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聯述錄卷十二 雜誌

　　同治甲子，發逆由江浙分竄吾閩，上游告嚴，省垣人心張惶，岌岌有不可終日之勢。幸得左爵相督師進剿，神機妙算，易危而安，致數十萬生靈同賡再造。閩撫徐中丞宗干贈爵相聯云：「兵食兼謀，萬家生佛；東南半壁，一柱擎天。」

　　南陵鄧雙坡方伯廷楠由名翰林外任閩粵，人皆德之。方伯立品端方，博通墳典，禮賢下士，有古大儒風聲，名與徐清惠公宗干、王文勤公凱泰相埒，一清澈骨，百折不回。徐清惠公在時，贈方伯句云：「翰林雅望朝端重；方伯清風海內稀。」

　　先嚴曰：酬贈之句，以包括其人而逼肖之，斯為上品，有文達公元贈李西岩總鎮長庚句云：「海天飛炮親撾鼓；夜月揚帆坐讀書。」二句中寫出武將能文，極有神味。

　　象州鄭小谷比部學問淵博，下筆萬言，才大而量廣，無名士傲物之習。同治壬戌，先嚴遇於羊城，相得益彰，詩酒過從無虛日。比部贈聯云：「試問眼中人有幾；空言名下士無雙。」

　　吾鄉聯吟詩句，隨舉兩字，一平一仄，不論虛實，安於兩句，以渾融超妙為上，名曰改詩，亦可作聯語。沈文肅極嗜之，公暇每集詩友，敲鐘擊缽而成。有以《雪·平》二字冠頂，文肅句云：「雪天裘被偕朋輩；平地樓台待子孫。」慈惠坦白之懷，溢於言表。又以《起·門》二字，安於第五唱，文肅句云：「孫子不叨門第蔭；華夷曾問起居安。」語亦闊大，均可作楹聯讀。

　　同里趙又銘方伯新，咸豐中以檢討冊封琉球，嘗集成句書楹聯云：「乘長風破萬里浪；見海日照三神山。」

　　葉漢陽相國輓聯，前已登錄，今復得某觀察聯，語極蘊藉，聯云：「公論在人間，只緣十載私恩，頻揮涕淚；靈魂招海外，剩有一腔熱血，散作波濤。」

　　金仲和文學賀其友續弦聯云：「華堂奠雁燈如昨；綉幕窺鸞鏡再圓。」上是倉山老猿句，下是船山老猿句，以能緊切續弦，故佳。

　　楊黼香太守穎慧絕人，其輓聯前已登錄，又聞其自挽一聯，語極達觀，聯云：「一死便成大自在；他生還願減聰明。」蓋有慨而言之。

　　王蘭汀鹺尹家藏吳蘭雪刺史手書贈人聯句中，有贈潘芝軒學士句云：「三館人才皆後輩；六官領袖屬先生。」贈凌厚堂經生云：「傳家盛業劉中壘；稽古高名井大春。」呈阮文達公云：「陽明講學收群彥；諸葛宣威鎮百蠻。」贈書制府云：「金粉六朝詩世界；蓮花千葉佛光明。」又云：「場屋廿年頭半白；文章四海眼誰青。」送柳歸香雪山莊云：「沽酒倘逢天一雪；栽花容借屋三間。」送曼士中丞入覲云：「民為銜恩知綉佛；公因述職去朝天。」朝鮮趙芝園云：「唱和重拈新句法；鬚眉爭認古神仙。」

　　少香先生書贈雪樵云：「一醉好從愁里買；百年爭向死前忙。」又贈周椒石云：「琴榻香闌臨畫稿；訟庭花落檢詩囊。」呈贈林文忠公句云：「天下安危韓魏國；蒼生霖雨謝東山。」

　　汀州伊墨卿先生秉綬守惠州時，宋芷灣太史湘謁，假白金三百為公車費。先生久耳其才，曰：「君盍以七言聯贈我，中要嵌『東西南北』四字，儻能妥切，當有以報。」太史即書一聯云：「南海有人瞻北斗；東坡此地即西湖。」先生稱賞，倍數贈之。蓋取其恰切惠州，而吐屬超脫也。

　　羊城華林寺僧孏雲禪師勤安托缽雲遊，足跡半天下，文人雅士，無不樂與之交。同治中，隨師詣都，卓錫所至，名動公卿。敕賜梵經全藏，並賞法寶，俾永鎮山門。時湘陰左爵相適入覲，贈聯云：「攝衣丈室參耆宿；破浪萬里求蓬萊。」

