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廁進化史:為什麼亞洲人蹲,歐洲人坐?
廁所的變遷也能作為社會變遷的一個縮影。
無論男女共廁還是分廁,無論「歐洲坐」還是「亞洲蹲」,人類在解決內急的問題上從來沒有停止過嘗試和探索。
文/曹園
想像一下,內急的你到處找公共廁所,看到門上是一個半裙半褲、半女半男小人標誌,進還是不進?
這一帶些整蠱趣味的場景,今年有望在國內各大旅遊景區出現——2017年全國廁所革命工作現場會上,國家旅遊局提出了全國所有5A級旅遊景區配備「第三衛生間」的號召。
第三衛生間(unisex toilet)又可理解為「無性別廁所」,男女通用,跨性別人群也可使用。而在國內,這類廁所重點服務於媽媽帶小男孩、爸爸帶小女孩以及女兒帶老父親、兒子帶老母親的組合,成為異性家屬可以陪同進入的「家庭衛生間」。
男女分廁,已經out。目前,北京三里屯、河北白洋淀和重慶洋人街等地,都已有無性別公廁存在。
第三衛生間。
單性別廁所是英國維多利亞時代拘謹的產物,公廁成為性別化社會分離的最後一處公共場所。
在遷址到曼哈頓下城之前,美國惠特尼藝術博物館舉辦了一場話題為「博物館怎樣才算是一個安全和受歡迎的空間」的討論,有關「為所有人提供各種性別光譜的洗手間」成為最重要議題。新博物館內的廁所上寫著「All Gender Restroom」(無性別衛生間),但很多女性對此感到疑惑——「意思是說,我可以進男廁?」
美國大學也加入到這場支持「去性別化洗手間」的運動中。紐約柯柏聯盟學院決定,將所有廁所的男女標識移除,哪怕是在觀念沒那麼前衛的猶他州,猶他大學裡也設置了無性別衛生間。
伊利諾伊州立大學的無性別廁所標識下還附贈一段使用說明:「不論何種性別、性別認同和性別表現,每個人都可以使用這個廁所。」學校員工M. Shane McCreery說:「我們沒有改變這些設施的用途,只是認可並接納所有人。」
除了博物館和大學,一些時髦的餐廳甚至白宮的艾森豪威爾辦公樓,都在重新修改傳統的男女分用式洗手間,由此產生了一系列眼花繚亂的標識和辭彙——在「廁所」一詞前冠以gender-neutral(性別中立)、all-gender(所有性別)、gender-inclusive(不分性別)和unisex(男女通用)的前綴。
《紐約時報》記者Aimee Lee Ball認為,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法律的引導。「西雅圖、伯克利、聖達菲、奧斯汀和費城都通過了無性別廁所需求的法律。」費城有一個名為Gotta Go Guide的線上網站,顯示了這類廁所的地理位置,還有一個叫Refuge Restrooms的App,可在全美範圍內手機尋廁。
以男女性別來區分廁所的做法從維多利亞時代開始。/Abdul Alifuddin
英國維多利亞時代常因對性的假正經和對婦女的壓制態度而被嘲笑,但那個時代奉獻的諸多奇妙事物之一就是公共廁所。法學教授Terry S. Kogan指出,性別隔離的單性廁所是維多利亞時代性拘謹的產物,也是對婦女進入全新社會角色的一種焦慮和擔憂。
當下,關於男女分廁最主要的爭論,依然與維多利亞時代實行男女區隔的理念驚人一致。這一理念的初衷是對在公共場合出現越發頻繁但處於弱勢地位的女性進行保護,以免受粗暴男性世界的侵擾危險。
