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的名聲,李逵的性命,施耐奄老師在警示什麼呢?

文/疏竹

【作者簡介】吳國麗,女,筆名疏竹,七十年代出生於內蒙古赤峰市,大學畢業後在葯企工作至今。赤峰市作協會員,赤峰市詩詞學會會員。2016年出版個人詩集《雁語集》。

原題《閑說水滸之兄弟情深》

水泊梁山,一百單八將,皆為盟過誓的兄弟,然而兄弟是兄弟,終也有著情深情淺。這倒也正常,小門小戶的四個弟兄,還常有私下老大和老三走得近些,老二和老四走得近些之事,可這並不妨礙弟兄四人仍是弟兄。水泊梁山的好漢也是如此。一百零八將, 一百零八個弟兄,看起來渾合,實則也各有各的圈子,各有各的真正意義上的弟兄。

若論兄弟情深,一定會有人說起宋江和李逵。

你看,宋江死之前,先把李逵毒死,的確應了「不求同年同月死,但求同年同月生」,可是縱觀整部宋江和李逵的交往史,似乎都是李逵拿宋江當哥哥,宋江一直拿李逵當小弟。小弟,周潤發演的片子里常出現這個詞,有關舊上海的片子也常出現這個詞。

李逵忠於他的宋江哥哥,宋江哥哥卻怕這個小弟給他報仇,壞了他的忠義名聲,看來,小弟的性命終比不上名聲要緊。這樣的兄弟之情提起來總是胸口有些堵,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認識了這樣的大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給大哥惹了禍。當然,有些時候,大哥還是要護著小弟的,比如惹的禍不大時。

水泊梁山裡還有一對兄弟讓人唏噓。誰和誰呢?魯智深和林沖。這二人脾氣膽識雖是大大的不同,卻是相知相惜,殊途同歸。

魯智深出場時還不是智深和尚,還是響噹噹的經略府提轄(如此出身倒與林沖八十萬禁軍教頭相稱)。借史進的眼去看,頭裹芝麻羅萬字頂頭巾,腦後兩個太原府紐絲金環,上穿一領鸚哥綠苧絲戰袍,腰系一條文武雙股鴉青絛,足穿一雙鷹爪皮四縫干黃靴。生得面圓耳大,鼻直口方,一部絡腮鬍子,身長八尺,腰闊十圍,實足的一個略帶粗魯的地方軍官,有著關西漢子的豪爽,也有著幾分莽撞。這軍官是個急性子,容易焦躁,連打虎將李忠都見其兇猛,敢怒而不敢言。

這個看似莽撞的漢子偏就見不得恃強凌弱。只因酒樓里聽了鎮關西對金氏父女的惡行,就晚飯也不吃了,氣憤憤地睡了。這一睡沒睡去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肝義膽,倒是給他養足了體力好去懲處惡人。他去尋鎮關西,本來只是想「痛打這廝一頓,不想三拳打死了他」確實是夠莽撞的,然而緊接著「洒家須吃官司,又沒人送飯,不如及早散開」,又不禁讓人讚歎這是個粗中有細的人。這也為後來魯智深大鬧野豬林埋下伏筆。渭州跑了個魯提轄,五台山上多了個魯智深和尚。魯智深和尚不愛念經,愛喝酒,喝酒之後還砸了山門毀了金剛。終於五台山也容不下他,帶著師父給的四句偈言,魯智深和尚去了東京大相國寺。這一去,就引出了和林沖相知相惜的故事。

魯智深和尚在相國寺看菜園子,這菜園子看得這叫一個熱鬧,見天的一群潑皮無賴圍著他飲酒快活,想想,一個和尚和一群無賴混在一起飲酒吃肉,這和尚可是夠另類的了,當然,不另類就不是魯智深了。話說有一天,潑皮們要看他使器械,他便把一根頭尾長五尺重六十二斤的渾鐵禪杖使得颼颼地渾身上下沒半點參差。正使得起興,「端的使得好!」牆外圍觀群眾確切地說是一位官人慧眼識英雄,不由得發出一聲讚歎。這一贊,二人就此相識,夸人與被誇都是讓人愉悅的事,英雄也喜歡被人誇讚,能被英雄誇讚的人也必是不得了之人。

這官人如何模樣,頭戴一頂青紗抓角兒頭巾,腦後兩個白玉圈連環鬢環。身穿一領單綠羅團花戰袍,腰系一條雙搭尾龜背銀帶,穿一對磕瓜頭朝樣皂靴,手中執一把折迭紙西川扇子。豹頭環眼,燕頷虎鬚,八尺長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紀。看來,這官人不但有一定的社會地位,生活得也是有品位,一把扇子便長了幾分飄逸,京城的軍官比地方的軍官自是氣度上顯得不一般了。這便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棍棒教頭,林沖。

八十萬禁軍教頭,聽起來名頭好象挺大,其實也就是中下級軍官,史進遇到魯提轄時要尋的也是一位八十萬禁軍教頭王教頭,沒有尋到罷了。所以這禁軍教頭看起來也不是什麼稀缺之物。除了天子腳下養人外,林沖氣度非凡還有一層原因,人家生活得和睦,愛情滋潤中的男人女人都是自帶光彩的,更何況林沖還自有一份英氣。

