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奇蹟,活著就是王」

 「癌症是我人生的分水嶺。別人看來我人生盡毀,但我並沒有太多人生盡毀的失落。除卻病痛,自己居然如此容易快樂。」……身患癌症晚期的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青年女教師于娟,在她的日記里這樣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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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娟和兒子「土豆」  五天前,她剛剛度過自己的「1歲生日」,她的願望是,「再過37個這樣的生日。」因為對於未來,她說,」相信奇蹟,活著就是王道。」 本報首席記者 朱文娟  6次化療沒哭  2歲兒子的歌聲讓其流淚  2010年12月18日,于娟老公的37歲生日。一家人專門跑到外面飯館吃了一頓飯,因為這一天,也算得上是于娟1歲的生日。「患癌至今,已經一年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已經1歲了。」  去年此時,慶祝完老公生日的第二天,她突然發現自己腰疼得起不了床,從腰不能動直到全身不能動了。12月27日,醫院確診,她患上了癌症。已經痛得完全失去行動力的于娟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突然之間就從一個活蹦亂跳的生命,變成了躺在病床上失去行動力的癌症病人?當時的于娟只有31歲,剛回到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做講師。  此前她一鼓作氣攻克了碩士、博士、海外留學,還添了一個可愛的兒子。「最鬱悶的是兒子剛剛14個月,剛會叫媽媽;作為家中的獨生女兒,剛剛開始能用工資給爸媽添件新毛衣,然後搞個癌症,還是晚期骨轉移。」後來於娟在日記里寫道,突如其來的打擊,一度讓她難以接受。「工作剛3個月,我就拿到了4個課題,我覺得,一切才剛剛起步。」  今年1月2日,于娟從瑞金醫院進一步確診:乳腺癌晚期。確診的那一天,全家人都高興極了。「當時大家都以為,乳腺癌只要做手術,就還有救活的可能。只有我老公明白,就算是乳腺癌,也會致命的。」于娟說,「我就是失去了手術機會的人。」  因為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軀幹骨,她只能選擇化療。化療的初期反應很大,嘔吐一直不停。因為全身不能動,即便嘔吐,她也只能側頭,最多45度,身上、枕邊、被褥、衣裳,全是嘔吐物,有時候嘔吐物會從鼻腔里噴涌而出,一天幾十次。「那個時候,我沒有哭。因為我想,堅持下去,我就能活下去。」于娟告訴記者,經歷了六次化療後,她回家了。  于娟年幼的兒子「土豆」當時只有19個月,他開心地圍著媽媽轉來轉去。「土豆」的奶奶說,「『土豆』唱支歌給媽媽聽吧!」「土豆」趴在於娟的膝蓋上,張嘴奶聲奶氣地唱到,「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話音未落,于娟第一次流淚了。「也許,就是差那麼一點點,我的孩子就變成了草。」  治病費用昂貴  他們賣掉了家裡兩套房子  患病到癌症晚期,有些事,已經不能不去想。「我走的時候,我想要穿著旗袍走。」于娟說,她曾經這樣對自己的媽媽說。但是,家裡沒有一個人肯去給她買旗袍。讓于娟活下去,成了一家人的願望。  「我的癌細胞,就像我的生命一樣,因為年輕,所以新陳代謝地非常快。沒辦法,只能靠吃進口葯控制。」于娟要注射的針,25000元一支,每21天就要注射一支;1萬多元一盒的葯,只夠吃1個療程14天。於是,這個曾經衣食無憂的家庭,突然面臨巨大經濟困難。于娟的博士老公是上海交大一名普通的副教授,每個月的收入用于娟的玩笑話說,只夠吃幾天的葯。為了治病,他們賣掉了家裡60平方米的房子和父母在山東老家的房子,又從朋友那裡借了錢。「生病後,為了照顧我和『土豆』,家裡租了間大房子,我們全家和姐姐全家住在一起,還有公公婆婆。我爸爸也從山東趕了過來,媽媽只能斷斷續續地過來,她退休後返聘了,每個月還有一二千元錢的工資,畢竟,這個家還需要她支撐。」  把自己當死人  然後再一天一天活回來  因為有家人的支持,于娟一直表現得很堅強。」只有兩次,我崩潰了。一次是看到電視新聞里放獨居老人過世多日才被鄰居發現,我看了號啕大哭。我是家裡的獨生女兒,萬一我……我的父母該怎麼辦呢?」于娟說,第二次,是她的一個病友過世後,她也出現了無法喘氣等病危癥狀。在急救的時候,她央求學校的黨委副書記王小林,「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能死,我還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來安排後事。」那一刻,王小林很認真地說,」沒人能救你,只有靠你自己。你要把自己當作一個死人,然後一天一天活回來。」  「我的領導是最好的領導,第一時間趕到醫院看我,幫我聯繫醫生醫院,各種形式給我經濟上的支援,有時候甚至覺得,他們是我的父輩。我的同事是最好的同事,幫我一個項目一個項目『擦屁股』,無怨無悔,最後還把項目的錢都給了我,無償做義工。復旦沒有見過面的同事,幫我捐款,買葯,給小孩子送書……」  「我家的光頭(于娟老公)發願立誓請上天給他機會做孔雀哥;我的兩歲兒子,找到機會就捧著杯子舉到嘴邊對我說 『寶寶要照顧媽媽』。」于娟後來在日記里寫道,「我從來沒有覺得這個世界那麼好,這也是我數次奇蹟撐到今天的原因。」  寫日記  記錄極端生命下的人性  復旦博士夫妻抗癌的故事,也在學校里傳開。熱心的同事,在網上為她發起了募捐。「生病至今,我收到的禮物真是稀奇古怪什麼都有,從蟲草靈芝到紅薯,甚至一個不認識的廣州大姐,從別人那裡聽說了我的事情後,專程跑到醫院給我送來了2000元錢。原來,他們結婚十周年了,本來打算出去吃頓飯,後來決定用這筆錢做一件有意義的事。以前這樣的事情,我在電視里也不曾看到過,可是現在,它實實在在發生在我身邊,讓我覺得非常溫暖。」  可與此同時,于娟又覺得自己無力承受。「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不想欠這個世界太多。」直到有一天,她在自己的病房裡成功勸阻了一個企圖自殺的患癌女孩。「原來我活著,也並不是一無是處,至少我可以作為一個標榜。」一個朋友建議她應該寫日記與更多的人分享。  從那一天起,她開始趁身體好的時候斷斷續續寫日記,讓大家看到自己正在擁有的美好人生,了解很多生命極端情況下的人性。在一篇名為「癌症的益處」的日記里,于娟寫道,「只有活著有性命,才能奢談人生。而我這多半年,更多在專心掙扎努力活著,目標如此明確和單一,自然不會太多去想生命的外延……這場癌症讓我不得不放下一切。如此一來,索性簡單了,索性真的很容易快樂。若天有定數,我過好我的每一天就是。」  【記者手記】  新年願望仍在想著別人  在於娟家的桌子上,擺著兩本枱曆:一本是2010年的,還剩幾頁未翻;旁邊,是嶄新的2011年枱曆。到今天,她已走過醫生宣判的生命極限。在幾天前的生日大餐上,她對老公說,「希望再過37個這樣的生日。」新的一年,她希望身體好起來,重返復旦做好本職工作。「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想做個關於乳腺癌病人的心理康復公益組織,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也回報現在大家給我的一切幫助。」  採訪于娟,原以為是要面對一攤淚水泡濕的柔弱,但真相是記者被她的勇氣與堅強深深感動。頂天立地的好母親,好模子,天塌下來能當被子蓋的女性……這些詞用在她身上不為過。借用古人的一句話,送給於娟和她的家人,「自助者天助!」借用于娟朋友的話,送給這個豁達的女子——「祝你一萬歲的幸福。」

