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領華爾街:一場示威嘉年華
9月30日,「佔領華爾街」運動的示威者在祖科蒂公園安營紮寨,一名穿著西裝的紐約人從旁走過。
10月9日,紐約示威者抬著一頭「假銅牛」走上街頭,譴責華爾街企業家的貪婪以及貧富差距。
10月1日,紐約警方在布魯克林大橋附近逮捕一名參與「佔領華爾街」示威的女子。當日,紐約大批民眾擁上布魯克林大橋示威,指責社會不公。
對於看慣了示威活動的美國人而言,「佔領華爾街」似乎不算新鮮,因為參與者的抗議沒有代表性,甚至夾雜著種族主義、反戰、反共和黨等因素。混亂無序的示威活動,就如同玩世不恭的嬉皮士大聚會或一場示威嘉年華一般。
編譯 _ 張小車
上個月,紐約市工會領袖斯圖爾特·阿貝爾鮑姆還在突尼西亞考察,為當地羽翼未豐的勞工運動提供建議和幫助。當這位零售、批發聯盟總裁接到一系列的電子郵件和電話,被告知曼哈頓下城祖科蒂公園正聚集著近千名示威者並揚言佔領華爾街時,他特意跟同事通電話,詢問這個「佔領華爾街」運動幕後推手到底是誰:一群嬉皮士?還是一群故意找麻煩的人?運動是不是會很快銷聲匿跡?
至少到現在為止,這三個問題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9月17日以來,來自中下階層民眾發起的「佔領華爾街」運動,以「我們都是99%,無法再容忍1%的貪婪和腐敗」為口號,在全美各地轟轟烈烈展開。這些平日里失去工作的草根階層認為,華爾街的銀行家們不懂得約束自己的冒險行為,才導致現如今糟糕的經濟狀況。很快,發端於紐約曼哈頓的零星抗議活動,逐漸演變成由萬人參加的大規模集會,芝加哥、洛杉磯、舊金山、丹佛等大城市也被捲入進來,示威者甚至喊出「佔領華盛頓」的口號。
抗議活動得到越來越多主流社會的關注。10月5日,紐約幾個著名的工會組織也開始加入到「佔領華爾街」遊行示威運動中來。「勞工運動需要注入新的能量,並向抗議華爾街的示威者們學習。」阿貝爾鮑姆說:「他們感動了相當一部分人,並讓人們與他們站在一起。這是過去這麼多年來勞工運動所一直希望做到的。」
隨著示威活動的持續,人群中開始出現些許的暴力傾向。美國媒體報道稱,紐約警察局一名警官曾向4名示威者噴洒辣椒粉;10月8日,部分示威者在華盛頓國家航空航天博物館同安保人員發生衝突,場面一度十分混亂。活動參與者稱,他們將在本月佔領150個城市,並準備打一場持久戰。至此,這場始於金融中心紐約、由數百人發起的小規模抗議行動,已經逐漸成為席捲全美的群眾性社會運動。有媒體認為,這些草根階層試圖影響政治決策的嘗試,跟「阿拉伯之春」有異曲同工之妙,甚至可以將之稱為「美國之秋」。
草根示威者
今年7月,在美國經濟依然復甦乏力的背景下,一個加拿大反消費主義組織在網上呼籲人們以和平集會的方式佔領華爾街,抗議貪婪的金融家和大企業。9月17日,在經過近兩個月的醞釀之後,近一千名示威者響應號召,擁入華爾街,一場蔓延美國的「佔領運動」,由此拉開大幕。
示威者最初只打算佔據華爾街,但警方阻止示威者進入,後者只好在華爾街附近的祖科蒂公園安營紮寨,阻斷了去往華爾街的道路。他們搭起了床鋪、廚房,設置了路障。還有示威者扮成嗜錢的殭屍,在臉上塗滿油彩,高舉抗議「貪婪企業」的標語和圖畫,將華爾街地區變成了一個草根聚會的廣場。
