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夏甲的後代們——十世紀的哈馬丹與法蒂瑪軍隊（1）

來自專欄友誼與魔法與小姐姐

翻譯自Eric McGeer的《Sowing the Dragons Teeth: Byzantine Warfare in the Tenth Century》第二章第三節

校對： 無（自校）

PS：該書沒有電子版，圖片都是手機拍的，渣像素見諒

PPS：每次槍兵女裝的時候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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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占庭軍事行動的一項基本原則是：了解和適應敵軍戰術特點是戰爭勝利的基礎。而帝國戰略的這種靈活性在莫里斯的《戰略》（Strategikon） 一書中得到了完美的體現：

「調查和了解每一個對帝國有威脅的國家的戰術特點是非常必要的，這樣那些率軍與之對抗的將軍們才能夠適應自己的對手。不同的敵人使用不同的陣型和戰術，因此在戰鬥中不能一概而論。有些敵人勇猛非凡，在戰鬥中一往無前；而有些則謹慎多疑，只會在陣容齊整的時候發動攻擊。」

「適應自己的對手」[1] ——這句話很好地概括了拜占庭軍隊適應不同敵人並為之調整戰略戰術的決心和能力。本章節將把重心放在當帝國入侵奇里乞亞和敘利亞北部時遭遇的穆斯林軍隊身上，並將重點分析它們各自的特點以及尼基弗魯斯.福卡斯在《軍事學》 (Praecepta Militaria) 中描述的拜占庭軍隊的應對方式。

本章的前提條件——福卡斯的軍隊針對每一個敵人都設計了不同的戰術——成立需要足夠的證據，然而，單從《軍事學》一書中很難清楚地分辨敵軍的真實身份。為了確認對手的身份，並讓遙不可及的形象變得清晰，首先我們有必要回顧《軍事學》中所描述的東部前線所處的歷史背景。

拜占庭——哈馬丹戰爭和《軍事學》

君士坦丁七世在945年登基，他隨即將東部各軍區的最高指揮權授予福卡斯家族[2], 與此同時在阿勒頗，埃米爾阿里.伊本. 哈馬丹（即著名的「王國利刃」塞弗-道萊）建立了哈馬丹王朝。他是929年去世的摩蘇爾埃米爾阿布哈賈. 阿卜杜拉.伊本. 哈馬丹的小兒子。在930年代，他的兄長哈桑（即著名的 「王國之盾」 納綏爾. 道萊）奪取了摩蘇爾和周邊領地的控制權，最終於944年在摩蘇爾創立了哈馬丹埃米爾國。同年他的弟弟塞弗. 道萊控制了阿勒頗，經過與埃及的伊克什蒂德王朝（Ikhshidites，敘利亞當時的統治者）和當地貝都因部落三年的戰爭，他鞏固了自己的統治，並使埃米爾國的領土從西南的奇里乞亞一直延伸到東北的迪亞巴克爾（圖1所示）。

從947年直到967年去世，塞弗-道萊一直都是拜占庭東部邊境的最大敵人。930年代後期，在他的兄長領導的在上幼發拉底河流域對抗約翰.庫庫阿斯的戰役中，塞弗-道萊已經證明了自己卓越的軍事才能，但當他在阿勒頗建立自己的國家以後，拜占庭軍隊在敘利亞-美索不達米亞邊界上持續的侵襲則成了他的心腹大患。然而隨著自身實力的不斷加強以及在宮廷詩人傳唱中獲得的英雄形象，他開始發動對拜占庭領土不定期的劫掠與掃蕩，並扭轉了這場與異教徒的戰爭的形勢。其中，塞弗-道萊在953和956年凱旋而歸，大大提升了他的個人權威。在950年代中期，他在與拜占庭大軍的對抗中取得過一系列偉大的勝利，比如954年的哈達特[3]（Hadat）之戰，但是好景不長，當倒霉的巴爾達斯.福卡斯被他的兒子尼基弗魯斯取代之後，塞弗-道萊的好運也走到了盡頭。他的領地開始被侵蝕，962-965年，強大的拜占庭軍隊包圍並攻陷了他在奇里乞亞的主要據點（阿達那、摩普綏提亞和塔爾蘇斯），之後繼續控制了北敘利亞。在966年的戰役中，福卡斯的軍隊如旋風一般掃過從安條克到阿勒頗之間的土地。他傲慢地回絕了絕望的塞弗-道萊獻出敘利亞一半土地來換取和平的提議。次年，塞弗-道萊去世，很快安條克就在969年陷落，他在阿勒頗的繼任者成為了帝國的附庸。在十世紀的最後三十年中，一度強盛輝煌的哈馬丹王朝淪為了拜占庭和東方的新興穆斯林政權——開羅的法蒂瑪王朝之間戰爭的炮灰。