姓名: 于娟 職 稱:講師 Email: yujuan@fudan.edu.cn通信地址 :上海邯鄲路220號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郵編:200433 個人簡歷:2001.9-2008.3畢業於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獲經濟學博士學位2004.8-2007.1畢業於挪威奧斯陸大學經濟系 環境與發展經濟學專業,獲碩士學位1996.9-2000.7畢業於上海交通大學管理學院工業外貿系,獲學士學位研究方向:能源政策,環境政策,農村能源主要研究項目:復旦大學浦東發展研究所: 2002年浦東新區社會發展報告 復旦大學人口所:上海嘉定適度人口規模研究 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 2004年上海市政府重大經濟決策項目---上海建成國際化大都市的人口承載量 主要研究成果:Biomass Energy Transition in Rural China: Policy Options and Co-Benefits,Energy Policy 2008.1「曼谷城市發展的經驗教訓以及對上海的啟示」 《世界經濟情況》 2007年9期 「綠色GDP體系實現的重要障礙-----環境與資源定價難題」 《國際教育學刊》 2007年 6月 「碳稅循環政策對中國農村能源結構調整的作用——基於CGE模型的政策討論」《世界經濟文匯》 2007年6期 「江蘇太倉市有關二胎生育意願的調查分析」 《西北人口》 2007年 7月刊 Kina ma tenke stort og handle smatt, (中國可再生能源政策社會綜合效益的比較研究),CICERONE,2007. 2 「養老機構發展主要問題及公共福利政策建議---浦東新區案例研究」 《市場與人口分析》 2003年1月患癌整整一年,某種意義上說,我一歲了。以前喜歡寫blog,寫寫風花雪月,寫寫詩歌辭賦,寫寫生活,寫寫小資,寫寫自己的小感覺。現在不知道怎麼,此間一年,大風大浪,幾生幾死,卻出奇地寫不出任何自己關於人生的感嘆,或許這真的是「強說愁」和「天涼好個秋」境界。昨日和qq抵足長談,qq一再鼓勵我將聊天的內容化為文字,她說我應該分享,分享這些鮮為人知的故事和感悟,說不定我的隻字微言會改變某個人的一生,畢竟,這些東西絕大多數人是永遠沒有機會知道,但是有些東西卻是人生最內核而日常最容易忽視的,無論大家是否意識到,一個人走到最後,總是要面對自己靈魂修持的。於是閑來有精神,娛樂下大家,分享下我這一年非常的人生里所接觸到的人和事。從小瑞說起。小瑞不是我認識的第一個病友,卻是我印象最深的一個年輕母親。在小恆入院之前,我一直是瑞金病員最受同情榜的榜首。一般來說得乳腺癌的都是50以上的老太太,退休或者將近退休,兒女長大成人,人生的最大遺憾是不能享受金色晚年。而我,^_^(允許我說句髒話)剛剛讀出博士,事業剛起步,人生才開始。這也就罷了,最鬱悶的是兒子剛剛14個月,剛會叫媽媽,作為家中的獨生女兒,剛剛開始能用工資給爸媽添件新毛衣,然後搞個癌症,還是晚期骨轉移。雖然我倒從不認為自己是天下最可憐的倒霉蛋,然而醫生護士包括護工,看我和家人後竊竊私語一番後的目光都飽含深切同情。小瑞的到來取代了我的最受同情倒霉蛋地位,雖然她的病情比我輕得多。她比我小兩歲,女兒五個月,乳腺癌中晚期。她的經歷,可能只有電視上才出現。小瑞和老公是大學同學,兩人極愛孩子。結婚六年卻一直未有一男半女。後來去做生育體檢,才知道做工程師的老公有些問題,懷孕非常困難。後來好事多磨(怎麼多磨她媽媽沒有講),終於大功告成,小瑞每日像懷揣只熊貓一樣如履薄冰,終於肚子里的小熊貓5個多月了,她卻越來越覺得左邊的乳房不太對勁。有懷孕經驗的都知道,孕期有時候是覺得乳房不太對,但是小瑞的這個不對,也太不對了。於是一次孕期體檢,小瑞無意向醫生提了一句。沒有想到,醫生摸了小瑞因懷孕而胖得有點變形的乳房後臉色大變,急急忙忙開了一堆的單子讓她去檢查。可憐的准媽媽小瑞非常懼怕檢查對胎兒帶來不良影響,爬在電腦上查了整整兩天才挑其中的一兩樣檢查項目。檢查單一出,立馬安排穿刺手術。小瑞的媽說,小瑞愛子心切生怕胎兒有影響,竟然穿刺的時候拒絕使用麻藥。穿刺結果,惡性腫瘤,乳腺癌。醫生非常嚴肅地找小瑞和家屬談話:必須馬上引產,休養一個星期做切除手術,是否轉移淋巴尚未可知,但手術後要立即化療是肯定的。夫妻抱頭痛哭。毛主席說,無限風光在險峰。女人讀書與不讀書的區別,或者素質修養往往在人生極致處體現。老公仍在不顧旁人大聲啼哭,小瑞卻異常冷靜問醫生:有沒有可能等我生下孩子後再動手術化療?醫生沉思了下說,太冒險了,你有性命危險,癌症不是開玩笑,早一天控制就多一份生存。小瑞又問:我有沒有這個可能等生完孩子再解決癌的事情?醫生說:你要想好了,因為很有可能不等孩子出生,癌細胞擴散,到時候你有危險孩子也是保不住的。小瑞追問:但是我有可能生下它,對嗎?醫生被迫無語,最後說:其實很多女人一輩子不生孩子,自己的命重要啊。小瑞含著淚笑了:我是覺得,有孩子,我做女人才完整。否則活著和死了也沒有太大區別。如果是患病之前,我會被小瑞的母愛折服得五體投地,我會被她的決定感動得語不成句,然而,現在的我是一個在死亡中掙扎了整整一年的癌症母親。我只能說,她的決定與舉措是至純至愛,是無私忘我,是人世間最美的愛的體現。對於生命,對於生命的價值,她有些欠考慮。如果,愛僅僅是一命換一命,那就太簡單太容易了。一旦孩子降世,你就是把自己整條命給他都覺得不夠,你心甘情願為他死,但是你死不瞑目:我死了,奶奶給他喝水會不會喝得太冷?當然,此前我不認識小瑞,即便認識,我也不會勸她遵循醫囑,因為小瑞告訴我,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做母親,哪怕她聽了醫生的話早做手術早化療,因為她的癌細胞和雌激素和孕激素強相關,以後她也無法懷孕生子。人世間每個人都有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是非常幸運的,而能真正在所不惜即便拚命,盡其所能達到目標,我覺得是幸福的。小瑞的母愛打動了上天,她賭贏了,她順利分娩,產下一個健康的女兒。可憐的小姑娘吃了十天的奶水。小瑞哈哈哈開玩笑說,現在兩個純天然人肉奶瓶就剩下一個了。每個人出生,都有一個只有媽媽才知道的出生故事。抽一點上網時間,回家問問媽媽,她未必有小瑞這樣的明確取捨,但卻也是拼著自己的性命,有著一命換一命的勇氣生下你的。世上人人不一樣,但是女人生孩子,是同樣的苦痛。病房記事2:可憐之人VS可恨之人小時候很喜歡魯迅的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反而悲憫之心叢生,覺得「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似乎來得在理。病房裡曾結識過一對夫妻,相處近半年,後因妻子離世而音信杳然。有時候覺得,這對夫妻剛好應了這兩句話,女人是有可恨之處的可憐之人,男人,則是有可憐之處的可恨之人。認識大嗓門夫妻,源於我剛入院一場小事故。那時我病重異常,軀幹骨布滿癌細胞,每時每刻都承受著蝕骨之痛,寸毫不能動。遵囑去做穿刺,需要四個人把床單繃緊,平移床單到專用床上去手術室。護士長為了讓減少我頸部的病痛,特意幫我多墊了兩個病房的枕頭,給肩胛骨過度坡度和避震。哪知道走到走廊,衝出來一個毫不知情又特愛管閑事的護工,不知道要積極表現還是什麼,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抽走了我的枕頭,念念有詞「病房的東西,你怎麼能帶到手術室?」,撕心裂肺一聲讓我一聲大叫之後,暈死過去。據說我那聲叫,招致22整個樓層所有能動彈的病人和家屬都出來圍觀,光頭以他刑滿釋放人員的髮型以及可以殺死人的眼光,未等言語,該護工就嚇得把搶到手的枕頭扔到了地上。從此我就變得很著名。很著名的病重,很著名的年輕,很著名的高學歷,然後很著名的脾氣差。穿刺手術回來,光頭在病房外走廊盡頭的窗戶旁發簡訊,我住在靠門的病床上,聽到一個男人走來搭訕「小兄弟,58床是你老婆啊?」「是啊」光頭頭都沒抬。「你也蠻苦啊」男人同情地說「我老婆也是這個病呢」「是嗎?」光頭抬起頭,態度友善很多。「是啊,我都苦死了,媽的,折騰死人,來來去去醫院不知道多少次了,花了多少銅鈿我都不記得了,這個病啊,就是個人財兩空的病!」「你怎麼能這麼說啊」光頭皺眉。「就是這樣的我告訴你,你老婆剛得病是把,到後面都有得你苦了。」光頭不說話了。「不過啊,你好在老婆病得重啊,我老婆,#¥@#¥,死不死活不活的,唉」光頭憤憤然,招呼也沒打直接回到病房。「這人不是吃糧食長大的,說的不是人話。他老婆真是可憐啊」光頭的結論。若要窺探人性,那麼我所在的特殊病房應該是絕好的選擇。這裡被一些人認為是生命的盡頭。在生命和生活被病魔撕扯到極限,你會看到平時隱藏且深且嚴的人性,就像太陽光下看一匹錦緞在巨力綳扯之後,紋路中難以言表的那種猙獰與醜陋,外公在世時候經常說「識破人情驚破了膽」,人情,有時候真的會讓你脊背發涼乃至毛骨悚然時隔不長,我就見識到了那個光頭所謂的可憐老婆。原因因為是她實在是個大嗓門,嗓門大到住在我的隔壁病房仍然能夠影響我的睡眠。原本化療病房,是異常安靜的地方,就是偶爾很大的動靜,也是病友嘔吐等等的藥物反應。靜脈化療或者補液都是異常痛苦的事情。我真奇怪大嗓門怎麼能在化療期間保持那麼好的體力精神去大肆喧嘩,要知道我打化療,痛苦的時候根本不能哼一聲。可是大嗓門的聲浪,白天可以吵醒午睡的我,晚上可以讓試圖入睡的爽兒翻身坐起來仰天長嘆,同時可以吵到讓同病房陪床家屬神經衰弱。我們私下笑侃,她那麼嘹亮的嗓門應該練過金毛獅王的獅吼功。若是有人忍無可忍小聲勸誡大嗓門能不能「照顧下病友小點聲「,大嗓門會用大很多聲貝的嗓門回應說」我天生就是這樣說話,不會小聲,我也是生病的人,儂照顧照顧我好吧?!,這就是著名的「大嗓門邏輯」,她是病人,不需要照顧身邊任何人的感受。對這種回答,基本上所有病人都會掩面而嗤之。直到她離開人世的前兩個月,我們才知道大嗓門的嗓門大是她做紡織女工留下的職業病。果真不是她所能避之的。我對大嗓門聞其聲而不見其人約有兩月多,直到第三次化療,我從躺在床上紋絲不能動到可以四下走動鍛煉,走到隔壁病房去找小尼姑阿姨,才真正見到了大嗓門的尊容,很奇怪的是,所有病人,因為都是病情比我輕、年紀比我大的阿姨,因此對我都非常客氣和同情,對我的恢復也多加以鼓勵和寬慰,只有大嗓門,愁容密布,眉頭緊鎖,盯我的眼神非常幽怨,沖著我大叫」儂用的方案是啥?真是奇怪了,我醫啊醫的,半年了還沒有你效果好,煩死它了。「我莞爾,委婉說這個要去問醫生。沒曾想,這句無心之語給醫生帶來無盡麻煩,大嗓門立刻從床上彈起來衝去了醫生辦室,死纏爛打讓醫生給她用我的化療方案。她一句「她是乳腺癌,我也是乳腺癌,為什麼不能給我用她的方案,你們還有歧視啊」讓醫生哭笑不得,讓她明白指標和個體差異實在太難,這與文化水平無關,主要原因是她用超高聲貝和超頻的語速拒絕聽任何人的任何解釋。我的方案到底沒有用在她的身上,因為我所用的所有葯她之前都單項用過了,無非我病重用的劑量比年紀大的她要重而已。但是,醫生奈何不了她的獅吼功,在她的強烈要求下,先後換過4、5次方案。不是醫生不負責,而是癌症病人和家屬對治療方案特殊的話語權:晚期癌症的治療目的就是「減輕痛苦延長生病」,再怎麼努力結果都相差無幾,如果病人基於經濟或者其他原因,堅持選A而不選B方案,醫生只有點頭的份兒。我一度懷疑,她的病逝和換方案有關,因為我的理解,每換一次方案都相當於前面需要持續的化療前功盡棄,非但如此,前期化療作用可能化為烏有,而藥物對自身的傷害依舊次次加深。大嗓門化療猶如在餐廳吃飯,看到鄰桌菜色不錯就叫醫生也照原樣來一份,既不堅持醫生堅持給她的治療,也不去過問那份鄰桌的菜是否適合她,她看人家用得藥效果好,哭死哭活就得用。想想,這個曾經一鬧起來全病房抱頭奪門而逃的主兒也是可憐,老公隨她鬧,任她的性兒治病,不像光頭給我吃個維他命丸都恨不得先去實驗室做個對比試驗那麼給她把關,兒女被她鬧煩了,哭煩了,似乎從沒有來過病房。她自己又是那麼執拗,沒有文化倒在其次,最可怕而可悲的是不肯聽所有人的建議,而求生的心想,又是那麼的急切焦灼。。。。去年春節,我在病房度過。三人病房其餘兩人都回家過年,我則因周身骨痛不能回家。兩位阿姨可憐我媽一直睡躺椅,便不約而同把床鋪讓出來給我家。因此,爹媽和我住在史上最便宜的盧灣大窗景觀房裡,以22層樓的高度鳥瞰浦江兩岸車水馬龍,世博燈火耀然生輝,光頭送來年夜飯,接好網線看春晚。雖人生悲烈,但是親情在側,依然幸福溫暖。不曾想,年初一在病房熟睡還能被一陣凶囂的叫罵吵醒。我素喜湊熱鬧,哪怕病痛如此纏身,趕緊派我媽去對面探看。不一會兒,素不喜歡湊熱鬧的媽回來彙報原委:大嗓門和她老公罵架來著,男人今天送的飯還是兩三天前的剩飯,男人此前不太做飯,大嗓門住院他就習慣於三天做一頓飯放在冰箱里,到了送飯時間就鋤一勺子過來,而剩菜里的亞硝酸鹽是非常不利於癌症病人康復的。過年仍然如此腔調不怪大嗓門怒了,彪悍如大嗓門雖躺在床上,仍然狠狠踹了男人一腳解氣,可能力道大了一點,男人怒氣沖沖說她反了要還手,大嗓門從床上彈起來挺著缺了一隻乳房,爛了一隻乳房的胸脯,兩臂後擺,撕心裂肺狂叫著讓男人打死她算了。沒什麼好看的,我媽說,上輩子的冤孽,兩個人都不好過,都可憐,卻還不停地相互折磨。最後一次見大嗓門估計是五一以後的那次化療。