抗議者中絕大多數為十幾歲或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他們很多都還是學生,當然,還有大量的失業者。他們中很多人來自美國左翼以及弱勢群體,面臨各種經濟困境,或失業,或背負巨額貸款,或父母的房產被銀行收回,流離失所。聚集在這裡的人們,有些是帶著很強的目的性,想要實現自己的要求。而有些人,加入到活動中來完全是出於偶然。
19歲的吉利安·艾迪勞特和20歲的本·梅森是一對情侶,他們原本打算離開波士頓的學校在全美旅行,不想到達普羅維登斯時,在收容所里認識了一個稱自己為「英雄」和「胚芽」的男子(事實上,參加「佔領華爾街」運動的人都這樣稱呼自己)。受到這名專門跑來參加示威活動者的影響,艾迪勞特和梅森停了下來,並參與到示威活動中去。至今,他們仍沒有離開的計劃。艾迪勞特女士這樣評價她眼中的華爾街:「金融危機以來,對於金融機構來說,什麼也沒有改變,華爾街依然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儘管沒有人可以用簡短的語言概括出這些人參與到「佔領華爾街」活動的確切目的,但是他們有著一個共同的信念卻是不爭的事實:全球金融系統一直在運行,但從來沒有為自己運行過。「我很生氣,因為我沒有數百萬美元來給我的代表,所以我的聲音是無效的。」21歲的阿曼達·克拉克是一名在校學生。「事實上,在即將畢業的時候,我的身上會有好幾萬美元的貸款。而且更糟糕的是,我可能連個工作都沒有。」
克拉克的說法代表了很多人的心聲,那些已經或即將失去工作的年輕人很快在洛杉磯和芝加哥等城市掀起類似的抗議活動。10月3日早上,約100名年輕人開始在洛杉磯市政廳外安營紮寨,幾十個帳篷組成的免費食品站和媒介中心,很快便將市政廳外的草坪悉數佔領。人們坐在毯子上彈吉他、敲鼓或陷入沉思。
在一個捐款箱旁,21歲的自由職業者、電影導演愛麗斯·惠特克說,示威者們之所以能聯合起來,是因為他們想要一個更加平等的經濟。「我相信,大的利益集團和大的資金企業並不能代表我。相反,他們卻在不斷地控制著我們的金錢和政治。」愛麗斯強調說,但她並不反對資本主義本身。
同一天,在芝加哥美國聯邦儲備銀行外,十幾個年輕人或坐在地上,或躺在睡袋裡,周圍儘是抗議所用的標誌牌以及捐贈來的食物、毯子。自9月24日開始抗議以來,芝加哥的抗議者們收集到了足夠多的食物,他們甚至把盈餘的食物分給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者。每天晚上,參與抗議活動的人便會明顯增多,從學校和工作崗位上出來的人們,將抗議的長龍一直延伸到密歇根大道。
「每個人都對『停止貪婪』有不同的理解,對我來說,它指的就是銀行。」參與抗議活動的保羅·巴克萊說;21歲的肖恩·理查茲在伊利諾伊州立大學就讀環境與健康方面的課程,他特意從學校逃課出來,乘火車來到芝加哥,參與反對華爾街貪婪的遊行。「只要有需要,我會一直在街上睡下去。」他堅定地說。
祖科蒂公園
在「佔領華爾街」示威活動的人群中,有來自伊利諾伊州酒店、餐館和點心店的服務員,也有紐約的學生、馬戲團演員以及來自布魯克林的小保姆。這些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人群,因共同的敵人——華爾街,而聚集在一起,最終掀起一場示威高潮,席捲全美。
在示威者的大本營祖科蒂公園,魚龍混雜,沒有領導者,對於活動也沒有統一的安排,完全隨興所至的人們將這個豪華的市中心變成了一個大雜燴。過去幾周以來,他們嘈雜著佔領街區,恣意表達對華爾街銀行家的不滿,希望通過自己的行動,斥責不公平的金融體系,督促其進行完全、徹底的改革。
