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牆分手

06-24

遙牆分手

日語里有個詞叫「成田分手」，指的是很多新婚夫婦蜜月旅行回來，在成田機場就直接分手了。

之前我一直覺得，旅行回來就分手，無非是因為之前了解不夠深入。如果兩個人日常只是輾轉於約會的餐廳和打炮的酒店之間，要不然就是隔著手機屏幕打打嘴炮，就算認識很久，又能有多少機會真正了解對方呢？

表面熟悉，內心陌生的兩個人，旅行的時候面對突如其來的不可控因素應接不暇，慌亂中就很容易暴露最真實的一面，雙方在彼此心中完美的人設被殘酷的現實擊碎，巨大的心理落差成了失望之源。

又到冬天了，前年的這個時候，我曾經自信地以為，這種定律決不會在我和葉笑身上應驗。因為我們早就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8歲的年齡差和主奴的名義，都絲毫沒有影響我們熟到可以互相擦背共同拉屎的交情。

我對他的認識非常清晰，即使他全身瘦瘦的，有點駝背，思維不時處於閑雲野鶴的遊離狀態，晚上打呼嚕還特別響，我甚至懷疑這樣的人怎麼會是S，和小黃文里寫的一點都不像啊。但這也不影響他在我心中是主人的地位（頂多夜裡被他打呼嚕吵醒時會抱怨幾句，為什麼人類打呼嚕不能像貓那麼好聽）。

反觀我同學小蚊子，和她異校的男友剛交往沒多久就出現了感情危機，她嫌男的不解風情，男的嫌她太任性。有次他們鬧分手，她男友還找到我們，讓我們幫著勸她……他們二個就這麼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最終還是分了。

當然，我和葉笑也不是一來就親到可以一起擦背一起拉屎的。他是我入圈後的第一個主人，第一次TJ的時候，我緊張的心情，就像期末考理論力學頭一天晚上那種忐忑。

約好見面前的一星期每天睡前一張面膜什麼的就不提了——為了讓自己狀態更好點，我還特意去愛美麗買了一套成套的內衣，紫色緞面的，內褲的背面是一整片黑色的蕾絲，打完折268，對於窮學生狗還是有點肉疼。網上有個梗是，女人穿成套內衣說明她要睡你。雖然我並不想睡他，我更擔心的是他會不會趁我被束縛時睡我。

我還神乎其技地去口腔醫院洗了牙，平時我牙算挺乾淨的了，口氣也非常清新，所以現在想來非常搞笑……可能我想像中的這場TJ會細緻到牙齒背面吧。

第一次TJ,葉笑並沒有趁我被綁起來後睡我。

幾天後，第二次TJ,葉笑依然沒有趁我被綁起來後睡我。

他說，他會遵守約定，約定里沒有這一項，他就不會做的。

又過了幾天，11月初，我們成了主奴。名義上是主奴，其實更像情侶。

濟南的冬天冷到懷疑人生，就算老舍變著花樣地用「溫晴」和「響晴」這樣的形容詞，我這個南方人還是每年都要怨念一下《濟南的冬天》這篇課文。葉笑曾經和我說過，談戀愛選在冬天最好。天太冷，兩個人要在被窩裡貼的緊緊的，不用太久，就誰也離不開誰了。

他說那話時的語氣就像一個開心的孩子。

後來我們更熟悉了，卻不會再像之前那樣一見面就迫不及待地TJ，恨不得把所有時間都耗在酒店房間里。葉笑來找我的理由也變的多樣，有時只是為了去探索一家不錯的餐廳或看場電影。

有幾次逛完回到酒店，葉笑累了，就把震動棒丟給我，批准我自己玩。半夜，他想擼了，就例行輕輕搖晃我幾下，我故意裝睡，眯縫著眼睛看他無奈地爬起來走進洗手間，心裡暗自鬆了口氣。沒有了最開始的禁忌感和新鮮感，TJ能躲就躲，可能他也是這麼想的吧，不然他怎麼沒有強制我呢……

寒假前一天晚上，葉笑打電話問我：「貓咪，過年要不要去廈門玩啊？」

那一瞬間，我有點飄飄然，能和喜歡的人去一個陌生的城市旅行，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葉笑買好了兩個人的機票，從濟南遙牆機場出發，飛機帶著我和他從嚴寒的霧霾天逃離到了陽光明媚的初春季節。

廈門有著我對海濱城市的一切期望——藍天、白雲、街邊的棕櫚樹、五彩繽紛的水果。在曾厝垵的海邊，我用小木棍在沙灘上寫下了小貓和主人FOREVER一類的話，還有我們的名字縮寫……就像偶像劇里演的那樣，希望給他一個驚喜。

葉笑站在一旁的礁石上忙著拍照，傳照片給家裡人，聽到我叫他，便回過頭來，看到我的「傑作」時，只是笑了笑，顯得有點無趣。

這次旅行計劃主要是我定的，雖然在TJ中他是主人，但我強迫症的性格更適合制定計劃，他正好嫌思考這些太麻煩，平時也不會和我爭。我把去鼓浪嶼的計劃定在了臨走前一天，那天早上到了碼頭，卻被通知春節期間去島上的遊客太多，跑了三個碼頭，都是無票。

葉笑十分失落，一路上話都很少，我連忙安慰他：「既然這樣也沒有辦法了，以後還有機會，這次是經驗不足，沒想到春節期間票會特別緊張，我們再去中山路玩吧……」他插著兜低著頭走在一邊，懊惱地說：「來一趟廈門居然沒有去鼓浪嶼……」那時的他，像個失去了心愛的玩具的孩子。

回程的那天，我們在機場大廳前面。葉笑望著遠處的天，一根接一根抽煙，彷彿思慮重重。

我用那種聽上去非常仗義且善解人意的語氣問他：「想什麼呢？」

他雲淡風輕地說：「家裡人非要給我介紹對象，是我爸媽朋友家的孩子，我認識的人」

我的內心有點驚訝，但又像早就有預感一般：「哦，你是不是要回去結婚啦？」

他突然像是被煙熏到眼睛似的咧著嘴：「我不想結婚，我還是離不了字母圈……」

我說：「哦，那你有什麼困難可以諮詢我，別想不開把自己糾結進死胡同了。」

他看向我拍了拍我的頭，場面有點尷尬。

我一直不知說什麼，就隨口問他：「如果你以後生了孩子，你會允許他接觸SM嗎？」

他苦笑著嘆了口氣：「絕對不會，我要教育他向善。」

回到濟南，我們在遙牆機場告別，就像之前的每一次告別一樣自然。

我偶爾會好奇他回家之後的進展，卻再也沒有以前那種迫切點開他的聊天框的心情，他也沒有再找過我。我們就這樣互相平靜地躺在對方的通信錄里，沒有互刪也沒有拉黑朋友圈。

那些能夠堅持下去的愛情，最後多半都轉化成了親情，沒能堅持下去的都分手了；而主奴情一旦轉化為親情，或許就該分手了吧。

從此，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分手不一定是因為不夠熟悉了解，也有可能是因為太過熟悉了解。

每當在後台，看到一些女M發來傾訴，說自己多想念多捨不得自己的主人，希望他能回心轉意一類的消息。我都會想，像我和葉笑這樣，雖然沒什麼轟轟烈烈驚濤駭浪，但也不用遭遇分手時的撕心裂肺。就像兩節突然斷電的電磁鐵，從此一拍即散，杳無音信，絕不撕逼，多幸運啊……

可這樣，真的是一種幸運嗎？不知道為什麼，之後每次經過濟南，我寧願坐高鐵，也再不願意去遙牆機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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