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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洵美|背負在魯迅罵名下的民國詩人

初見你時你給我你的心,裡面是一個春天的早晨。再見你時你給我你的話,說不出的是熾烈的火夏。三次見你你給我你的手,裡面藏著個葉落的深秋。最後見你是我做的短夢,夢裡有你還有一群冬風。——《季候》

邵洵美,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文壇上,活躍一時的新月派主將,被稱「小孟嘗」,他的詩集《花一般的罪惡》《火與肉》等被稱作中國唯美派詩歌的力作。他也是散文家,出版家,翻譯家。

娶盛佩玉為妻使得邵洵美一定層面上被魯迅先生誤解——被指「富家的贅婿」,文章是花錢僱人寫的。詩人邵洵美由此成了文苑的負面人物。

1960年,賈植芳在獄中偶遇邵洵美,他說「我的文章是寫得不好,但實實在在是我自己寫的,魯迅先生在文章中說我是『捐班』,是花錢僱人代寫的,這真是天大的誤會,我敬佩魯迅先生,但對他輕信流言又感到遺憾!」

或許他是那個英才輩出的時代里,一個可以被撿起來重新認識的人。

高富帥一枚,與徐志摩相像

邵洵美出身名門,祖父邵友濂曾出任上海道台,外祖父盛宣懷是中國近代史上最著名的洋務大員,嗣外祖父是李鴻章。生活富足的邵洵美也是民國有名的高顏值。

在好友張若谷的印象里,21歲的邵洵美是「面貌娟秀舉動斯文的一位濁世佳公子」,「臉兒生得特別的清癯狹長,襯以隆準的鼻子,確是唯一的特徵。上唇留有微髭,兩頰有淡青色胡痕,烏黑的長髮,不加梳理很整齊地覆披頭額。一對流利眼睛好像放在白玉盤裡黑葡萄。那兩耳旁的垂下的鬢髮,陪襯出他一副清秀的容貌,露著一種與人很親熱的表情,活像《波西米亞人》中畫家羅道夫的模樣。」

因為相像,他和詩人徐志摩相識。

邵洵美

1925年,當時年輕的邵洵美負笈英倫,在劍橋大學的伊曼紐學院攻讀經濟。暑假時,與他一同住在導師家裡的留學生劉紀文邀他去巴黎,從而結識了張道藩、徐悲鴻及夫人蔣碧薇等一批在法留學生。

徐悲鴻等人一見到邵洵美就說他長得極像中國詩人徐志摩,而在此之前,在劍橋市中心擺舊書攤的老人,每次見到他也總是問他是不是姓「Hsu」,說有個要翻譯《拜倫全集》的中國人和他有著同樣的面貌。

徐志摩

邵洵美首次見到徐志摩是在徐第二次來歐回國的前一天。當日,邵洵美和朋友謝壽康吃完午飯走在街上,看到前面有兩位服裝很整潔、帽子下露出黑頭髮的人。突然其中一人回過頭來,原來是朋友嚴庄。嚴一看到邵洵美,立刻叫他的同伴停步,並把邵洵美拉到面前說:「來了,志摩,我把你『弟弟』找來了。」徐志摩沒等嚴庄把話說完,早已拉住邵洵美的雙手說:「『弟弟』,我找得你好苦!」

後來,四人進入附近一家咖啡館高談。徐說話時邵洵美仔細觀察,兩人確有相像的地方,都是長臉、高鼻子,會使人疑似兄弟。不過,邵洵美多一蹼鬍鬚,徐志摩多一副眼鏡,且身材高出一寸,肌肉較發達,聲音顯得厚實。因為徐志摩要趕著買回國的船票,兩人僅相處了一個多小時,徐一離開,邵洵美感到自己似乎在巴黎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與洋才女項美麗的愛情

邵洵美的本名為邵雲龍,他的妻子是盛佩玉——出生於上海灘第一豪門,晚清重臣、紅頂商人盛宣懷的孫女。在家喪之後,他與盛佩玉偶遇,偷拍了她的照片,寫了情詩,還改了自己的名字。他見《詩經》中有「佩玉瓊琚」,就從「洵美且都」中取二字為名,以示對盛佩玉的愛慕。

婚姻中的邵洵美與一位美國人產生了愛情。她就是艾米麗·哈恩(Emily·Hahn),中文名字項美麗,由邵洵美所取。

「一個絕妙的美國才女,甘願自沉為邵洵美之妾,且還在律師處認真辦過結婚手續,並跟與邵洵美一樣出身貴胄之家的夫人盛佩玉一道,到鄉下去過齊人的日子。」這個關於項美麗的段子,曾成為不少上海落魄文人的飯後談資。

項美麗

項美麗是個才女,她少年成名,很早就為統領美國文壇的《紐約客》激賞,其時她正值韶齡,卻已遍歷北美、歐陸,併到非洲去探訪過土著人部落。1935年她作為《紐約客》雜誌社的中國海岸通信記者,進入政局動蕩的中國。

那時上海的外國人圈子裡常有聚會,中國人也參加。項美麗和邵洵美就在這樣一個場合相識,並且一見鍾情。本來她計劃在上海待幾個月,在認識了邵洵美以後便改變了主意,租了間房子住了下來。此後項美麗通過邵洵美認識了一批中國文化人。

她是多面手,一生寫作題材非常廣泛。從女權主義到非洲風情,從動物學到當年上海文壇;從傳記文學、冒險小說到幽默小品、政論、散文、詩歌;甚至菜譜、兒童文學等等無所不包。《宋氏姐妹》這本傳記實際上是她的成名作。1939年項美麗離開上海去日夜遭轟炸的重慶,在宋氏姐妹身邊搜羅第一手資料,直到完成這部巨作。這個過程里,邵洵美提供了諸多幫助。

