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牽一朵月亮回家

今晚，牽一朵月亮回家

綠 柳（新疆）

今晚，月色撩人，便也熏香了這清冷的夜。而我，卻在這一水清輝里，瘦了閑情，肥了憂思，枕著離情，托著鄉音，把鄉愁別滿衣襟，在夢境里，牽一朵月亮，伴著孤影一起回家……

——題記

今年中秋，沒有呼朋引伴，也沒有喧鬧作樂，我只安安安靜地待在一個沒有根的城市裡，想著地下的父親，想著家中院里父親種植了多年的棗樹，想著故鄉泥土上滿地如水的月光。

不想見人，不想說話，不想應付各種戴著面具的臉龐，今夜我夢回故鄉。滿身的盔甲鬆脫開來，落了一地。我想怎麼躺就怎麼躺，想怎麼坐就怎麼坐，我深陷在故鄉的小屋裡，磚砌的牆面，老式的木床，令我十分安穩。我深陷在故鄉的黑暗裡，聞著院中那棵棗樹灑漏下來的月光的味道，豐滿在昔日夥伴們追逐嬉鬧的酣暢里，我躺進昨日的心情和鄉愁里，也躺進彷彿看破了生命的感傷和一瞬間的頓悟里。

我借著今夜皎潔的月光夢回故鄉。

回家了，那間舊屋上下布滿了灰塵，我掃去塵埃，擦凈窗戶，脫了鞋，躺在那張早已被磨的光滑的竹椅上，那把椅子曾經坐過我的父親，如今又被我坐著。我悄然回來，就這麼坐著，沒有跟任何人通報，甚至沒有跟我那像個小孩子般粘人的母親聊起。我知道，我若一直不回來，我就會變成神話與傳說，變成故鄉街坊鄰居茶餘飯後的一部分，變成發小們擠在一張吱吱呀呀的小床上的細碎的回憶，我也變成了故鄉的一种放逐，家鄉的每一天里不再有我的一种放逐。

我忽然一腳踏空，我發現回到故鄉時我已錯過了抵達今日月圓的一分一秒，故鄉的月光里已經不再有我，我又怎麼可以吹噓自己從不曾離去？倘若我不曾真正回去，那麼我也不必再回憶。我此時坐在沒有歸屬感的另一個異鄉懷念著我的故鄉，懷念著已故的父親，懷念著往昔的點點滴滴。我又怎麼可以向這個異鄉索要它不能給予我的親切感？同時又向故鄉強求我不能與它一起共度的分分秒秒？我需要與時光握手言和，我需要與故鄉的中秋和解，與自己和解，我試圖忘記與疏離。

故鄉的塵埃還在眼前紛紛揚下，那老舊的電扇沒有空調舒服，那老式的燈罩沒有琉璃的吸頂燈柔和，而那些舊時光正逐漸長成我多年以後感傷喟嘆的模樣。眼前的整個世界在不停地搖晃，今夜的涼風吹走了我的鄉愁，也吹走了正打算棲息在我窗前的明月。其實，我已經上了歲數，見過太多的榮辱，也經歷過太多的挫折，走過太多的溝壑，也領略過太多的風光，以至於失去了驚喜或者觸動的能力。面對中秋，或者是面對眼前種類繁多的月餅，我已然不再有發自內心的狂喜與驚嘆。

我很難被俗世中的物相或皮相觸動，城裡的山水註定被我浪費掉，草木花卉也沒啥想法，我更像是一個心靜的隱者，經歷了血雨與廝殺，經歷了居傲與謙卑，經歷了紅與白，於是沉寂，安詳，平和。然而，故鄉不同，只有故鄉的月光，可以令我心情潮濕，神經柔軟，她永遠都是那麼乾淨明亮，彷彿我兒時天真純凈的明眸。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故鄉的清輝之夜，我來了。那些歲月不居的塵埃正在提醒我，日子不多了，中秋也不多了，老之將至也。

（謹以此文獻給屬於我自己的中秋）

綠柳，新疆巴州地區某重點中學高中語文教師，中學語文教研員，高級教師，自治區級骨幹教師，學科帶頭人。性格安靜清寧。喜歡煮茶聽音，喜歡與同道之人交流，喜歡讓思緒在文字里漫步。擅長散文與詩歌創作。文字素淡雅緻，溫婉細膩。少發表，多屬自娛自樂，怡養性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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