　　瞿丹禪師篆經工詩古文詞，書畫並妙，兼通內經，眼科尤擅長。貧家求醫，悉不受值。黃孝廉清熙贈以聯云：「以文士才華，證辟支果；具神醫手段，發菩提心。」

　　陳恭甫先生贈梁芷林中丞云：「但教地踵蘭成宅；何事名爭謝傅墩。」贈友云：「嶺外梅花仙作侶；坐中修竹淡如人。」

　　宋牧仲《筠廊偶筆》載其先文康公過蒲州，謁關侯廟，見一聯云：「怒同文武；道即聖賢。」先公以對句不工，思有以易之。偶午睡，夢侯告曰：「何不雲『志在春秋』？」公醒而書送侯廟。

　　常州行刑人俱在鼓樓下，庚申之亂，日凡數十人。好事者每七月半作盂蘭會普度鬼，眾燈聯頗難貼切。劉子良鹺尹口誦某名宿一聯，可稱便捷，聯云：「好頭顱誰當斫之，孽鏡台前，往日不堪回首問；真面目而今已矣，盂蘭會上，今宵許爾現身來。」

　　左爵相挽馮竹儒觀察聯語已登於前，今從金仲和文學處又得一對云：「負父骨而返，聞君命而趨，是真忠臣，是真孝子；論人才可惜，念交誼可感，一則公議，一則私情。」乃俞太史樾所作也。畢竟名士吐屬，與凡手不同。

　　「梅花萬本鼻功德；茅屋三間心太平。」又：「拳石晝臨黃子久；膽瓶花供紫丁香。」此汀洲伊墨卿太守為人書聯句也。「石硯無妨留宿墨；瓦瓶隨意插新花。」鮑逸卿太史書聯句也。

　　番禺丁仲文觀察傑才兼四科，道貫二氏。詩文之雄，尤其餘事。濫觴史鑒，通達時務，古今掌故沿革，瞭如指掌。先嚴游嶺南，得道義之交，五公其一焉。觀察所著《黃老合編》，表彰聖學，力辟邪說。先嚴贈觀察句云：「才備四科覘所詣；學兼六藝集其成。」

　　淡如孝廉家藏書櫃，聯云：「翠裝慈母線；紅印小臣鈐。」

　　光緒丙子丁丑二年，福州水患較前尤甚，城西南隅地勢窪下，居民盪折，匪船乘機竊發。時閩撫丁雨生中丞日昌督所屬防守綦嚴，並造救生船，拯民之溺，士民同深感戴。家竹邨先生呈贈聯云：「百萬甲兵，豹韜早蘊；八千黎庶，魚腹還生。」蓋紀實也。

　　「亂離名士賤；羈旅僕人驕。」此先嚴旅店題句也。咸豐辛酉，陳少香先生復由西江避寇來閩，賣畫度日，嘗送友人赴劍津聯云：「何事不浮雲，春草春波，遂爾送君南浦；將詩難度日，採薇采蕨，請看待我西山。」名士貧窮，本屬雅事。