智深和尚說他幼年曾到過東京老林提轄家,說明一智深和尚也是出身於軍官之家,二是魯林兩家實是世交,只是後來沒有來往而已。這句話起了多大作用不知,總之,林沖和魯智深結為兄弟,而且結義的事還是林沖提出的。結了義,自然少不得喝酒,喝得興頭上,就出事了。

魯林二人相識之日,恰是風波驟起之時。這林沖本來是陪著娘子上香的,為著貪看魯智深的功夫,竟讓使女錦兒陪著娘子自去廟裡,看來,林教頭對京城的治安還是信心滿滿的。可惜,他估計錯了形勢,如花似玉的娘子遇上了一個官二代,還是個流氓官二代。都說紅顏禍水,其實這關紅顏什麼事,官二代要耍流氓,誰攔得住,連受害者家屬不也是先自手軟了嗎?「不怕官,就怕管」。到是提著禪杖趕來的魯智深天不怕地不怕,直言再見那官二代教他吃三百禪杖。智深和尚酒醉歸去,林沖領著娘子回家只是鬱鬱不樂。林沖不知這鬱鬱不樂自此將伴他一生。

林沖買刀,施耐庵先生只用了六個字「林沖合當有事」,就把謹慎的林沖糊裡糊塗地入了圈套一事說得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世上哪有什麼合當有事,不過是讓人算計得剛剛好罷了。好在開封府還有個孫定為人鯁直,只要周全人,說動了府尹大人,不肯按高太尉的旨意殺了林沖,只將林衝刺配滄州。可憐此時林沖還猶存掙扎著回來的念頭,全不知高太尉早就安排好了在野豬林里結果了他。只看那兩個公人一路上如何折磨林沖,,先是開水燙得一腳泡,又給一雙新草鞋,直弄得雙腳鮮血淋漓,捱入野豬林,折磨不是目的,要命才是目的。那兩個公人如此折磨林沖,也是忌憚他的一身武藝,這時的林沖還沒有半點英雄的樣子,忍氣吞聲地等著人家結束他的性命。

(高俅與宋徽宗)

林沖命要休矣!

別緊張,林沖當然不能就這麼糊裡糊塗地死在野豬林,危急關頭,一個胖和尚跳出來,一條禪杖飛將來,那要命的水火棍就丟到了九宵雲外。原來魯智深知道林沖吃官司,卻是無處去救,也是,他自己還是逃犯呢,況且要尋到怎樣的門路才能從高太尉的魔爪中解救林沖呢。無處去救,魯智深就天天守在開封府前,見酒保對兩個公人說有官人尋他倆說話,粗中有細的他便知林沖多有不測,於是一路緊跟,暗中保護,終才從歹人手裡救下了林沖。什麼是兄弟,這就是兄弟,不用你張嘴去求,自會捨命相救。每每看到這裡,都會對這個胖和尚心生敬意。魯智深生怕離開後林沖再遇不幸,直把林沖送到離滄州七十來里路一路都有人家再無僻靜處時才離開。

兩個公人再無暗害林沖的機會,卻也沒有放過壞他們好事的魯智深,打是打不過,可是他們的後台硬啊,兩條狗汪汪一叫,魯智深相國寺不讓呆了不說,還要被捉拿。魯智深可不是林沖,不會傻等著,乾脆一把火燒了菜園,就此流落江湖,險被孫二娘做了肉包子之後,落草二龍山。

林沖雖然野豬林撿了一命,又得魯智深一路相送,自以為到了滄州便得平安。奈何,大雪壓倒了林沖的住所,沒奈何,林沖雪夜去了山神廟,由此躲過了被燒死在草料場的災禍,只是雖是撿了性命,燒了草料場也是死罪,左右都是個死,在得知所有一切都是被人陷害,而害他的仇人不取他的性命絕不罷休時,他終於被逼到無可退讓之處,絕境求生,林沖終於爆發了。

隨後,林衝上了梁山,可是林衝到底是林沖,他不肯為了投名狀殺了楊志,委曲求全在王倫的猜忌中,直到晃蓋上山,林沖火併王倫,又一次爆發小宇宙,這一次在吳用的算計之中,成了棋子而不自知。此後,直至宋江上山,一百單八將聚齊,他也沒有得到重用。說到底,林沖不是核心圈子裡的人,他的鬱鬱不樂至死才休。

林沖的經歷與性格也註定他成不了梁山核心人物。他在梁山是孤獨的,孤獨地清醒著,直到魯智深也上了梁山。魯智深也是清醒的。梁山的熱鬧都與他們無關。魯智深反對招安,林沖也反對招安,可是宋江哥哥喜歡被招安,於是就被招安了。

林沖不願去攻找方臘,魯智深也不願意去,可是,宋江哥哥領著他們浩浩蕩蕩就去攻打方臘了,全然忘記昨天他們也是方臘。林沖與魯智深以及更多清醒漸至絕望的弟兄也在征討的大軍中,他們都左右不了大局,也改變不了將要到來的悲慘結局。在這場戰爭中,梁山兄弟損失慘重,為宋江所謂的忠義用鮮血和生命買了單。

如有欣慰,當在歸途。六和寺中,魯智深證得佛性「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裡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大徹大悟後圓寂。林沖在將要起程回京時中風病而癱,半年後追隨魯智深而去,比起宋江等人的那碗酒,也算是善終了。

一對兄弟從此另一個世界相依相伴,一對英雄就此寥落,一曲悲歌仍在回蕩,回蕩在梁山不再喧囂的聚義廳上。

只是魯智深已成佛,林沖又該何處安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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