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百達翡麗那樣四代傳承

作為斯登家族第四代傳人,泰瑞·斯登掌管百達翡麗已有三年。這家瑞士頂級鐘錶企業完全由家族控股。即使在全球的範圍內,目前只有精工集團的社長服部真二以及寶格麗集團的CEO Francesco Trapani 是創始人的第四代繼承人。

  在當下,這顯得尤為珍貴。在半世紀以前,由家族子孫接管企業是瑞士表業的一個傳統。比如在1960年代,積家(Jaeger-LeCoultre)、愛彼(Audemars Piguet)、伯爵(Piaget)以及 豪雅(Heuer)等是這種家族企業的代表。

  「當我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家族企業還很多。」斯登家族第三代掌門人,百達翡麗榮譽主席菲力·斯登說,「但是,在1975年到1985年的這十年中,這些家族企業紛紛轟然倒塌。」

  那是石英錶興起的時代。日本精工、西鐵城以及卡西歐不斷研發電子石英錶技術,最終這些技術將瑞士的手工機械錶業徹底打敗。家族企業的經營變得越來越壞,並且他們沒有意願以及能力進行再投入。接著,各大奢侈品集團通過收購進入了這個領域。時至今日,家族企業變得越來越稀少。

  此外,由於許多家族企業在石英以及後石英錶時代紛紛改變了經營方式。1970年之後的10年,瑞士鐘錶一度捲入了崩潰的危機。1975年,瑞士表出口下降至30.7%,從業人員也由90萬下降到30萬。

  奢侈品大集團正在毫不留情地吞噬那些獨立家族公司。4年前,奢侈品大鱷LVMH收購了瑞士獨立品牌宇舶表;瑞士歷峰集團接管了獨立品牌羅傑杜彼(Roger Dubuis SA);擁有古琦(Gucci)的法國巴黎春天集團(PPR)持有芝柏(Girard-Perregaux)23%的股份。

  現在,僅存的一些家族持有的瑞士表品牌的根基也非常淺,大部分的企業都只是傳至第二代。比如肖邦(Chopard)、百年靈(Breitling)、尚維沙(JeanRichard)、蕾蒙威(Raymond Weil)以及崑崙表(Corum)。

  而百達翡麗依然堅持保持獨立的家族經營方式。在2008年巴塞爾鐘錶展上,斯登家族第三代掌門人菲力·斯登說:「對自己的家族忠誠,就是對客戶的忠誠。獨立性的價值就在於它所提供給我們的自由,而自由又提供給我們創造的機會。」

  中國市場的策略可以看出百達翡麗品牌的堅持。百達翡麗在中國耕耘了7年,專賣店數目維持在兩家。2012年10月,他們剛將上海專賣店搬遷至上海外灘源33號,前英國駐上海總領事館官邸,命名為「百達翡麗源邸」。「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要找一個高人流量的店址。我們希望來這裡的顧客可以享受到不同的服務。」菲力說。當全球腕錶品牌將目光紛紛盯住中國時,百達翡麗並無心在中國發展過快。菲力告訴《環球企業家》:「首先,中國市場不是那麼容易被控制,但是我們希望每一位收藏百達翡麗的客人都是真正理解我們品牌價值的。第二個原因是因為,我們品牌的原則是堅持高品質的少量生產。」

  百達翡麗也曾遭遇過幾乎滅頂的危機。1929年的「黑色星期二」,全球經濟大蕭條爆發,影響了整個瑞士鐘錶業。那個時代,每個星期,百達翡麗最艱難的決定是需要融掉哪一枚金錶殼來支付鐘錶工匠的工資。

  在這個時候,一直為其提供錶盤的供應商斯登家族開始出資運營百達翡麗,並在1932年正式入駐。通過查爾斯·斯登、亨利·斯登、菲力·斯登三代人的經營,百達翡麗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家具有上億歐元資產的家族獨立公司。

  在受到石英錶衝擊的時代,很多瑞士表業公司把自己的生存工具也都丟棄了,因為他們認為機械錶已經過時。但百達翡麗仍然堅持製作高質量的機械錶。當時公司里有人提出要做電子錶或者鑲嵌鑽石的手錶,但都被菲力否決了,「那就不是百達翡麗了。」最終,菲力在1972年開始研發Cal.240機芯,這款機芯一直沿用至今。

