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燃的時刻……莫過於變成超級賽亞人吧

來自專欄張佳瑋寫字的地方

我估計，在我有生之年，被問到「看過最燃的一幕漫畫是什麼」時，我還是會說：

「悟空變成超級賽亞人的瞬間。」

想一想，為什麼呢？

大概是稀有吧？

到後來，《龍珠》里超級賽亞人遍地跑，髮型和光焰隨意變，甚至頭髮顏色也從黑變金從金變赤橙黃綠青藍紫時，那美剋星那個區區超級賽亞人，似乎也沒啥了不起的了。

以及，是因為整個氣質的變化吧？

《龍珠》系列，有過許多次高手登場，燃爆全畫的瞬間。比如悟空喝了超神水後大戰短笛大魔王，比如悟空復活歸來大戰那巴，比如悟空剛到那美剋星面對基紐特種部隊，比如貝吉塔大戰人造人時出場變身超級賽亞人，比如超級貝吉塔大戰沙魯，比如特蘭克斯憤怒變身。

當然，也有悟空與貝吉塔那次經典的合體。

所有這些變身之後的燃爆瞬間，都體現在鎮靜上。

是的，鎮靜。

回到悟空變身超級賽亞人之後。

他一手擰住弗利薩的腕子，讓他動彈不得。

他寧靜地面對弗利薩的攻擊，動若無物。

太酷了。

甚至，他單方面宣布勝利，跟弗利薩說別打了的時候。舉重若輕。

怎麼說呢？

這就像櫻木與流川那一記傳奇擊掌的瞬間。他們都沒太多表情。

就像戶愚呂倒下後，幽助依然矗立的身影。

就像，老爹最燃的時刻，不是他劈開大地，而是最後，那麼寂滅地，獨自站在那裡的時刻。

燃到了極致，就很沉靜了。

所以，是因為悟空變得很強，很酷，舉重若輕嗎？

又或者，是被抻得太久了。

我回頭翻了翻《龍珠》，重新回憶一切，然後，想明白了。

鳥山明的故事敘述，非常講技巧。比如，那巴與貝吉塔來襲地球，貝吉塔這個形象是如何塑造的？

——栽培人自爆擊殺樂平，那巴擊斷天津飯的手，被餃子自爆再吃天津飯一發氣功炮，依然活著；再擊殺短笛。至此，他是《龍珠》歷史上最殘忍血腥的劊子手，令人無可奈何；所以悟空到來，把他一頓胖揍，真是讓人酣暢淋漓。

——但那巴卻對貝吉塔言聽計從，事事顯得差貝吉塔一籌。這就讓人看漫畫時寒毛直豎：貝吉塔到底得有多強啊？

——到與貝吉塔交戰，悟空出到三四五倍界王拳，貝吉塔變巨猿；悟空攢元氣彈，卻未遂；悟飯等七手八腳折騰了半天，最後才讓早已攢好的元氣彈擊中了貝吉塔。

——這就是鳥山明的手法：沉住氣，一波三折，讓你心癢難搔。

來到那美剋星。其實有兩個懸念。

——其一，弗利薩到底有多可怕？之前各色渲染弗利薩手下諸將的強大，薩博又明說弗利薩也能變身，讓人覺得他強大到不可思議。

——其二，悟空到底有多強？是否已經是超級賽亞人？從悟空到達那美剋星，大戰基紐特種部隊時，貝吉塔已經在琢磨他是否超級賽亞人了。

這兩個懸念，交疊著，參差著。弗利薩自稱戰鬥力53萬時，是漫畫讀者們的第一次震撼；第一次變身戰鬥力過百萬時，更讓人恐懼；迎來短笛後，再一次變身，然後是第三次變身。

層次分明，不停挑戰著讀者的心思。

——看到弗利薩第三次變身時，我體會到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看二次元漫畫的恐懼。為什麼？因為此前弗利薩的變身都是越來越猙獰，只有最後一次，顯得如此輕盈小巧，如此乾淨利落。這是一種令人恐懼的舉重若輕感，「之前那麼青面獠牙都是嚇唬你，這次來真的了。」

——然後貝吉塔被摧毀了。悟空到來了。看到悟空與弗利薩初期打個平手時，我的希望又升起了：「啊，這一定是超級賽亞人狀態了！」

——再之後呢？弗利薩顯示了實力，悟空落在下風，20倍界王拳也打了，沒用，只好攢元氣彈；那時我已經忘記還有超級賽亞人這回事，只覺得弗利薩強大到鋪天蓋地。終於，終於，全宇宙的元氣彈朝弗利薩頭頂墜落。終於解決他了。那是《龍珠》史上最宏偉的一擊啊，應該結束了吧！

——結果弗利薩再次出現了。

——擊穿了短笛。擊殺了小林。

——彈盡糧絕，招式用盡。

然後，悟空的頭髮顏色忽然變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是被抻得太久了。

鳥山明如此耐心地描述弗利薩的強大，從側面，到正面；以及，如此耐心地提前鋪好了超級賽亞人的伏筆，而且不斷讓我們誤以為悟空已經是超級賽亞人了，讓我們誤以為元氣彈可以幹掉弗利薩。

終於在一連串干擾項之後，底牌掀了出來。

耐心而又漫長的壓抑。從賽亞人篇開始的壓抑。那巴、貝吉塔與弗利薩，那是我小時候第一次從漫畫里經歷恐怖和邪惡。

那麼多戰士死去了又復活。星辰萬里到另一個星球。東躲西藏地收集龍珠。實現了兩個願望大長老就死了。弗利薩強大到不可戰勝。在這漫長的壓抑之後，悟空，我們看著他從懵懂少年一路長大的悟空，終於變成了超級賽亞人。

——此後，再也沒有類似漫長的鋪陳與驚喜了。

那是悟空真正從少年成長為男人的時刻。那一瞬間的燃用盡了我們對成長的所有期望：在逆境下奮戰，最後，完全變成一個，有別於從前的自己的人。

——這大概就是，超級賽亞人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