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紅樓夢》中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在《紅樓夢》的主線中,寶黛釵的三角戀情無疑是很重要的部分。圍繞著這個三角戀情的爭鬥在前80迴文本中屢屢展開,以支持木石前盟的賈母為首的一方和以散布金玉姻緣的王夫人、薛姨媽一方,針鋒相對、明刀暗箭,更有當事人寶黛釵之間的短兵相接,使得這一線的故事異彩紛呈,引人入勝。當然,以雙方的在陣容來看,木石前盟方中的賈母、寶玉、黛玉,只有賈母手腕高明,而寶、黛根本不諳訣竅,不堪一擊。再看金玉姻緣的一方:王夫人、薛姨媽、寶釵,外加元春,個個工於心計,何況元春這個重量級的人物秉雷霆之勢,居高臨下,就這個豪華陣容面前,木石前盟簡直不堪一擊,敗局已定。 第一回合史太君暗度陳倉薛姨媽先聲奪人 黛玉剛進賈府,王夫人就告戒她:不要接近寶玉。但是黛玉置之不理,而賈母更是讓寶黛同居一處,相隔甚近,王夫人也無法。但是薛姨媽一出場就高調散布金玉「良」緣,大造聲勢。賈母雖然給了寶黛青梅竹馬的機會,但沒有讓他們之間的戀情走在陽光之下,沒有給寶黛之戀正名,這也授薛姨媽以柄。讓薛抓住機會,一面人前人後宣揚寶黛姐妹情深,故意淡化寶黛相戀;一面高調宣揚金玉「良」緣,給人提醒:寶黛僅僅是兄妹之情,金玉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更何況寶釵下死力的親近寶玉,又有一個全力配合的丫頭,見著縫兒就下蛋:借看玉大肆勾引,可惜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在探寶釵那段,寶釵主動進攻,黛玉的守衛只是借題發揮,譏諷寶玉,而寶釵極盡溫柔和順。這一次釵黛短兵相接,寶釵不僅贏得寶玉重視,又令黛玉因嫉妒而譏諷寶玉,風度盡失,寶釵大獲全勝。因此,此回合賈母一方落敗,明顯處於劣勢力。 第二回合史太君欲擒故縱薛姨媽隔岸觀火 次後由於秦可卿芳魂飄蕩、賈元春才升鳳藻等大事件,雙方背後的支持勢力暫時歇斗,而黛、釵之間的短兵不段。當然以寶釵的心計與黛玉的單純,結果是肯定的,每次都是黛玉落敗。幸而寶玉鍾情於黛玉,因此,雖然寶釵不時搗亂,但寶黛之間的愛情卻得到了一個非常難得的清凈的發展環境,兩人在磕磕絆絆逐漸走向融洽和睦。這樣的形勢對於薛姨媽來講,是很不利的。而恰恰就在這個時候,史太君主動出招:給寶釵做十五歲的生日。
十五,正是古代談婚論嫁的年齡。賈母打著「喜歡寶釵穩重平和」的旗號向薛姨媽發飈:「女兒不小了,該找婆家了?」而薛姨媽則是「你做你的,我樂我的,裝糊塗。」薛寶釵卻極盡討好之能,以求儘快過關。賈母只能在席間為自己的這次失敗的進攻做自我解嘲:「原是我今日特帶著你們取笑.......我巴巴的擺酒唱戲,為他們不成?」而就在這次生日,出了個小小的插曲:因拿戲子取笑黛玉,黛玉惱了,湘雲也惱了,寶玉夾在湘、黛之間為難,心裡實怕黛玉難受,卻又不肯薄了湘雲,本是好意,卻把兩頭都得罪了。不能為相愛的人解悶消愁,反而得罪了朋友又傷了心愛的人,寶玉心灰意冷。這時寶釵迫不及待的跳出來宣揚她對寶玉的影響力:「都是我一支曲兒引的。」其實誰都明白:雖然這局賈母無功而返,但寶釵也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反而自打嘴巴:高調宣揚寶玉談禪是因她的一支曲兒,但化解的人卻是黛玉,但是寶釵卻狡猾的推出惠能的故事攬功,挽回尷尬。