如今,公共廁所是日常社會制度中唯一一個按性別保留分離狀態的地方。哈佛大學法學院教授Jeannie Suk Gersen在《紐約客》雜誌上撰文寫道,多數人在公共廁所里沒有安全感,是因為他們脫下褲子與他人距離很近時,很容易和性侵聯想到一起。
男人和女人可以一起工作,一起用餐,一起學習,在飛機和火車上相鄰而坐,卻不能在帶有遮板的鄰近隔間如廁。Gersen感到很不解:「男同性戀和男異性戀可以不假思索地『肩並肩』站在小便池前,但男人和女人卻不可以並排上廁所,特別是中間還有封閉擋板遮住的時候。為什麼公廁成為最後一處性別化社會分離的公共場所?」
「可能是因為打破這種分隔會有一種『性別戰爭』中最後一擊的感覺。」Gersen認為,美國無法一夜之間改變男女分廁的現狀,更容易實現的可能是在維持男女分廁的同時,增設有單獨隔間的中性廁所。
人們可以坦然接受沒有隔板的單性別廁所,但對於設置隔板的無性別廁所卻心懷芥蒂。/Markus Spiske
「難道男人更厭惡共用的衛生間嗎?」男性的擔憂集中在:進入無性別衛生間有偷窺女人的嫌疑。
有人對使用中性廁所並不敏感。29歲的比利時音樂場館工作人員Amelie認為,只要能保障最基本的隱私,無性別衛生間和其他廁所沒什麼區別。「在比利時,如果女廁排隊的人太多,尿急的你可以直接去男廁,沒有人會介意。」
當然也有人對此感到抗拒。英國社會事務專家Rachel Roberts對無性別衛生間就持否定意見:「中立廁所在歐洲其他國家比較普遍,但我一直認為,在廁所這件事情上,英國還是可以保持一些神秘感。」她甚至認為,在學校,男女混用廁所可能會給性侵犯提供掩護。
家中的廁所大都被默認為男女共用,但當面對同時向男性和女性開放的公共廁所時,人們的態度卻有了轉變。英國民調機構尤格夫(YouGov)一項調查數據顯示,在英、法、美三國男女中,英國女性對無性別衛生間的反對最為激烈,56%的人認為使用起來不舒服——這也印證了Roberts的判斷。
與此同時,男性對無性別衛生間表示了較為支持的立場,僅27%的英國男性、25%的美國男性和20%的法國男性會感到不適。
不過,美國諾特丹大學教授Elizabeth Aura McClintock在男女共用衛生間問題上的觀察與上述數據相左。她發現,當看到unisex toilet的標誌時,男人和女人統統表現出了猶豫,女性最終都選擇了進去,多數男性卻轉身離開。
「難道男人更厭惡共用的衛生間嗎?」McClintock的男同事給出了答案:他們的擔憂集中在,進入男女共用衛生間有被看作是偷窺女人的潛在誤解,他們的出現也可能會讓衛生間里的女性感到不適。
那麼,這種男女共用的洗手間會否成為一種常態?McClintock並沒有找到男女共廁的大量提倡者,她預測:「我們不太可能很快看到無性別洗手間的廣泛採用。」
據報道,2020年東京奧運會可能在場館內設置無性別廁所以服務特殊人士。/ 騰訊網
男女共廁在幾千年前已有原型。古羅馬公廁不分男女,沒有隔板,是用來八卦和談生意的社交場所。
男女共用廁所第一次進入公眾意識是上世紀90年代的事。美劇《甜心俏佳人》中,律師事務所里的異性同事們,在男女共用的衛生間里無話不談。
這種場景能在幾千年前找到原型。那時古羅馬的公廁就是用來八卦、閑聊和談生意的社交場所,人們使用的坐便器沿牆壁排開,沒有隔板,不分男女。他們對排放體內廢物也不感到尷尬,完善的水循環系統使得溝渠里始終有流水。古羅馬人最喜愛的地方之一就是廁所。
一些地方對待排泄物還曾有著高度的尊敬。10世紀時,威爾士人的部落首領海韋爾設置了小便大臣的職位。他認為,小便是一種非常珍貴有用的東西,不容浪費。威爾士各個社區也任命了糞肥市長。