大嗓門依然是大嗓門,若聽聲不見人,沒有人會料想如此轟鳴的聲響發自一個女癌症病人。我已經能夠恢復到可以帶兒子去上海動物園,蹦蹦跳跳走過她身邊找吳阿姨討小核桃吃,她看著我,目光可以套用NOMEZHANG的一句形容詞「滿眼的羨慕嫉妒恨」。被她看得渾身長毛,我不得不禮節性地問候近況。"最近還好吧?"「好什麼好啊」她依舊怨怒地說「這殺千刀的病,死都要死了,還要什麼好?」她舉起一隻豬蹄膀那麼粗的小臂給我看:乳腺癌的另一種轉移,或者說一種病象,和爽兒當年一樣。這是她第一次在病友面前談論自己的病情。乳腺癌病房裡的老太太們,見面經常會聊起來自己的病情,大嗓門什麼都喜歡喳喳,唯獨對自己的病非常顧忌,議論別人起勁,對自己的病從不言語。「沒事的,你沒有看到爽兒現在好多了啊」我安穩她「什麼沒事有事,我是覺得活不了多久了,作孽啊」她聲如洪鐘,又要開始發作。我急急忙忙小跑躲進了自己的病房。再一次化療,金娣的勇哥是寧波人,好事愛張羅的人物,住院進來就挨個打電話,打到大嗓門,接電話的是她男人,告知已經上星期二「希特勒」。病房一片靜寂,很久沒有人說話。其實,我不太相信這是和她的最後一面,若是病情所論,比大嗓門病重的人多的是。雖然若是正常人,她的確討嫌,真不是我喜歡或者試圖交往的人。但是同為病人,卻多少有點同病相憐的憐在裡面,兔死狐悲的悲在裡面。大嗓門是可憐的,那樣的病可憐,那樣的家可憐,找了個那樣的一生的愛人更可憐。不得不說,我真要有些魯迅恨愚民的情愫。相比之下,大嗓門的男人卻是可恨的,如此一個男人,無論老婆再怎樣,都是一個苦苦求生的癌症病人,滿身是要命的病痛,滿心是絕望的求生,即便脾氣話語粗糙一點也是正常。他卻是不能容她,不是不能容她的壞脾氣和做性,而是看著她的病身子蠶食鯨吞家中錢財,恨得眼裡出血。他忘記了那個可憐的女人當年是如何和他兩心相悅,對牢他託付終身了的。一個人若是連自己的家人和愛人都不能,或者能而沒有投入地用心用力愛過,那麼活著不是行屍走肉,也是精神空殼了。我覺得他,遠遠比大嗓門可憐的多病房記事3:黑色幽默話自殺(1)第三次化療的時候,我就在瑞金22樓非常著名,有一大票老阿姨粉絲,一是因為她們都覺得我是個奇蹟:第一次入院,清掃工拖把碰到床腳引起輕微震動,我的骨頭都會因癌痛而暈死過去,而三次化療之後,我卻能在不打點滴的時候亦步亦趨在病房裡上竄下跳找相熟的病友聊天。其二,則是因為光頭和我頂著個博士的名頭並且熱衷研究乳腺癌,想來老太太們也真容易被迷惑,看我和醫生護士操著各種醫學術語藥物名詞辯論得熱火朝天便覺得我博學多才。因其兩點,很多老太太都有事沒事找我說話喜歡和我玩。一日,我去大病房找小尼姑阿姨,52床的美鳳阿姨靠在搖起一半的床上,愁眉緊縮問我「于娟啊,你讀書讀得多,你說說看,什麼自殺辦法不那麼痛苦啊」她的表情並不是開玩笑,我知道她是晚期,並且有肺轉移、骨轉移,但是她的轉移非常輕,就左手上臂那麼一小段,但是卻也疼得每晚可以在走廊就能聽到撕心裂肺的慘叫。我非常謹慎地回答「不知道」,然後表情木然地站在那裡,我承認那一刻我在出神。然後病房裡炸了鍋,「咱都活著,想什麼死啊」,誰說了一句。「你們說心裡話,你們都想到過死吧?」美鳳有點急,「疼起來,誰沒有想過死比受罪舒服啊」病房裡一片靜寂。然後大家開始說自己自殺過的經歷。53床是上海人,我那時第一次看到她,後來我因她講的自殺故事管她叫餛飩阿姨。餛飩阿姨按她的說法是苦命人,她是天生有點跛足,並且兔唇,三十多歲孀居,男人出工傷「希特勒」(死掉了),留了兩個兒子,一個十歲,一個六歲;八十年代,她光榮地成為第一批國營國棉廠的下崗職工。然而,苦難再說,日子卻不能不過。兩個孩子都沒有成年,於是她開始擺攤做餛飩、蘿蔔絲餅、炸臭豆腐,在「下只角」做營生。「這些原本上海人是不做的,」她解釋給我聽。先前沒有城管管,但是為了多賺錢,要游擊隊員一樣多走幾個地方,小叔子給她做了個特製小推車,可以方便移動攤位。後來有城管了,她就開始跛著腳推著車逃亡。日子就這麼一跛一跛過去,但是日子再難,孩子總是在長大。不枉苦母心,大兒子現在做瓷器出口生意,蒸蒸日上。小兒子結束學業,跟著哥哥幫手,餛飩阿姨終於不用再賣餛飩臭豆腐,不用再拐腳逃城管,然而卻得了乳腺癌。癌症對一個沒有怎麼讀過書的老婦聽聽就要嚇死。左一刀右一刀的皮肉苦、化療反應吐心吐肺吐膽汁的折磨苦、惶惶不可終日的心苦讓餛飩阿姨下了個決定:去跳黃浦江,而且要從楊浦大橋上跳。「否則哪能死它?黃浦江污染太厲害,岸邊都是淤泥垃圾,沒淹死先臭死被人撈上來,阿拉是丟不起這個人的」老太太穿戴整齊趁著一個艷陽天就上了楊浦大橋,長期躲避城管練就的躡手躡腳躲人耳目功讓她輕易逃過了大橋那個小亭子,然而走在楊浦大橋兩側,看高樓聳立車水馬龍的世間繁華,心中不免暗生長嘆,無論多少理由可以輕生,但是在最後那一刻,總歸有對這個世間的不舍。餛飩大姨不禁轉身,想回望那個她生活了五十多年的楊浦區,不曾想看到一個制服男沖著她走來,一邊走一邊吆喝,她大驚,錯以為此時是彼時,那慌急慌忙逃避城管的餛飩歲月。於是,本能反應,轉了身撒腿就跑,一直跑到浦東地面上。跛足逃生未必慢,「後面幾年我們那片的城管沒跑得過我的」餛飩阿姨志得意滿的神態讓我想起了兔子和獅子的故事,獅子跑就是一頓飯,兔子跑是為了自己的一條命。餛飩阿姨如此混沌的自殺讓我們捧腹大笑。「後來想想,那時候那麼苦、那麼沒有頭的日子都這樣過來了,現在兒子們都好了,受罪就受罪吧,反正病嘛,有的治就活著,你看,我熬啊熬,也3年了。」病房記事:黑色幽默話自殺(2)本以為餛飩阿姨的笑話已經夠給力了,卻沒有想到56床阿姨聽後一臉淡定:「你這個自殺就是多跑了一次橋,我可慘了,死還沒有死它。」56床阿姨是安徽人,據說一直住在村裡,因為暈車,病前從來沒有走出過以她家為圓心,半徑20里的圓。不過這個看似弱小的女人有著巨大的能量,她自幼喪母,父親續娶,後母惡毒,虐待小孩子。她是家中長女,15歲帶著眾弟妹揭竿起義另起爐灶,甚至最後帶著最小的一對弟妹出嫁。結果,卧薪嘗膽的生活不小心把弟妹培養成了富翁富婆。她卻守舊,依舊喜歡過她的一畝三分地的日子。知道自己得了乳腺癌,她兩眼一黑人事不省,弟弟妹妹分別自上海、深圳、台州和池州飛趕過來,一家子人八仙桌坐滿商議如何救治家裡曾經的頂樑柱保護傘。她暗自神傷,並不以為得了癌症還能活,可是等死的滋味卻並不比爽快一刀的舒服。老太太於是摸索摸索,突然發現灶房窗檯有一個畫著骷髏的瓶子,如獲至寶,跑到自己房間,插上門,一把拿下,咕咚咕咚。如果你以為喝了冒牌了的農藥沒有死掉那就大錯特錯了,她喝得不是農藥,是她兒子用隨手拿的瓶子倒的摩托車潤滑油。我傻乎乎問她「潤滑油怎麼能和農藥混了呢?一看就應該是油啊」老太太反問我「誰喝過潤滑油,誰喝過農藥啊?再說那個瓶子我見都沒有見過,還以為高級農藥就是這樣的。」可憐的老太太尋死已決,喝一陣吐一陣,硬是把多半瓶潤滑油喝光了,或者說馬上結束的時候,妹夫破門而入,像扛半袋秋收的玉米棒子一般把她搭在肩膀上,一邊狂奔出門一邊大叫「去開拖拉機!」據說那是整個莊上的一大景觀,事過一年後還有人津津樂道:一個老男人慌裡慌張開著手扶拖拉機奔騰或者說跳躍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還不時往回看。一個女人頭朝下被搭在另一個男人的後背上,一個年輕女人負責扶著老太的頭,另一個男人則負責去摳老太的舌頭喉嚨,一路走一路吐,那個招搖。。。。縣醫院據說緊急處理喝農藥的婦女以及溺水的兒童最為拿手,聽說亂七八糟洗胃灌腸無論需要不需要,都輪番搞了個遍。當然,否則老太太哪裡能安然坐在我們面前講故事。我們聽得笑痛了肚子,而當事太太憋了半天,想了半天說「奶奶的zhuai啊,吐死了,我三天沒有返過魂,那個捅屁眼捅得我一個星期不能下床啊。」我笑出了眼淚,我相信,無論如何,她絕不會輕易再想著喝農藥。。土豆軼事土豆軼事(1)因為有nemoezhang和她著名的兒子在先,我把我兒子的故事叫做土豆軼事,呵呵,和大家分享為人母點滴的樂趣。沒有這點子樂趣,想我是活不到今天的。如果你問土豆多大了,他會說:兩歲零一個月,而實際上,他已經兩歲零兩個月了。update速度有滯後,明顯,計算機俗語:硬碟和cpu什麼的不大。不過這傢伙有時候會說出不像兩歲多孩子說出來的話,顯得很好玩光頭抱著土豆去小花園玩,表哥跟在後面。土豆笑嘻嘻地說「兄弟三個人,一起出門去打妖怪啦」,光頭無可奈何苦笑:「兒子,我是你爹」,土豆自顧自說「劉關張桃園三結義,寶寶、媽媽和小狗也桃園三結義的」,事後我們估計土豆的邏輯是「媽媽可以和我桃園三結義,你就是我的兄弟」土豆現在流行混搭:寶寶騎著赤兔馬,背著衝鋒槍,拿著紅纓槍,去打白骨精!!寶寶打不過,劉關張都來幫忙啦!! 土豆睡前調皮,奶奶佯作生氣威脅他「奶奶生氣了,不聽話要打小孩子啦」。土豆眨眨眼睛,歪著頭笑著說「奶奶嘴巴生氣了,眼睛沒有生氣,鼻子生氣啦耳朵沒有生氣」,奶奶忍不住笑了,他開始哈哈大笑。 光頭趁土豆玩得開心不失時機教導「寶寶玩得開心嗎」「開心!」「寶寶以後要好好吃飯睡覺學習,聽大人話,爸爸就還帶你來玩,寶寶答不答應?!」土豆突然皺眉「寶寶不能答應!」「為什麼?」「因為這些事情。。。都很大的!!」 土豆亂開關電視。我立規矩讓他面壁思過。他不肯面壁,倔強地轉過身看著大人們。我沉下臉,大聲告訴所有人不理他。土豆悶悶地說「寶寶緩解一下就行了」,邊說邊轉過身面對著牆,我剛在心裡慶幸孩子聽話,沒有想到他開始開心地唱起歌來。 土豆和姑媽在小區遇到僅僅面熟的阿姨。土豆興高采烈打招呼「阿姨好」,小姑娘對土豆笑笑。土豆回頭對姑媽說「她有點不好意思,害羞啦」 為了跟上世間的娛樂進度,我在補課新三國的連續劇。雖然不讓土豆看電視,但多少卻被他聽進去一些台詞。昨晚洗澡後奶奶陪他睡覺,我腆著臉跟他進睡房。小夥子胳膊一揮「寶寶要睡覺啦,爾等退下!」吐血,還爾等,還退下。土豆軼事(2)劉阿姨帶來一大編織袋哥哥的衣服給土豆。前腳剛走,土豆就對那包發生了濃厚興趣,因天生膽小非要拉著我的手才敢走近:小心翼翼地蹲下,窸窸窣窣地拉開拉鏈。那包很大又不是太滿,小傢伙撅屁股探頭一個趔趄差點被裝進去。土豆慌張地站穩起身,一本正經向我報告「媽媽,裡面沒有人,不危險,安全的。土豆走路磕到了門檻上,小鼻樑皮刮掉了瓜子那麼大的皮。姑媽帶他去醫院,醫生給他他處理傷口。可能比較怕,又比較疼,土豆一邊掙扎一邊大聲哭叫「絕對不是那麼回事,你們都搞錯了!」惹得醫生護士捧腹大笑。我幫土豆剪摳大蒜摳壞的指甲「以後寶寶不要使勁把指甲弄壞了,媽媽會心疼的」,小傢伙聽到這裡突然騰出一隻手,在我的胸口一通亂推,很殷勤地說「寶寶幫媽媽揉一揉,心就不疼了」土豆的語言能力已經進化到可以頂嘴的程度了。睡前土豆的表現又好奇又好笑,爸爸說「我真受不了你了我」,土豆一臉無辜瞪著小眼睛和爸爸對視,一邊調皮地說「你受不了我了?都說你受不了我了住了二十幾天的重症監護室回家,土豆看到我親得不行,即便玩也非要繞我左右。我在旁邊看著他自己過家家,有一搭沒一搭和他說著話。突然他說「媽媽,相處的時光像煙火」,我沒有聽懂,他又重複一遍「相處的時光像煙火一樣美麗,大山村王奶奶家看到過的煙火」,我驚栗這是兩歲孩子的話,於是到處得瑟自己的兒子「相處的時光像煙火」,得瑟了多半個月,杯具了,我發現幾米漫畫有這句話,我忽略了這小子認400多字,他不是原創,我還高的我家有個文藝青年到處炫耀。。。。後來光頭安慰我:人家好歹會活學活用啊土豆最近比較排斥拉大便。我威脅他再不拉就給他打開塞露。他捂著屁股大叫「你這個恐怖分子!」當我真的脫了他褲子翻過屁股準備打開塞露,他竟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說「不可以的,真的不可以的」土豆軼事(3)姑父和姑媽為小事口角。土豆左看右看,突然跑到兩人面前念叨「言語忍,忿自泯」,因為大家比較激動,沒明白土豆說啥。於是土豆很著急地來回跑著重複著這句話。光頭問我「他那麼激動再說啥?」我淡笑鄙視理科生的他「弟子規,你背過嗎?言語忍忿自泯,你兒子引經據典地在勸架。「文盲爹立馬對他兒子敬仰崇拜得五體投地,而當媽的淡然,嘿嘿,不看看誰教的。。。土豆自己嘟囔:小雞生雞蛋,小鴨生鴨蛋,媽媽生寶寶。我哈哈笑,逗他說「寶寶會不會生蛋啊」土豆很認真的回答「寶寶不會」,「為什麼不會啊?」土豆撓撓頭,說「因為寶寶太小了」我屏住笑,「那麼寶寶長大了呢」,土豆很高興的說「長大了,寶寶就會生蛋了,而且生的是五花蛋,藍色的,綠色的,粉色的。。。。。土豆軼事(4)我在教師版上求助找聖誕綵球,沒想到MIDE和dodo扛了兩棵聖誕樹和一堆禮物來。土豆興奮地語無倫次。客人走後,我把他從一堆禮物里拔出來問「叔叔阿姨送你禮物,以後你要怎麼感謝人家啊」,土豆盯著聖誕綵球想了想說「我生個蛋送給他們吧!」我故意逗他」什麼蛋啊「土豆不假思索」五花蛋!寶寶還沒有學會下亮蛋」,亮蛋,是土豆給聖誕綵球的名字外公在給土豆講成語故事,講到「一龍一豬」,問寶寶「你以後是龍還是豬啊」,土豆不加思考的說「寶寶是龍,外公是豬」,我強忍笑與慍怒問他「為什麼啊」,土豆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說「因為寶寶每天學習,學英文了呢,外公不學習」,沒辦法,那個成語是這麼說的。。。。不學習的小孩子長大沒出息 光頭和土豆在被窩裡看書。土豆看到封面上的兒歌就說「這是要唱的歌」,然後就唱歌一樣「讀書」:「小雞小雞唧唧唧,跟著哥哥去啄米」腔調很可愛,唱好了,指著下面的圖畫說「這隻小雞很可愛的嘛,像于娟一樣可愛啊」 病房記事4:黑色幽默話自殺(3)http://bbs.fudan.edu.cn/bbs/con?bid=121&f=293901原本想有時間做個年度總結,但是貌似我有強迫症,不寫完一個開頭的故事,就不能分心去寫其他的東西。於是在土豆看VCD的時間,把這個東西寫完。