第三回合:賈元春巧設連環計史太君乘勢借東風 正是有上個回合賈母的主動進攻,薛姨媽才感到有一股強大的阻力。因此,她與王夫人抬出元春。元春借元宵禮物向賈母表明態度。而賈母在這個回合顯示了極其高明的手腕:對元春元宵禮物的暗示裝不明白,大張旗鼓的帶人去清虛觀,還盛意邀請王夫人、薛姨媽。王夫人覺得自己還不能與老太太直接衝突,選擇繼續躲在幕後。而薛寶釵借寶玉留麒麟,故意拉出史湘雲來刺激黛玉。可是老太太終究是老太太,借著張道士提親,當眾一句「這孩子命不該早娶」不僅將王夫人、薛姨媽的美夢徹底擊碎,而且在後來還直白的帶出那些讓兩個平素標榜溫柔賢惠的女人氣急敗壞的話來:「不是冤家不聚頭」、「兩個冤家」。
本以為可以大獲全勝的王夫人、薛姨媽一方立刻灰頭土臉,加上寶玉也顛著張道士,而且這一回合黛玉也超常發揮反擊有力:寶釵借寶玉留麒麟,故意拉出史湘雲來刺激黛玉,黛玉一句:「她在別的上面還有限,惟有這些人帶的東西上越發留心。」一針見血,讓陰謀立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這一下寶釵、王夫人方寸大亂:寶釵藉機譏諷黛玉和寶玉整天「嬉皮笑臉」,並且以極端少見的刻薄語言發泄不滿;王夫人憤恨寶玉不遂己願遷怒金釧,逼死人命。而這時賈母為著這個輝煌的戰果冷眼旁觀兩個平素標榜溫柔賢惠的人氣急敗壞的樣子,一語不發,隨他們去了。而且經過這一鬧騰,寶黛愈覺親近,賈母大獲全勝。不過這一回合只有薛姨媽表現令人刮目相看,她竟能沉的住氣! 第四回合:史太君得隴望蜀薛姨媽綿里藏針 經歷了清虛觀大鬧之後,寶玉衷訴肺腑,黛玉終於明白了寶玉的真心真情,放了心,大觀園裡也吟詩賦對,一片熱鬧景象。然而可憐的林妹妹的危機也才拉開序幕。造化弄人,戀愛的甜蜜和幸福包裹著林妹妹的時刻,也是林妹妹最致命的時刻。一向謹慎敏銳的林妹妹被這個早到的幸福和甜蜜溫柔的擊暈了頭腦,她完全沒有戒備,只等待著老太太的那句話。可是老太太知道,事情沒有結束,而薛姨媽母女也迅速改變了策略,採取懷柔。這一切在劉姥姥的爆笑上場中拉開了又一回合的爭鬥,當然這一回合賈母主動出擊。在著之前當然大家也知道發生了一個插曲:寶玉挨打。寶玉挨了打,薛姨媽母女非常的殷勤,獻媚獻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這讓賈母感覺到發起新一輪的進攻很有必要。
劉姥姥給賈母提供了這一機會。欲抑先揚:先當著劉姥姥誇寶釵懂事,接著毫不客氣的在一個貧婆子面前直接批評寶釵不會收拾屋子。薛姨媽見說,立刻出來聲明:寶丫頭不愛弄這個。(注意:不是不會,是不愛。)賈母豈能就此罷休,立刻說:「使不得。雖然她省事,倘或來一個親戚,看著不象。二則年輕姑娘,房裡這樣素凈,也忌諱......」省事就是懶撒,況且愛素凈不是這個愛法,親戚們也看著不象。一個女兒家,屋子收拾不好,也忌諱。賈母居高臨下又一番議論,「她們姊妹也還學著收拾的好......我看她們不俗」(注意:我們家的女孩子房子都收拾的好,不俗!你們家的呢?)面對這樣凌厲的攻勢,薛姨媽早就偃旗息鼓,難得糊塗——不搭話,由著混鬧去。當然,這一招並沒有傷到王夫人、薛姨媽的筋骨,只是給了他們一些尷尬,同時也表達了拒絕的意思,但還不徹底。
薛姨媽則一方面裝糊塗,一方面從黛玉身上下手。第一個出動的是薛寶釵,拿住黛玉說內闈禁書的把柄,用棉花糖騙走了黛玉善良單純的心,竟認了寶釵做姐姐,真正的危機因此而萌。更致命的是薛姨媽母女從此也不提金玉「良」緣了,開始在黛玉面前說寶、黛是一對,給黛玉打麻藥,手腕高明到讓一個冰雪聰明的黛玉竟認了薛姨媽做乾媽。可憐的黛玉從此進入自己人生的悲劇。另一方面,薛姨媽儘力討好賈母,在賈母面前偽裝愛護黛玉,給賈母上眼藥。這一回合賈母不但沒有取得明顯的戰果,反而促使對手改變策略,可謂得不償失。
