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瑞典語譯者:莫言寫了好作品,是一個好人
莫言
莫言聽眾:7507315人+收聽已收聽最新消息 2012年10月13日 21:41非常抱歉接下來我還有別的活動,感謝各位網友參與。對那些提了問題沒有回答的網友表示歉意。更多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他的作品能被譯成瑞典譯本被瑞典文學院所認知至關重要。而莫言的瑞典語譯者是知名漢學家、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馬悅然的高徒陳安娜。
馬悅然曾經說,中國人遲遲拿不到諾獎文學獎是因為沒有好的翻譯。此番莫言創造歷史,陳安娜的翻譯當然功不可沒。
莫言有中國民間講故事的方法
時代周報:就你的閱讀體驗來說,你覺得莫言作品最大的魅力是什麼?有沒有什麼不足的地方呢?
陳安娜:莫言很會講故事,故事情節總是很精彩,想像力也非常豐富,而且能感動人,很投入,不是那種冷靜旁觀的敘述方法。而且他有中國傳統的民間的那種講故事的方法。缺點可能是有時寫得太長,有時有點啰嗦,他想說的太多了。一部作品是不能把所有的故事都裝進去的。
時代周報:選擇莫言作品翻譯的初衷是什麼?
陳安娜:最初是讀了英文版的《紅高粱》而接觸到莫言的作品,非常喜歡。另外也有點偶然性:有一天我在一個蔬菜店偶然遇到出版我翻譯的蘇童《妻妾成群》的出版家,他希望我繼續翻譯,談到喜歡誰,我們不約而同地提到莫言,於是就有了《紅高粱》的瑞典文版的翻譯出版。後來又翻譯了他的《天堂蒜薹之歌》。這部書現在很少人提及,其實也是莫言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時代周報:想必你也聽說,中國人一直有「諾獎情結」。有人為了開解這種情結又說,諾獎就是反映評委趣味的一個小獎項,不用太重視。不知道你怎麼看待中國人的這種情結?
陳安娜:不能說這是小獎。這個獎很有影響,而且獎金確實很高,頒獎儀式也很隆重,全世界文學界對諾貝爾文學獎都很關注。當然獎金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很有影響力,能讓全世界都注意到一個得獎作家的作品,這是這個文學獎的主要價值。
時代周報:中國讀者一直很好奇,一個作家在另一國的知名度和銷量有關係嗎?諾獎和銷量有關係嗎?
陳安娜:當然有些關係。讀者通常是買自己知道名字的作家的作品。報紙上的書評,對銷量有影響。讀者讀到好書評就去買書。諾貝爾文學獎很有影響。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銷量會非常大,會有十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增長。
時代周報:有人試圖把莫言得獎和他的身份或者政治立場聯繫起來,我不知道你怎麼看待這些議論?
陳安娜:瑞典學院一直強調,他們的選擇是看作品,不是看作家政治態度。歷史上,左派作家、右派作家都得過文學獎。也有共產黨員得過文學獎,比如聶魯達。莫言的政治態度可能和一些人不一樣,和我也不一樣,人不可能都一樣。但我不能要求中國作家在那種環境里和我也一樣。莫言不是完人。最重要的是我認為莫言是一個好作家,他寫出了好作品,而且是一個好人。
不懂中文怎麼評論文字好不好
時代周報:你最初閱讀到的中文文學作品是哪一部?當時對中文書寫的印象是怎樣的?
陳安娜:印象最深的是學習中文的課本里的巴金小說《家》,只是片段。那時覺得中文小說的內容離我們瑞典的現實很遠。那時不可想像青年男女的婚姻是要父母來安排的。不過現在不奇怪了,瑞典的外來移民中現在也發生這樣的事情,還導致有些女孩子自殺。
時代周報:很多人覺得中國當代文學沒有近代文學輝煌,更比不上古代文學。你選擇了當代文學進行翻譯,不知道你怎麼看這樣的論調?
陳安娜:瑞典有人翻譯中國古典文學,《紅樓夢》、《水滸傳》、《西遊記》等都有很好的譯本。我想各個時代都會有值得介紹的文學作品,當然當代也有值得翻譯介紹的文學作品。此外,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優秀文學,時間會淘汰掉那些不好的文學。古典文學和近代文學的那個時代,其實也有很多不好的作品,但被時間淘汰掉了,我們現在看不到而已,就覺得那個時代文學成就很高。當代從事文學創作的人多得多,每年出版的書成千上萬,大多是會被淘汰掉的,那麼要認清其中好的文學作品就不容易。就如瑞典人說的,稻草堆里撈針,只看到稻草,或者是看到森林就看不到樹木。可能要過幾十年才能看清楚。
時代周報:我們聽說過有些歐洲評論家認為有些中國當代作家的文字還不夠好。你覺得中國當代作家在語言、文字的運用和磨練上水平如何?