  歷次危機使得斯登家族的掌門人除了關注工藝上的精湛,同時也警惕保持商業上的平衡。菲力的父親經常對他說,「我們必須保證我們是獨立自主的,保持少量但是高品質的生產。」直到現在,百達翡麗的這一基本理念都得以延續下來:「保持最高的質量,可信度以及可靠性。」和當時其他家族掌門人不同,菲力接受了現代化商科的教育,這也更好地幫助他能夠順利的運營公司。

  1996年,菲力·斯登將百達翡麗從日內瓦的歷史駐地搬到Plan-les-Ouates這個現代化的製表總部,這使得百達翡麗的工廠更加精簡併且具有現代化。在此之後,包括江詩丹頓在內的眾多瑞士鐘錶品牌也紛紛跟隨遷廠至此。  在同一年,那條廣為流傳的經典廣告語「沒人能擁有百達翡麗,只不過為下一代保管而已。」(「You never actually own a Patek Philippe. You merely look after it for the next generation.」)也由菲力操刀應運而生。在斯登家族,並未有人強迫自己的孩子繼承家業,而是崇尚耳濡目染的影響,使得孩子真正喜歡錶。「在百達翡麗工作的人沒有人是不熱愛表的。」菲力說。

  當泰瑞·斯登先生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經常去觀賞那些保存在他父親辦公桌中,美麗的百達翡麗懷錶。這時,他的父親還沒有建立百達翡麗博物館。「那裡有4-5塊琺琅瓷的手錶,非常漂亮。」

  泰瑞·斯登先生說,「這些美麗的懷錶燃起了我對於鐘錶行業的熱情,我希望我的工作是和手錶相關的。」

  現在,泰瑞在有意識地培養自己孩子對於表業的熱愛。現在,泰瑞的兩個孩子分別為9歲和11歲。他需要把百達翡麗家族的價值觀繼續傳承下去,他會經常帶著這兩個孩子參觀巴塞爾鐘錶展等活動。但是他面臨的最大的挑戰是,如何讓他的兒子們分辨清楚,他們現在的生活並不是他們真實擁有的。他們跟著父親出行的時候總能夠坐頭等艙入住商務酒店,但是泰瑞也常常告訴他們「你現在過的生活是我創造的,而不是你擁有的。你需要通過自己的努力來獲取這樣的生活。」這對兩個十來歲的孩子來說不太容易理解。

  泰瑞常常能看到身邊的朋友因為「愛」孩子而在孩子18歲取得駕照的時候就給他們買了一輛法拉利。「這太危險了。」斯登家族的人並無心享受豪華的生活,菲力平時穿著的西裝口袋甚至由於久穿而邊緣磨損。儘管在百達翡麗的博物館有上千枚珍貴的鐘錶,但是菲力平時只帶同一枚。

  與其他大集團不同,百達翡麗用自己獨有的方式在經營這份事業。泰瑞曾實地拜訪過百達翡麗的每一個經銷商。這是他從父親那裡學來的理念:接觸消費者,分銷商以及專賣店中的人,與他們面對面的交流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哪怕只是一個一年只能售出20枚百達翡麗的經銷商,至少通過拜訪我能清楚的知道,百達翡麗是否銷售給了理解百達翡麗品牌價值的人。經銷商是否有好的顧客,他們是否真正對於手錶充滿熱情,這些事情才是我們在意並樂意傾聽的。」

  泰瑞說。

  「如果傳統品牌沒有與時俱進,那麼他們就會消失。因此,泰瑞目前面臨的最大挑戰之一是,需要能夠繼承傳統,但同時,又能將其與創新不斷融合。

  隨著企業的規模壯大,百達翡麗也引入了現代經理人制度。除了斯登父子之外,還有一位CEO在掌控著百達翡麗的日常運營,而斯登父子則會更好地掌控家族的長期利益。當兩者發生衝突的時候,家族觀念是不會妥協的。

  不斷挑戰自我,敢於創新也是百達翡麗的特色。泰瑞自己設計過一款Ref.5970的計時錶,這款表實際上是基於Ref.3970的工藝和設計上進行改進,然而Ref.3970對於收藏家來說是百達翡麗的一個象徵。因此,在設計Ref.5970的過程中,泰瑞面臨了巨大的挑戰—彼時無人相信泰瑞能設計出一款比Ref.3970更卓越的腕錶。但是泰瑞先生仍然投入大量心血,歷經2-3年的時間(一般表款的設計需要6個月的時間)在Ref.5970的設計上,並且獲得了成功。

