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襪子

06-23

記得去日本旅遊，參觀那些古代建築，都是木地板，要脫了鞋，只穿襪子才能進去。地板黯淡，凸起處被磨得發亮，充滿滄桑。伸出廊外，懸離地面，濕氣不能觸及，滿目都是整潔乾淨。我一下子聯想起蘇州園林，中國自唐宋後，屋子裡大概都是磚石地，不需要精心擦拭，但也因此不愛惜，甚至隨地吐痰，不清潔，不衛生。只可惜了那園中六曲屏山，幽深院宇，一架藤蔓。園林之美，和室內清潔度不相匹配。

看古書，其實中國古代，肯定也大多是鋪木地板的，因為生活方式要求，只怕必須這樣。古人的禮儀，進屋不但要脫鞋，還要脫襪，穿著鞋襪進屋，屬於很不講禮貌，碰到脾氣暴躁的君主，只怕要出大事。《左傳》里記載，衛侯和大臣們一起飲酒，有個叫褚師聲子的人，鞋是脫了，但穿著襪子就進了屋，衛侯大怒，指著他罵：「像不像話？像不像話？信不信我剁了你的腳。」褚師聲子趕緊請罪，解釋：「主公息怒，臣有香港腳，脫掉襪子，怕細菌黏到地板上，把您給傳染了。而且，患了香港腳，腳板坑坑窪窪的，不美觀，只怕您看了會作嘔，所以拼著老命，也穿襪上堂。」衛侯當即釋然：「這樣啊，你怎麼不早說。果然忠臣。」

所以啊，那時的朝廷，上朝的時候，大殿外面，肯定擺著一排排鞋襪，非常壯觀。我估計那些鞋襪，每天都要洗的，否則味道不會好聞。好在能混到上朝這個級別，家裡丫鬟傭人一大堆，不愁沒人打理。鞋襪排滿堂下，這個場景，好像沒有一部影視劇表現過。大家都是穿著鞋子上堂，一點歷史真實也不講。不過，光著腳估計跑起來不便，容易打滑，荊軻刺秦王遭致失敗，沒準也有這方面的原因。據史書記載，秦二世胡亥還只是公子哥的時候，和兄弟們一起召大臣飲酒。其他兄弟都很規矩，按照禮儀，一絲不苟。獨胡亥頑皮，偷偷跑下堂去，研究門口一排排的鞋子，比較便宜的鞋，就置之不理；若有華貴點的，就狠狠踏上去，嘟囔道：「叫你他娘的嘚瑟，叫你他娘的嘚瑟。」不踩壞不干休。衛兵執戟站在旁邊，掩口竊笑：「皇帝一世英名，卻生出這麼個傻B，好在這傻B不是太子，否則咱大秦國要完。」誰知道……

古代沒有尼龍襪，布襪也不知少什麼工業程序，總之沒有彈性，不能緊繃繃箍在腳踝上，所以襪子上都附有帶子，穿上後，要把帶子繫緊，否則襪子會像牛糞一樣坍塌下來，露出兩根脛骨，像剝了皮的竹筍。西漢文帝時的廷尉（最高法院院長）張釋之，人品非常好，非常正直，有一次上朝，旁邊有個叫王生的平民老頭，因為有點學問，也被召進宮面見。一伙人站在庭院中等待，王生突然回頭，對張釋之說：「喂，我老人家的襪帶鬆了，給系系。」張釋之二話不說，立刻跪下來，幫老頭把襪帶系好，看到襪子上黏附的白花花的老皮屑，還順便幫老頭抖乾淨了。王老頭很滿意，但有人看了不忿，私下指責他：「您也太託大了點吧？您知道剛才那人是誰？張釋之，廷尉，九卿中排行老二，您竟叫他給系襪帶，不覺太過分了嗎？」王生笑道：「張廷尉是天下名臣，我怎麼會不知道。我老啦，既貧且賤，不能幫張廷尉做點什麼，才故意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他，讓大家看看他的修養，給他多一點敬重。」消息一傳開，大家果然更加敬重張釋之了。你想啊，一個人做到廷尉，秩為九卿，也就是現在的正部級，卻能跪下來給一個平民老頭系襪帶，這人的心胸和人格，確實達到了一定境界。這麼看來，在古代，襪子有時是重要的裝逼道具。我們現在不需要那種襪子，但如果穿一雙必須系鞋帶的鞋子，故意不繫緊，效果也是一樣的。只是，世間已無張釋之，如果不商量好劇本，也沒有一個平民百姓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要部長給他系臭烘烘的鞋帶。

當然，古代不是所有人進殿堂都要脫鞋脫襪，有些身份很高貴的大臣，經過皇帝特許，可以例外。三國時魏國的曹真，就享有這種待遇，「賜劍履上殿」，不但進屋不光腳，還可以帶刀呢？安檢對他根本不起作用。我個人對帶刀帶槍什麼的進屋，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擔憂，這傢伙穿著鞋襪上殿，好好的木地板，被他踩上一排腳印，多臟啊，多難打理啊，尤其碰上雨天……而且，不在乎穿著鞋子上殿的人，他肯定也不在乎隨口吐痰，想想都噁心。

一般來說，古代赤貧的人穿不起任何襪子，普通人都穿布襪，但有點錢的，就不會這麼草率了。古書上老說「紈絝子弟」，翻成白話，就是穿絲綢內褲的傢伙，這些人的襪子，一般也是絲綢的。有錢的女性，則穿羅襪。曹植的《洛神賦》說：「凌波微步，羅襪生塵。」李白《玉階怨》說：「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寫的都是美女穿羅襪，很美好的樣子。羅，是一種孔有花紋的精美絲織品，穿在腳上，無疑很漂亮，讓男人充滿性幻想。但這種襪子，估計也得要襪帶，鬆鬆垮垮的，如此一想，似乎又不那麼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