在祖科蒂公園中心,有一個食品供應站,專門給抗議者提供食物,大都是些比薩和雞肉;其他一些州的熱心者,呼籲當地的商店和比薩店免費為示威者提供食物。有人甚至拿出自己的信用卡,幫示威者買食物吃;公園裡還有專門的信息站,以及一個回收中心。抗議的隊伍中甚至成立了專門與媒介聯繫的機構,44歲的紐約教師尼基塔·尼基托維奇就是其中一位。媒介中心裡有一台電腦,其電力供應則來自於不遠處的發電機;在公園的東部,還有圖書室、紙板箱等,裡面裝滿了社會人士捐贈的舊書。此外,公園裡還設了一個失物招領處,以及一個醫療救護站,醫療救護站中陳設著各種醫療設施與藥物:止咳藥片、高樂氏、濕巾、蜂花粉顆粒等等。
公園裡也有一些看起來情緒比較低落的人,他們大都是失業者;在公園的衛生站,指定的環衛工人定期打掃公園,避免出現臟、亂、差的局面。祖科蒂公園原本是一家私人公園,卻一直向公眾開放。公園的所有者梅利莎·科萊在一份聲明中氣憤地說,那裡的衛生條件已經達到了「不可接受的水平」。但科萊並沒有請求警方驅逐這些抗議者。在這種情況下,由於祖科蒂公園並不在紐約城市公園系統管轄範圍內,所以紐約市長布隆伯格並沒有資格禁止抗議者在公園裡過夜。
在參與示威活動的人群中,廣泛流傳著一本名為《歡迎來到自由廣場:佔領華爾街》的小冊子,這本小冊子是參與示威活動人群的行動指南,裡面寫滿了各種建議:「吃過飯後,你可以隨意到附近的漢堡王和麥當勞去洗漱和上廁所,而且你沒有責任買任何東西。」儘管附近一家漢堡王餐廳的經理說,示威者沒有給他帶來任何麻煩,但一名麥當勞的清潔工卻一直在抱怨,最近他每隔五分鐘就要清洗一次廁所。
此外,在抗議活動所在的公園裡,還備有郵局,正源源不斷地收到從全美各地寄來的支持信件和包裹。一個來自德克薩斯州的包裹寄來了紅色的頭巾,現在示威者已經將它們系在脖子上;也有很多人會給這些辛苦的抗議者寄來相機電池、燕麥棒和牙刷等用品。
在這個小小的公園裡,儼然已經形成了一個社會系統,為長期抗議活動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每天,抗議者都會舉行兩次會員大會,處理日常工作、分析眼下形勢以及組織下一步行動。「我們每天都會面,大家商討決定我們該要求些什麼。」21歲的赫洛·文森特說,來自北卡羅來納州夏洛特的他,是一名藝術家和歌手,從一開始他就是這起活動的積极參与者。
由於紐約當地並不允許使用揚聲器等設備,所以抗議者們只得使用自己的「暗號」:演講者每說一句話,旁邊的人便大聲重複,以此讓聲波傳到更遠的地方去。抗議者們做決定的方式是協商一致,並且以手勢互相交流信息。比如,將手掌向上並擺動手指,即代表著同意;將手掌向下則代表著不贊成,手掌放在中間則代表對某項提議持中立態度。
由於參加抗議活動的人數眾多,抗議者們分別成立了不同的委員會,其中包括行動規劃組、兒童照料組、直接行動組等。平日里,他們彼此之間也會有些爭吵。
「溫和革命」
雖然政治家、勞工領袖和知名人士相繼加入支持抗議活動的行列,但活動周邊的公司以及居民,卻陷入巨大的苦惱之中。在他們看來,抗議活動還沒有拖垮華爾街,卻已經近乎把他們拖垮了。
35歲的希瑟·阿馬托是一名心理學家,她家就住在抗議活動附近的小區里。沒完沒了的抗議活動以及示威行為,讓她開始感到極大不安,她的雙眼時刻也不敢離開自己剛學會走路的孩子。「抗議活動已經持續三周了,已經足夠了,快點結束吧。」
