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相親的都會死
來自專欄腦洞故事板
作者:嗷嗚
一
「曾經有人想和我相親,後來……」
後來她們都死了。
二
我叫陳言之,是個富二十代,主職逛青樓,副業是相親。
一天相二十個的那種。
此刻我正在城裡最豪華酒樓的大廳里,與相親對象嘮嗑。
主要是我嘮,他嗑瓜子。
「第一個姑娘呢,是失足落水,兩百來斤重的姑娘,一身的肥肉啊,硬是沒能浮上來。」
「第二個,不慎捲入打架鬥毆事件,傳說中的江湖女俠,如今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第三個是江湖上知名的大夫,走南闖北那麼多年都沒出過事情,跟我相親完的當晚就遇上了醫鬧……」
我掐著指頭數了數,心中有些感慨,業城內門當戶對還長得好的姑娘,基本上都被我克過了一遍,死法千奇百怪,日日都在翻新花樣,對面這位徐少爺,竟還能保持著和藹的笑容,甚至準確地把握住了我停頓的空隙,替我倒了杯茶水。
情勢緊急,我決定扔出殺招。
我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深沉些:「我是妖。」
「哦。」徐少爺的反應很平淡,「我也是。」
我:???
「幸會幸會,不如交個朋友?」徐少爺微微一笑,將茶水往我面前推了推,緩緩升起的白色霧氣里,我瞧不大清楚,只見他神色溫和,眼角彎彎,笑容……
逐漸凝固在了臉上。
我眨了眨眼,倒吸一口涼氣。
一柄桃木劍透過徐少爺的胸口,點點鮮紅順著劍鋒滑落,滴入青瓷茶盞中,盪開一圈漣漪。
三
我沒有料到,我這個克相親對象的命格十分注重男女平等,即便是八尺男兒,也難逃一劫。
我也沒有料到,這個命格居然如此強大,連妖族都難逃一劫。
徐少爺的頭頂一片綠油油,再過半柱香,就該現出原型,向業城百姓展示一番我妖族的神姿風采。
我瞅了瞅手持桃木劍還欲再補一刀的老道士,又瞅了瞅不住吐血的徐少爺,認命地扛起了人,撒開腳丫子開始逃命。
徐家少爺長身玉立,體重倒是很輕,我一邊扛著他,一邊還能搭個話,「你是什麼妖?」
「我……」徐少爺咳了兩口血,聲音有些模糊,「草。」
我懵了,「你幹嘛罵人,我們雖然是妖,也要努力做個講文明樹新風的妖。」
「草。」徐少爺又喊了一聲,音量甚至還拔高了些。
我不樂意了,轉過頭去正想開口好好教育他一番,卻見得徐少爺眼神怪異,「我是說,我是草妖。」
「……打擾了。」
我默默地閉上了嘴,作為一隻活了幾千年,又在人類社會裡頭摸爬滾打過,生活經驗十分豐富的妖,我從沒有聽說過,草也能修鍊成妖。
這麼一看,徐少爺還是個稀有生物。
我面色一肅,頓時覺得肩上責任重大,趕忙加快了腳步,將老道士遠遠甩在了身後。
四
我與徐少爺在城郊的一座小院子里躲了三天,這座院子是徐少爺的私人產業,十分隱蔽,據說是他逃避相親對象的專用避風港。
徐少爺是一隻年紀輕輕的草妖,二十年前剛能化形,一化形,就被路過的徐老爺子撿了回家,從嬰兒養成了翩翩少年模樣。
如今自然也逃不脫天天相親的命運。
那一日,卻是我誤會徐少爺與我爹娘了,我爹娘還沒喪心病狂到姑娘不夠,漢子來湊的地步,不過是那天的相親對象被我的光榮事迹嚇到,死活扒著門口的石獅子不肯出門,這才錯過了時間。
而徐公子,不過是湊巧也在那間酒樓里相親,又湊巧也被對方放了鴿子罷了。
可惜,業城內的百姓並不知道這麼多的湊巧,我趁著這幾日老道士沒再出現,風平浪靜的時機,本想偷偷溜回家一趟,不料剛進城,就被漫天的流言所震驚。
這些流言可分為兩大類,一說我與徐少爺其實是斷袖情深,我們二人在酒樓幽會並且成功私奔,二說以往與我相親的那些姑娘,其實都是因為成為了我愛情路上的絆腳石,這才慘遭辣手摧花,命喪黃泉。
業城百姓的八卦能力十分超群,短短几日,流言便席捲了全城,我瞧著我家緊閉的大門,想了想,還是溜回了徐少爺的小院子。
徐少爺是只雅緻的草妖,他的小院子裡頭栽滿了許許多多我認不出名字的花草樹木來,我在裡頭溜達了兩圈,沒瞧見徐少爺的身影,我正想喊他一聲,卻覺得腳下的觸感似乎有些不大對。
我用力踩了兩下,只聽得撲通一聲。
天旋地轉間,我瞧見了徐少爺驚恐扭曲的表情……
以及昨天曾與我相過親的小麗,前天的小紅,大前天的小蘭,大大大前天的小玉等若干人等。
