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暴雨與匈奴的哨所

12暴雨與匈奴的哨所

來自專欄缺月梧桐新世界

陰雲壓城。

「將軍,嘗嘗這兩條烤老鼠後腿,方太監奮不顧身壓死的,好久沒見過這麼肥的老鼠了,哈哈。」姬銳手心裡是巴掌大的兩塊肉。

耿恭接過來,塞嘴裡嚼著,捨不得下咽,就反覆的嚼,嘆道:「這味道和以前在洛陽英雄樓吃的烤鴨何其像啊。」

優留單于被耿恭射瞎了一隻眼,被迫離開車師去後方療傷,但他走之前,命令自己部落的兩萬人越過車師城,襲略附近所有城市,然後合圍攻擊附近漢軍最強勢力柳中城。

不過他當然不會放過耿恭,車師城交給冒頓的一萬五千士兵繼續圍困,等待他的回歸,戰略由以前以石擊卵的攻城變成了現在絞殺式的圍城。

於是冒頓將自己的人馬分為四營,駐紮在車師城四面,不攻擊,但也不許任何人離開車師城。

對於防守方,圍城往往比攻城更殘酷,這是把人脫光了綁在柱子上,讓西域夏天的大太陽下慢慢熬干。

前期漢軍屢次血戰,死得只剩三百人了,而補給越來越捉襟見肘。

以這種兵力來看,因冒什再也不懼怕漢軍了,他組織了全城的人居住到他的宮殿周圍,這些百姓把自己能吃的、能喝的、家畜、鐵器、以及目前沒啥用的珠寶金銀都帶過來了,然後圍著這片區域,他築起了一道道土牆,日夜由車師人守衛。

等於是在小城裡又建了個小城,也等於是對漢軍的堅壁清野,除了宮殿區域之外,車師城已經人煙全無、全是殘垣斷壁,漢軍一顆糧食都別想找到。

耿恭率領的殘軍就是面臨著城內城外的雙重圍城,苦不堪言。

「大家已經餓了幾天了,將軍看能不能殺幾匹馬吃點?反正馬也快餓死了。」城頭上司馬麟松對耿恭攤開了手,一臉無奈。

坐在城牆地上的耿恭一揮手:「殺吧,我們不能餓死。」

「這樣也不是辦法啊,唉,難道我們堂堂大漢雄師就要被匈奴活活困死嗎?」麟松很無奈。

耿恭轉頭看向城牆外的匈奴大營,帳篷連綿如惡龍身上的鱗片,而天上陰雲密布好像壓到人的頭頂,這龍與雲,讓人感覺天地都窄了,窄得無法呼吸。

突然一滴水滴重重的砸在耿恭額頭上,接著大雨傾盆而下,城牆地面上立刻泛起了無數的白水花。

「快快快!準備東西接雨水!」麟松突然興奮起來,他站直了腰朝著周圍的士兵吆喝:「這麼大的雨可不會多見。」

暴雨如注。

晚上,三個匈奴兵正擠在車師城外面一個簡陋的小屋子裡,這個屋子是石頭壘的,上面簡陋的鋪了幾根木條蓋上稻草當做屋頂,此刻暴雨如注,水從牆壁里嘩嘩的往裡滲,頭頂也各處滴滴答答的漏雨,地面上一層積水。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這個小房子壘在一個下坡的地方,本來就是用於監視城內守軍的,好處是城內人在城牆上也只能看見屋頂,壞處當然就是下雨時候,這裡就是個瀑布。

這樣的天氣對於匈奴哨兵而言,是痛苦不堪的,雖然暴雨里不必出去外面盯著車師城了,但是屋裡到處漏水,床鋪上擺滿了盆盆罐罐接雨水,濕漉漉的床、稻草,鋪蓋卷被精心折好放在角落裡躲水,誰別想偷懶睡一覺。

於是三個匈奴哨兵只能踩著水坐在裡面小桌子上就著雨水吃著餅,西域夜裡天氣很冷,雨水打在頭上就像冰滴子扎人,他們裹緊衣服,借著窗台上的油燈豆大的火光聊天,也滿腹抱怨。

