把拳練入骨，就是有空就練練，不是人去練拳，而是拳來煉人。一開始練拳是兩手空空，渾身都是輕飄飄的沒二兩重，有智慧的人就會琢磨這麼練有用嗎？有用沒用，全在你練沒練對。真要是功夫上了身，就知道東西都在裡頭出，筋骨膜每天都在成長，這些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氣質精神則從容平淡豁達，漸知真我。《逝去的武林》里講過一個故事，某人得了很重的病來找尚雲翔想辦法，尚公等他走了和李仲軒老說讀讀書有好處，李問為什麼？尚公說，看見小孩子一上學讀書就有股振作的氣勢。這句話是點睛之筆，其實我們內家拳練的就是這個精氣神。練拳的人得吃好睡好，練功勤的每天要睡好幾覺，這是以陰補陽，很重要的。如今流行的形意拳多數都不是《逝去的武林》中描述的那種，這都要歸罪於49年以後對傳統武術的糟蹋。很多不了解內情的朋友看了這本書後，覺得把形意拳說神了，其實形意拳練的就是這個神，但不是神仙的神，是你自心做主的那個神。平常人不知道怎麼用這個神，又被西方唯機械論洗了腦，自然不識本來面目。五行拳的每一拳都有自己的特性，好像龍生九子各不同，一開始練不知所云，你得練進去慢慢就會有體會，其實骨子裡都是一個，就是孫公祿堂說的：無非一氣之伸縮。練到胳臂腿上的用肌肉發力，咱們這個是一氣之伸縮往來，形式上是整體發力，核心是人體自我保護本能中那個最原始的動力，也叫內勁，或者金丹。這個東西不易懂，也不易得，用語言直接表述不出來，得做比喻，所以你跟著明白人練拳，人家就是老給你打比方，這個和佛經里打比喻的道理是一樣的。先天的東西就是這樣，因為語言是後天的，好比你給剛出生的嬰兒講故事，人家肯定是聽不懂的，但是你嘴邊的微笑人家懂。聖人行不言之教，也是這個意思。太極拳的招法確實可以說是傳統武術濃縮的招式精華，時時玩味也很有意思，但為什麼一動手就用不出來呢？或者說一動手連某些名家也是王八拳呢？因為王八拳是人之本能，人在無意識狀態下動手就是王八拳，女人王八拳的衍化就是揪頭髮，反正是沖臉去，不管三七二十一。這就清楚了，動手還是要用先天本能。平地論命，生死之間只有零點幾秒，人體要求反應速度遠遠超過你後天練的功夫或者招式的速度，你自然使不出來。可一剎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人被擠兌急了的時候本能才會激發出來，不顧一切了，可普通人身體里沒有拳法意識，男人就是王八拳出去，女人就是撓臉揪頭髮，所以女人打架難看不奇怪，那也是本能。那麼我們平時練的就是兩樣，一是練這個本能，想用就用；二是把拳法百萬次重複讓身體形成記憶，一對景了出來的不是王八拳，該劈拳劈拳，該崩拳崩拳，這就是內家拳的最根本道理。所以李書文說過，撿自己最順手的招式練去，一輩子幾百萬次重複，久則通神；但這還遠不夠，要用本能來駕馭身體，才能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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