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黃公望與《富春山居圖》卷
元代畫家黃公望獨擅畫山水,一生鍾情於江南的枯林雪峰,以疏體山水揮寫江南煙嵐霧嶺,喜用長披麻皴皴擦山石、坡巒,筆墨枯淡而不失清潤華滋,擴展了文人畫的抒情語言,標誌著元代文人畫高潮的到來。黃公望的個性十分鮮明,他在後半生里,以其「痴」相和「狂」態醉游于山林、湖上,狂放之態,無以復加。平時,他飽飲煙霞雲靄,廣搜山巒丘壑,常常在他的「皮袋中,置描筆在內。或於好景處見樹有怪異,便當模寫記之,分外有發生之意。」人們都以為他痴了,實際上他是在自然山川中獲取藝術靈感而忘記了自我。
《富春山居圖》(中國畫·局部) 黃公望
痴情山林涵筆墨
黃公望最為著名、最富有傳奇色彩的繪畫是《富春山居圖》卷(一作「無用師本」),分兩段藏於浙江省博物館和台北故宮博物院。根據畫家在卷尾的跋文,得知至正七年(1347),黃公望在富春山的隱居之地南樓應允為師弟鄭樗(別號無用師)作畫。他先以線條完成卷首山水的輪廓,再以淡墨皴擦。但他常常外出,畫幅擱在那裡一直沒有畫完。無用師擔心別人會巧取此圖,請黃公望先寫好贈予無用師的跋文。等他畫完,已是至正十年(1350)了。這就是說,他斷斷續續花了三年多的時間完成了《富春山居圖》卷。但是,今天看上去畫卷仍然有一氣呵成之感。可見畫家的心態一直處在寧靜平和之態,有學者說該圖彷彿一幅心臟跳動均和的「心電圖」。
黃公望長於音律和散曲,這更增強了其山水畫音樂般的節奏感和韻律美。其構圖是典型的古代傳統的散點式透視法,一片平坡映入人們的眼帘,景物排列得頗富節奏感,鬆緊相連,環環相扣,或重山復嶺、環抱屏峙,或平沙淺灘、疏鬆清流,平坡、亭台、村舍、舟橋點綴其間,人隨景移,引人入勝,最後以一座高峰作為高亢的尾聲,緩緩的遠山似乎是一聲聲漸漸遠去的餘音。
黃公望肖像 資料圖片
畫家晚年長期蓬居山林,他畫的未必是富春江具體的某一段江面和山巒,而是概括集中和客觀地展現了兩岸最典型的地形地貌,靜中有動,野趣盎然,一切均籠罩在初秋氣清意寒的氛圍里。全圖的筆墨不落前人畦徑,渴中見潤,筆路放逸縱恣,靈動有致,意態渾樸蒼茫。其山巒線條用墨干淡,以濃墨點苔、小米點點樹,在清淡的山色中顯得十分提神。
黃公望為「元四家」之首,他的山水畫體格既有別於王蒙的繁密,又不同於倪瓚的簡淡,介於兩者之間,系簡繁適中之體。他把單一的水墨之色變幻成一個豐富多彩的世界,其用筆體現出畫家蒼勁老到的藝術功力。
山水巨作傳後世
《富春山居圖》卷在古代山水畫史上有著巨匠必臨的重要性,明代沈周、董其昌、張宏、清代王翚、高樹程等均傾心臨摹過。但同時,它的聲望也給它帶來了不幸。董其昌將他收藏的《富春山居圖》卷以一千金質押給了宜興的收藏家吳正志,吳後傳給其三子吳洪裕。吳洪裕十分珍愛此圖。順治七年(1650),吳洪裕年老病危,臨終前要將此圖「帶走」,囑咐其子火殉該圖。當火焰要吞食卷首時,吳洪裕的侄兒吳靜庵在一旁頓起惻隱之心,立即奪過畫卷,火已經燒掉畫幅前一尺多,畫幅也被撕扯成了兩段。吳家的後人找到鑒藏家、古董商吳其貞重裱了兩圖,從此兩圖各奔東西,開始了它們各自的浪跡生涯。
前半部分被稱為《剩山圖》(縱31.8厘米、橫51.4厘米),歸了吳其貞,後來成為上海汲古閣畫店的賣品。1936年秋,吳湖帆仔細辨別了這張題籤為「山居圖」的佚名之作,還留有火痕,確信是《富春山居圖》卷開頭的一段!吳湖帆忍痛以幾件商周青銅器換來了這件《剩山圖》。1956年,書法家沙孟海說服吳湖帆將《剩山圖》出讓給了浙江省博物館。
《富春山居圖》(中國畫·卷首) 黃公望
後面大段的《富春山居圖》卷(縱33厘米、橫636.9厘米)起先也是在民間遞藏,乾隆十一年(1746),清宮以兩千金買入,乾隆皇帝命梁詩正將鑒定結論寫在畫上,稱之為「贗鼎無疑」「下真跡一等」,嘉慶皇帝將它作為「次等」著錄到《石渠寶笈》三編里。原因是在此前一年,《富春山居圖》卷的摹本(即「子明本」)被送到乾隆皇帝那裡,他期待此圖已經好久了,一錘定音是真跡,於是在畫幅上題寫了五十六首讚美詩。一年後,面對真跡到手,令顧及面子的乾隆皇帝很是尷尬。1933年,真偽《富春山居圖》卷隨南遷文物運到西南,1948年運抵台灣,成為台北故宮博物院的鎮館之寶。
