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金戰爭——1215年形勢（下）

來自專欄歷史⑨課

上期的（二）實際沒說完，今天我們接著談。

二、金東北變局

金在東北除了有耶律留哥的契丹敵對勢力之外，南遷次年春，即爆發了蒲鮮萬奴（女真人）的反叛運動。關於此事，主要有三個值得討論的點：為什麼、什麼時候，怎麼辦。

我們先說為什麼。作為一個女真人，蒲鮮萬奴的作案動機有如下幾點：

1、從個人經歷上來看，萬奴本身就是蒙軍的手下敗將，從蒙金戰爭正式開始，萬奴就飽受打擊，調任遼東之後，繼續遭受重創，堅守遼東的思想發生動搖。《聖武親征錄》：

上之將發撫州也金人以招討九斤監軍，為奴等領大軍設備於野狐嶺.....

野狐嶺這個事情，大家應該很清楚了。這裡的為奴，據《史集》，當為萬奴。

女真軍異密九斤.......招討........、萬奴........、監軍等萬夫長，率領大軍前來了。

在遼東，萬奴輸的更慘（當然數目可能有所誇張）。《元史·卷一百四十九》：

金主怒，復遣宣撫萬奴領軍四十餘萬攻之。留哥逆戰于歸仁縣北河上，金兵大潰，萬奴收散卒奔東京。安東同知阿憐懼，遣使求附。於是盡有遼東州郡，遂都咸平，號為中京。金左副元帥移剌都以兵十萬攻留哥，拒戰，敗之。

2、從地理和人心上說，金朝皇室南遷，遼西被攻陷，遼東陸路被掐斷，這使得萬奴有割據的條件。同時，從側面來看，遼東女真人對金室南遷也有諸多不滿。關於金室南遷，女真貴族曾經勸誡過金宣宗可能出現的嚴重後果，這一點上篇文章已經提過了，不再贅述。我們看一下《金史·卷一百三》：

貞祐三年，蒲鮮萬奴取咸平、東京沈、澄諸州，及猛安謀克人亦多從之者。

3、萬奴實際上早有反意，金皇室對萬奴在遼東失敗後的態度，促使萬奴加速自立。《金史·卷一百一》中先是說了萬奴叛亂的直接原因：

蒲鮮萬奴在咸平，忌鐵哥兵強，牒取所部騎兵二千，又召泰州軍三千及戶口遷咸平。鐵哥察其有異志，不遣。宣撫使承充召鐵哥赴上京，命伐蒲與路。既還，適萬奴代承充為宣撫使，摭前不發軍罪，下獄被害。

可是金宣宗看上去又很面：《金史·卷一百一》：

十一月，詔諭襄及遼東路宣撫使蒲鮮萬奴、宣差蒲察五斤曰：「上京、遼東，國家重地，以卿等累效忠勤，故委腹心，意其協力盡公，以徇國家之急。及詳來奏，乃大不然，朕將何賴。自今每事同心，并力備御，機會一失，悔之何及！且師克在和，善鈞從眾，尚懲前過，以圖後功。」

實際上呢：《史集》：

阿勒壇汗向南京城進發之後，封大異密萬奴招討使為管轄乞台全國的異密和都督。後來，由於告密人和進讒言者在[阿勒壇汗]面前告發了他，他被撤了職。

反正你金宣宗鞭長莫及還想使壞，那我萬奴可就不仁不義（吼吼吼）了。

然後再說時間問題。

從元史的記錄上來看，似乎是冬月。實際上萬奴在春天就叛亂了。要麼是因為信息不暢，要麼是因為心存僥倖，金宣宗並沒有立即聲討萬奴。《金史·卷十四》：

（三月）庚午，諭遼東宣撫使蒲鮮萬奴選精銳屯瀋州、廣寧，以俟進止。

然而萬奴先生一整年都沒有停歇。《金史·卷一百三》：

貞祐三年，蒲鮮萬奴取咸平、東京沈、澄諸州，及猛安謀克人亦多從之者。三月，萬奴步騎九千侵婆速近境，桓端遣都統溫迪罕怕哥輦擊卻之。四月，復掠上京城，遣都統兀顏缽轄拒戰。萬奴別遣五千人攻望雲驛，都統奧屯馬和尚擊之。都統夾谷合打破其眾數千於三叉里。五月，都統溫迪罕福壽攻萬奴之眾於大寧鎮，拔其壘，其眾殲焉。九月，萬奴眾九千人出宜風及湯池，桓端率兵與戰，其眾潰去，因招奄吉斡、都麻渾、賓哥、出台、答愛、顏哥、不灰、活拙、按出、孛德、烈鄰十一猛安復來附，擇其丁男補軍，攻城邑之未下者。