在參與抗議的人群中,22歲的希德·戈隆是一名新入校的學生。對於抗議活動到何時才會結束這一話題,他始終都站在不會有明確的時間表這一邊。「我們可能在這裡呆上幾個月,我們的對手可是非常強大,他們都是些巨人。」社會運動專家說,在Facebook、Twitter和谷歌群組的推波助瀾下,「佔領華爾街」運動正逐漸演變成無政府主義者和就業前景暗淡的沮喪年輕人集中發泄不滿和憤怒的溫和革命,至於何時結束則遠未可知。
華盛頓「美國未來」計劃的共同主管羅伯特·波羅薩格認為,面對紐約警察,「佔領華爾街」運動的抗議者們顯示出了非凡的承擔義務的能力和非暴力傾向。「我想,正因為如此,他們的行為感動了全美各地的活動家們,觸動了他們的神經。」但南加州大學社會系教授妮娜·艾里索夫卻認為,運動要持續發揮影響力,就必須有運動領袖及明確訴求。由於整個國家都深陷經濟窘迫的困境,幾乎每個人都在思考著經濟狀況和政治綱領,這讓那些看到抗議活動的人有了情感上的共鳴,所以也就不自覺地加入其中,這也是這場運動不斷吸引更多人加入的原因所在。「這種情緒上的觸動跟這起運動之間存在著緊密的聯繫,而建立在此基礎上的所謂聯盟,本身就是空虛的。」她說。
或許正是由於參與「佔領華爾街」示威的人群在很大程度上僅僅是出於情感上的憤怒,而沒有統一的訴求,才讓美國媒體對這起活動始終保持「沉默」態度。對於看慣了示威活動的美國人而言,這似乎不算新鮮,因為參與者的抗議沒有代表性,甚至夾雜著種族主義、反戰、反共和黨等因素。混亂無序的示威活動,就如同玩世不恭的嬉皮士大聚會或一場示威嘉年華一般。美國全國公共電台台長甚至直言,「佔領華爾街」沒有任何新聞價值。
但不可否認的是,在「佔領華爾街」運動背後,示威者們的不滿由來已久。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經濟不平等的現象開始在美國大量出現。工會減少、稅收制度的改變,讓富人大獲其利。2005年,就連時任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也指出:「這不應該發生在一個民主社會,我們也不接受這種事情的發生。」
隨著工會加入抗議大軍的行列,「佔領華爾街」正逐漸形成自己的綱領和組織,而其活動的影響力也開始在全球發酵,倫敦等大城市也開始加入到聲援示威的行動中來。正如喬治敦大學歷史教授邁克爾·卡新所說:「建立在不滿基礎上的咆哮,是任何一起運動的第一階段。一旦向運動中注入政治需求和明確目標,它很可能會演變成一場真正的社會運動。」
不能排除的是,示威活動很可能是某些大事件的前兆,至少在研究政治和技術相互關係的專家邁卡·希福萊看來是如此。
「看起來,美國正在經歷屬於自己的青年人群示威事件。利用互聯網手段對經濟不平等和政治不平衡進行抗議曾震撼了整個阿拉伯世界,現在輪到美國了。」希福萊說,對比阿拉伯世界的革命和美國的「佔領華爾街」示威活動,兩者存在很大程度的相似性:都是以面臨失業的青年人為主體,都不滿眼下糟糕的經濟和政治形式,企圖改變現狀,都利用社交媒體網路擴大影響力……可能很大的不同之處在於,阿拉伯世界的政府高層和美國政府高層對待抗議的態度稍有不同,前者採取野蠻鎮壓,後者則盡量避免發生衝突;而且,「佔領華爾街」活動與「阿拉伯之春」相比,更需要一些火花和著力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的純粹架設在情感寄託上的鬆散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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