和我同住一個小房間的是指標阿姨。顧名思義,她的指標特別醒目,CA-153高達900但不痛不癢沒有任何病症出現而著名於整個樓層。CA153是乳腺癌的監測和篩選的一個重要指標,正常人是30以下,由此可以想像指標阿姨聽到自己CA153是900的概念。指標阿姨平時不太走動,但是聽到我們這裡很是熱鬧,由是踱步而來。聽到我們在講得話題,不由開始感慨,講起來她的自殺經歷。

指標阿姨有個幸福家庭,財豐福厚,夫賢子孝。她的腫瘤是在洗澡時候摸出來的,所以發現並不太晚,最多算個中期。但據說醫生告知伊得了乳腺癌的消息,噗通一聲倒下的不是她而是站在她身後的男人,回家後嚎啕大哭聲音最大的也不是她而是她兒子。

可能一生都太幸福太順利了,指標阿姨一家都不能面對這個殘酷現實。病人扛不住,家屬也扛不住,低頭聳肩唉聲嘆氣,動不動也就哭聲震天,搞得人家鄰居一天到晚以為她家中來了送葬的親戚。可能癌症太可怕,可能化療太痛苦,更可能氛圍太陰霾,於是指標阿姨決定一走了之。

可笑的是,這個有著千萬身價的體面女人想不出個體面的死法。跳樓她覺得死得難看,割腕覺得太血腥,上吊找不到橫樑,喝農藥超市沒有買,連個殺蟲劑都是噴霧瓶,在上海卧軌都成了太難執行的方案。想來想去,安眠藥最好。

指標阿姨不像農藥阿姨,她有上網的文化,查了下網路,安眠藥,要200粒才可以。

於是指標阿姨像積累她的千萬家財一樣開始積攢她的安眠藥。開始,謊稱自己失眠,要醫生開藥,與此同時,為了防止和她同食同睡的家人發現,她用了個新絲襪做了貼身袋袋,每次安眠藥發下來(醫院每天8點發固定顆粒的葯,絕對不多發),她就做吞咽狀,轉身藏在被窩裡,把藥片偷偷放到絲襪里,掖在枕套中。

要攢夠200片安眠藥需要足夠長的時間,這段足夠長的時間裡,指標阿姨發覺日子好的照舊可以上麻將桌,指標阿姨的男人覺得他老婆照舊生龍活虎,指標阿姨的兒子也覺得自己的媽媽似乎不像是已經土埋脖哽的人,他們一家人在這段足夠長的時間裡,知道了乳腺癌不是死亡,知道了指標無非是指標,高指標可以嚇死人,但是並不能說明指標高就能死人。

安眠藥還沒攢夠,指標阿姨已經不想死了,她的化療方案很輕,做了化療似乎也沒有什麼反應,索性,趁著所有人都沒有發現,跑去洗手間,把120多顆安眠藥餵了馬桶。馬桶是不會因為吃多了安眠藥睡覺,但是指標阿姨做這個生死選擇的時候,太過激動,把那個絲襪袋袋一起扔了進去,馬桶塞了。

那天晚上,指標阿姨和我卧談,問起我有沒有想過死,我在黑暗裡笑而不答。

生與死,前者的路對我來說,猶如勁風裡的蠶絲;而死卻是太過簡單的事。不僅簡單,而且痛快舒暢,不用承受日夜蝕骨之痛。但是死,卻是讓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親人們嘗受幼年喪母/中年喪妻和老年喪子之痛。雖然能不能苟活,由不得我,即便至少我要為自己的親人抗爭與掙扎過。自戕是萬萬不能的,因為我是個母親,雖然,我這個母親做得很無力,我現在唯一能給孩子,只有微笑,能為孩子做到的,也只有堅強。我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育子成才,但可以用今天的行動告訴自己的孩子:你的媽媽不是懦夫,所以你的人生里,遇到珍貴關鍵的人與事,要積極爭取,可以有失敗,但是不能有放棄。

我想做個讓兒子驕傲的媽媽,至此一點,無論任何地步,我都不會選擇自己走,哪怕,萬劫不復的痛。--

我每天可以寫東西的時間有限,一個小事都要寫得像連載,相信我,這個真是很好笑,雖然這段還沒有寫道好笑的地方 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我比nemozhang做公益做得早,卻良少貢獻。很小的時候學校提倡一幫一對紅,主要是一個城市小孩子用零用錢資助一個農村孩子讀書的學費,兩個通信聯繫,我異常認真地參加了。讓我比較傷心的是,這無非只是當年學校或者校長用來書寫政績的臨時性社會活動,我們學校第二年並無了下文;但讓我比較驕傲的是,我很認真地貫徹自己的行為,學校幫我找到的小姑娘是安徽巢湖的小w,我一直幫到我的夥伴自己不想再讀,她堅持了8年,讀到高一。我也堅持了八年,那時,我貌似已經本科了。我總共所有的資助費用,8年來可能不會超過1000塊。那個時候貌似讀書的學雜費太便宜了,或許那個地方物價水平很低?我不太清楚,我只是記得,第一年只有32塊,最後一筆是350塊的樣子.32對那個時候的CPI,那個時候尚且不富的家庭,以及那個時候年幼的我,可能還算作是比不大不小的錢,現在想想,現在的32塊不夠打的費的32塊,而當年去這般用了,就能積善,就能改變世間某個角落某個小女孩的一生,就能有今天這樣的趣人趣事在我身邊發生,實在是很美妙的一種感覺。我雖虛得浪名是個學經濟的博士,但真不善理財,這筆錢是我前半生最為值得的投資。我為幼年的我有這般才德陶醉,哈哈。我和小w至今沒有見過面,最後一點音信,也因著我數次出國易居而遺失在奔忙的歲月里。說來誰也不信,我們是單線聯繫,生活從未有過任何交集。如果不是她那通電話,這個世間可能沒有人知道我們有段這樣的過往。我不知道小w具有怎樣的神奇,怎麼知道我得了病,又怎麼拐彎抹角找到我。話說我正追在土豆後面喂水喝,手機響了,接起來聽卻是一通聲浪巨大的哭天叫地,我喂喂喂半天扔沒有任何聲響,於是掛掉。然後手機再響,接聽後仍然是巨雷一樣的哭,偶爾夾著不能自己的抽抽泣泣。我還是掛了繼續追土豆澆水。手機再響,我無奈說了句我靠,土豆嬉笑著重複。我暗自自責當著兒子說髒話的同時,聽到手機那邊鼻涕抽打打地說「姐啊,我是w」我引以為世間神奇。失散了十多年的筆友。w過得很好,老公是修玻璃鋼窗(賣玻璃鋼窗?)馬上就要生孩子了,懷得是雙胞胎,腿腫得像大象,穿了棉衣兩腿相摩不能邁步。我遺憾不能去吃滿月酒,隨便看看這個18年多友誼的孩提時候的夥伴,而她的遺憾是知道我病了,卻不能來看我。其實,聯繫上了筆友,最多算作高興,不能算作趣事,後續的趣事卻是,她竟然先斬後奏,一杆子把她那個頗具喜感的老公捅到了上海代表她來探病。我不知道是感慨現在的女權主義強大,還是要嘆母以子貴這句古諺真理。事隔幾日,我又接到一個口音極重的陌生男子的來電,他說是w的丈夫,「順路」來上海看我,我實在不相信這個「順路」,但是他說他連夜搭便車來的,正站在上海地面上,不見我回去老婆不會讓他進家門的。最後一句話他說的有點著急,結結巴巴,又有點不好意思,讓我覺得,他一點都沒有開玩笑,不見我,可能真要睡柴房。我發了一個地址給他,一邊繼續蜷縮在被窩裡看beautyfly給我的《收穫》,一邊等M和D的到來。我不是想說髒話,MD現在是一對夫妻,男姓孟,女姓杜,讓我那麼簡寫,成了MD。他們是我04年出國前介紹成功的最後一對,當年M在香港工作,D立馬去香港讀書,我順水推舟介紹他們認識,明裡D需要有人照應,暗地是M托我做紅娘。不知過了多久,門鈴響了,家人開門,我聽到M高亢的嗓門,於是鷂子翻身蹬開被子,急慌慌套著那身秋菊的打紅棉襖誇張地走著貓步迎了出去。這裡要解釋兩個典故。第一,最後一次和MD碰面,是M請客,一方面給我出國踐行,更重要的是和D確定戀愛關係。我們一干8人等吃過飯衝進去FULLHOUSE,淮海路的一個酒吧瘋狂。我那次喝得有點高,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覺,等我恍恍惚惚醒來,看見我們這幫人和一幫不知底細的人在打群架,於是腦門一熱,領著個只有350ml的青島小酒瓶打算上陣幫哥們,誰想還沒衝進陣營,警察來了。我極度冤枉地被一鍋端抓進了警察局。警察開始問話寫口供,問到我是幹什麼的,我說復旦學生,他問幾年級,我說博一。然後警察怒了,說我故意耍酒瘋不配合。我那天的穿戴是一個亮片背心,一條短極端的熱褲,一雙亮銀高跟鞋,除了沒有化妝,和小阿飛無異。小警察鄙視的眼神點燃了我體內殘存的那點子酒精,我忽的一聲站起來說「復旦的怎麼了,讀博士怎麼了,上了復旦讀了博士非得穿得人模狗樣不能泡吧啦?我還非得個性下才行!」然後我開始學酋長的走姿,扭起了貓步。這段話可能只有長住在北區的人有得會心一笑。(酋長mm不要生氣,我真的一直都很崇尚你的個性。真的)因著這段典故,我想都沒想,貓步出迎MD。第二個典故,是我的秋菊棉裝。我有個姨媽,視我如親生,聽了和她一起打撲克的老太太慫恿,要給我沖喜。我這個德行,嫁和娶是一樣的難,如何沖喜?人家不聽,好棉好布密密縫,給我縫了套沖喜的大紅行頭,裡面是大紅布,外面兒是土的不能再土的粉花綠葉紅底棉布,棉褲是左邊開岔的老式棉褲,四指寬的紅布做腰帶。我不想枉了這情,歡天喜地收下穿了。棉襖難看,但是擋寒暖和。所以,很熟的朋友來我家,經常可以看到我貌似秋菊打官司里的秋菊造型。MD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一個穿著秋菊棉襖棉褲的人扭著貓步出迎算不得什麼,而我的悲劇在於,當我和D見面熊抱,我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兩眼獃滯,張著嘴,下巴明顯脫臼狀。我故作鎮定恢復常態打招呼,我多麼希望他是走錯了門,或者是個送快遞的,沒有想到他愣了愣神問我「是於老師的家嗎?」我哭笑不得只好說是。他追問「於老師,於博士?」我沉重地笑著點頭他報了我的名字,再次核實。我還是說是。他皺著眉頭,咽咽口水,一字一字地艱難地說「她是個博士啊,身體不很好」我也跟著咽咽口水,說,我是你找的人。他說,我是w的老闆?呃,我們那裡管老公叫老闆。。。。。若不是MD夫妻在我真不知道如何收拾那麼尷尬的局面。M拍著W老闆的肩膀跨過門檻說「兄弟,沒錯的,我認識她十幾年了,如假包換。」話說這兄弟戰戰兢兢走進門,防盜門關上的那一刻我留意到往身後看了一眼。M嘻嘻哈哈回顧,或者說解釋給這突如其來的兄弟聽我這段貓步出場的典故,我開始走神:開心網有句話,獨自牛X的日子總比不過一起傻X的日子快樂,這句話絕對經典。我沒有牛X過,但是我慶幸有限的年歲里,都在和一撥撥的弟兄們傻X.因為家裡來客人,而土豆太過擁鬧,於是可愛的土豆招呼眾人後被帶出門買菜。這位仁兄目送土豆後默默然好一會,第一句話「於老師,您家小孩子叫啥?」我隨口說「土豆啊」「啊!」W老闆苦著臉說「咋叫這個名字?」我不解,這位老兄自言自語道「w說你是咱們認識的最有文化的人,要你給咱孩子起名字,雙胞胎」我看到言者表情掙扎了一番,接著他說「唉,於老師,w說你是她的貴人,還是你給孩子起個名吧,就是,,,就是。。。能不能不要叫土豆這樣的名兒」我忍俊不禁,旁邊的D一本正經地插嘴「雙胞胎好啊,雙胞胎一個叫蘿蔔,一個叫白菜,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呀」,M急忙眼神制止,這兄弟明顯不想當蘿蔔白菜的爸爸,聽到D那麼說,皺皺眉頭,嘆了口氣。這個實誠人把D的話當真了。不得不說,實誠真是一種美德。家人燒了熱水,水開我起身倒茶待客,剛離開座位,手機響了。我循聲去找不知被土豆摜到哪個犄角旮旯去的手機,卻看到那哥們急忙忙欠起身來,忙不迭抱歉地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還是怕走錯門,弄錯了回家不好交代,所以打個電話確,,,確確確認一下好」在我們的哄堂大笑里,M走過去,友善拍拍漢子肩膀以示安慰,漢子笑得有點羞澀。我終於在笑聲還沒平息的時候明白過來漢子為啥打我的電話確認身份,他是受了老婆重託的:他把電話放在兜里,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厚厚的用報紙包好的小磚頭,放在我茶几上。一霎那我眼睛有些潤濕。我被電擊一樣彈起來,開始和他推脫廝打,我勒令M幫忙。兩個男人熊抱著在我客廳表演起了蒙古摔跤。我知道M練過數年跆拳道的身手,索性做壁上觀。推搡之間,漢子試圖把錢扔在地上奪門而逃,誰知道門一開往地上一看,漢子說了句誰也聽不懂的髒話,把包錢的報紙包奪過來,揣在自己的大羽絨服內袋裡,彭登彭登跑下了樓。沒等我們回過神來,他順著公雞打鳴、撲騰和嚎叫的聲響得意洋洋重新跑上了樓:「哼,這兩個兔崽子還真能跑,都快到院子了!」手裡,是兩隻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魁梧大公雞。我真是服了,這兩隻雞的綁法是遊戲里兩人三足的模式。漢子開始斷斷續續志得意滿地介紹「這是家裡娘用穀子養的,大姐你放心,本來打算自己用,沒有給它們吃過一點飼料。w讓我帶給你,可是人家火車不讓活雞上車,我想法子搭了鄰村結婚買傢具的大車來的,要不還真不知道怎麼辦。。。路上時間長,怕雞捆死了不活絡,就各綁了一條腿,沒想到居然兩個兔崽子下樓了!」我雙手合十,深深鞠了個躬,說了聲發自內心的謝謝,然後一把把門關上,留M在門外周旋。因為,我萬萬不能收他們的錢,一個汗珠摔八辬賺來的血汗錢。事後想想這個場景蠻好笑的:門內一個穿著秋菊棉襖的女人高坐軟塌,一個身著CHOLE的小貴婦耳貼門偷聽,時不時彙報所聽到的進展。門外,寒風蕭瑟中一個穿了件薄絨衫的香港金融才俊摟著一個衣著穿得像熊一樣厚重的農村青年循循善誘,左推右推打貼身太極。後來,我的手機響了,w的來電。半個多小時的電話里,她怕太堅持氣壞了我的身子,我怕她太激動動了胎氣。她的電話讓我感觸很多,她講述18年前32塊對一個農村女孩的意義,講小學二三年級輟學與讀完初中再輟學的區別,講她比周圍女孩子多的探知世界的自學能力,講她因此而改變的人生。而我對她講她所給予我助人為善的機會所帶來的快感。可能她不能理解,懷揣著一個讓自己開心而不得與人說的秘密是何等的幸福與興奮。曾有一度我覺得一幫一對紅可以讓那個叫做於*的靈魂看起來高尚那麼一點點。就那麼點子自認為的高尚,足以讓一個11歲的小孩子豎立自己對自己的認可和喜愛,然後心安理得暗自肯定自己的善良和愛心。喜歡自己,肯定自己,別說32,是我現在花320000都買不來的享受。最終,w妥協,撥電話喚回了在我家門口等候領導指示的老公。凍得哆哆嗦嗦一直搓手的M終於進了門,哭笑不得地說「那哥們先給我掏煙,請我幫個忙幫你收了他的錢,後來和我商量,如果我幫他這個忙,他給我200塊好處費。。。聽到沒有,200哎。。。。」 起因應該是在教版寫blog,寫著寫著,寫來了李老師的一封信,他(她)說一個做記者的朋友看了我的文章,想和我聊聊。當時我一個要好的病友離世,讓我感慨很多,更讓我從此不會對這個世間說不,於是我和記者文娟見面了。