陳安娜:不知道是什麼歐洲評論家這麼說。如果他們不懂中文,怎麼能評論中國作家的文字好不好。他們評論的大概只是翻譯者的文字。中文作家中有很多作家是很講究文字的,比如韓少功的《馬橋字典》文字就好,閻連科的《丁庄夢》文字也很好。王安憶的文字也很好。好的中文文字其實也很難翻譯。我知道阿城的中文文字非常好,但很難翻譯,在西方就沒有什麼人知道他。我也不認為我是語言專家,能隨便評論作家的文字好不好。不過,我認為一般商業化的小說文字是比較粗糙,經不起推敲。
時代周報:你翻譯的中國當代作家的作品,在瑞典的讀者是多大一個群體?算是小眾嗎?
陳安娜:應該是小眾。瑞典全國人口才九百多萬,雖然讀書的人很多,但主要還是歐洲文學,法語、英語、德語很多人都能讀。讀中文文學的少多了。從我的譯作銷量來看,瑞典出版社每次印2000本就不錯了,比如我翻譯的余華(微博)的《活著》或《許三觀賣血記》,都是兩三千本,能賣完就不錯了。此外,瑞典有一個很好的政策,維護作家和文學翻譯的權益。比如讀者每次在國立的公共圖書館借一本書,國家要給瑞典的作家(包括翻譯外國文學的瑞典文翻譯)一定回扣,一次幾毛錢。這種回扣一部分留給作家基金會,作為給一些作家和翻譯的寫作補貼。國家回扣中還有一部分直接給作者或譯者。有的作家如果著作出借次數上百萬,那麼作家還會有十幾萬的回扣,是可觀的收入。我每年能拿到的這種出借譯作之後的國家回扣補償不是很多,一萬克朗以下(1克朗相當於1元人民幣),可見借閱我的譯作的讀者也就是一二萬。所以是小眾。
時代周報:瑞典對中國文學感興趣的人,是對小說本身感興趣,還是對某種「異域風情」感興趣?
陳安娜:兩種情況都有,有的是對文學感興趣,而有的就是對異國情調感興趣。
我不願意隨便談思想性
時代周報:中國人富裕了,覺得自己的國家強大了,也越來越關心所謂的「文化生產力」,中國人能不能多輸出一些精神產品?你覺得「能否輸出」是否真的是文化強大的一個標誌?中國人是不是需要執著於想輸出精神產品?
陳安娜:文化輸出和經濟實力是有關係的。日本的卡拉OK風靡世界,成為一種文化現象,是靠經濟實力,配合的是他們的電子音響設備的銷售。中國在世界的文化方面的影響,也因為中國經濟發展而更加明顯,這是事實。但我認為,能賣的東西並非就是好東西。這完全是兩回事。
時代周報:很多寫作者,例如《喜福會》的作者Amy Tan,會把中國文學和拉美文學爆炸的情況相比較,以期某種「爆炸」:同樣是不同於西方的價值體系、同樣是社會經歷過痛苦的現代化過程。你覺得中文寫作的情況和拉美文學有可比性嗎?
陳安娜:Amy Tan的中文名字是譚恩美。我不知道她的比較。比較總是可以的,因為不一定是類比,也可以是對比。中文寫作,因為文化傳統和社會的歷史的情況不一樣,和拉美文學的不同更多,所以應該是對比。當然很多人都說,拉美的魔幻現實主義對中國當代文學有影響,包括對莫言也有影響,那是方法上的、文學風格上的,內容還是非常不一樣的。
時代周報:翻譯了大量中國當代作品的英文譯者葛浩文一直對中國文學走向世界持樂觀態度,但是德國漢學家顧彬卻覺得部分當代中文作者寫作糟糕,部分作家沒有思想。你怎麼看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
陳安娜:我覺得他們說好說壞都有自己的理由,自己的角度。每個人都是從自己的角度來評價。其實好的壞的方面都有。中國作家裡面,有思想性的也很多。我不願意隨便談思想性。
時代周報:當代文學的國內外讀者,反而經常會覺得當代詩歌是有價值的,你怎麼看這個問題?
陳安娜:我一直不翻譯詩歌,覺得詩歌翻譯很難。馬悅然翻譯過不少中國當代詩歌,包括北島、顧城、芒克和楊煉等。我認為他們都是非常好的詩人,比如有人說北島的詩歌就接近去年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特朗斯特羅默。還有楊煉,最近得了義大利的大獎諾尼諾獎。他的作品就非常有思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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