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甘心為張學良苦命一生，少帥府里的鳳命千金

于鳳至從小生長於商人之家，詩詞歌賦都會一點，人長得也相當漂亮，愛新覺羅·溥傑曾經很小資地形容於鳳至：「她生就一張很古典的臉，清清秀秀，宛若一枝雨後荷塘里盛開的蓮。」

一、是太太也是姐姐

于鳳至十八歲和張學良結婚，大他三歲。一開始，張學良對這段婚姻很不滿意。當時他比較激進，滿腦子民主、自由的思想，認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過封建，令人無法接受。張作霖對他說：「你對舊式婚姻不滿，我也不說你。但是，你的原配必定得聽從我的安排。和於家女兒結婚後，鳳至跟著你媽過好了。你在外面有女人，我可以不管不問。」老頭子話說到這個份上，張學良不得不同意這門親事。

張作霖之所以這麼做，當然他有他的考慮。首先他是中國父親，中國父親都是這麼替孩子安排。其次是于鳳至長得很漂亮，更重要的是，當張作霖還身處草莽時，曾得到于鳳至父親、商會會長於文斗的照顧。張作霖認為于鳳至「福祿深厚，乃是鳳命」，就頗為自信地立下誓言：將來成就一方霸業，一定要迎娶于鳳至做他兒媳婦，因為「將門虎子」與「鳳命千金」是天作之合，此姻緣必定大吉大利大富大貴。後來他得勢一方成了奉天督軍，就一手包辦讓兒子張學良迎娶了于鳳至。

（圖）于鳳至（1897年6月7日－1990年3月20日），字翔舟，富商於文斗之女

于鳳至從小在家就是個知書達禮的大小姐，嫁入張家，立馬就成了一個孝順、溫和的兒媳婦。因為她不是張學良相中的，張學良時時耍脾氣，在外花天酒地，回到家愛理不理。可是于鳳至從不生氣，不管張學良如何待她，她一概笑臉相迎。以至於到了後來，張學良不好意思，有一次問她：「你就沒有一點脾氣嗎？」于鳳至搖搖頭說：「漢卿（張學良字）哪，我比你大三歲，是你姐，哪有姐姐不寵小弟弟之理？」一句話說得張學良面紅耳赤，以後就叫她姐，對她也好了很多。

于鳳至過分的嬌寵助長了張學良的驕奢淫逸，或者說一個小腳女人，又如何去左右血氣方剛的赳赳少帥？張學良在外面有了新的女人，于鳳至只是佯裝不知。這是女人的策略，就算知道又能如何，還不如不聞不問，落得耳根清凈。到了1929年冬天，一件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情發生了。那天晚上大雪紛飛，于鳳至在家圍著火爐讀書，忽然窗前燈光雪亮，她知道是汽車進門了，少帥張學良回來了。于鳳至稍稍有點意外，他已經很久很久不曾歸家，據說和一個叫趙一荻的女子在一起。于鳳至一如既往地照顧他，幫他脫下皮靴，又親自下廚，端來精心熬制的烏雞蛤蚧人蔘湯。張學良臉上熱氣直冒，一碗湯放在面前他動也沒動，彷彿想說什麼，嘴裡囁嚅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于鳳至好生奇怪，張學良一向辦事雷厲風行，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優柔寡斷？在她一再追問下，張學良才說：「趙四小姐生兒子了。」于鳳至白了張學良一眼：「嘿，喜事啊，張府又添丁進口了，好事啊。還吞吞吐吐的，一進門就該說啊。」張學良鬆了一口氣，仍然小心地說：「你不生我氣？」于鳳至說：「這是喜事，我為什麼要生你氣？漢卿，你至今仍不了解你姐姐。」

（圖）張學良與于鳳至的結婚照

于鳳至一夜沒合眼，雖說被張學良一直冷落，她很心酸，但是從她臉上一點也看不出來，想來想去她做出一個決定：天一亮就冒著大雪去趙一荻小姐那裡，將孩子接到張府來。那是張家的兒子，必定要接到張家來餵養。