古人沒有把如廁當作難以啟齒的事情。
而20世紀的人們態度大變,視排泄物為污穢之物。為隱晦地表達「裡面有廁所的房間」,委婉說法層出不窮,這些辭彙包括:「衣帽間」「沼澤地」「傾倒池」「紳士屋」「必要之所」「放鬆之所」「休閑屋」「逃跑屋」「最小的房間」和「洗手間」——只有最後一個是至今看來唯一容易理解的詞語。
在大部分歐洲國家的大街上行走,曾是一件非常倒胃口的事情。美國作家霍丁·卡特在《馬桶的歷史》一書中描述道:在法國,倒便壺的人同情外面的行人,每當傾倒的時候,他們會大喊一聲:「當心,水!」時間一長,街道就變成了大糞坑。文明的歐洲大陸幾百年前卻是這般野蠻。
西方古典小說里也經常描寫人們將大小便倒在街上的情形,行人被潑一身也只好自認倒霉。盧浮宮曾是最骯髒的地方,人類學家羅伯特·路威(Robert H. Lowie)在《文明與野蠻》中寫道:「院子里、樓梯上、陽台上、門背後,人人可以隨意方便。」
這讓法國國王法蘭西斯一世坐不住了。1539年,他頒布法令時說:「我們對美好巴黎環境的可怕糟蹋感到不悅和擔憂。」他宣布亂倒糞便者違法,但完全沒有起到作用。畫家達·芬奇曾制定了一份衛生城市的詳盡計劃書,對於糞便問題,他的方案是搭建充足數量的公共廁所。
霍丁·卡特著作《馬桶的歷史》。
馬桶成為現代生活方式。但「亞洲蹲」和「歐洲坐」誰能大行其道?不過是各取所需。
廁所的出現拯救了人類文明。在美國,南北戰爭的霍亂疫情流行讓人們認識到,將尿壺裡的東西胡亂扔到窗外不太合適,並開始對公共衛生產生了深刻的責任意識。19世紀末之後,公共廁所在美國成了司空見慣的場所。
髒兮兮的便壺也最終被馬桶所取代。16世紀,英國詩人約翰·哈林頓發明了抽水馬桶。19世紀,管道工人托馬斯·克萊帕做了改進。從此,人體廢物排放進入了現代化時期。霍丁·卡特就曾讚歎道:「人類歷史上最默默無聞的英雄,就是發明下水道的智者、卑微的管子工。」
抽水馬桶在歐美盛行,英國維多利亞女王將造型優美的馬桶視為身份象徵。在美國,馬桶更是代表著一種新興的生活方式。
而在遠東日本,第一個沖水坐式馬桶出現在東京上野不忍池附近的舊岩崎邸,即三菱財團創辦人岩崎彌太郎長子的住所。
法國藝術家杜尚曾將一個小便器帶上藝術展覽,並命名為《泉》,成為藝術史上的一件趣聞。
馬桶將如廁一事帶出風度,人們保持端坐的優雅姿勢就能將體內污穢物一掃而清,手握報紙閱讀,同時也擋住了裸露的身體部位,即便是出現在影視劇場景里也不覺得骯髒難堪,蹲坑可能就做不到了。
但即便是「不雅」的如廁表現,亞洲人也掩蓋不了自身的「蹲式偏好」。雙腳完全著地,臀部貼近腳踝,身體保持平穩,在只能腳尖著地的西方人眼中,這種逆天姿勢被喚作「亞洲蹲」。歐洲人對蹲便器也是一頭霧水,在視頻網站YouTube上,有德國網友「天真地」以為蹲坑是用來洗腳的。
「亞洲蹲」和「歐洲坐」誰能大行其道也不過是各取所需。被稱為「亞洲廁所評論家」的日本作家齊藤政喜在《東京見便錄》里寫到,使用蹲式馬桶上大號,的確比使用坐式馬桶要來得順暢,有種能夠一口氣就出來的感覺。「我以為是因為採取蹲姿時,腹部較易使力的關係,原來直腸與肛門的角度也是原因之一。」
無論如何,在解決內急的問題上,人類從來沒有停止過嘗試和探索。
本文首發於《新周刊》48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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