所以，這中間是有個過程的，金宣宗的招撫並沒有換來萬奴的讓步，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是留不住的。因此，萬奴的叛亂時間應該推前到當年春天，而非《元史·太祖本紀》中的「　冬月，金宣撫蒲鮮萬奴據遼東，僣稱天王，國號大真，改元天泰。」這個記錄只是萬奴公開叛亂的一個具象而已。

結合上述，我們再說說萬奴在1215年的軍事行動。

從上述記載來看，萬奴似乎是北進咸平之後，再度南下，開始叛亂。一開始，萬奴的進攻方向是今天的蓋州、瓦房店、岫岩、鳳城地區。然而這個地區並不利於流動作戰，於是跳出遼東，向上京方向進發。

然而記錄之中提到四月份就掠了上京城，這恐怕不現實。上京城在黑龍江的阿城；五月份攻打的大寧鎮則在岫岩，那麼問題就來了。萬奴是如何的飛奔，在兩個月中繞過瀋陽——哈爾濱的平原地區（這個地區在耶律留哥控制下），在東北的山地上狂奔一個來回，做到從容不迫的呢？

《金史·卷一百二十八》：

蒲鮮萬奴逼上京，（紇石烈）德與部將劉子元戰卻之。

這個」逼」字說明萬奴是有這個方向的，並不是一定要掠的。據畢京亮的《金末東北地區戰爭與人物研究》，這一「上京」應當為「上古」，位於桓仁縣附近。那這就釋然了。

三、蒙軍在河北、山東、山西的三路進攻

我們先說山西。

本年中，蒙軍在山西的最大收穫是經過一番拉鋸，攻克了西京。具體時間，應當在八月之後。《金史·卷十四》：

（三月）西京軍民變，遣官撫諭之。

（八月）太祖御容至自西京，奉安於啟慶宮。

這只是一個例證。除此之外，金統治者居然放棄了山西北部的諸州：《金史·卷一百八》：

七月，就拜本路宣撫使，兼前職。朝廷欲起代州戍兵五千，鼎上言：「嶺外軍已皆南徙，代為邊要，正宜益兵保守，今更損其力，一朝兵至，何以待之？平陽以代為藩籬，豈可撤去。」

這裡的嶺，即太和嶺。到了十二月，太和嶺以幾乎全被蒙軍佔領，金也放棄了朔州。《金史·卷十四》：

十二月乙酉朔，徙朔州民分屯嵐、石、隰、吉、絳、解等州。

之所以說是一番拉鋸，除了吳僧哥曾經收復了朔州，還有蒙軍在西京城下的激烈戰鬥。《元史·卷一百六十九》：

（謝仲溫）從攻西京，睦歡力戰先登，連中三矢，仆城下。太宗見而憐之，命軍校拔其矢，縛牛，刳其腸，裸而納諸牛腹中，良久乃蘇，誓以死報，每遇敵，必身先之，官至太原路金銀鐵冶達魯花赤。

然後再說河北。

除了真定、霸州附近以及某些孤立據點之外，河北幾乎是全境淪陷。為方便期間，就以《續資治通鑒》為例：

紅襖賊周元兒陷金深、祁二州，束鹿、安平、無極等縣，真定帥府以計破之，斬元兒及其黨五百餘人。

——可見金在真定仍有軍隊把守。

蒙古兵徇金彰德府，知府圖們色埒死之。

彰德府者，相州也。今天的安陽。

（十二月）乙巳，蒙古兵徇金大名府。

從次年金收復的河北州縣來看，也能推出15年金喪失的州縣。

（二月）金同知觀州張開復河間府、滄、獻等州，並屬縣十三。（三月）是月，金復恩、邢二州。（四月）夏，四月，癸巳，金張開復青州等十一城。（七月）秋，七月，癸丑朔，金昭義軍節度使必喇阿嚕岱復威州及獲鹿縣。