在項美麗寫中國的12本書里,至少有10本中可以看到邵洵美的影子。特別是那本《潘先生》(Mr.Pan),28個故事全寫的是邵洵美(書中主人翁名潘海文)及其家人、至親及僕人。她把文章發在了《紐約客》上,讓西方讀者一睹古老中國一個沒落貴族之家在動蕩歲月中的生活趣事。

作為特聘作家,她一生為《紐約客》寫作六十餘年,在上面發文幾百篇。她活著的時候,雜誌的編輯部一直保留著她的工作室。1997年項美麗逝世於紐約,終年92歲。

值得一提的是,1946年,邵洵美曾到紐約跟項美麗相會,然物是人非,她已嫁給一個英國人。他那時雖潦倒,卻未帶走一片雲彩。自此,邵洵美跟項美麗終生未再見面。

魯迅眼裡的「富家的贅婿」

邵洵美因文章惹下了一個人:魯迅先生,而這也成為這位詩人一輩子最悲劇的地方。

在上海,邵洵美與魯迅的關係,原本是很正常的。一九三三年二月間,英國大文豪蕭伯納來上海,中國筆會出面歡迎,邵洵美出錢在功德林訂了一桌素席,送到宋慶齡府上宴請蕭氏,出席作陪的有蔡元培、魯迅、林語堂諸人。宴會過後,又進行了一些活動。活動結束後見魯迅無車返回,邵洵美用自己的汽車送魯迅回府。

關係的變化發生在半年後,邵洵美的一篇小文章,魯迅接連著文呵斥,說他是無恥的「富家兒」,「開一隻書店,拉幾個作家,雇一些幫閑,出一種小報」就自以為是文學家了。

魯迅一九三六年秋去世。但對這位詩人的影響卻未曾故去。

上海解放後,陳毅出任市長,潘漢年出任分管文化的副市長、夏衍出任負有專責的文化局長。在潘夏二位的操作下,只要沒有大的罪惡、而有一技之長的黨外人士,都得到了恰當的安排。

獨有邵洵美成為例外。

其實這位出版家在新中國成立前後的表現均有可圈點之處。在抗戰中,他先是出版宣傳抗戰的刊物《自由譚》,後來又在英文版的《直言評論》上刊發了《論持久戰》的譯文並出版單行本。弟弟意說服邵洵美做漢奸,被他拒絕。刻苦自勵,艱難撐持,一直到抗戰勝利。

新中國成立前,胡適曾勸他離開上海,他未聽從,葉公超提出願意幫助他將印刷廠整體搬遷到台灣,他婉拒了朋友美意。他等待並盼望著在新中國繼續從事他喜愛的出版事業。

上海解放後,夏衍代表政府與邵洵美商談,提議將他的影寫版印刷機賣給國家,連同工人全部遷到北京,印製即將出版的《人民畫報》。邵洵美痛快答應了。僅這一功勞,也應當給予安置。然而,邵洵美將家搬到北京,一年多的時間裡,四處奔走,各方求告,還是未能如願,只得又灰溜溜地回到上海。原因無他,只因是新月派的一份子,是魯迅曾經痛斥過的「富家的贅婿」。

邵洵美與妻子盛佩玉

曾經在上海,邵洵美曾接濟過夏衍。面對如此局面,有心成全邵洵美的夏衍也一點辦法也沒有。一九五四年,邵洵美實在是窮愁潦倒,生計無著,夏衍才關照北京有關出版社,邀請邵氏翻譯外國文學作品,每月可預支二百元稿酬,相當於有了一份正式工資。

一九五八年十月,邵洵美又以「帝特嫌疑」被捕,長期關押在提籃橋監獄,遇到了早他幾年入獄的賈植芳。被釋放後,賈植芳在《我的難友邵洵美》一書中記敘了獄中的邵洵美:

「他患有哮喘病,總是一邊說話,一邊大聲喘氣,而他又生性好動,每逢用破布拖監獄的地板,他都自告奮勇地搶著去干。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彎腰躬背,四肢著地地拖地板。老犯人又戲稱他為「老拖拉機」,更為監房生活增加了一些歡笑。」

一九六二年四月邵洵美被釋放出獄。上海已無他的住房,妻子在外地女兒家住,他與兒子住在一間十幾平方米的小屋裡,僅有一張單人床,兒子要上班,須好生歇息,他執意睡在地板上。這樣卑賤地活著倒是他生命里平靜的時光。

「文化大革命」開始後,厄運又降臨在他身上。備受凌辱之後,邵洵美在一九六八年的五月選擇了死亡。去世時,六十二歲。

一九八二年,上海市公安局發出平反決定書。又過了多少年,邵洵美的兒子邵祖丞才給妹妹綃紅說了父親離世的真相。先是他的一個叫王科一的朋友開煤氣自殺,此後「我見爸爸天天在服鴉片精。不知他是從哪兒取得的?可能因病情加重,咳喘難忍,加上不時瀉肚,他想以此鎮咳止瀉?也可能爸爸不想活了!因為我發現後向他指出:害心臟病的人吃鴉片是要死的。他明白這點。但是第二天他還在服。我提出反對。他朝我笑笑。第三天,爸爸就故世了。」

邵洵美到底是個什麼人呢?一九三六年,他其實在一首名為《你以為我是什麼人》的詩里說過:

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是個浪子,是個財迷,是個書生,是個想做官的,或是不怕死的英雄?你錯了,你全錯了,我是個天生的詩人。

米格爾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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