　　吳蘭雪先生贈翁覃溪尚書云：「海日紅生旌節外；岱雲青到酒杯中。」最為雄麗。

　　煦萬君壽呈沈幼丹制府云：「人望昌黎如泰山北斗；帝命傅說作舟楫鹽梅。」

　　鄧雙坡方伯集句，為耀如家兄書聯云：「司馬世家青史在；雕龍文字錦囊余。」○陳少香先生贈楊雪椒先生云：「洛社人皆推國老；平泉天與養詩翁。」

　　何萼聯贈先外祖蒼士公句云：「斯文矜貴琅玕筆；吾道清甜苜蓿盤。」

　　先嚴交遊多名下士，今將家藏聯語，附錄於後。何子貞先生書聯云：「學有經法，通知時事；行無瑕尤，直似古人。」吳伯鈞鹺尹國俊贈句云：「史兼才學識；儒通天地人。」少香先生贈句云：「酒不能豪偏好客；米猶難索愛藏書。」陶鳧薌少宗伯贈句云：「三代典章歸九庫；六經疏義炫千門。」徐梅橋宗伯澤醇贈句云：「絕學千秋追許鄭；奇文兩漢並匡劉。」楊陶徑廣文贈句云：「古無狂狷成何世；天為文章屈此人。」吳蘭皋儀曹世驥聯云：「六經筐篚摛金版；五典琴箏奏玉弦。」郭筠仙中丞書聯云：「繼往納來，雄圖既溢；收精注耳，幽關洞開。」羅伯宣太守集禊帖云：「古人與稽，因喻此樂；知己之感，時系諸懷。」羅椒生尚書贈楹聯云：「身向尺天崇位業；人從香海望才名。」鄧雙坡方伯集《坐位帖》云：「天爵在身，無官自貴；異書滿室，其富莫京。」庄印潭觀察俊元集宋人句云：「春能蘊藉如相識；夢亦齋庄始見君。」符雪樵司馬書前人集《坐位帖》云：「縱橫百家，才大如海；安坐一室，意古於天。」強彥天孝廉贈句云：「古今得失指諸掌；胞與民物同一身。」

　　先嚴性豪爽，遇直諒友則相得益彰。同治壬戊，識朱柳溪司馬於羊城。司馬問：「昔年進書二禮，即足下乎？」贊曰：「名聞朝野。」先嚴答曰：「前此胥江賢宰，面斥洋人，非足下乎？」即對以「威震華夷」，遂把臂如舊相識。又劉融齋中允贈先嚴聯語有：「門多將相；名動公卿。」方子箴方伯贈先嚴有「齊年弟子作疆臣」，王蘭汀鹺尹以「綺歲兒曹亦詩伯」對之，書聯以贈，亦一時韻事。鹺尹博極群籍，著書滿家，著有《冰壺山館詩集》行世，其未梓者《漢書年表地理志》以及《三國史評解》，均被僕人竊去，惜夫！

　　袁柳庄於元末相南台大夫普化帖木兒云：「公神氣嚴肅，舉動生風，大貴驗也。但印堂司空有赤氣，到官一百十四日當奪印。然守正秉忠，名重後世，願自勉。」普到浙，果為張士誠所逼，抗節死。相江西憲副程徐曰：「君帝座上黃紫再見，十日內有二美除，但冷笑無情，非忠節相。」徐果拜侍郎，擢尚書，而降於明。相南台中丞月魯不花曰：「膚如凝脂，目如點漆，文官上品。今秋有中台之命，然不宜往，往則不祥。」問其故，因曰：「面有黑赤氣如玉印，玉印除拜象也。然紫赤火色，豈宜往水位。」月泛海而北，果為倭寇所害。相陶凱云：「五嶽朝揖，而氣色未開，五星分明，而光澤未見，宜藏器待時。」不十年以文進為異代臣，官二品，凱洪武中為禮部尚書。相成祖曰：「龍行虎步，日角插天，太平天子也。年四十，須過臍，即登大寶矣。」後帝將建儲，而意未決，令相仁宗，曰：「天子也。」相宣宗，曰：「萬歲天子。」儲位遂定。《柳庄相法》真傳，與坊間刻本迥異，王蘭汀大使得手鈔真本，書面有臞鶴子題一聯云：「禍福窮通，如視諸掌；王侯將相，必觀其神。」

　　南海桂曉崧教論文烜博極群書，湛深經學。道光己酉與胞弟文燦同舉於鄉。所著《詩傳釋義》三十卷，專發明《毛傳》破假借之例，故以傳名，其分三十卷者，則本《毛傳》卷數故也。其自序云：金壇段氏茂堂言：《毛傳》晚出，未得立學官，而三家既亡，孤行最久者，傳說皆子夏所傳，而毛公述之，其義長也。東漢諸儒釋經，破假借字，或曰讀為，或曰讀若。《毛傳》近古，尚無此例。《周南·葛覃》：「是刈是濩。」《毛傳》：濩，煮之也。段氏雲，此謂濩即鑊之假借也。鑊所以煮物，故煮之亦曰濩。《卷耳》：「云何吁矣。」《毛傳》：「吁，憂也。」段氏雲，此謂吁即

之假借也。此為一例。《兔罝》：「公侯干城。」《毛傳》云：干，捍也。段氏云：此謂假借。《汝墳》：「惄如輖飢。」《毛傳》云：「輖，朝也。」段氏雲，此謂假借，此又一例。《毛傳》言假借，不外此二例。案干捍、輖朝一例，古字通用。而濩煮、吁憂一例，必待考證始明。長洲陳氏碩甫專疏《毛傳》，而於毛氏假借通轉，尚多闕略。文烜少治毛詩，未能通曉其義，因博稽載籍，以疏證之，非敢雲發明毛義，每欲詳陳疏之略而已。其所未備，將賡續焉，可以略覘梗概矣。教諭尤篤行誼，桂林陳文恭相國所輯《訓俗遺規》擇其精要者為重刊之。將歸道山，猶致書陳蘭甫學錄及此事，學錄挽以聯云：「垂死答吾書，崇正黜邪神不亂；含悲視君斂，撫今追昔意無窮。」

