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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侂胄:一位被誤讀的抗金名相

韓侂胄像

宋金戰爭場景。

被韓侂胄重用的抗金派辛棄疾。

韓侂胄是南宋寧宗時期的宰相,主持朝政長達14年,曾經發動「開禧北伐」志復中原。但是由於軍事上準備不充分,再加上投降派暗中活動,最終導致北伐失敗,自己也被暗殺身亡,「函首議和」。但是,尚不知情的宋寧宗還將韓侂胄除名勒停,吉陽軍(今海南三亞)安置,從而給三亞增添了悲壯的色彩。不僅於此,抗金名相韓侂胄還被人誣為「奸臣」而入正史,直到今天仍然誤導大眾對其解讀,實在是令人扼腕而嘆。

名門之後,官至宰相

韓侂胄(1152—1207),位元組夫,祖籍相州安陽(今河南安陽)。曾祖父韓琦乃北宋名臣,先後事仁宗、英宗、神宗三朝,並官至宰相。父親韓誠娶高宗吳皇后之妹,官至寶寧軍承宣使。韓侂胄因父蔭入仕,先後擔任閣門祗候、宣贊舍人、帶御器械等。娶吳皇后侄女為妻,一家幾代均為皇親國戚。淳熙末,以汝州防禦使知閣門事。

紹熙五年(1194年),太上皇孝宗去世,主政的光宗趙惇借口有病拒絕服喪,致使喪禮無法進行,朝野一片騷動。時任知樞密院事的趙汝愚聯合韓侂胄在太皇太后的支持下,強迫光宗禪位給嘉王趙擴,即寧宗。有「定策」之功的韓侂胄自以為可以被重用,沒有想到趙汝愚卻說:「吾宗臣也,汝外戚也,何可以言功?」自己獨居相位,只給韓侂胄以宜州觀察使兼樞密院都承旨,從此兩人產生嫌隙。

趙汝愚推薦道學家朱熹為侍講,為寧宗講解和灌輸道學理論,並藉機干預政務,相互勾結,陰謀將韓侂胄排擠出朝。寧宗對道學不感興趣,認為「朱熹所言,多不可用」,因此在韓侂胄的支持下,免去了朱熹的侍講之職,不久趙汝愚也被罷相,韓則加開府儀同三司,權位重於宰相,他的支持者京鏜也被任為右相,從而獲得朝廷的主導地位。自此之後,韓侂胄把持朝政直至身死,長達十四年之久。在寧宗的支持下,韓侂胄將以趙汝愚、朱熹為代表的道學稱之為「偽學」予以極力打擊。一些曾受趙汝愚等人壓制者紛紛起來揭露道學的虛偽和欺詐。慶元二年(1196年),寧宗下詔禁止道學,並再次貶斥朱熹及其門徒,甚至要求官員升降調動的奏摺上都要表明是不是「偽學」門徒。兩年後,訂偽學逆黨籍,趙汝愚、朱熹、留正等59人被列為偽學逆黨。這次抑道活動持續了四年之久,史稱「慶元黨禁」。這場活動為韓侂胄日後的悲劇性命運埋下了伏筆。

力圖恢復的「開禧北伐」

宋朝南渡後,朝廷始終存在抗金派和投降派兩股勢力的明爭暗鬥。自從孝宗「隆興和議」之後幾十年,再無人公開提及北伐之事。但是韓侂胄卻是堅定的抗金派。他把持朝政打擊道學勢力之後,抗金派在朝廷處於主導地位,恢復中原再度成為朝廷的重要話題。