第二天風雪交加，路面全被大雪封住。于鳳至帶著蔣媽等幾個家人一路步行來到趙一荻住處。趙四小姐一見於鳳至帶著一幫人站在門前，臉都嚇白了，以為她來興師問罪。于鳳至卻走進門來，微微一笑說：「趙小姐，原來你如此漂亮又聰明伶俐，看來學良艷福不淺。」趙一荻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她不知道于鳳至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二、鳳姐姐成了鳳辣子

于鳳至在趙一荻小姐家端端正正坐下來，又讓趙一荻坐在她對面，才開誠布公地說：「趙小姐，我聽漢卿偶爾說起過你，一直想來看看你，卻又沒有成行，主要是怕你難為情。這次得知你生產，就決定親自來北陵看你，見了面我才知道，你不僅是位聰明賢惠的妹妹，還是位美麗溫柔的女子。聽漢卿說，你為孩子出生而憂慮，因為你與漢卿並無名分。我替你想想，由你本人撫養孩子也確實是件困難的事，所以我才決定將孩子接到張府去撫養，由我代你撫養。家裡已經備好乳粉與嬰兒衣物，你也隨時可以去探望。」趙一荻一聽，馬上就哭了，跪在於鳳至面前，哽噎著說：「鳳姐姐，漢卿早就說過，您是吉人吉相菩薩心腸。今日一荻算是當面領教，我早該去府上拜望鳳姐，只是無名無分，怕惹姐姐不開心，所以一直就……」于鳳至撫摸著趙一荻的頭髮，說：「從今以後，你就將我當成你姐吧。」趙一荻一聽，既傷心難過，又喜出望外，抱住于鳳至叫了一聲：「鳳姐姐。」眼淚一串串滾落下來，于鳳至也跟著落淚。

（圖）趙一荻（1912—2000），又名綺霞，乳名香笙

看著于鳳至一派大姐風範，張學良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正好也趁著這個機會解決他和趙一荻的事。看著于鳳至進進出出忙著孩子的事，張學良心中暗喜，晚上趁機向于鳳至提出：「孩子已經接進門，她一個人住在外面，惦記著孩子，又牽掛著我。」于鳳至說：「這一層我早就想到，當初同意接孩子進府，我就想好了這一切。我是好人做到底，你就和趙小姐說，她願意到張府來一起過，夫人名分是不會有的，這點她心裡應該明白，對外就說是你的秘書。」這已是最妥當的辦法，張學良十分感動，當晚就告訴了趙一荻，並將她接進了門。從此進進出出都是三人行，凡與張學良交往的人都羨慕他的本事，既安撫了太太，又安置好小妾。更難得的是，妻妾之間相處得如此之好。

1936年年底，「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後，蔣介石卻突然將張學良扣押起來。于鳳至當時在英國陪孩子讀書，得知消息後一時心急如焚，個性中潑辣的一面就暴露出來——人們都稱她為鳳姐，《紅樓夢》中的鳳姐本來就是鳳辣子。于鳳至馬上趕回南京，準備向蔣介石要人。可是一見面就與衛兵發生衝突，結果蔣介石不見。于鳳至找到宋美齡，眼淚一把鼻涕一把，並且話中帶話要抖摟一些「內幕」出來。同時軟硬兼施，大打親情牌，當面提起宋美齡母親——當年于鳳至曾拜宋母為乾娘，宋母甚至將她認作四女兒。可是蔣介石似乎怒火中燒，軟硬不吃，任憑于鳳至「賴」在蔣家不走，也絕不買賬。宋美齡和宋子文儘力幫助於鳳至，輪番當說客。可是蔣介石火氣太大，不肯通融，不過最後也沒有要張學良的命，只是判了徒刑十年，然後軟禁。為此宋美齡大為惱火，宋子文一氣之下還辭去了財政部長一職。

（圖）趙一荻與張學良在台灣被軟禁的生活照

于鳳至陪伴張學良度過了四年幽禁生活，1940年春被確診得了乳腺癌，在宋美齡的安排下赴美治療，後來將三個子女也接到美國讀書。張學良去台灣後長期被軟禁，開始篤信基督教並接受洗禮。但是根據教規，受洗的基督徒只能有一名夫人。于鳳至身在美國，趙一荻和張學良在一起生活多年，考慮再三，于鳳至執筆給趙一荻寫了一封長長的信，回顧二十年來自己與張學良一路走過的風雨，說：「我只陪了漢卿三年，而你卻陪伴他二十多年。你的意志是一般女人所不能比的，二十多年的患難生活，你早已成為漢卿最真摯的知己與伴侶。我對你的忠貞表示敬佩，現在我正式提出：為了尊重你和漢卿多年的患難深情，我同意與張學良解除婚姻關係，並且真誠地祝你們知己締盟，偕老百年。」