從《元史·卷一百五十一》：

歲乙亥，金將李伯祥據趙州，木華黎遣義搗其城。會天大風雨，義帥壯士，挾長梯，疾趨，夜四鼓，四面齊登，殺守埤者。城中亂，伯祥挺身走天壇寨，一州遂定。木華黎承製授義趙州太守、趙冀二州招撫使。

可見，《蒙兀兒史記》中「是時,中都以南城邑皆降。惟金將張甫、張進、移刺眾家奴、楊壽等據守信安今河北霸州市東信安鎮不下」的記載，確實是有道理的。

最後是山東。

蒙軍在山東發動的攻勢主要針對東平府和曹州。《金史·卷十四》：

（十月）辛亥，蒙古綱奏：「昨被旨權山東路宣副使，屯東平。行至徐北岸，北兵已逼徐，不可往。」

看來，除了山西之外，河北和山東的局勢仍然是災難性的，金統治者並沒有因為南遷汴梁就好受多少，反而遭到了戰略追擊。

四、陝西局勢的惡化

眼見得金朝統治者南遷了，西夏在蒙古的威懾之下，希望能夠作為蒙古的附庸，從金這裡撈到一些好處。以下是《續資治通鑒》中的一些記錄：

　夏人攻金環州，二月，辛卯，刺史烏庫哩延壽等擊卻之。

（十月）夏人攻金保安、延安，陷臨洮。

夏人攻金綏德及熟羊寨，皆為守將所敗。

在這個時候，蒙軍在陝西方向也發動了進攻。不過在《元史》中，此次進攻被記錄為1216年，而在《宋史紀事本末》和《聖武親征紀》中，此次進攻被記錄為1215年。在《史集》，此事被定位1214年。我最近的看法是，應該是1216年比較妥當，但也不能排除1215年的可能。我們比較一下：

《宋史紀事本末》：

寧宗嘉定八年冬十月，蒙古主駐軍魚兒濼，遣三哥拔都帥萬騎，自西夏趨京兆。以攻金潼關不能下，乃由蒿山小路趨汝州，遇山磵，輒以鐵槍相鎖連接為橋以渡，遂赴汴京。金主急召花帽軍于山東。蒙古兵至杏花營，距汴京二十里，花帽軍擊敗之。蒙古兵還至陝州，適河冰合，遂渡而北，金人專守關輔。時，蒙古兵所向皆下，金主遣使求和，蒙古主欲許之，謂撒沒喝曰「辟如圍場中獐鹿，吾已取之矣，獨餘一兔，盍遂舍之」撒沒喝恥於無功，不從，遣人謂金主曰「若欲議和，以河北、山東未下諸城來獻，及去帝號稱臣，當封汝為王」議遂不成。

《聖》：

三哥（合）拔都帥蒙古軍萬騎，由夏西抵京兆，出撞關，破嵩汝.......

《元史》：

（1216年）秋，撒里知兀三摸合拔都魯率師由西夏趨關中，遂越潼關，獲金西安軍節度使尼龐古薄魯虎，拔汝州等郡，抵汴京而還。

（1215年）（七月），遣乙職里往諭金主以河北、山東未下諸城來獻，及去帝號為河南王，當為罷兵，不從。

《史集》：

接著，相當於伊斯蘭教曆610年的狗年[1214年]，成吉思汗派遣......三木合把禿兒率領一萬蒙古軍去征討阿勒壇汗的國土。（後面就是經過潼關、汝州、杏花營的故事，同上）

史集中提到到潼關地區十分炎熱，與秋天、冬天的記載不吻合。而且是1214年，此時蒙軍主力在華北劫掠，尚未從陝西發起進攻。故1214年恐怕應該後延。

從《本末》中可以看出來，這段故事明顯將《元史》中的兩個人捏成了一個人結果這一個人還用了不同的名字。看來，還是應該把這個事情定在1216年。然而有《聖》的支持，我個人不敢下定論，只是覺得1216年更為恰當一些。

靴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