開禧元年(1205年),韓侂胄任平章軍國事,軍政大權獨攬,開始籌劃北伐事宜。他首先從思想上進行動員,要求朝廷追封含冤而死的抗金名將岳飛為鄂王,並削去投降派秦檜的王爵,改其謚號為「謬丑」(即荒謬、醜惡)。崇岳貶秦的做法大大鼓舞了主戰派的士氣,沉重打擊了投降、妥協勢力,一時大快人心,上下抗金情緒極度高漲。同時,主戰派也得到提拔重用,如閑居在家的辛棄疾被任命為知紹興府兼浙東安撫使。寧宗也不堪在金人面前的屈辱地位而贊同北伐,任命四川宣撫副使吳曦兼陝西、河東路招撫使,郭倪兼山東、京、洛招撫使,趙淳、皇甫斌兼京西北路招撫使、副使,進行戰前的軍事部署。在開禧二年(1206年)五月,朝廷正式下詔北伐,史稱「開禧北伐」。辛棄疾為此興奮地寫詞讚頌韓侂胄:「君不見,韓獻子,晉將軍,趙孤存。千載傳忠獻,兩定策,紀元勛。孫又子,方談笑,整乾坤。」(《六州歌頭·西湖萬頃》)

但是,南宋王朝沉湎於半壁江山而文恬武嬉多年,因此「開禧北伐」的不利因素很快就出現了。自從符離兵敗(1163年)後,妥協投降派竊取朝廷要職,軍備鬆弛,軍紀渙散,多年沒有作戰。另外,決策北伐前,寧宗、韓侂胄為了最大團結力量,特地解除「慶元黨禁」,重新任用一些在籍官員,爭取支持,但部分人並不真誠合作反而拆台。同時,被寄予厚望的吳曦在四川里通金朝,密約獻出關外的甘陝四州,求金朝封為蜀王。北伐開始後,吳曦果真按兵不動,使金軍東下,無西顧之憂。吳曦叛變,對北伐部署破壞極大。其他幾路人馬也進軍不利。韓侂胄又用丘崈為兩淮宣撫使。但丘崈受命伊始,就放棄已佔領的泗州,退軍盱眙,以守為策,金兵分九路進攻,戰爭形勢由宋軍北伐變為金軍南侵。丘崈多次遣使與金軍談和,擅自停戰。

西線吳曦叛變,東線丘崈主和,使得韓侂胄日益陷於孤立。開禧三年(1207年)正月,韓侂胄罷免丘崈,改命張岩督視江淮兵馬,又自出家財二十萬,補助軍需,但戰局不利,不得已派遣使臣到開封同金談判。金國卻提出割兩淮、增歲幣、賠軍銀,還要韓侂胄的人頭等無理要求。韓侂胄大怒,決意再度整兵出戰。寧宗下詔,招募新兵,起用辛棄疾為樞密院都承旨。但是身患重病的辛棄疾還未及赴任就離開人世了,時年68歲。

開禧三年(1207年),蜀中吳曦叛亂被平定,淮南形勢漸趨穩定,金國大將仆散揆也病死,形勢轉而對宋有利。但是主和派最終殺死韓侂胄主動乞和,「開禧北伐」宣告失敗。

被貶吉陽,函首議和

韓侂胄求和不成籌劃整兵再戰,朝中一些官員卻在挖空心思搞議和,悲劇由此產生。

開禧三年(1207年),孝宗朝宰相史浩之子、主和派中堅禮部侍郎史彌遠率先彈劾韓侂胄,指責北伐以來軍民死亡無數,耗費財資不可勝計,給國家帶來慘重災難,寧宗因此罷免其平章軍國事職務。但是史彌遠惟恐韓侂胄東山再起,打算將其殺死以絕後患,便與楊皇后、皇子榮王等勾結密謀。嘉泰二年(1202年),韓侂胄的侄孫女韓皇后死後,寧宗立楊氏為後,韓曾持異議,楊後因此對其深懷仇怨。史彌遠謊稱密旨,命令權主管殿前司公事夏震在韓侂胄上朝時,突然襲擊,將其截至臨安城南門外玉津園夾牆內害死,時為十一月乙亥。但是寧宗對韓侂胄被暗殺一事尚不知情,還在第二天下詔「責為和州團練副使,郴州安置」,第三天又「改送英德府安置」,第四天再次下詔「除名勒停,送吉陽軍安置」。史彌遠見隱瞞不住才向寧宗報告了實情。