因為深愛張學良，不忍讓他痛苦，于鳳至最終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下名字。

三、隻身在美國闖蕩

離婚後的于鳳至日子並不好過，20世紀50年代的美國經濟低迷、物價飛漲。于鳳至身體有病，三個孩子都在讀書，昂貴的醫藥費與學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一向是個養尊處優的太太，何曾考慮過柴米油鹽？在美國舉目無親，可以想見，此時她的生活該有多難。可是她不能退縮，因為身後還有三個孩子找她要飯吃，生活就這樣將一個中國女人逼上職場。

當時的美國，股票市場人氣很旺，炒股對她來說應該是不錯的選擇。因為不用多大力氣，也不必四處奔走，只需時時關注媒體便可。她試探著買了幾股，過了幾個月回報很不錯。於是她拿出積蓄冒著風險加大投入，也許是命好，也許是機緣巧合，幾年下來她竟然賺得盆滿缽滿。此後很多年裡，她一直以炒股為生。

（圖）于鳳至與張學良1927年於北平順承王府

一直到20世紀70年代，股市低迷，在一位朋友提醒下，她悉數賣掉手頭持有的股票，來到陌生的洛杉磯進軍房地產市場。當時她已有七十多歲，一個七十多歲的中國老太太要進軍洛杉磯房地產市場，大家都搖頭髮笑。當時她住在東北軍舊部肖振瀛之子肖朝志家中，肖朝志對她說：「師母，您這麼大年紀，一生經歷過太多的風雨坎坷，該歇歇了。」于鳳至表面上點點頭，內心裡卻頗不以為然。肖朝志怕她著急，開著車帶她在洛杉磯到處逛逛。有一天，于鳳至突然發現路邊一間農舍掛著一個小牌子，裡面空無一人，看樣子要出售。一問肖朝志，果然那小牌子上寫的是「農捨出售」。于鳳至讓他開車拐進去，繞著這處農舍看了又看。雖說這是幾間小瓦房，四處雜草叢生。但是它的面積不小，而且緊臨著高速公路，交通極其方便。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左右不遠處開始有一些富人在造別墅。于鳳至根據自己在中國多年的經驗認定，這個地方有極大的市場潛力。她怕自己後悔，第二天不顧朋友勸阻趕來交了訂金，很快就辦妥手續買下這處農舍。然後請人對房子進行了簡單裝修，她自己也親自動手，將農舍前後那片一人高的荒草拔掉，鋪上漂亮的草坪，一處豪宅就這樣誕生在她的手下。

（圖）中年的于鳳至

于鳳至在這裡住到1979年，這一年秋天，這片佔地數千坪的地皮被美國凱斯爾旅遊集團看中，派人過來與于鳳至商談購買。于鳳至遲遲不作答覆，搖著頭說：「這是我自住的房子，不會出售。」此時洛杉磯周邊地價飛漲，凱斯爾集團十分焦急，不斷提高價格，一直到了于鳳至滿意的價位，她才高興地與他們簽約成交。

于鳳至後來又做了幾筆房地產生意，都是大賺一筆。手中有了錢，她用重金購買了好萊塢林泉別墅，又在好萊塢購進了一幢高級豪宅，是巨星伊麗莎白·泰勒的舊居。她對女兒說：「我所有的錢都花在房子上，我是希望將來有一天，你父親自由了，這處別墅就是他和趙小姐共度晚年的地方，這是我送給他們最好的禮物。」

1990年3月20日，九十三歲的于鳳至去世。女兒張閭瑛根據母親「雖不同生，但要死後同穴」的遺囑，在她的墓側留下一個空穴——那是留給於鳳至心中永遠的愛人張學良的。

摘自《西裝先生與旗袍太太》 陶方宣(著) 河南文藝出版社授權合作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