記者文娟是個非常靚麗的女孩子,與我同年。也許,我是個讓文娟太過失望的採訪對象,因為我感覺我的回答總是出於她的意外,並且從來不是她期望的回答。比方她問當年得知生病的那一刻心裡怎麼想到,我說太高興了,我們一家都在狂歡因為我一直懷疑自己骨癌或者肺癌什麼的;她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麼樂觀的?我說我從來就沒有悲觀過啊;她問你有沒有想過什麼不好的結局,她說這句話時小心翼翼,我開始狂笑,回答沒有想過,至多看到同病房病友走了的時候家人手忙腳亂幫她去買衣服的時候扭頭對我媽媽說:"我當了那麼久女生,好像一直都沒有啥女人味,要不我走的時候給我穿個旗袍?"

總之,我覺得我的回答總是驢頭不對馬嘴,我從沒有絕望,從沒有她說期待的心態U型曲線,從沒有她認為應有的東西。我想我是讓她失望了,卻不曾想這姐們回去整啊整啊,第二天整出一份讓全家人眼睛濕潤的報道,我沒有期望什麼,但是卻真的沒有對記者失望。因為她在屬實。

我讓老爸在街頭報攤上買了一份。

第二天上午,彭老師電話我說,他一個朋友要提供我一些有用的信息。不久秦暢來電,事後我知道她是上海廣播電台的首席主持人。她說她有個朋友叫做潘肖珏,交大一個教授,得了乳腺癌,心臟病不能化療,靠中藥/針灸和食療,已經6年了,此間股骨頭壞死被迫做了輪椅,居然也被她自己治療好了站了起來。

未曾謀面的秦暢引薦了潘老師給我認識,潘老師送給了我很多建議,送給了我她寫的書,送給了我治病用的月見草油。受益匪淺。

第二天下午,文娟給我簡訊,說有個出版人看了報紙,很感動,能否和我通話。不久,一個叫做閆文青的北方姐姐來了,送了土豆一盒元祖蛋糕。

第三天上午,一個叫做馬文剛的讀者給我電話,說是交大校友,他也直爽,帶了同是交大校友的女朋友來看我,不巧的是那晚我化療藥物反應,不停地在吐。他送了土豆一個500的紅包,一盒巧克力,送給我一本他寫的書。不過讓我摸不到頭腦的是,他說他看了報紙深受鼓舞,所以要考博士(?!)

第四天,小嵩在開心網上給我留言,原文如下:

昨天看到你上報紙,看起來很精神,希望你康復的順利。

不知道你現在的經濟狀況如何?我一直都沒有考慮過你可能會缺錢(不知怎麼總覺得你家底還算豐厚),可是昨天看報道,感覺還是有些緊張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在我認識的朋友圈裡發動一個小型的捐款。當然,最好他們可以幫助你的故事讓更多的朋友知道。

但如果是不直接認識我的人,可能會對此有些疑問。如果可以公布你的地址,聯繫方式和賬號等,應該會有所幫助。

希望你能考慮一下,我尊重你的決定。如果實在不方便公布,我也會盡量多找些人。也不一定能幫上多大的忙,但總歸是一點心意說實話,我看到這段留言的時候,鼻子酸了。她在幫我,真正想儘力幫我,而且是拼著人品幫我。在幫我的同時,竟在乎我在意與否。雖然我現在除了活著,其他都不會介意。

此後一個星期我的銀行卡噼里啪啦進了7300。其中有個叫做葉萍的女孩子,素不相識,幫我付了3天的醫藥費,5000對一個剛剛工作不久的女孩子,不是小數目,我自愧不如。說實話我可能遇到這種情況也會捐款,但是我不會捐那麼多。第四天晚上,我收到了文娟轉發給我一位讀者給我的來信,告知我可能診治我的兩個美國醫生的名字,很關切的用詞。第五天,有個不知道姓名的讀者,同是一個兩歲孩子的媽媽,送給我一些佛宗光碟用於清凈心態,送給我1000塊錢。第六天,一個親戚說,她有個朋友,向我要一份報紙,因為她的兒媳婦得了胃癌,她希望我的行為可以鼓勵兒媳。我隱約中感覺,自己有了價值。在這個世界,我還不是一個僅僅被施予的一方,我還有用。嗯,我就記得那麼多了,我不知道接下來是否還會有多米諾骨牌倒下來。。。。