哦,錯了,如今應該是是若干孤魂野鬼。
五
作為一隻鳳凰,我其實是被算在神獸裡頭的。
之所以混成如今這個樣子,乃是因為二十年前,我路過業城時,卻發生了一點小意外。
人有三急,妖其實也不例外,作為一隻講文明樹新風的妖,我特地選了個偏僻的地點,釋放了自己。
當我提上褲腰帶時,我才發覺有些不大對勁,我低下頭,瞧見一個猴頭,毛絨絨的頭上一灘水跡,十分顯眼。
我誠惶誠恐,剛想道歉,那猴子卻朝我呲了呲牙,眼神煞是兇狠。
隨後的場景過於兇殘,不適合描述出來,直到暈過去的前一秒,我還在思考,這猴子究竟是個什麼品種,半個身子被壓著都不影響他手撕鳳凰。
那一場生死搏殺後,我修為散盡,成了個小嬰兒,委屈巴巴地縮在路邊,被出遊的陳老爺子拎了回家。
自此一路茁壯成長,長到了一天相親二十個姑娘的年紀。
雖然曾經做了不文明的舉動,但我自認為,我是一隻好妖。
當我瞧見枯井裡頭幾近透明的一群魂體,以及鋪天蓋地的求救與呼喊聲時,我覺得十分頭疼。
這個要慌,問題很大。
我冷著臉抬頭,正巧對上徐少爺陰沉的眸子,想起這幾日的相依為命,又想起我居然真將這麼一個妖渣當做了好友,不禁怒從心起,巍巍顫顫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沒等我惡狠狠地將那一聲草字罵出口,一塊巨石倏地便將井口堵上,黑暗傾瀉而下,只余我與一群孤魂野鬼面面相覷。
六
枯井很深,腳下布滿了落葉,稍稍一動,便傳來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混著耳旁孤魂野鬼的凄厲嚎叫,煞是驚悚。
我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向前方誠懇地作了個揖,「大家相過親,四捨五入也就約等於成了婚,哪位娘子出來說明一下情況,我好替你們報仇。」
一片鬼叫,無人應答,氣氛有些尷尬。
我皺著眉仔細瞧了瞧,這才發現這群魂體並不完整,有的只剩一魂一魄,有的更慘,只餘一抹魂識,不久便要灰飛煙滅。
作為一個見多識廣的妖,我一眼便瞧出,這是有妖邪在作祟。
然而業城是個小地方,排除我本人,只剩下徐少爺這一隻妖。
我抬頭看著被堵得死死的井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我沒有什麼親近的朋友,或許是因為種族相同的,又有著一同被逼婚的慘痛經歷,我與徐少爺十分親近,這幾日不僅端茶送水的照顧他,還交流了許多躲避相親的實用技能,眼瞅著友誼的小船就要揚帆起航,卻夭折在了一口枯井裡。
我嘆了口氣,在心底默默數了三聲。
一聲轟雷般的巨響在頭頂炸開,點點碎石砸下,我抓緊時機,一躍而上。
仍舊是十分雅緻的小院子,徐少爺站在一株巨大的槐樹下,金黃的槐花漱漱落了滿身,他張了張嘴,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扎心了。
我嘖了一聲,徐少爺搖搖晃晃地倒下,露出了身後的灰袍老道士,老道士抽出桃木劍,捋了捋花白山羊鬍,嘴角笑容陰冷。
我擦了擦額頭冷汗,退後兩步。
其實方才我喊住徐少爺,不單單是想罵他一聲來發泄怒氣,我還想提醒他,我回來的時候
發覺門外頭有個老道士正轉來轉去,腰間那把桃木劍跟那天捅了你的那把還有幾分相似。
我是想拉著徐少爺這個小夥伴逃命的,沒成想他手腳十分利落,啪一下便將井口連著我的話頭堵死了。
七
小院中央,槐樹重重疊疊的枝葉隱蔽了日光,徐少爺躺在一片陰影里,面色蒼白,呼吸微弱。
而我站在陰影外,與老道士面面相覷,沉默無言。
沉悶的氣氛里,我的大腦飛速轉動著,思考了許多。
我想,我從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唯一一次不講文明還被打了個半死,或許我應當與老道士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他深刻地認識到,他面前的,其實是一隻頂好的妖怪。
而且么,經過我這幾日的觀察,徐少爺也是一隻本性不壞的妖,他約摸只是一時走上了岔路,我方才仔細瞧過了,他在井底設下的陣法,其實是溫養靈魂的……