　　曾文正贈孫琴西觀察聯云：「大筆高名海內外；君來我去天東南。」贈劉養素觀察聯云：「組練三千朝踢浪；貔貅十萬夜觀書。」贈孔覲堂上公聯云：「業紹二南，群倫宗主；道承一貫，累世通家。」贈胡文忠云：「捨己從人，大賢之量；推心置腹，群彥所歸。」贈袁漱六太史聯云：「於漢宋間，折衷一是；以江海量，翕受群言。」贈彭筱舫太守聯云：「兩地同心，期為諍友；八年重見，已有傳書。」贈徐石泉孝廉聯云：「立千仞巔，等魯連子；無片言妄，睎司馬公。」贈蕭心庄茂才聯云：「大筆橫揮，顛張醉素；名山高卧，鶴骨松心。」

　　粵東同治癸酉科陳君景濂中亞元，門口接宴聯云：「敢誇巨擘稱廉士；且把當頭讓戴兄。」是科解元乃戴君鴻慈也。

　　南海桂漸齋大令鴻品端學邃，乾隆丙午舉於鄉，大挑知縣，官安徽涇縣，有惠政，皖撫大興朱文正極稱之。去位百年，涇之人士猶欲醵金為大令請祀名宦祠，其感人之深可想也。大令詩宗栗里，書法蘭亭，王夢樓學士極推服之，嘗題大令書室聯云：「詩入司空廿四品；書臨大令十三行。」句極工整。又大令季子士杞，字有山，性篤而惠，治家勤儉，閉戶讀書，不求聞達，於學無所不窺，凡群經諸史及天文輿地、醫卜星相之書，靡不博覽。道光中，君之仲兄碧堂封翁總理鹽綱，猶子星垣太史入詞苑，門多車馬，豪貴盈庭。君獨閉門課子，晏如也。著有《有山誡子錄》一卷。張南山太守嘗贈以楹聯云：「學以精神通廣大；家從清儉足平安。」洵不誣雲。

　　先嚴云：術數之書，前明禁毀殆盡，坊間所刻多贗本，相書如《柳庄相法》、《相理衡真》、《神相編》、《麻衣水鏡》以及《鐵關刀》，皆口頭禪，不足信也。道光中，少息有崔道人者，得神相秘傳，嘗說學相人必於五鼓時在黑暗中試覷，香線閃動，由大及小，目力練到能見皮里血氣，方足相人。凡人吉凶禍福之來，其先必有血紋見於腳底，腳為身之根，面上血紋無據，腳底血紋可憑也。又說相書之可信者，惟《皇諭風鑒》，次則《大清神鑒》。《皇諭風鑒》系禁書，天下只有兩部，一存楚南，中載掌紋三千餘條，鑿鑿有據。光緒庚辰春，楚南有相士趙元臣者，挾其術游嶺南，所言前運，間有奇驗，其門如市，數月間竟攫數千金去。其所言後運，十中二三，相士自言曾得《皇諭》秘書也。番禺鄒夢南觀察嘗贈相士聯云：「元叔愛神遊，三神六神十二神，神乎其技；平原能相士，人相我相眾生相，相根於心。」又文樹臣觀察贈聯云：「平原能相天下士；杜陵惟望眼中人。」

　　才人畸士，身世飄零，厄其遇，老其才，益堅其志。吳郡有玉魫生者，橐筆江湖，歷游外國，著述宏富，下筆如潮。白香山名重雞林，虞仲翔望隆羊石，一時風雅，莫不相交恐後。滿洲延桂山譽贈句云：「人思虞夏黃農而上；文在屈宋班馬之間。」閩縣陳幼蓮農部宗濂贈聯云：「學貫天人，經搜山海；座擁圖史，名動王侯。」七言句如萍鄉文樹臣觀察星瑞贈云：「名山事業爭千古；滄海襟期隘九州。」番禺粱少亭儀部贈云：「海上三山歸巨眼；天涯萬國數從頭。」