  在經典表款Ref.3970的基礎上設計新款Ref.5970, 泰瑞先生這樣的做法使得百達翡麗能夠不斷地給客戶帶來新的設計,同時又最大程度上保持了傳統。「我們必須尊重歷史」菲力說。「我們希望在設計上給客戶帶來新的驚喜,但是又能讓他們一眼認出這個是百達翡麗。」

  百達翡麗認為經典才是永恆,因此也不會過分追求時尚。百達翡麗從來沒有生產過近年來市場上最流行的大錶盤腕錶。「我不能接受製造一隻僅僅能在世上流傳6個月或者一年的手錶。我們重視時尚,但是我希望能夠將時尚與經典更好地融合在一起。」

  泰瑞說,「我會全身心地參與到每款新表的設計中。在百達翡麗,產品就是生意的核心。」 不斷研發新材料以增加機械錶的準確性也是百達翡麗非常關注的事情。擁有70名員工的研發部門每天都在試探各種新型材料的可能性。目前,材料「硅」可能是最佳材料。

  數字化也是泰瑞給予百達翡麗帶來的新氣象。在173年的歷史過程中,百達翡麗在日內瓦總部積累下了堆積如山般的歷史資料,而泰瑞正著手將這些珍貴的歷史材料進行數字化。

  百達翡麗還在不斷購買更多的高科技儀器,這才有可能增加機械錶的準確性。比如在一個手錶底板上會有很多定位零件的小孔或凹槽,更加先進的設備能夠使得這些部件被置於100% 準確的位置。高科技的儀器也是百達翡麗的大筆投資之處之一。

  在泰瑞的主導下,百達翡麗敞開懷抱擁抱新的科技浪潮。手機APP便是其中之一,百達翡麗正在給經銷商專門打造一個APP,上面包括了產品的各種信息,如歷史介紹、功能等等。這將有助於經銷商隨時隨地地查閱百達翡麗的產品,並將其更好地傳達給顧客。

  在當下激流巨變的市場,泰瑞還面臨更多艱難的挑戰。每年保持同樣的利潤增長以維持財務獨立也是其中之一。斯沃琪依靠新科技每9分鐘就能生產出一塊60美元的手錶。而百達翡麗卻有意於鑽研越來越多的複雜手錶。一個普通的百達翡麗手錶機芯需要160個零件。一枚年曆表機芯需要300個零件,而一枚萬年曆手錶機芯有325個零件。隨著複雜功能腕錶的不斷推出,相比幾年前,百達翡麗的質量與零部件的產量其實是在成倍的增長。「我們需要更多的工匠,更多的機器,並且生產更多的零部件,但是最後依照百達翡麗印記標準鑄就的成品手錶數量依然是有限的。」

  泰瑞說。

  當上世紀70年代石英錶衝擊的時候,很多瑞士的表匠家庭認為,機械錶不再會有市場,所以很多的家庭將他們的孩子送進商學院而非製表學校。而在百達翡麗擁有50多位身懷不同技能的製表師,他們每個人需要學習6年才能掌握相應的技能。儘管一個伯爵表的製表師的月薪能夠達到7000歐元,也就是5萬人民幣,但是這還不足以吸引更多的年輕人投入這個需要耗費青春,需要長久忍耐的行業。而瑞士的製表學校不能提供足夠的學徒,在這個時代,年輕人擁有更多的選擇。每次有人問起泰瑞是否有意提高年產量的時候,泰瑞的回答總是:「如果你能找到一些技藝優良的製表師,那麼我會考慮這個問題。」

  對於泰瑞來說,將百達翡麗變成一個永久的事業,他面臨了很多現代化大集團的挑戰。一個很大的挑戰是,大集團收購了很多手錶零件的供應商,並且高價僱傭最好的手錶製作工人。而一旦手錶零件供應商被大集團收購了,那麼他們便不再會向百達翡麗供貨。但好在,還有一部分優秀的供應商並不願意與那些大集團為伍。

  儘管挑戰重重,但是每次有人問到斯登父子,百達翡麗是否有可能將自己的企業售出?「這是我們家族的一部分,真的。」菲力說,「如果它被賣了,你會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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