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馬爾之死與阿富汗變局

06-24

自2001年12月騎著摩托車逃往坎大哈後，毛拉·穆罕默德·奧馬爾，這位被稱為「信徒的領袖」的塔利班前最高領導人便再未公開露面。過去十幾載，他每年只發表兩次公開聲明，一次是在齋月之後的開齋節，另一次是在麥加朝聖后的宰牲節。這些聲明被視作是塔利班組織最權威的政策發布。2015年7月17日，開齋節前夕，以奧馬爾名義發表的最後一份聲明引起廣泛關注，因為塔利班最高領袖14年來首次公開表示願與政府對話。

塔利班代表和阿富汗政府的首輪正式會談於7月7日在巴基斯坦舉行，雙方原定於7月31日在巴基斯坦舉行的第二輪對話，但7月29日，阿富汗國家安全局宣稱奧馬爾於2013年4月在巴基斯坦南部港口卡拉奇的一所醫院「可疑地死去」。一天後，塔利班確認其最高領袖「因病去世」。那麼，既然奧馬爾兩年前已死，誰在代表塔利班與政府談判，他們受誰控制呢？

去年3月，阿富汗總統加尼在訪問美國時說：「阿富汗和解進程的最根本問題，不是與塔利班言和，而是阿富汗與鄰國巴基斯坦的問題。」一段時間裡，阿富汗指責巴基斯坦支持塔利班，為其提供資金與保護。前阿富汗駐巴基斯坦大使道得扎伊也指出，巴基斯坦稱他們控制不了塔利班，這話得這樣理解：有些痛恨你的塔利班當然無法控制；有些雖然不信任你，你卻可以施加影響；有些卻實實在在受制於你。安排一些你掌控的塔利班與阿富汗政府會談，這就是巴基斯坦在2015年7月所做的。

基於阿富汗社會對巴基斯坦長期而嚴重的不信任，加尼總統將改善雙邊關係作為外交工作重點。2014年9月履新後，他率先訪問沙特和中國，兩個對巴基斯坦影響最大的國家，並取得中方對於「阿人主導，阿人所有」的和平和解進程的支持。訪華兩周後，加尼到訪巴基斯坦，並在會晤巴陸軍參謀長拉希勒·謝里夫時明確提出，「是時候結束兩國間13年來所謂『未宣戰的戰爭』了」。加尼此行還做出一系列「破冰」承諾，諸如收回其前任提出的從印度引進重型武器的要求，提議兩國軍方和情報機構進行更為透明和緊密的合作等等。

不過，形勢並未向加尼希望的方向發展。一方面，塔利班為和談設置多個前提，包括承認其設在卡達多哈的政治辦公室的合法性，美國將其從「正義賞金項目」中移除等等。另一方面，自2015年4月24日，塔利班宣布發動一年一度的「春季攻勢」以來，其在全國多個省份與政府軍展開激戰，規模為近年之最。阿富汗前總統卡爾扎伊公開表示，加尼與巴基斯坦就情報合作簽署諒解備忘錄「是對阿富汗人民的背板」。

迫於各方壓力，2015年7月7日，奧馬爾的副手、與巴基斯坦關係密切的毛拉·曼蘇爾派出多位高層與阿富汗政府和談，東道主巴基斯坦主持會議，中國、美國代表列席。儘管這被外界視作是阿富汗和平進程的一大突破，但實際上卻加速了塔利班的分裂。事後，塔利班多哈政府辦公室發言人將此次談判代表稱為「巴基斯坦的人質」。7月9日，塔利班網站刊出一篇文章，但4小時後便遭刪除，其中寫道：這次備受矚目的和談，不過是一些塔利班成員代巴基斯坦宣揚其主張而已。上述表態被視作塔利班內部矛盾的公開化。