　　陳少香先生贈徐樹人廉使云：「東海才名高孝穆；西京循吏重文翁。」贈某司馬云：「官能重蒞方知政；事到難為始見才。」

　　侯官謝甸男先生酬陳恭甫太史云：「石鼓岐陽搜戊午；銀編宛委讀庚辰。」○鄭雲麓方伯開禧送林文忠公之任湖北聯云：「名重省台真御史；官高岳牧古諸侯。」

　　家可舟太守贈先君聯云：「作三五七經之羽翼；羅二十八宿於心胸。」又陳朗川以先君《三禮呈詞》書聯贈云：「嶽嶽賈逵，開九萬五千言古義；鏗鏗揚政，發七經六十家真傳。」同治乙丑，興化劉融齋中允熙載督學粵東，採訪先嚴品學，延聘襄校試卷。先嚴因心神過勞致病，中允焚香祈禱。中允之愛敬，出於至誠，古人管鮑知交，於今再見，嘗書成句贈云：「困學昔傳王伯厚；日知今有顧亭林。」

　　羊城粵秀山聳拔，俯視三城，如在幾席。阮文達太傅建學海堂于山半，綠榕紅棉，交柯接葉，太傅以為文苑之奧區，儒林之古境也。南海桂星垣太史嘗於乙未中秋雅集於此，從弟昊庭孝廉、胞弟子佩學博文燧、南園茂才文焌咸在，年皆總角。孝廉有「清風欲至；浮雲盡收」之句，學博有「銀燭永夜；鐵笛驚秋」之句。吳石華學博疑為夙構，以「秋月涼如水」命之屬對，子佩學博應聲曰：「夏雲奇似峰。」石華學博亟稱之，因贈太史碧堂封翁聯云：「舊侶同庚，我淡如鷗君似鶴；而翁有子，大才猶虎小為熊。」

　　張六峰《日談遺愁集》載明王鏊幼時，其舅氏使婢奉茶，鏊捉婢手，座客言於舅氏。舅氏命對云：「奴手為拏，此後勿拏奴手。」鏊應聲云：「人言是信，從今不信人言。」又載一顯宦擇婿，指席上曰：「因何荷而得耦藕。」應聲云：「有幸杏不須媒梅。」又有「蝴蝶周身錦繡」，對「鳳凰遍體文章」，或雲「蜘蛛滿腹經綸」。皆足紀也。

　　張幼丹通守九歲時，塾師以「曝腹曝書書滿腹」屬對，幼丹應聲曰：「正心正筆筆從心。」

　　佛山街衢，春聯或有佳者，如顏料店丹房制黃丹鉛粉等物，其聯云：「雖是生涯多粉飾；原來世界重輝煌。」擔館聯云：「人有千金付託；我能一力擔承。」頗有妙趣。

　　佛山汾水，西接沙口，東出石雲山，北通省會，背水建樓，樓外多花柳。或錄邵康節先生詩為聯云：「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易逢春。」語極恰切。河鷹嘴沙，娼館雲連，花船櫛比，管弦達旦，廣州之珠海、蘇州之虎丘，不是過也。或題聯云：「入座風雲皆適意；隔河花柳莫關心。」亦妙。

　　古稱入閣為相公，今京師稱戲旦為相公，不知始於何時。近有優伶，二月廿四日生，死於四月初一日，或挽云：「生在百花前，萬紫千紅齊俯首；春歸三月後，人間天上總銷魂。」

　　羊城芳草街有一破屋署門聯云：「卜居且擬虞翻寶；歸計誰酬蘇季金。」

　　花地園門聯云：「鬥草客縈書帶綠；探花人語海棠紅。」甚見清麗。

　　古之蓬萊、方壺、員嶠，即今日本也。何淡如孝廉代友人作中華會館聯云：「上國幾停旌，記從畫鷁飛來，帆葉飽張青翡翠；仙瀛都入袖，又向金鰲蹋去，釣竿艷拂紫珊瑚。」

　　酒館為文人云集之地，楹帖尤宜風雅，若非出於名公手筆，斷無好句。淡如孝廉題酒館一聯，可為此館生色，聯云：「一笑大江橫，看尊前帆影東西，好趁晚潮歸粵海；幾人今雨集，問襟上酒痕多少，總贏明月醉揚州。」