因此拜占庭——哈馬丹戰爭可以分為兩個不同的階段。第一階段中，拜占庭處於守勢，主要精力用來防備塞弗-道萊的進攻，而在第二階段，拜占庭大舉進攻，最終徹底摧毀了它的對手。在此背景下，福卡斯的兩部著作就像分為上下卷的連環版畫，其中《前哨擾襲戰》（De velitatione）記錄了第一階段中哈馬丹軍隊每年來劫掠時拜占庭軍隊採取的小股部隊游擊戰術，而《軍事學》則著重於拜占庭軍隊開始反擊並最終征服奇里乞亞和北敘利亞時的野戰戰術。

而福卡斯兩部著作的年代差異也解釋了在《軍事學》中對於敵人身份和交戰地點記載的缺失。在書中，福卡斯只有一次記載了敵人的身份——阿拉伯人，而他們的貝都因僕從軍只被提到過三次。然而，他並沒有留下任何關於交戰地點，行軍路線，具體人物或者事件的記載。內容詳實的《前哨擾襲戰》則與之相反，準確地記載了敵人的身份（塞弗-道萊的名字被提到了三次），並大量引用歷史上的事件和地點來展示英勇的前線戰士們是如何運用書中記載的戰術來保衛疆土，對抗來犯的穆斯林軍隊的。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福卡斯的《軍事學》一書面向當時的前線指揮官，他們身經百戰，對自己的對手和行軍的土地非常熟悉，至於《前哨擾襲戰》，當帝國重新征服東方，書中所記載的偉大時代和輝煌勝利俱已作古的時候，一位佚名的官方編輯重新撰寫了這本著作。通過將福卡斯家族諸位將軍所完善的游擊戰術與具體戰役的時空背景結合起來，這位編輯將在東方戰鬥過的勇士們和他們的經歷完整地記錄了下來，使後人得以了解這段歷史。福卡斯的兩部著作不止在行文風格和表達方式上有所差異，對軍事行動描寫的詳細程度也大相徑庭。公平地說，如果《軍事學》也像《前哨擾襲戰》那樣被官方重新編撰過，後世的讀者將更容易了解那些戰役的時空背景和涉及的人物。

我們在這裡重申本書第一章引用的達格隆（Dagron）[4]標準：一本軍事著作的時效性取決於它對敵人的描寫。諷刺的是，對於《軍事學》來說，它在這方面的嚴重缺失恰好表明了它是一部面向當時讀者的著作。然而，可以毫無疑問的說，對敵軍戰術的了解和預測主導了福卡斯對《軍事學》的創作。福卡斯對於士兵裝備和戰術的設計都是基於對敵軍行為的預判，他還著重強調了在遭遇前準確判斷敵軍數量和裝備水平的重要性。儘管福卡斯對敵軍的了解使得他在著作中語焉不詳，但是對西方相關著作的查閱依然使得我們得以一窺福卡斯和他的將軍們的對手——哈馬丹軍隊的原貌。

哈馬丹軍隊

福卡斯在《軍事學》中只有一次提到自己的對手，並將他們稱作「夏甲的後代[5]」，在這裡「夏甲的後代」主要指代了分布在從奇里乞亞到北敘利亞的廣大地區由阿勒頗的哈馬丹王朝統治的穆斯林勢力。福卡斯在《前哨擾襲戰》中對於這些他經常遭遇的規模龐大的哈馬丹野戰軍進行了詳盡的描述：

「一般在八月份的時候會收到敵軍開始集結，即將大舉來襲的消息，在這個季節來自埃及、巴勒斯坦、腓尼基和敘利亞中部的部落會前往奇里乞亞以及安條克和阿勒頗附近的區域。貝都因部落除外，他們一般在九月份發動攻勢……」

因此，任何一支哈馬丹的軍隊都是來自與帝國東部邊界相鄰的穆斯林前哨地區（al-thughur）[6]的聯軍; 士兵們在前線集結，並得到精銳的外國僱傭兵和貝都因僕從軍的支持，貝都因部落可以提供一定數量的步兵和騎兵，他們的存在在戰鬥中不可或缺。接下來，我們將逐一分析哈馬丹軍隊中三種組分（前線部隊、僱傭軍、貝都因僕從軍）的優勢和劣勢。

注釋：

【1】

，中古希臘語。

【2】 其中巴爾達斯.福卡斯被任命為教導團軍團長「Domestics of Schools」 (教導團的軍團長在皇帝沒有親征的時候負責擔任帝國軍隊的總司令), 他的三個兒子尼基弗魯斯、利奧和君士坦丁分別被任命為安納托利亞、卡帕多西亞和塞琉西亞軍區將軍。

【3】位於今天的黎巴嫩。

【4】Gilbert Dagron（1932-2015）, 法國歷史學家，代表作有《Constantinople and Its Hinterland: Papers from the Twenty-Seventh Spring Symposium of Byzantine Studies》，《anglo-saxon northumbria》和《emperor and priest》。

【5】《聖經.創世紀》中的人物，亞伯拉罕的妻子。

【6】阿拉伯語，專指穆斯林與拜占庭在奇里乞亞、北敘利亞和上美索不達米亞的前線地區中穆斯林方控制的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