令人欣慰的是,2011年6月,在台北故宮博物院合璧展出了《富春山居圖》卷。這是兩段畫幅分別了360年後的首次聚首,但聚合的時間太短暫了。文物最大的遺憾是被割裂、被分置,它們畢竟承載著共同的歷史和文明,是一個民族賴以自尊的文化之光,照亮古人、啟迪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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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公望(1269—1354年),字子久,號大痴。晚年以詩酒為伴,長期雲遊於江南和浙西富春江一帶,著有《寫山水訣》,是一部關於山水畫的語錄體專著。
今天我們所看到的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一般又被人們稱為「無用師卷」或「無用師本」。這幅作品是凝聚了黃公望畢生繪畫心得體會的集大成之作。正是由於這件作品的精美和重要,使得它很快便成為文人競相收藏和臨仿的對象。
現存最早的臨摹作品,首推「吳門四家」之首的沈周的《仿黃公望富春山居圖》卷。圖中坡崗起伏,景物疏朗,布局開合有度,無論從構圖還是用筆上,都與「無用師卷」相差不大。不同的是,沈周臨本改水墨為淡設色,也融入了沈周自己的濃墨苔點這一特徵。這些都使得沈周臨本成為今天最重要的《富春山居圖》臨仿之作。
不同於沈周的仿本,現存台北故宮博物院的「子明卷」對原作的描摹細緻入微,以致富於書畫收藏、過眼無數的乾隆帝也受到它的矇騙,將先於原作被發現的此卷定為真跡,大加寵愛,成為書畫收藏史上的一段笑談。
《富春山居圖》(中國畫·局部) 黃公望
吳門畫派之後,在上海繼起的松江派同樣頗為重視黃公望及其《富春山居圖》。其中,董其昌的《臨富春山圖》卷,就深入表現了他在繪畫創作上認為要從學習古人的作品入手的主張。董氏此圖,線條生動、氣韻平和而古雅生秀。
同樣作為松江派的重要畫家,趙左的《富春大嶺圖》從筆墨和設色上來看,更加貼近黃公望《富春山居圖》原作的神韻,並因此得到了書畫家王鐸的盛讚,稱其「深得公望之法,亦自逸曠」。此幅作品後來還入藏清內府,並經《石渠寶笈》初編著錄,貯藏於御書房,供清朝歷代帝王把玩。
清初的山水畫直承董其昌的理論與實踐。「清初六家」中的「四王」十分推崇「元四家」。在書畫上影響最大的王原祁尤其醉心於黃公望,他先後臨仿了三幅作品:《富春大嶺圖》軸、《富春山居圖》軸和《仿黃公望富春山圖》軸,分別是其40歲、52歲和晚年所作,成為貫穿其書畫生涯、體現自身畫風的重要作品。而作為與「四王」齊名的惲壽平,雖然晚年以沒骨花卉而名盛一時,早年也曾有過仿黃公望畫意的《富春山圖》軸,淡墨皴染,顯現出作者高超而嫻熟的筆墨技法。
除上述諸名家外,還有許多畫家同樣臨仿過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如明張宏的《仿大痴富春山圖》卷、清代「金陵八家」的高岑的《仿黃公望富春山居圖》扇、「新安四家」的査士標的《富春圖》卷等等。由這些作品可知,對於名作的臨仿,除了緣於畫家本人的喜愛之外,更多的應該是為了從臨仿中學習前人的神韻、筆墨以及技法。
黃公望《富春山居圖》在形式上重於筆墨、講求風格,在藝術功能上標榜「士氣」,雖具備一定的寫實性,卻不同於北宋畫家郭熙所說的那種「可游可居」的山水,從而顯示了山水畫「暢神」的最高境界。這種藝術觀和畫風無疑對明清文人畫的發展有著極大的影響,正如晚明的王世貞在其《藝苑卮言》中談到的山水之變時認為,山水發展到「大痴、黃鶴又一變也」。
內容編輯自《光明日報》2016年11月06日11版《黃公望與<富春山居圖>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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