　　吾鄉選詩之作，已詳於前。有以香奩體勝者，如《夢·春》二字嵌於句中，其句云：「闌珊夢境松裙帶；牢鎖春心緊指環。」《寒·石》云：「衣怯春寒添半臂；粉研黛石畫雙眉。」《夢·圖》云：「綺羅夜月鴛鴦夢；金粉春風蛺蝶圖。」《乳·衣》云：「玉乳凝酥搓嫩白；羅衣映肉透輕紅。」《波·黛》云：「媚送眼波憐一轉；愁添眉黛嫩雙描。」《艷·心》云：「低唱艷歌拈豆記；悄言心事怕花知。」《石·砂》云：「淡研黛石描眉翠；艷杵宮砂點臂紅。」《畫·吹》云：「鏡檻畫眉勻黛色；枕函吹氣膩脂香。」《水·山》云：「眼臨秋水雙眸活；眉展春山一角嬌。」《綠·絲》云：「鏡奩蛾綠矜聲價；琴詠蛛絲老病禪。」《愁·淺》云：「心事幽愁憑笛訴；眉痕深淺倩郎描。」《心·曲》云：「燭已灰心猶有淚；豆堪記曲最相思。」《水·心》云：「桃花到處隨流水；蓮子由來是苦心。」《水·心》云：「湖月借秋生鏡水；天風吹夢入琴心。」《情·柳》云：「眼角生情妨婢覺；腰肢似柳泥郎扶。」《寒·病》云：「衾凝於鐵寒難遣；骨瘦如柴病不支。」《石·明》云：「石床夜雨酣涼夢；明鏡秋風瘦病容。」《雪·潮》云：「白雪點頭簪茉莉；紅潮登頰醉檳榔。」

香奩附

　　客有從滬上來者，以風篁嘯隱所集《青樓楹帖》相示，悉以妓名嵌入句中，繡口錦心，綺思巧合，輒欲摘附。皓亭孝廉以余《聯錄》之選，皆忠孝節廉遺事，若以香奩附，恐為斯集玷。或雲采蘭贈芍之詩，聖人所不棄，姑錄之。金珠云：「六朝金粉丁簾夢；一串珠璣子夜歌。」文麟云：「文章似此應無價；麟鳳生來總出群。」翠林云：「阿閣三層巢翡翠；天然一幅畫雲林。」佩蘭云：「佩玉鳴鸞罷歌舞；蘭苕翡翠相鮮新。」明珠云：「從來明月原無價；卷上珠簾總不如。」琴仙云：「又聽琴聲來海上；果然仙子降人間。」蘭卿云：「蘭原香國無雙品；卿本瑤台第一仙。」才卿云：「曲罷常教善才服；詩成端合付卿歌。」月仙云：「此地有三分明月；偶來作半日神仙。」又：「今夕祗可談風月；不期此地遇神仙。」彩仙云：「我是夢中傳彩筆；卿真天上謫仙人。」玉卿云：「度曲爾同秦弄玉；填詞我愧柳耆卿。」愛卿云：「可愛祇因能脫俗；得卿端不願封侯。」秀卿云：「一種可餐惟秀色；千金難買是卿心。」又云：「後來之秀有如此；今日逢卿豈偶然。」雅琴云：「雅韻自然超俗韻；琴心應許訂知心。」素卿云：「一點實心通素素；三生慧業證卿卿。」玉琴云：「玉佩曾從湘水解；琴尊還向海天留。」綉琴云：「刺繡五紋添弱線；瑤琴一曲來薰風。」富金云：「人間富貴花無色；海上金銀氣欲消。」墨琴云：「墨香醉我風生座；琴韻怡人月滿懷。」鳳金云：「鳳簫吹徹瑤台月；金屋嬌藏巫峽雲。」彩金云：「笑折桃花翻彩袖；醉攀楊柳落金鈿。」小云云：「小玉才應憐李益；雲英仙待嫁裴航。」鳳云云：「鳳鳴阿閣鶯鳴柳；雲想衣裳花想容。」彩云云：「彩絲綰就同心結；雲鬢妝成絕世姿。」巧云云：「前生曾乞天邊巧；此夕還為夢裡雲。」巧珠云：「聰明曾乞雙星巧；珍重應量十斛珠。」素云云：「淡妝素麵應推虢；濃抹雲鬟合賦甄。」又云：「素馨低綰同心結；雲髻高梳絕代妝。」翠珠云：「淺碧畫屏圍翡翠；深紅綉幕簇珍珠。」玉珠云：「漢皋玉女曾貽佩；海市珠娘慣織綃。」又云：「碧玉年華憐小謫；綠珠風韻總如仙。」又云：「玉樓人醉梧桐月；珠箔香濃茉莉風。」鳳珠云：「鳳簫宛轉隨風度；珠箔玲瓏待月鉤。」雪珠云：「雪膚花貌參差是；珠箔銀屏迤邐開。」醉香云：「酒到運時花亦醉；花當明處月俱香。」素蘭云：「艷奪櫻桃樊素口；織成雲錦若蘭文。」巧齡云：「瓊樓夜乞雙星巧；花障春圍十萬鈴。」雪蘭云：「仙子凝膚原似雪；美人吹氣總如蘭。」富玲云：「解語花開春富貴；比肩人坐月玲瓏。」月香云：「眉月雙鉤描月姊；心香一瓣拜香君。」玉蓮云：「度曲卿如劉碧玉；題詩我愧李青蓮。」素蛾云：「素質輕盈花第一；蛾眉窈窕月初三。」巧林云：「巧偷眉嫵初三月；林下丰姿第一人。」素芳云：「素娥青女誰為伴；芳草美人無限情。」十全云：「十分春色有如此；全部煙花合讓卿。」月梅云：「千古少圓惟月色；幾生修得到梅花。」雪蘭云：「高歌白雪誰堪和；竟體芳蘭我最憐。」采玉云：「采蘭贈勺休相謔；玉軟香溫恐不如。」壽福云：「壽陽春色梅花額；福邸新聲燕子箋。」雪真云：「白雪歌聲紅雪句；太真豐貌淑真才。」二寶云：「敢有二心如皎日；從來寶劍比紅妝。」寶鳳云：「寶鏡細描京兆筆；鳳團新試玉川茶。」天福云：「花月姻緣天作合；神仙眷屬福難修。」巧福云：「巧緣生就無須乞；福自天然不用修。」多福云：「一樣情多渾似我；三生慧福不如卿。」金鳳云：「千金一刻春無價；幺鳳雙樓夢亦香。」金寶云：「千金願買傾城笑；百寶端宜絕代妝。」金福云：「檀板金樽將進酒；洞天福地小遊仙。」雙喜云：「雙鴛戲水酬初願；喜鵲填橋績舊緣。」雙壽云：「玉台偷譜雙聲曲；金鼎濃薰壽字香。」如意云：「都勸我莫如歸去；認問卿於意云何。」又云：「待月莫如花下坐；行雲有意夢中來。」又云：「花下幾經如此醉；眼前誰是意中人。」