病房記事5:人生若只如初見我和Lily是相互慕名了很久才有機會趕上同一時間化療住在一起正式認識的。早在她還在前面手術病房做手術,我就從這一樓層50多個阿姨的悠悠之口裡得到她的很多資料,拼接了她大體的情況,簡而言之:3Z女人,有姿色有資本有知識。相貌不差,170cm的身高,齊腰長發,是個外資公司的中高管理層,比我大兩歲,有個香港老公,沒有孩子。她是纖維瘤進來病房手術,沒有想到手術結果,那個不是很什麼纖維瘤,而是癌腫瘤,不過好在是早中期,割了啥事也不礙的那種。當然,如果以後喂孩子,那小傢伙只有一個人肉奶瓶。Lily進病房的時候我正歪躺在床上看《人生突圍》,我可愛的傻瓜陳璋師弟送的,說實話,這是一本不怎麼樣的書,唯一讓我提得起興趣的是這本書的主題是蘇東坡。想當年,光頭問我是不是能嫁給他,我非常苦惱地說「我晚生了一千多年,否則給蘇東坡做妾也不嫁給你」。我對蘇東坡的痴迷罄竹難書。Lily容裝精緻地跨一隻足以裝個枕頭的CHANEL獨自走進來的,路過我床邊的時候,我盯著她那隻不菲的包,她則盯著我手裡的書,她先開口「哈哈,蘇東坡,我最喜歡的就是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我一下子被擊倒,感覺和這個眼前人的距離以光的速度迅速拉近,頓時打開了話匣子。住院這件事是十足的圍城。雖然比住院還痛苦的時候是你想住院的時候進不來。但是一旦住進來,除去化療苦痛皮肉之苦,你還會被莫名的煩躁/孤寂壓得喘不過氣來,睜開眼睛周圍是一群絕望但是還在拚命掙扎的老太太,她們給你的話題永遠是生和死,這種化療和那種藥物比較/兒子和女兒哪個有孝心,哪家的老頭子對病人好。這種話題開始還很有意思,時間長了就會令人窒息。我每次拚命擠進來,第一件事就是拚命地想出院。現在終於有個年紀相仿的人,可以和我聊聊蘇東坡。那個晚上我兩個非常有談性,在她那個不知道是保姆還是護工可以振下天花板和燈管的鼾聲里,我們開始飆詩詞,把從小學到高中乃至大學學過的唐詩宋詞從腦海里的幾角旮旯里翻出來,缺胳膊斷腿的也拿出來,對方查缺補漏看能否拼接成一首完整的東西。那是我住院幾近百日里最美好的一個夜晚。與其叫lily病友,不如叫詩友來得貼切,雖然我們誰也不會作詩。無論記得再多的詩文,我們終究是兩個年過三十的俗塵女人,第二天上午,隨著她香港愛人的來而又去,我們開始談男人。她說,她從來不相信愛情,而和男人成家,無非是生育合作社經濟共同體而已,所以她和香港男同居了也有兩年了,誰也沒有提過結婚。聽她說這些的時候,我有些莫名沮喪。雖然我始終是個對愛情和婚姻基本上一無所知的笨蛋,但是我卻始終相信,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的相處,總是需要有點什麼精神層面的東西做基礎的。第二次化療,我和L又如期遇到。與上次不同,她進來時有一男一女相陪。男的清秀斯文,戴副琺琅鏡框的眼鏡,女的穿了一件年代久遠樣款陳舊的麵包服,無論相貌和衣著都著實普通。然而看得出,無論男的還是女的對L都不是普通的好,幫她拎包/打開水/放置衣服臉盆,乃至對其他同病房的病人家屬都處處陪著卑微的笑,以期望自己的謙和友好態度可以換回同室病友對L的照顧。這種笑,我再熟悉不過。我的親人只要在醫院,每日都是這種弱國外交的笑容。L看到我難以掩飾地高興,隨即把我介紹給了她的陪人,不過比較微妙的是,她並沒有介紹對方。當時病房轟雜,我也沒有注意太多。那次化療,我副反應很大。不分日夜地想吐吐不出來,於是開始狂灌楓斗水排體內的化療殘毒。當年我的狀況很慘烈,骨痛鑽心,大小便不能自理,而且都要在床上解決。光頭夜裡睡在我床邊的躺椅上,每兩個小時要被我叫起來一次,或上灌水,或下排水,接連幾日下來,夜裡只要把我這邊安頓好,光頭就能立馬鼾聲如雷。L是個修養很好的室友,我如此折騰她一字抱怨也沒有,反而由衷地讚歎光頭是個模範丈夫。那次化療,我出院的最後一晚,她因為化療有點失眠,我陪她聊天,她告訴我說,第一天陪她來得一對男女,男的是她前夫,女的是她前夫的現任老婆。L和他離婚兩年多了,原因是因為感覺前夫性格懦弱溫和,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可能再無出頭之日。離婚後他們一直沒有聯繫,不過前段時間,她家的保姆實在沒常識,打她開始掉頭髮才知道主人是癌症,怕傳染不敢伺候,所以L只能打電話給他讓他幫忙。他即刻來了,還帶來了他的現任妻子。再次遇到她的時候她養得很好,面色白皙,氣色紅潤,一點不像化療病人。我想這是歸功於她前夫夫妻二人,前夫w是個編輯,在病房的時間越來也多,而前夫的老婆J是做設計的,每晚都要煲各種各樣適合化療病人的湯送來醫院,我因為老蹭她家的湯喝,於是和w和J非常容易地混熟了。w學中文出身,而中文功底遠遜於我和L,每次都要被我們恥笑。J不太言笑,很喜歡笑盈盈地聽我們瞎鬧。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w遵照J的交代,端了把躺椅,開始陪夜。雖然,L的情況根本不需要陪夜的。化療方案對我非常有效,第四次化療之後,我就可以下床活動了。一夜,我不忍叫醒陪夜的媽媽,自己獨自起身去洗手間,路過L的床邊,突然發現,那張本應睡著W的躺椅,是空的,而L床簾里,儼然傳來W的輕微鼾聲。我深吸了一口氣,裝作什麼也沒有看到聽到知道。但是那夜,我失眠了。知道了隔壁床簾的事情之後,我開始自己和自己慪氣。我開始對L有種複雜又混合的情緒,很久之後,看江蘇衛視聽到非誠勿擾里那些個喧鬧的女聲里唱「你揮霍了我的崇拜」,我才逐漸明白了自己難以表述和言明的感覺。我是崇拜L的,她的3Z是我所羨慕的,也是我不可能湊齊的,她事業的高度也好,待人接物的優雅也好,才識的淵博也好,都是我想擁有而不能達成的。或因著這種崇拜,我想和她成為朋友,或者已經下意識把她當成了自己的朋友。然而我確是太拿朋友當回事了。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所以當發現了朋友,尤其是崇拜的朋友居然有道德瑕疵的時候,我就感覺像自己的手足上長了腳蘚瘡癰。然而,這狀況只是我一廂情願拿L當朋友,所以我只有自己和自己慪氣。數天里我蒙頭大睡,醒著的時候也開始沉默不語。L不明就裡問我在想什麼。我說「我煩著呢」,她奇怪地問煩啥?我陰陰地笑著說,我想不出一篇古文的下文了。L立馬來了興趣,「說來聽聽」、我開始坐起身,歪在病床上清清嗓子顯擺:「潔婦者,魯秋鬍子妻也。既納之五日,去而宦於陳,五年乃歸。未至家,見路旁婦人採桑,秋鬍子悅之,。。。」我頓了頓說,「後面的是什麼我記不得了」「哈哈」L毫不設防,「你這段東西我聽都沒有聽說過」「嗯,是,我感覺你也不知道所以沒有問你」我淡淡的說,「劉向《列女傳》里的《魯秋潔婦》的一段」。「你背過《列女傳》?」我不動聲色地看L無比驚訝看著我。這個表情我早有預期,我這個年紀,能背得出列女傳的,倒也沒有怎麼遇到過。「呵呵,是啊,中華婦女的傳統美德,外公教我背得很少,不過除了約束我讓我沒多搞男女關係之外,也夠我唬人用了」我依舊平淡作答。L看著我長久沒有說話。事隔幾日,我看到了事發。話說J周末送了鴿子湯沒事幹,晃著一個人破天荒逛五一打折的淮海路,感覺醫院空調開得冷於是順手買了個薄薄的空調被,折回了病房打算送給陪夜的老公。病房由於所有人都有點化療反應,所以睡覺很早,8點多熄燈。J趕到的時候10點多,我已經睡下好久了。J看到空空如也的躺椅,隨手拉開床簾的一角輕聲問:「L,w去哪。。。」準確地說,這是半句話。隨後我聽到J深長深長深吸一口氣「我剛在淮海路逛街,買了個薄空調被給你陪夜用,現在看來,還是拿回家了。」語氣里,絲毫聽不出任何的氣惱。淡定,當真不是說說的。然後,然後病房裡那張床上的人們凌亂了。W慌忙追出,不知道有沒有穿衣服。我嘆口氣在黑暗裡對L說「唉,這事兒你的確錯了。」L長久長久沒有說話,我以為她睡著了的時候,她突然幽幽地說「於啊,你估計真的不能理解。表面上看,我什麼都有,其實我什麼都沒有;你什麼都沒有,連看病也是賣房子借錢,但是你比我有。」也許,我真不能理解。但更不能讓我理解,或者說更離奇的是,第二天傍晚,J依舊笑盈盈來了,端著燉好的藕片排骨湯,態度溫婉,若無其事。倒是平素優雅高傲的L表情忐忑,不敢正眼看J,更不敢去喝那一保溫桶的美味湯品,那盆湯,最後讓我喝了個底朝天。人啊,真不能心虛。自那次化療,我對L的興趣嘎然而止。而由於L只是做六次化療,因此隨著化療結束,也就逐漸淡出了病房。不久之後,我去醫院看門診,驗血做化療準備,同時看是否接著把沒有放療的次數做完。因為知道劉爽在病房所以趁光頭去開藥的功夫繞到住院區去看病友。一開門,我嚇了一跳:58床圍了很多人。我狐疑的表情無疑像頂著個很大的問號,劉爽不得不開口就說「她是L啊」我無比驚詫。L身上綁著監控器,臉上罩著呼吸面罩,已經不能說話。坦率說我已經認不出她就是L來了。她的床前是年近70的父母,表情悲哀到木然,衣著簡樸到寒酸,還有一對老夫妻,據說是L在上海的表姨夫婦。劉爽解釋說L是上周四來的,當時還能說話,只有左邊身子活動不是很便當,誰知道周六竟然右邊身體也不能動了,說話也變得不利落。我衝進L的床邊,L美麗的眼睛一直一直看著我,似有期待。我握著她的手說「你知道的,我之前病情很重很重,也不能動,只要堅持一下,座好了化療,兩個月以後就活蹦亂跳了」,她想笑,卻沒有成功,只是很吃力地搖搖頭。我接著說「我知道的,我懂」她笑了,其實我都不知道我懂什麼。三四天之後,我入院了。而L住的床是空的。我問劉爽「L人呢?」劉爽看著我,你看過她的第二天就走了。還是W和J幫她料理的。走了?你是說出院還是什麼。你個傻子,劉爽說「她當時那個樣子出院去哪裡?』」問題是怎麼可能?她化療時候好端端的,戴上那個2000多的義乳誰也瞧不出來她是病人啊「」是啊,我也覺得心驚膽戰,她六個化療做完了之後覺得不對,回來看醫生讓她做全身CT,發現她腦子裡有個腫瘤,位置很不好,而且挺大了,我聽醫生講,她後來不能動啊不能說話啊什麼的都是腦袋裡的那個腫瘤搞得「我心有戚戚然,那一刻,我對L所做過的所有都釋懷了。人已然香消玉殞,還妄談什麼仁義道德。知道嗎?劉爽接著說」W和J這樣的夫妻我真沒見過,買壽衣/換衣服都是J一手辦的,W聯繫龍華殯儀館啊什麼的,L她們家一個主事的也沒有,要是w夫妻不幫忙,還真麻煩,這也是前世的冤家帳,不過L也爽氣,你來的前一天,她還能發簡訊,叫來一個律師做了一份遺囑,三套房子,留了一套102的房子給J!「很久很久很久之後,我在和一堆老太太的閑談里,解開了我始終想不通的謎底,J的母親和姐姐,都是乳腺癌去世的。

http://bbs.fudan.edu.cn/bbs/tcon?bid=121&f=295834病房裡無論再熱鬧開心的場面,此言一出,氣氛會在一秒鐘內變得死寂凝重,一秒後,便有阿姨抽抽搭搭地暗自涕淚,有阿姨哭天喊痛罵老天瞎眼,有阿姨捶著胸指著天花板信誓旦旦平素沒有做過虧心事為啥有如此報應。有幾個病人算幾個病人,沒有一個能面對這個直捅心窩子的話題。除了我。我從來不去想這個問題,既然病患已然在身,惡毒詛咒也好,悔過自新也好,都不可能改變我是得了癌症的事實,更不可能瞬間把我的乳腺癌像轉匯外幣一樣轉到其他地方去。無能為力而又讓我倍感傷懷的事情,我索性不去想。時隔一年,幾經生死,我可以坐在桌邊打字,我覺得是我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了,客觀科學,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去分析總結一下,為啥是我得癌症。做這件事對我並無任何意義,但是對周圍的人可能會起到防微杜漸的作用。我在癌症里整整掙扎了一年,人間極刑般的苦痛,身心已經摧殘到無可摧殘,我不想看到這件事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發生,但凡是人,我都要去幫他們去避免,哪怕是我最為憎恨討厭的人。之所以去思考這個問題並且盡量想寫下來是因為,無論從什麼角度分析,我都不應該是患上癌症的那個人。我儘可能把這個東西寫得系統一點。只是我有個毛病,寫東西被初中老師批語「下筆千言,離題萬里」,希望大家見諒。痛定思痛,我開始反思自己究竟哪點做得不好,所以上天給我開個如此大的玩笑,設個如此嚴峻的考驗一、習慣問題之飲食習慣1、瞎吃八吃我是個從來不會在餐桌上拒絕嘗鮮的人。基於很多客觀原因,比方老爹是廚子之類的優越條件,我吃過很多不該吃的東西,不完全統計,孔雀、海鷗、鯨魚、河豚、梅花鹿、羚羊、熊、麋鹿、馴鹿、麂子、錦雉、野豬、五步蛇諸如此類不勝枚舉。除了鯨魚是在日本的時候超市自己買的,其他都是順水推舟式的被請客。然而,我卻必須深刻反省,這些東西都不該吃。尤其我看了《和諧拯救危機》之後。選擇吃他們,剝奪他們的生命讓我覺得罪孽深重。破壞世間的和諧、暴虐地去吃生靈、傷害自然毀滅生命這類的話就不說了,最最主要的是,說實話,這些所謂天物珍饈,味道確實確實非常一般。那個海鷗肉,高壓鍋4個小時的煮燉仍然硬的像石頭,咬上去就像啃森林裡的千年老藤,肉纖維好粗好乾好硬,好不容易肯下去的一口塞在牙縫裡搞了兩天才搞出來。我們要相信我們聰明的祖先,幾千年的智慧沉澱,他們篩選了悠長悠長的時候,遠遠長過我們壽命時間的無數倍,才最終鎖定了我們現在的食材,並由此豢養。如果孔雀比雞好吃,那麼現在雞就是孔雀,孔雀就是雞。2、暴飲暴食我是個率性隨意的人,做事講究一劍在手快意恩仇,吃東西講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我的食量聞名中外,在歐洲的時候導師動不動就請我去吃飯,原因是老太太沒有胃口,看我吃飯吃得風捲殘雲很是過癮,有我陪餐講笑話她就有食慾。其二,我很貪吃。之所以叫bluemm是因為在復旦讀書時候導師有六個一起做課題的研究生,我是唯一的女生。但是聚餐的時候,5個男生沒有比我吃得多的。年輕的傻事就不說了,即便工作以後,仍然屏著腰痛(其實已經是晚期骨轉移了)去參加院里組織的陽澄湖之旅,一天吃掉7個螃蟹。我最喜歡玩的手機遊戲是貪吃蛇,雖然功夫很差。反思想想,無論你再靈巧機敏,貪吃的後果總是自食其果。玩來玩去,我竟然是那條吃到自己的貪食蛇。3、嗜葷如命得病之前,每逢吃飯若是桌上無葷,我會興趣索然,那頓飯即便吃了很多也感覺沒吃飯一樣。我媽認為這種飲食嗜好,或者說飲食習慣,或者說遺傳,都是怪我爹。我爹三十齣頭的年紀就是國家特一級廚師,90年代的時候,職稱比現在難混,所以他在當地烹飪界有點名頭。我初中時候,貌似當地三分之一的廚子是他的徒子徒孫,而認識他的人都知道我是他的掌上明珠。可想而知,我只要去飯店,就會被認識不認識叫我「師妹,師叔」的廚子帶到廚房,可著勁地塞。那時候沒有健康飲食一說,而且北方小城物質匱乏,葷食稀缺。我吃的都是葷菜。其二就是,我很喜歡吃海鮮。話說十二年前第一次去光頭家,他家在舟山小島上。一進家門,我首先被滿桌的海鮮吸引,連他們家人的問題都言簡意賅地打發掉,急吼吼開始進入餐桌戰鬥,瞬間我的面前堆起來一堆螃蟹貝殼山。公公婆婆微笑著面面相覷。我的戰鬥力驚人超過了大家的預算,導致婆婆在廚房洗碗的時候,差公公再去小菜場採購因為怕晚飯不夠料了。十幾年之後每次提到我的第一次見面,婆家人都會笑得直不起腰,問我怎麼不顧及大家對你第一印象。我的言論是:我當然要本我示人,如果覺得我吃相不好就不讓我當兒媳婦的公婆不要也罷,那麼蹭一頓海鮮是一頓,吃到肚子里就是王道。我在這裡寫這些不是說吃海鮮不好,而是在反思為啥我多吃要得病:我是魯西北的土孩子,不是海邊出生海里長大的弄潮兒,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光頭每日吃生蝦生螃蟹沒事,而我長期吃就會有這樣那樣的身體變化:嫁到海島不等於我就成了漁民的體質。話說我得了病之後,光頭一個星期不到,考研突擊一樣看完了很多不知道哪裡搞來的健康食療書,比方坎貝爾的《中國健康調查報告》、《治癒癌症救命療法》等等,引經據典,開始相信牛奶中的酪蛋白具有極強的促癌效果,以動物性食物為主的膳食會導致慢性疾病的發生(如肥胖、冠心病、腫瘤、骨質疏鬆等);以植物性食物為主的膳食最有利於健康,也最能有效地預防和控制慢性疾病。即多吃糧食、蔬菜和水果,少吃雞、鴨、魚、肉、蛋、奶等。可憐躺在床上只能張嘴餵食的我,開始化療那天開始就從老虎變成了兔子。事實證明,化療期間去素食,簡直是殺人。好在我那幾十年打下的肉食基礎,否則早掛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生死經歷換來的關於化療時候應該吃什麼的經驗,我會有空寫下來給大家分享,最好所有所有人一輩子都用不到,但是無論怎麼說,像我這樣切身體會的東西需要讓需要的人知道,免得像我這樣走彎路。