我愣了愣,忽的便發覺了哪裡有些不對,然而老道士沒有給我深入思考的機會,他舉劍襲來,電光火石之間,桃木劍已斜斜刺向了我的胸口。
我想躲,卻被幾隻厲鬼纏住了身子,我瞪大眼睛,才發現又是熟人,左邊的是江湖女俠,右邊的是知名大夫,中間死死抱住我的腰的,是那個兩百斤重的姑娘。
我終於悟了,為什麼這個老道士如此厲害,能一劍扎穿了徐少爺的心不說,還能把我這隻神獸攆得滿地跑。
這世間有好妖,自然也有壞人。
這個道士才是真正的邪魔外道,還是他娘的開掛了的那種。
八
根據我的猜測,老道士一開始就發現了我的真實身份,他殺了所有與我相過親的姑娘,吸收了她們的魂魄,同時還偽造了各種各樣十分具有想像力的死法,只為了有一天指出我的身份,嫁禍於我。
到時他再出來收了我,豈不是名聲功力兩手抓,那叫一個美滋滋。
可惜他算漏了一個徐少爺,徐少爺格外的關注我,也就順道關注了一下我的相親對象,由此發現了真相,並救下了一部分姑娘的魂魄。
「我本不欲你知道的。」徐少爺虛弱地笑了笑,這回不只是頭頂一片綠油油,幾乎半個身子,都像在綠色的染料里滾了一圈似的。
妖族一向不講究生辰八字,我卻覺得,我大抵是徐少爺命里的剋星,短短几天里,就害他挨了三劍。
方才電光火石之間,是在地上躺了許久的徐少爺突然詐屍,替我擋住了那一劍,又拼著畢生的修為,重傷了老道士。
如今厲鬼反噬,那道士生生被扯成了幾大瓣。
徐少爺躺在地上咳著血,他實在是個好妖,在這樣的情形下,居然還喃喃低語,惦記著報恩,「你當年曾以靈水灌溉,使我化形,如今我也算報恩了罷?」
「算算算,自然是算的。」我抹去他唇邊血跡,膽戰心驚之際又有些疑惑,我何時對徐少爺有過灌溉化形之恩?
「有的。」徐少爺咳了口血,聲音微弱而堅定。
我想了又想,更加膽戰心驚,「你化形後,身邊可是有個猴頭?」
徐少爺瞪大眼睛,點了點頭。
真相實在是太殘酷了,我猶豫著要不要坦白從寬,卻見著一陣清風刮過,徐少爺頭頂越來越綠,身子越來越輕。
雲霧繚繞里,他沖我微微一笑。
我大駭,急匆匆伸手一撈,雲霧卻快速散開,滿地金黃的槐花上,一株小草靜靜地躺著,蔫黃的葉子,沒有一絲生氣。
九
曾經有人想和我相親,後來……
後來她們都死了。
但徐少爺這個只能算偽相親,因此我覺得他還能再搶救一把。
凡間有句很有名的詩,叫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讚揚的是野草頑強生長怎麼搞都搞不死的美好品質。
我覺得這句詩說得有幾分道理,便將徐少爺的原型,那把已經涼透了的小草栽在了自家後院,每日定時澆水,精心栽培。
徐少爺當年因為我的某些不可描述液體有了化形的機緣,希望如今仍然有用。
畢竟徐少爺是只好妖,我不是斷袖,卻希望與他交個朋友。
唯一對此有意見的是我爹娘,他們對於斷袖的流言耿耿於懷,又見業城內也沒有什麼合適的姑娘來給我相親了,便將我扔出家門,遊歷江湖。
我抗爭了許久,終於還是被迫上了路,出發前我將那株草託付給了我娘,作為一個步入中年期的婦女,她在養花養草上,比我有經驗得多。
我去了許多地方,見過都城長安的十里繁華,也見過江南水鄉的煙柳畫橋,有一回我還遇上了那隻把我打了個半死的猴子,他帶了個金箍,仍舊是齜牙咧嘴的兇惡模樣,周圍兩個物種不明的生物,呼天搶地的喊著大師兄,師父又又又被妖怪抓走了……
我有些感慨,猴子都有小夥伴了,不知何時徐少爺才能醒來。
我又去了許多地方,終於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家書,我爹表示業城又有波小姑娘們長到了豆蔻梢頭二月初的年紀,我能接著繼續未完成的相親大業,我娘則在信紙的末尾,歡欣鼓舞地提到,在她的精心照顧下,那株小草終於有了起色,她甚至十分文藝地寫了句詩,蠅頭小字,委屈巴巴地擠在一起。
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
「你怎麼哭了?」
姑娘不解地抹去我臉上的淚水,我搖搖頭,握住了她的手,說我帶你回去見我爹娘好不好,省得他們老是逼我去相親,順道我再介紹個朋友給你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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