　　《桐陰清話》載有贈廣州名妓聯語，以名冠頂者，小姑云：「小喬夫婿英雄骨；姑射仙人綽約姿。」琴仙云：「琴心未許調司馬；仙骨何緣肖媚豬。」連彩云：「連環唐苑綢繆印；彩縷齊宮續命絲。」愛玉云：「愛我品題誇絕代；玉人聲價重連城。」小凌云：「小海歌喉珠一串；凌波微步玉雙鉤。」月香云：「月借眉痕秋淡處；香銷心字夜深時。」憐采云：「憐他楊柳春深後；採得蘋花露下時。」小鶯云：「小小名猶傳樂府；鶯鶯生本屬詩人。」秀云云：「南部煙花誰夕秀；東坡侍妾是朝雲。」轉好云：「對月轉思殘醉後；看花好待晚妝時。」

　　又有以意貼切者，如柳笙云：「鶯邊煙重春無力；鶴背雲寒月有聲。」亞妹云：「闌干碧玉都成字；樂府青溪舊有名。」閏桂云：「桐葉喜添花下影；木樨羞竊月中香。」阿女云：「如意不勞呼著口；媚人須要放開眉。」阿三云：「顧影只輸花第一；問名未到月初三。」金桂云：「願爾常依金栗佛；有人來證木樨禪。」鈴卿云：「但願瑟琴調子細；再休風雨聽郎當。」十五云：「蟾光卻愛團圓夜；鸞韻分拈上下平。」小姑云：「彭郎磯畔人無兩；蔣帝祠邊妹第三。」又有亞三者，周、呂二人先後狎之，或戲為聯語云：「亞欄柳嚲鶯調呂；三徑花嬌蝶夢周。」尤妙不可思議。