第五回合史太君隔山打牛薛姨媽明邀暗拒 賈母一擊不中,只得等待機會,再次試馬。恰好薛寶琴的到來提供了這個機會,這個高唱著進京完婚的女性成了賈母拒絕寶釵的最有力的武器。可是無奈薛姨媽臉皮超厚,不但不著道,反而賴著老臉陪著玩。長幼有序是封建時代的特色,那有放著姐姐反去說人家妹妹的。既然說人家妹妹,那麼姐姐明顯不在考慮之列。可是薛姨媽只拒絕了妹妹,沒搭提姐姐。明說著這孩子沒福,有了人家,暗中拒絕了與寶琴的聯姻。老祖宗這次又沒有正果。
鬥爭開展到這種地步,薛姨媽明顯感到了壓力,因此,她把一開始就構築統一戰線進一步鞏固:與邢夫人家聯姻,利用賈赦、邢夫人與賈母不合拉攏賈赦、邢夫人;湊著機會施展小恩小惠,拉攏趙姨娘。而這兩股勢力本來就是賈母的天然同盟軍,可是賈母目空一切的自大和盲目自信的驕傲使得她不願用賈赦、邢夫人,不屑用趙姨娘,把一切推給了對手。當自己撒手塵寰的時候,所有人都是薛姨媽的同盟軍的時刻,誰還記得弱小可憐的林黛玉呢?況且在薛姨媽構築統一戰線的時刻,王夫人表現出了極大的配合姿態:對賈赦、邢夫人敬讓,從不與邢夫人衝突,為此甚至不惜丟棄鳳姐兒;對趙姨娘母子極盡忍讓,除了得罪寶玉之外,從不尋趙姨娘晦氣。而賈母雖然覺得自己一人之力難支局面,但生平要強的性格決定了她不會尋求與賈赦、邢夫人以及趙姨娘聯盟,卻不遺餘力的拉攏疼顧鳳姐兒,希冀得到鳳姐的幫助。
鳳姐也是夠仗義的人,人前人後宣傳寶黛戀情,寶黛鬧脾氣,還是賈母要著鳳姐兒去和勸;鳳姐兒也時不時的和著老太太唱雙簧;鳳姐兒還關照黛玉,提點著寶、黛防著別人。可是鳳姐兒也不敢得罪王夫人,所以鳳姐兒的作用終究是有限的。比不得賈赦、邢夫人鐵了心的跟賈母對著干;趙姨娘下死心的不服老太太專疼寶玉。
第六回合史太君語帶雙關薛姨媽處變不驚 史太君破陳腐舊套,破的就是薛姨媽母女的那些個見不得人的勾當: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意上撮合,而薛姨媽母女正是拿著寶玉、金鎖四處招搖的,推銷金玉「良」緣。賈母批的就是這個,諷刺的就是薛姨媽。到了這裡,賈母已經對薛姨媽很不客氣了,但王夫人的表態則徹底葬送了木石前盟。 王夫人的表態是從雷霆萬鈞開始的。這一次是王夫人真正發飈了。她從兒子失瘋開始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再不出手,就難挽頹勢了,但是,出手也需要機會。然而,這個機會竟然就這麼來了,來的那麼容易,那麼不經意。一個綉春饢,起初並沒有引起王夫人的出手慾望,因為她以為拿是鳳姐的。當確認了不是鳳姐的東西之後,王夫人終於抓住了機會。這是以一場風暴的形式向賈母宣戰:你的對手還有我,而且並不是只有你才可以主導寶玉的生活,我一樣可以。王夫人以雷霆萬鈞的方式做到了,也達到了效果。抄檢大觀園攆晴雯,賈母被迫退讓;假傳賈政之語,警告寶玉;暗囑襲人監視黛玉。一氣呵成,乾淨利落,不讓史太君。賈母無奈的讓步也讓賈母看到了嚴峻的現實,因為元春賈母著實忌憚王夫人,但為心不忍必有反攻。
但是原作留下的遺憾讓我們無法再看到這兩股勢力的再次交鋒,無不讓人遺憾。高續卻讓這兩股勢力莫名其妙的聯合起來,扼殺黛玉,而元春賜婚也難以讓人信服。至於下一回合的爭鬥究竟怎樣,我們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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