為啥是我得癌症之二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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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睡眠習慣

這些文字不像我平時行文blog想到哪裡寫到哪裡所以我寫這個系列很慢很慢,因為我自認為這些文字比我的博士論文更有價值,比我發表的所有學術文章有讀者。我要儘可能控制自己不要下筆千言離題萬里之外,還要系統認真地前後回想分析一遍。

現在這個社會上,太多年輕人莫名其妙得了癌症,或者莫名其妙過勞死,而得到的原因往往是所謂的專家或者周圍人分析出來的。因為當事人得了這種病,苟活世間的時間很短,沒有心思也沒有能力去行長文告誡世間男女,過勞死的更不可能跳起來說明原因再躺回棺材去。我作為一個復旦的青年教師,有責任有義務去做我能做的事,讓周圍活著的人更好的活下去,否則,剛讀了個博士學位就有癌症晚期,翹了還不是保家衛國壯烈犧牲的,這樣無異於鴻毛。寫這些文字,哪怕一個人收益,我也會讓自己覺得,還有點價值。

我平時的習慣是晚睡。其實晚睡在我這個年紀不算什麼大事,也不會晚睡晚出癌症。我認識的所有人都晚睡,身體都不錯,但是晚睡的確非常不好。回想十年來,自從沒有了本科宿舍的熄燈管束(其實那個時候我也經常晚睡),我基本上沒有12點之前睡過。學習、考GT之類現在看來毫無價值的證書、考研是堂而皇之的理由,與此同時,聊天、網聊、BBS灌水、蹦迪、吃飯、K歌、保齡球、吃飯、一個人發獃(號稱思考)填充了沒有堂而皇之理由的每個夜晚。厲害的時候通宵熬夜,平時的早睡也基本上在夜裡1點前。後來我生了癌症,開始自學中醫,看黃帝內經之類。就此引用一段話:

下午5--7點酉時 腎經當令晚上7--9點戌時 心包經當令 9-11點亥時 三焦經當令 11-1點子時 膽經當令凌晨1--3點丑時 肝經當令 3--5點寅時 肺經當令 5--7點卯時 大腸經當令

當令是當值的意思。也就是說這些個時間,是這些器官起了主要的作用。從養生的觀點出發,人體不能在這些時候干擾這些器官工作。休息,可以防止身體分配人體的氣血給無用的勞動,那麼所有的氣血就可以集中精力幫助當令肝臟工作了。

長期以往,熬夜,或者晚睡,對身體是很沒有好處的。我的肝有幾個指標在查出癌症的時候偏高,但是我此前沒有任何肝臟問題。我非常奇怪並且急於搞明白為什麼我的肝功能有點小問題,因為肝功能不好不能繼續化療的。不久以後我查到了下面一段話:

(以下一段話摘自http://www.chinanews.com/jk/jk-jbcs/news/2010/03-18/2177196.shtml)  中國醫科大學附屬盛京醫院感染科主任竇曉光介紹,熬夜直接危害肝臟。熬夜時,人體中的血液都供給了腦部,內臟供血就會相應減少,導致肝臟乏氧,長此以往,就會對肝臟造成損害。

  23時至次日3時,是肝臟活動能力最強的時段,也是肝臟最佳的排毒時期,如果肝臟功能得不到休息,會引起肝臟血流相對不足,已受損的肝細胞難以修復並加劇惡化。而肝臟是人體最大的代謝器官,肝臟受損足以損害全身。所以,「長期熬夜等於慢性自殺」的說法並不誇張。因此,醫生建議人們從 23時左右開始上床睡覺,次日1至3時進入深睡眠狀態,好好地養足肝血。

得病之後我安生了,說實話,客觀情況是我基本失去了自理能力,喝水都只能仰著脖子要吸管,更不要說熬夜蹦迪。因此我每天都很早睡覺,然後每天開始吃綠豆水、吃天然維生素B、吃雜糧粥。然後非常神奇的是,別的病友化療會肝功能越來越差,我居然養好了,第二次化療,肝功能完全恢復正常了。

希望此段文字,對需要幫助的人有所貢獻。也真心希望我的朋友們,相信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這句古話。我們是現代人,不可能脫離社會發展的軌跡和現代的生活節奏以及身邊的干擾,那麼,在能控制的時候多控制,在能早睡的時候盡量善待下自己的身體。有些事情,電影也好、BBS也好、K歌也好,想想無非感官享受,過了那一刻,都是浮雲。

唯一踩在地上的,是你健康的身體。  第三部分 突擊作業

這一部分,我不知道算作作息習慣還是工作習慣。

說來不知道驕傲還是慚愧,站在脆弱的人生邊緣,回首滾滾烽煙的三十歲前半生,我發覺自己居然花了二十多年讀書,讀書二字,其意深妙。只有本人才知道到底從中所獲多少。

也許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頂著讀書的名頭,大把揮霍自己的青春與生命。因為相當長一段時間我是著名的不折不扣2W女。所謂2w女是指只有在考試前2周才會認真學習的女生:2 weeks。同時,考出的成績也是too weak。

各類大考小考,各類從業考試,各類資格考試(除了高考,考研和GT),可能我準備時間都不會長於兩個星期。不要認為我是聰明的孩子,更不要以為我是在炫耀自己的聰明,我只是在真實描述自己一種曾真實存在的人生。我是自控力不強的人,是爭強好勝自控力不強的人,是爭強好勝決不認輸自控力不強的人。即便在開學伊始我就清楚明確地知道自己應該好好讀書否則可能哪門哪門考試就掛了,但是我仍然不能把自己釘死在書桌前。年輕的日子就是這點好,從來不愁日子過得慢。不知道忙什麼,就好似一下子醒來,發現已經九點了要上班遲到了一樣。每當我想起來好好學習的時候,差不多就離考試也就兩個星期了。我此前經常的口頭禪是:不到dealine是激發不出我的學習熱情的。

然後我開始突擊作業,為的是求一個連聰明人日日努力才能期盼到的好結果好成績。所以每當我埋頭苦學的時候,我會下死本地折騰自己,從來不去考慮身體、健康之類的詞,我只是把自己當牲口一樣,快馬加鞭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廢寢忘食嘔心瀝血苦不堪言。。。。。最高紀錄一天看21個小時的書,看了兩天半去考試。

這還不算,我會時不時找點事給自己,人家考個期貨資格,我想考,人家考個CFA,我想考,人家考個律考,我想考。。。。想考是好事,但是每次想了以後就忘記了,買了書報了名,除非別人提醒,我會全然忘記自己曾有這個追求的念頭,等到考試還有一兩個星期,我才幡然醒悟,又吝嗇那些報名費考試費書本費,於是只能硬著頭皮去拚命。每次拚命每次脫層皮,光頭每次看我瘦了,就說,哈哈,你又去考了什麼沒用的證書?

然而,我不是馮衡(黃蓉的媽,黃老邪的老婆),即便我是馮衡,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到頭來馮衡強記一本書都也嘔心瀝血累死了。何況天資本來就不聰明的我?

我不知道我強記了多少本書,當然開始那些書都比九陰真經要簡單,然而長此以往,級別越讀越高,那些書對我來說就變得像九陰真經一樣難懂。於是我每一輪考試前的兩個星期強記下來,都很傷,傷到必定要埋頭大睡兩三天才能緩過力氣。本科時候考試是體能,然而到後來考試是拼心血拚精力。

得病後光頭和我反思之前的種種錯誤,認為我從來做事不細水長流,而慣常的如男人一樣大力掄大斧地高強度突擊作業是傷害我身體免疫機能的首犯。他的比喻是:一輛平時就跌跌撞撞一直不保修的破車,一踩油門就徹天徹夜地瘋跑瘋開半個月。一年搞個四五次,就是鋼筋鐵打的汽車,被這麼折騰得開,開個二十幾年也報廢了。

深切提醒像我曾經那樣在dealine之前突擊作業的同志們。第四部分 環境問題

打下這幾個字,猶如土豆背得那句詩:拔劍四顧心茫然。

這個問題實在太大了,大到我不知道如何去分析,哪怕具體到我自身。然而,若是我不去思考與分析,怕是很多人都難能分析:我在挪威畢竟是學環境經濟學的科班出身,這件事在光頭的身上更極具諷刺,他的科研方向是環境治理和環保材料的研發。我是個大而化之的生活粗人,從來沒有抱怨過周邊的環境多麼糟糕,01年去日本北海道附近呆了段時間,是佩服那裡環境不錯,但是卻也真沒有嫌棄上海多糟糕。04年的時候聽到一個崗布(一個日本人)抱怨下了飛機覺得喉嚨痛的時候非常嗤之以鼻,心裡暗暗說:我們這裡環境那麼糟糕,你還來幹啥?不如折身原班回去!