韓侂胄被暗殺,軍政大權由楊後、史彌遠操縱,進一步向金國屈膝求和。嘉定元年(1208年),他們遵照金朝的無理要求,將韓侂胄的棺槨打開,割下頭顱裝在盒子里送去,屈辱地簽訂「嘉定和議」:增歲幣為三十萬,犒師銀(賠款)三百萬兩,金軍自侵佔地撤回。這一事件又被稱為「函首議和」。當時太學生作詩諷刺說:「自古和戎有大權,未聞函首可安邊。生靈肝腦空塗地,祖父冤讎共戴天。晁錯已誅終叛漢,於期未遣尚存燕。廟堂自謂萬全策,卻恐防邊未必然。」一場轟轟烈烈的「開禧北伐」就這樣令人心寒地收場了。金主高興地說:「除掉了韓侂胄之流,金不足憂也!」其時,金朝已處於「必亂必亡」前夕,只不過是借宋廷的軟弱和內部矛盾實施威脅訛詐而已。如果能如韓侂胄所願抗戰到底,打敗金國是有可能的。「開禧北伐」後,再無人提及恢復事宜,直至宋亡。堅持抗金如陸遊者也只能通過詩文表達壯志未酬的遺憾:「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抗金名相誤入「奸臣」之列

作為一代抗金名相,韓侂胄最終死於朝廷投降派之手,還被「函首議和」,實在是人間慘劇。但是,韓侂胄的悲劇還不僅於此,他一直被誣為奸臣而入正史。在《宋史》中,韓侂胄與蔡京、趙良嗣、黃潛善、汪伯彥、秦檜、万俟卨、丁大全、賈似道等人同入奸臣之列。將韓侂胄與專權誤國的秦檜、丁大全、賈似道之流相提並論,而主導謀殺韓侂胄後來獨相寧宗朝十七年、理宗朝九年的史彌遠一味投降求和、專權誤國,卻未入奸臣之列,歷史實在是太過於弔詭!

綜合《宋史·韓侂胄傳》以及相關史料記載,韓侂胄之所以被目為奸臣,無外乎四個方面的指責:其一,身為外戚,參與廢立皇帝;其二,打擊道學,大力排斥趙汝愚、朱熹一黨;其三,大權獨攬,重用親信;其四,重用小人,安於迎逢。

歷史上外戚參政者比比皆是,甚至不少成為朝廷勛臣。客觀地講,韓侂胄參與廢掉有間歇性精神病且極為不孝的光宗,進而禪位給理宗,對朝廷來說並不是壞事情。同時,在廢立之事中,最大的受益者是趙汝愚,而非韓侂胄,以此來指責其為奸臣自然不公平。

其次,趙汝愚、朱熹為代表的道學一派也並不見得光明磊落,對其進行打擊固然是韓侂胄排斥異己的做法,但是這恐怕是任何一個政治強人都可能做出的選擇。何況,最高統治者光宗對道學也極不感興趣,朱熹也有包養尼姑而為人詬病的道德缺陷。但是,韓侂胄死後,道學派卻對韓侂胄之流予以致命打擊,以致韓侂胄被描黑成奸臣。道學派雖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是卻更為狠毒,有過之而無不及。

再次,關於韓侂胄專權一事,如果他真的乾綱獨斷,也不至於出現尾大不掉,以致吳曦叛變、丘崈謀和,最終四面楚歌的局面。相反,在進行「開禧北伐」時,他有意開放「慶元黨禁」以爭取最大限度的支持。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講,韓侂胄不夠專權,或者說專權無術才導致悲劇的發生。至於小人溜須拍馬,善於迎逢,而韓侂胄安於接受,似乎也是歷來官場的通病,自然不能將其視為奸臣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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