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真有趣的 聶魯達故居

柳傑 文/攝   青年參考  ( 2016年07月06日 27 版)

去看了詩人巴勃羅·聶魯達的故居,在智利首都聖地亞哥。

幾乎完全是被詩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名聲吸引過去的,他的詩沒讀過幾首,倒是讀過他的自傳,覺得這個人率真、好玩兒、可交。其實,說巴勃羅·聶魯達的故居在聖地亞哥,並不準確。那個地方叫黑島,在太平洋邊,要從聖地亞哥坐兩個小時的大巴才到。

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下了大巴,還要走一大截土路。它是孤零零的幾棟房子中的一棟,平房,在離海邊不到100米的一個山坡上,俯視著太平洋。周邊環境相當荒涼,沒有像樣的沙灘,只有嶙峋的礁石和翻滾的海浪。大概正是因為這樣,沒有什麼人住這兒。

聽講解員說,聶魯達35歲的時候買下了這座房產,62歲在這裡和他的第三任太太馬蒂爾妲結婚。後來,他們倆都葬在房子附近。原來除了這棟房子,這裡沒有別的建築。他是特意找的這樣的位置:偏僻,不要鄰居。大概是「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意思吧。

講解員說房子是聶魯達自己設計的。在我看來,就是沒有設計,蟲子一樣的一個長條,彎曲不規則,像是好幾家人前後湊起來的一組房子,大家由著性子來,誰也不在乎前面的人蓋的是啥風格。好處是想怎麼來就怎麼來,想要什麼就弄什麼,個性鮮明。地板有大理石的,也有紅陶的,有鑲嵌貝殼的,也有木樁切片拼的。有一個房間完全像正在營業的酒吧,一個房間像19世紀的豪華火車車廂,連拱頂都有木頭鑲板。

室內面積總有二三百平方米,堆得滿滿的。法國人送的天文望遠鏡,蒙古總統送的馬頭琴,中國的琵琶,旅行箱大小的蚌殼。各種動物標本:非洲的巨型甲殼蟲,麋鹿的頭,蝴蝶,蜂鳥……還有他送給妻子的結婚禮物——奈及利亞產木雕椅子。

一間房的牆邊立著一匹馬的雕像,馬頭都快頂到房梁了。還有四五個墨西哥人偶,有的比真人都大。連巴西巴伊亞海灘的沙子主人都收藏了。更多的是說不出名目和來歷的東西。總之,實用的東西沒幾樣,絕大部分的空間都見縫插針地堆著擺來看的東西。

聶魯達有這個本錢。聶詩人和陶淵明很不同的一點是,在現實世界,他也活得相當滋潤:1971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前,他曾任智利駐科倫坡、新加坡、雅加達、巴塞羅那、馬德里、布宜諾斯艾利斯、墨西哥城的領事和總領事等職。雖然也經歷過磨難,但大體生活富足、體面,而且,遍游世界,交友廣闊,中國他曾來過3次。

航海顯然是他最鍾情的主題。起居室壁爐邊的茶几是用舵盤做的,窗邊還立著一個一米多高的。帆船時代頗盛行的船艏人形,和真人一比一大小的,他收藏了十來個,固定在酒吧的牆上,都斜斜地向下俯視,像在船頭的姿勢一樣,弄得酒吧簡直「人滿為患」。當然,星象儀、地球儀、船模收藏必不可少。

他和太太的墓就在屋前,極其簡樸,就是一個鵝卵石壘砌的花壇,準確地說是草壇,種著方方一小塊青草,連個墳堆、一塊碑、一朵花都沒有。但是那小塊地前方被鐵鏈圍起,鵝卵石鋪地,做成船頭的形狀,船頭對著太平洋。我坐在屋子這頭往大海方向看,因為視差的關係,覺得聶魯達故居這條船一直在往前開,劈波斬浪。很近的地方,還有一個將近一人高的鐵錨。在房子的另一頭,還有條小帆船。

聶魯達最喜歡的一張桌子也是從海上來的。講解員說,有一天早上,他從卧室看出去,看到海面上有一塊木板飄著,他推醒妻子說,我的桌子來了。他在岸上等了一天,到下午那塊木板才隨著潮水漂到岸邊。那是一塊船板,他拖回來做了他的桌面。這張桌面足有半尺厚,大概原來是塊艙蓋或者門,上面還有一個鐵把手。我猜因為浪太凶,也因為他家邊上就是洪堡寒流,所以他沒敢下水去撈他的桌面,而在岸邊眼巴巴地等了一天。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酒瓶收藏。他的酒瓶架在牆邊、窗前,一架一架的,像書架一樣,足有幾百個,酒瓶比他書房裡的書都多,而且,沒有一個是我見過的形狀:人形的,獸形的,樂器形的,各種器物的形狀,不一而足。

他寫作的桌子上擺著波德萊爾的照片。書房的牆上掛著他崇敬的作家、詩人的照片:濟慈,雨果,大仲馬,愛倫·坡,惠特曼……提醒我們這裡住的人和文學還有些瓜葛。

這所房子最得我心的,是朝海的那面,好幾間房都有大窗戶,而且用的是整塊的落地大玻璃。聶魯達1973年去世,那時我在湖南長沙,還從沒見過用這樣大塊的玻璃做的玻璃窗呢,實際上等那樣的大玻璃窗流行於建築業,還要好多年呢。不知道房子原來就是這樣呢,還是後來重修的。聶魯達是1939年買的房子,如果原來就這樣,那就太前衛了,前衛得像貝聿銘的老師格羅庇烏斯。窗前的沙發舒服得要死。

跟著解說員挨個把幾個房間看了一遍,然後我又反反覆復地看了幾遍,越看越喜歡,覺得來對了地方。

作家故居也看過不少,哪一個也不像聶魯達家這樣活靈活現地反映屋主的個性。北京的魯迅故居,上海的魯迅故居、矛盾故居,看了你會覺得他們的主人受《陋室銘》的影響太深,那房子只是個苦行僧的工作間。

天津的飲冰室,巴黎孚日廣場邊的雨果故居,又覺得更像闊佬的豪宅。飲冰室更乾脆,變得像個檔案館,屋主生活的痕迹幾乎被抹得乾乾淨淨。

薩爾茨堡的茨威格故居,遺世獨立,有幾分神似黑島聶魯達故居,可惜房子如今另有房東,不對外開放。

「為什麼正當我傷心,覺得你在遠方時,全部的愛會突然而至?」

住這樣的房子的詩人,很適合寫這樣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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