我真正體會到空氣污染是07年從挪威回國,在北京下飛機的那一瞬間,突然感覺眼睛很酸,喉嚨發堵,崗布的話猶然在耳。也許,日本鬼子不是故意羞辱我們日新月異的上海。我們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當然不敏感,但是若是跑去一個環境清新的地方住上若干年,便深有體會。同期回國的有若干好友,我們在電話里七嘴八舌交流我們似乎真的不適應中國國情了:喉嚨干,空氣嗆、超市吵、街上橫衝直撞到處是車。這不是矯情,這是事實。這也不是牢騷,這是發自內心的感受。

回國半年,我和芳芳阿蒙等無一例外地病倒,不是感冒就是發燒就是有個啥啥啥小手術,光頭嘲笑我們,是挪威那個地兒太乾淨了,像無菌實驗室,一幫中國小耗子關到裡面幾年再放回原有環境,身體里的免疫系統和抗體都不能抵禦實驗室以外的病菌侵入。是,我不多的回國朋友裡面,除了我,梅森得了胸腺癌,甘霖得了血方面的病。也許,這只是牢騷。除非國民覺醒,否則我們無力改變這個事實、這個環境、這個國情。

網路上查一下,就會有觸目驚心的數據:現在公布的數據說癌症總的發病率在 180/10 萬左右 , 也就是每 10 萬人中有 180 個人患癌症。(以下文字摘自http://www.china.com.cn/info/2009-12/13/content_19056331.htm)中國癌症發病率最高的城市:上海。據統計,上海癌症發病率1980年比1963年增加了一倍,超過北京、天津的25%,為全國城市第一位。而上海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癌症監測數據顯示,上海市區女性的癌症發病率比20年前上升了近一倍,每100名上海女性中就有一人是癌症患者,也遠高於我國其他城市。

也許我看這段文字和大家不同,因為我更加知道每個代表病人的數據背後,都是一個個即將離開人世的生命和撕心裂肺不再完整的家。

我並不是說,大上海的污染讓我得了癌症,而是自我感覺,這可能是我諸多癌症成因的一個因素:我不該毫無過渡時間地從一個無菌實驗室出來,就玩命地趕論文,在周邊空氣污染、水污染和食品安全危機的大環境里,免疫力全線下降的時候壓力過大用力過猛,加上長期積累的東西一下子全部爆發了。

話說十年前,本科和研究生我有一年的非校園空檔,這一年裡我工作、考研和去日本。除卻日本之旅,我都住在浦東一間親戚的新房裡。新房新裝修,新傢具。開始新房有點味道,我頗有環保意識地避開了兩個月回了山東。等從山東回來,看房間味道散去,我也心安理得住了進去。

07年房子處理,光頭憐惜那些基本沒有怎麼用過的傢具,當些個寶貝似得千里迢迢從浦東拉到了閔行研發中心用。哪裡想到,09年他開始研究除甲醛的納米活性炭,有次偶爾做實驗的時候,打開了甲醛測試儀,甲醛測試儀開始變得不正常,一般來講高於0.08已然對身體有危險,而屏幕上的指數是0.87。清查罪魁禍首的時候,東西一樣樣清除,一樣樣扔出研發實驗室檢測,最後,把也傢具扔出院子測,結果是,那些傢具的檢測指數猶如晴天霹靂。

光頭立刻石化。

然而為時已晚,事隔半年,我查出了乳腺癌,醫生對光頭說開始癌症的普及教育令光頭時不時腦袋裡靈光里一直在閃出那套傢具和那批令他憤恨的甲醛超標數據,醫生說:腫瘤的腫塊不是容易形成的,癌症的發生需要一個長期的、漸進的過程,要經歷多個階段。從正常細胞到演變成癌細胞,再到形成腫瘤,通常需要10~20年,甚至更長。當危險因素對機體的防禦體系損害嚴重,機體修復能力降低,細胞內基因變異累積至一定程度,癌症才能發生。癌症發生的多個階段為:正常細胞→輕度不典型增生(分化障礙)→中度不典型增生→重度不典型增生(原位癌)→早期癌(黏膜內癌)→浸潤癌→轉移癌。從自然病程來看,即使過去被稱為「癌中之王」的肝細胞癌,從發現到死亡也有3~6個月的生存時間。而據估計,從癌變開始(以甲胎蛋白-即AFP開始低水平升高算起)發展到晚期,有至少2年時間;從單個癌細胞發展到AFP升高的實際時間還要長得多;乳腺癌在臨床發現腫塊前,平均隱匿時間為12年(6~20年),確診以後的自然病程也有26.5~39.5個月。

也就是說,我的乳腺癌很有可能是當時那批傢具種下的種子,那些癌細胞經歷了漫長的等待,伺機等待我體內免疫力防線有所潰瀉的時候奮起反攻。

光頭無語,我亦無言。這是要命的疏忽,然而,誰能想得到呢?

一日在病房,夜裡聊天,我和光頭不約而同講到這些傢具,我感慨防不勝防的同時開玩笑:說不定你那個國家專利日後賣得很火,記者會專門報道你:甲醛傢具殘害愛妻斃命,交大教授畢生創發明復仇之類。哪裡想到光頭歇斯底里啞著喉嚨叫:「我寧可^_^一輩子碌碌無為,也不想見到這種話從任何人嘴裡說出來。」我突然意識到:我這句話對他的內心來說不是玩笑,而是天大的諷刺。一個終年埋頭在實驗室發明了除甲醛新材料的人,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愛人卻經年累月浸泡在甲醛超標的環境里,最終得了絕症。

為啥是我得癌症8發信站:日月光華(2011年02月05日10:00:17星期六)我想寫點有關食品安全的文字我深知一個健康人對有關食品安全的評論是什麼態度,因為一年前,我也是健康人。說實話,關乎食品安全的知識我知之甚少,關乎食品安全的態度我總是處於半冷漠狀態。除非媒體電視或者報紙把一件人命關天的食品添加劑炒作曝光到漫天漫地,碰到我鼻子尖了,我才會去瞄上一眼,而去詳讀僅為了和身邊人有飯後茶餘的共同話題。一直一直以為,有些記者寫得食品安全實在「太誇張」,直到有一天,我病倒,我才知道,不是報道誇張,而是我對這些報道的疏忽實在是「太誇張」。因為我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些陳穀子爛米似的報道恰恰關乎我的生命安全。當然我也有警覺的時候,比方三聚氰胺奶粉,多虧給力的俞靖和化楓諸位在挪威的姐妹,拼著人品幫我家土豆帶奶粉,讓我再怎麼聽到此類性早熟奶粉的新聞的時候,只有義憤填膺而沒有生不如死悔青肚腸。土豆避過了奶粉,但我卻無意被中槍。我不肯定我吃過多少致癌物質,但是我能肯定的是,我吃了不少致癌物質。我喜歡吃粉絲,尤其去吃火鍋粉絲寬粉必點。我從來沒有留意過吃進去的「晶瑩剔透」的粉絲,竟然是用農用碳酸氫銨化肥,甚至用氨水直接提取下腳料澱粉,添加增白劑的手法做出來的。(http://news.gd.sina.com.cn/local/2004-05-07/423051.html)。我病後化療胃口很差,奄奄一息想吃粉皮粉絲,我媽被逼無奈回山東,開車到鄉下,親自爬去人家蘆葦棚頂上高價收購農民自家吃的粉皮粉絲給我快遞來上海。我喜歡吃肉鬆,曾經一度,早上起來,看到清晨的陽光從綠葉縫隙里瀉到香香的白米粥上,白米粥撒點太倉肉鬆,那無疑算作我的幸福。然而,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特意買的所謂名牌產品太倉肉鬆竟然是死豬肉加化工原料的產物。如果不是中央電視台曝光,我會認為這是有人故意操作惡意競爭詆毀。(http://finance.eastday.com/epublish/gb/paper448/8/class044800002/hwz1327262.htm)我喜歡吃鳳爪,尤其是水晶鳳爪。我從來不曉得為了防止鳳爪做好不壞,有黑心商人用福爾馬林浸泡鳳爪讓其看起來新鮮。世人都在防甲醛,而甲醛的水溶液就是福爾馬林,是一種誤食可以致癌的有毒防腐劑。http://news.sina.com.cn/c/172682.html我喜歡吃鄉巴佬。做學生時候有時候忙到食堂關門,買包速食麵加上個鄉巴佬的雞翅雞腿或者雞蛋,總是讓自己小感動一把,速食麵碗里霧氣蒸騰里味道不錯的蛋或者肉總能給自己一種自己疼自己的感覺。我從來沒有想到,本以為自己在給自己添營養,其實那是自己在給自己下毒,嘴巴里的美味,竟然是酸性橙等化學毒素。(http://www.ce.cn/cysc/cysczl/t20040427_751344.shtml)在國內我很少做飯,做飯買菜一般去家樂福之類的超市買無公害蔬菜。直到有一天,認識了個做無公害蔬菜渠道的朋友我才知道真正的無公害蔬菜根本沒有多少,在這個市面上比一個芝麻餅上的胡椒面還要還要少。而包裝著無公害外衣的蔬菜水果上殘留著肉眼看不到的百菌清、倍硫磷、苯丁錫、草甘膦、除蟲脲、代森錳鋅、滴滴涕、敵百蟲、毒死蜱、對硫磷、多菌靈、二嗪磷、氟氰戊菊酯、甲拌磷、甲萘威、甲霜靈、抗蚜威、克菌丹、樂果、氟氯氫菊酯、氯菊酯、氰戊菊酯、炔蟎特、噻蟎酮、三唑錫、殺螟硫磷等等。諸如此類的誤食錯食不想一一枚舉,可能我真的很倒霉,我喜歡吃的東西都是可能被有毒有害物質加工過的東西。奉勸各位在國內的好友,去超市買成品半成品食物的時候,先去google一下,學習一下鑒別方法,若是你實在不能鑒別,那麼就戒了這一口,雖然多吃一口也吃不死,但是幾次疏忽下來,真的會生病,病得生不如死。我是病軀,病後只敢吃農村知根知底的農民兄弟種在土裡的東西。可憐我年過花甲的媽媽,雇輛車在野山荒村裡走鄉串戶收購農民自家食用的糧食。這是件很傻的事,完全不計成本。然而換做任何一個家庭任何一個父母都會出此下策。為了口看似簡單的糧食,我們付出了本不是我們應該付出的代價。太多的無畏付出是因為這個世上太多人不懂得相互信任的可貴。若是身體允許,我要做一件有意義的事:來年我會讓家人貢獻我的雜糧、海參、堅果渠道,讓戰鬥在第一線的癌症病友吃到放心的糧食,鞏固他們最後一道人生防線。--為啥是我得癌症8

我曾在rj醫院斷斷續續住院長達半年之久,半年之內接觸了大概三五十多個病友。開始住院那陣兒癌痛難忍本命不顧,後來不是那麼痛了,就開始在病房聊天。

我讀了兩個碩士一個博士的課程,修社會統計、社會調查兩門課不知道重複修了多少遍。幼功難廢故伎不棄,自覺不自覺的病房聊天里,我就會像個社調人員一樣,以專業且縝密的思維開始旁敲側擊問一些問題:這是自發的科研行為,因為我一直想搞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得癌症。有時候問道興頭上甚至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潛伏在癌症病房裡的青年研究學者。然而無比諷刺的是,現實是我是一個潛伏在青年研究學者中的癌症患者。

長期潛伏的樣本抽樣(n>50)讓我有足夠的自信去推翻一個有關乳腺癌患者性格的長期定論,乳腺癌患者並不一定是歷經長期抑鬱的。可以肯定的說,乳腺癌病人里性格內向陰鬱的太少太少:相反,太多的人都有重控制、重權欲、爭強好勝、急躁、外向的性格傾向。而且這些樣本病人都有極為相似的家庭經濟背景:她們中很多人都有家庭企業,無論是家裡還是廠里,老公像皇帝身邊的答應,她們一朝稱帝,自己說了算。家庭經濟背景其實並不能說明什麼,因為來瑞金治病的人,尤其是外地人,沒有強有力的經濟背景,是不太會在那醫院久住長治的。

身邊病友的性格特色不禁讓我開始反思自己的性格。我很喜歡自己的性格,即便有次酒桌上被一個哥們半開玩笑地說上輩子肯定是個山東女響馬也好不以為然。我從來不認為有什麼不好,後來生病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性格不好:我太過喜歡爭強好勝,太過喜歡凡事做到最好,太過喜歡統領大局,太過喜歡操心,太過不甘心碌碌無為。簡而言之,是我之前看不穿。我曾經試圖像圓圓三年搞定兩個學位一樣,三年半同時搞定一個挪威碩士、一個復旦博士學位。然而博士始終並不是碩士,我拚命日夜兼程,最終沒有完成給自己設定的目標,自己惱怒得要死。現在想想就是拚命拼得累死,到頭來趕來趕去也只是早一年畢業。可是,地球上哪個人會在乎我早一年還是晚一年博士畢業呢?

我曾經試圖做個優秀的女學者。雖然我極不擅長科研,但是既然走了科研的路子就要有個樣子。我曾經的野心是兩三年搞個副教授來做做,於是開始玩命想發文章搞課題,雖然我非常地迷茫實現了做副教授的目標下面該幹什麼,不過當下我想如果有哪天像我這樣弔兒郎當的人都做了教授,我會感到對中國的教育體制很失落。當然,我非常肯定一定地負責地說,我認識的一些垃圾無論科研能力和人品道德還真不如我。不說這些了,為了一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生目標的事情撲了命上去拼,不能不說是一個傻子幹得傻事。得了病我才知道,人應該把快樂建立在可持續的長久人生目標上,而不應該只是去看短暫的名利權情。

我天生沒有料理家務的本事,然而我卻喜歡操心張羅。尤其養了土豆當了媽之後心思一下子縝密得像mintmm了,無意中成了家裡的CPU,什麼東西放在什麼地方,什麼時間應該什麼做什麼事情,應該找什麼人去安排什麼事情統統都是我處理決斷。病前一個月搬家,光頭夢遊一樣一無所知,感概怎麼前一夜和後一夜會睡在不同的地方。後來病了,我才突然那發現光頭並不是如我想像的那樣是個上輩子就喪失了料理日常生活的書獃子。離開我地球照轉,我啥都沒管,他和土豆都能活得好好的。無非,是多花了幾兩銀子而已。可是銀子說穿了也只是銀子,CPI上漲,通貨膨脹,我就是一顆心操碎了,三十年後能省下多少呢?假如爹媽三十年前有一萬塊,基本上可以堪比現在的千萬富翁身價,可是實際上現在的一萬塊錢還買不了當年500塊錢的東西。生不如死九死一生死裡逃生死死生生之後,我突然覺得,一生輕鬆。不想去控制大局小局,不想去多管閑事淡事,我不再有對手,不再有敵人,我也不再關心誰比誰強,課題也好、任務也罷暫且放著。世間的一切,隔岸看花、風淡雲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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