近年來，以前軍事領袖扎希爾為代表的數位塔利班領導人頻頻對曼蘇爾代奧馬爾發號施令一事提出質疑。2015年7月1日，曾長期視奧馬爾為其領袖的烏茲別克伊斯蘭運動發表聲明，稱因確信奧馬爾已死，其宣誓效忠極端組織「伊斯蘭國」。7月23日，塔利班一分支組織Fidai Mahaz在社交網站上稱奧馬爾於2013年被曼蘇爾和塔利班財政首領伊沙克扎伊共同殺害。緊接著阿富汗媒體爆出，塔利班高級領導機構奎達舒拉委員會大部分成員要求曼蘇爾帶他們的代表面見奧馬爾，以確認後者的生死。

7月30日，塔利班確認奧馬爾死亡。同日，巴基斯坦外交部聲明，原定於7月31日在巴基斯坦舉行的第二輪阿富汗和平對話被推遲。7月31日，塔利班宣布曼蘇爾為該組織新領導人。

曼蘇爾上台後，阿富汗安全局勢再度惡化。8月7日，喀布爾一天內三次遭襲，總共造成51人死亡，阿富汗首都經歷了自2011年以來最血腥的一天。事後加尼總統發表聲明，稱巴基斯坦對其境內恐怖分子訓練基地及軍火黑工廠的聽之任之，是導致阿富汗境內暴力事件頻發的主要原因。

9月28日，阿北部重鎮昆都士市被塔利班攻佔，這是後者2001年以來首次攻佔省會城市。儘管在美軍支持下，阿安全部隊3天後奪回昆都士，但該事件對阿富汗局勢產生多重影響。

首先，塔利班武裝對昆都士市的猛攻，以及其在與昆都士省相鄰的巴達赫尚省、塔哈爾省、巴格蘭省發動的攻勢，說明塔利班的進攻策略已發生重大調整，其在鞏固阿南部根據地的同時，正不斷向阿東北部、北部滲透，並且有從農村向城市進軍的勢頭。同時，由於新領導人曼蘇爾短期內無法服眾，為穩固地位，團結隊伍，避免更大規模的分裂，曼蘇爾有可能藉助襲擊和軍事進攻在塔利班內部揚威立萬，並努力將各派的注意力引導到戰場上。其次，2015年4月以來，塔利班在阿東部多個省份與加速滲透的極端組織「伊斯蘭國」勢力形成對攻。塔利班在昆都士市的短暫勝利，也有向「伊斯蘭國」示威和宣示存在感之意。塔利班和「伊斯蘭國」的競爭，使得阿富汗的安全形勢更為複雜。再次，自2015年初全面接手本土防務以來，阿富汗政府軍頻遭塔利班襲擊，傷亡人數較往年明顯上升。去年前7個月，共有4300多名安全部隊成員在與塔利班的戰鬥中陣亡。這不僅嚴重打擊了阿安全部隊的士氣，也令上任將滿一年，曾數度強調有能力維護國家安全的阿富汗總統加尼漸失民心。最後，迫於塔利班的反撲、「伊斯蘭國」的滲透和基地組織的回潮，美國總統奧巴馬2015年10月15日宣布，再度放緩從阿富汗撤軍計劃，將在2016年後在阿富汗駐留5500名美軍士兵。而2015年3月，奧巴馬曾宣布放緩駐阿美軍撤軍步伐，維持現有9800人的駐軍規模至今年年底。

不過，武力只能威懾和壓制，對於塔利班這種在阿富汗經營多年，擁有一定民意基礎的武裝組織而言，和談仍是必然選擇。

對中國而言，阿富汗的和平穩定不僅有利於中國的國家安全，而且是「中巴經濟走廊」，乃至「一帶一路」建設順利推進的重要前提。因此，中國應支持阿富汗的民族團結政府有效施政，支持阿富汗政府同包括塔利班在內的各派政治力量實現和解，支持阿富汗的經濟社會重建，支持阿富汗融入地區合作，中方應同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加強溝通和協調，同國際社會一道為阿富汗實現順利轉型不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