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和民意

我相信絕大多數人經歷過的最早的、次數最多的民主活動、民意表達就是在學校選班長、選班幹部。

講一個上大學時的故事。上大學一開始，因為同學們互相之間不認識，班主任先安排了一些對班級活動較為熱心、班主任自己認可的同學擔任臨時的班長和主要的一些班幹部，處理、傳達一些班級的事務，計劃待大家互相了解一些之後選舉正式的班長、班幹部，同學們當時一副「我們懂」的心態。（現在回頭看，老師並沒有安排一些所謂的「關係」，當時認命的班長需要通過助學貸款維持學業）班主任認命的這些班幹部，尤其是班長在這段時間的工作大家還是比較認可的，只是由於學院在一段時間內集中安排我們班「坐場」，（就是在一些學校組織的活動中充人頭，我相信大多數大學生對這件事情都非常反感）而同年級其他班級安排的較少，大家覺得班長是不是為了討好老師主動招攬這些事情？

過了沒多久正式選舉在新生運動會期間的一個傍晚開始，那年秋老虎極盛，那個年代教室還沒有空調。一百多疲憊的人擠在教室中心情略顯躁動。每個人都在想你們已經定好的事何必讓我們受這一遭罪陪你們演戲呢？班主任安排的程序是先選其他班幹部，最後選班長，在競選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的時候，參加競選的大都是已經被委派過的班幹部，且競選詞是在無趣，大家心裡的印證以及秋日的燥熱、年輕的躁動、運動會的疲憊讓同學們開始非常煩躁，有人甚至喊老師你直接都定了吧，我們沒意見。

當輪到班長競選的時候，原先的代班長只說：「大家已經很累了，我說的簡短一些，作為代班長，我覺得我們原來的班委工作的還算不錯，感謝大家的支持，如果我能當選將將繼續為大家做好服務，希望以後大家多多關心班級工作」，這一副大局已定的態度將人群的煩躁再次推升。

這時第一位非被指定班幹部的競選者出現了，此君上台之後用朝鮮播音員式激昂的語氣，配合著豐富的身體以及手勢動作，摻雜著一些擦邊球但總能將人群逗笑的笑料，許諾了一些每個人都知道在開玩笑的事情進行完了他的競選，猶如平靜水面中投下的一塊石頭，人群的心裡開始有了變化。結果此君在一片錯愕中以微弱優勢擠掉原班長當選。

事後我問過許多同學，你為什麼選他，你真的信任他嗎？幾乎所有的人都說自己當然知道他的太過浮誇不可信，原班長的能力、人品均在其上，但是為了對抗原班長的那副自認理所當然的態度，以及在當時煩躁中的開懷大笑讓自己選了他。對於選舉的結果，他們也很驚訝。而且後來的事實證明，此君確實空有一張會將朝鮮語氣式笑話的嘴。

作為懷揣公平正義、民主法治理想進入法學系的學生，我在學校上的第一堂民主課竟然是這樣的。在了解二戰史希特勒上台的一段之後更是覺得，一些東西深深地紮根在我們心中，所謂一人一票，少數服從多數的的民主，並一定能為一個集體作出最優決策。人群可能如《烏合之眾》所言，是非常情緒化的、反覆的。

每個人都必須承認，民主是近代以來人類政治最優秀制度，是一切現代法律體系的基石和基礎語境。但是一人一票簡單多數的民主徹底，將決定的權利完全給予情緒化的、缺乏專業政治、法律培養和實踐人群，他們不會仔細去聽複雜的專業分析，更願意去選擇簡單的、詼諧的、極端化、具有煽動性的演講。

民主的規矩需要社會的精英去設計，只有有了完善的民主程序，配以理性的經過民主訓練的選民，才能給民意表達提供合適的表達途徑，為集體選擇最優的決定。所以我們的民主集中制未嘗不是在這個民意極端反覆、對一切充滿攻擊性、極易被引導的社會中，在民意在任何一個小小的新聞熱點中都無效極端的社會中的最優解。

最後送一段《legal high》中古美門關於民意、民主主義的台詞：「這就是民意，這就是民主主義，多麼了不起的國家啊！民意就是對的，大家贊成的事全都是對的，那麼，大家使用暴力也無可厚非，群毆我的搭檔律師的事，因為是民意，所以也是對的。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真正的惡魔，正是無限膨脹的民意，是堅信自己是善人、對落入陰溝的骯髒野狗進行群毆的善良的市民，但這世上，也有願意伸手援助那些落入陰溝的野狗的笨蛋，堅信自己的信念、不顧自身安危的笨蛋，托那個笨蛋的福，今天江上順子女士才得以擺脫民意的污流憑著自己的意志出庭作證，雖然可能只有江上女士一人，但這的確改變了民意，我為這個笨蛋，感到自豪。要是民意想判一個人死刑，那就判吧，因為說到底這一系列官司，不過就是一場以絞死討厭鬼為目的的國民運動，為了給自己無聊的人生消愁解悶的運動。

沒錯吧，醍醐檢察官。你們5位（判事）到底是為了什麼坐在那裡的，如果民意可以決定一切，那就不需要這種拘泥於形式的建築和鄭重的手續，也不需要一臉傲慢的老頭子和老太婆，下判決的絕不是國民的調查問卷，而是我國學識淵博的你們5位，請你們秉承作為司法頂尖人士的信念進行判斷。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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