　　韓曙樓太守性於詩而鍾於情，其論香奩聯詩，最愛香玉、大姑二聯。香玉云：「香夢與君通一線；玉顏為我瘦三分。」大姑云：「大抵浮生若夢；姑從者里消魂。」

　　閩縣家石甫茂才香奩句有：「纏綿不盡抽殘繭；宛轉差同剝後蕉。」

蘅圃楹聯　附錄

　　自題捕署

官何必拜相封侯，家人團聚如故鄉，亦足以樂；居無事雕梁廣廈，杯酒笑談來益友，小住為佳。

　　題夢香園

理亂黜陟，漢不相關，石涼作床，苔老成屋；書畫琴棋，翛然自得，鳥呼為友，花鬧如鄰。

　　題小石渠閣

滿架圖書，嫏嬛福地；終歲詩酒，羲皇上人。

　　題問梅別墅

綠水環邨，萬本梅花名士宅；青山當戶，數間茅屋野人居。

　　先塋柱聯

生丁生貴生財，福地全憑山水毓；積德積功積行，心田惟望子孫耕。

　　廳聯先嚴進書，奉上諭：不為浮靡之事。

奉天語褒嘉，不為浮靡之學；溯先人道德，當思砥礪成材。

　　挽王子槐侍郎代先嚴

正色立朝，精神媲文潞國；名言傳世，奏疏邁陸宣公。

　　挽陳奎垣茂才起榮，番禺人。品學兼優，尤長駢體。待友懇摯。余在粵時，橐筆外府，家事托為照顧。

端其品，茂其學，廣積其陰功，又復多能鄙事；喪吾父，夭吾侄，又失吾良友，烏乎何以為情。

　　又

十三年肝膽知交，托子寄妻，異姓有如親骨肉；數千卷詩書遺澤，貽謀裕後，斯人必得好兒孫。

　　挽丁鶴皋解福綬

子期一去莫相逢，渺矣知音，腸寸寸而欲斷；長吉此生難再見，凄然長別，魂黯黯其來歸。

　　挽李香平少尉家瑞

阨其遇，老其才，發為文章，不可一世；頌其詩，讀其書，壽之梨棗，自有千秋。

　　挽鍾雲卿廉訪謙鈞

才能裕國，財不盈家，當代於忠公，落落千秋可同調；生有自來，死亦成果，知人左宮保，拳拳一疏為書勛。

　　挽何子貞先生紹基，代先嚴作。

書逼漢唐，昭代名家推第一；學兼賈馬，當時國士薦無雙。

　　挽沈幼丹制府夫人

父名臣，夫亦名臣，古所未聞今僅見；才蓋世，德亦蓋世，生原無憾死彌榮。

　　挽嚴雪灘山人莘

剪紙招魂，無限傷心憐此友；挑燈共話，那堪回首記當年。

　　挽瑞文庄公麟

典史為官秩末僚，草木何知，但覺深恩多雨露；宰相本朝廷一品，雲泥遠隔，竟蒙優睞到風塵。

　　挽劉小彭司馬太安人時小彭由日本領事聞訃歸。

瀛海賦皇華，衣線猶存慈母澤；閩山沈婺耀，綸章疊荷湛恩醲。

　　挽母舅周少紱明府諱麐章，七月十五日卒。

宦轍歷齊滕，譽重三閭，風範榮登循吏傳；丹經參慧命，神遊六合，月華圓澈大羅天。

　　挽沈文肅公葆楨

勛猷豈小子能詳，溯先君同學深交，坐言起行，旱識希文憂樂志；忠藎與昔賢相埒，惟聖主知人重任，鞠躬盡瘁，莫名諸葛指揮勞。

　　代耀如家兄挽其岳父劉炯甫太守存仁

三千里外訃音來，溯著述鳴世，孝友傳家，里黨仰循儒，同慨文星隕南極；四十年來垂愛切，愧學問無成，功名小就，蹉跎辜厚望，何堪淚雨灑東床。

　　挽炯甫姻伯

與先君總角知心，肝膽互照，道義深交，倘泉路相逢，應敘五年塵世隔；溯長兄袒韝末誼，恩愛頻加，淵源有自，記榕城叩別，曾蒙一紙劍津書。

　　挽陳朗川山人熙昌

不信顏回真短命；可憐伯道尚無兒。

　　挽羅椒生尚書惇衍

守正不阿，久已直聲震天下；事君以道，豈惟端色立朝廷。

　　家姊范安人六十壽聯寡姊勤儉有德，姊丈諱熙溥，官御史。子二：繼聲、繼馨，俱登賢書，官知縣。

曰耆曰艾曰強，愧諸昆馬齒徒增，話到觽辰如昨日；婦言婦功婦德，看裕後鳳毛濟美，歡臚花甲祝長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