「哎呀,咱們三萬多人,兵強馬壯,誰想到從開春打到夏天也沒拿下這個小城。」

「唉,優留單于眼睛都被射瞎了一隻。那支漢軍怎麼這麼壞啊?!」

「別瞎想了,咱們都吃不飽了,城裡的漢軍聽說都要吃老鼠了,遲早餓死他們!」

「對對對,車師小國國王因冒什聽說已經漢軍翻臉了,漢軍堅持不住了。」

「不過,我不知道我們在這裡幹什麼?都打成這個鳥樣了,城破之日裡面還有可以搶的東西嗎?」

「當然有!人要吃肉吃糧食,獨獨吃不了金銀珠寶!城破之日,估計裡面遍地都是餓殍和金銀吧,哈哈。」

正說著,突然樹枝編的門被人推開了,一個披著蓑衣的黑影帶著西域暴雨特有的寒氣如同地獄幽靈般閃了進來。

「赫連博蘭嗎?這麼快就到三更了?」靠門的人不解的扭頭問。

對方沒有回答,猛進一步,如此急進,大腳把地上的水踩得爆炸般四濺,他帶著一身寒氣,從背後用冰冷的手捏住了問話那人脖子,蓑衣里伸出來一把黑漆漆的匕首,一刀就捅進了那人脖子。

猛地抽出脖子里的匕首,蓑衣人一放開手,這匈奴就仰頭從條凳上摔進了地面積水裡,嘴裡混著餅渣的血四處亂噴。

「敵人!」剩下二人驚醒過來,第二人猛地掀翻了桌子,轉身就朝牆上的刀劍摸去,另一人倉皇躲開急刺的匕首往後跳到了床上,咔咔嚓嚓,踩爛了一床的接水瓦盆。

蓑衣人一刺沒有得手,眼看第二人已經摸到了牆上的刀鞘,正在抽刀,他大吼一聲,猛地躍過桌子,帶著一身泥水如一條躍出水面的巨大黑色鯉魚朝著對方撞去。

對方剛拔刀扭頭,就感到一團潮濕寒冷殺氣騰騰的黑影朝自己迎面撲來,哪裡有機會轉身揮刀,只能倉皇的朝後架起胳膊抵禦。

但是這沒用。

巨大的體重加上無以倫比的決心,蓑衣人一下就把第二個敵人死死的撞上了牆壁。

牆壁是粗糙的石塊壘起來的,無數尖銳的凸起立刻無情碰撞著可憐人的血肉,反正這一下就讓鼻子咔嚓一下斷了,鼻尖奇怪的扭了過來。

第三個敵人已經在後面了,看對方撞得自己同袍砸在牆上,手忙腳亂之際抄起一根木棒朝這邊跳下來,掄起棍子就要打蓑衣人的後背。

這時候,第二個敵人呻吟了一下,提著刀用手撐牆要立直身體。

但是蓑衣人自己先微微一退,把身體從對方身體上揭開,身後棍子已經砸來,他無視背後風聲,然後又是無比猛烈的對著第二個敵人後背再次猛撞過去。

「咔嚓!」那是對方撐在牆上的手臂被巨力加石牆弄骨折的聲音,接著那人上半個身體撞透了石頭牆,半堵石頭牆塌了砸下來,把第二個敵人埋在了下面,只剩下兩條腿在裡面,腳尖還在拚命的蹬著地上的積水。

半堵牆塌了,立刻帶著頭頂半堵屋頂也塌了,細小的屋樑帶著浸透了水的稻草劈頭蓋臉的朝屋裡倖存二人蓋了下來。

同時,油燈立刻被倒下來的泡水稻草蓋滅,屋裡瞬間漆黑。

手操棍棒的敵人無瑕再去襲擊敵人,而是在黑暗中倉皇的雙手握棍上舉抵抗從頭鋪天蓋地而來的稻草與暴雨。

在滿是水的稻草蓋住頭臉窒息的時候,這時就感覺大腿上火燒一般巨疼,那是跪地的蓑衣人一刀捅在了他大腿上。

他大吼一聲,絕望而本能的拿棍子去毆打身下的黑暗,如同一個在漆黑湖裡游泳而被鱷魚咬住的漁夫。

但是對方又撲出了水面,抱著他的腰,把他摁在了地上骯髒的泥水裡,騎了上來,棍子脫手了,他絕望的伸出雙手亂推,既是無奈的反抗也是絕望的求饒,想阻止對方的暴虐。

然後他看見了頭頂黑暗的天空、無盡的雨水澆在他臉上,他也看見了騎在自己身上那張猙獰的臉、魔鬼般赤紅眼珠、以及那種絕無仁慈的仇恨表情。

他無助的推著對方,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手裡的匕首在自己眼前,舉起又消失、再舉起再消失、再舉起再消失,直到脖子都快捅斷了的他閉上眼睛。

殺光了三人的漢軍司馬姬銳走出塌了一半的匈奴哨房,他解下蓑衣,張開雙臂,微微閉上眼睛,讓暴雨洗刷自己身上和匕首的血跡,無比愜意。

身後,借著暴雨的掩護,無數繩索拋出車師城的城牆,百個和姬銳一樣強悍無情的殺手正縋出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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