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天上的恐怖雷殛 《林海迷蹤》之三十五

來自天上的恐怖雷殛 馬嘯

每年夏末秋初，是海南島瓊中縣山區雷暴天氣頻發的季節，氣候反復易變，往往在烈日當空的日子裡，突然烏雲密佈天色驟轉，瞬眼間狂風大作電閃雷鳴，繼而傾盆大雨河溪暴漲。在山區工作生活的人們常常會猝不及防，讓老天爺的突然襲擊和惡作劇弄個狼狽不堪。輕的把你澆個全身濕透成了落湯雞，重的還會讓你嗚呼哀哉，斷送生命呢！ 一天下午黃昏，我和藥工班長老陳完成採藥任務正朝醫院往山下趕。剛剛還是烈日當空，酷熱無風的晴朗天色，驟然間風雲突變。一團團濃厚的烏雲迅速堆滿了天邊和四周山頭，地上颳起狂風，把雜草和落葉吹得漫天飛舞。遙望遠方天際，正拉閃著道道蛇形電光，隨著那狂舞的眩目閃電，天邊不時傳來一串串此起彼落的沉悶的隆隆雷聲。 老陳和我都知道雷暴雨即將來臨。想到在這一片荒山野嶺，前不到村後不著店的根本無處可躲，不由得心急如焚。看樣子這趟被「洗劫」的命運和落湯雞的下場必定是逃不過去了。況且這場雨還不知下到什麼時候，於是我們只好硬著頭皮加快下山腳步，只祈望能趁早儘快離開那可怖的山溝。能避開雷暴雨固然是好，躲不掉的話也總比留在詭異多變危機四伏的山溝裏強！早點回家安定下來能洗個熱水澡吃過飯再鑽到暖和的被窩裏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該是多麼愜意的美事呀！······ 正憧憬著那舒服愜意的美事呢，那豆大的雨點瞬間已潑打在頭頂身上了。我們各自在山溝邊砍了塊比盾牌還大的野山芋葉子撐在頭上當雨傘遮擋著那傾盆大雨，急步如飛地往回趕。這時，那夾帶著雷鳴的閃電越來越密也越來越近地在我們周圍附近山頭滾動著，閃亮著。暴風雨肆虐無情地淋潑過來，全身上下裏裏外外很快就沒有一寸幹的地方了。其實，按道理，人在漫天電閃雷鳴的山林曠野中奔走是相當危險的，雷電隨時都會將暴露在曠野的人畜擊倒。我也不時聽聞過有這種事故的發生，只是沒有親眼見過和還沒發生在自己身上，也就沒有在意和顧忌罷了。老陳和我只顧低著頭，一前一後沖過那瓢潑在眼前的雨簾，踏著泥濘濕滑而崎嶇的山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山野中疾行著。如金蛇狂舞的雷電緊緊地追著屁股後邊鳴閃······我們一溜煙地跑到山下，在經過武裝連駐地的時候，大家都累得差一點沒喘過氣來！於是就決定到武裝連衛生所暫避和歇息一下。 武裝連衛生員是汕頭知青小姚，他見我們從山上一路頂風冒雨奔涉而來，連忙給予熱情接待，噓寒問暖，端茶讓座，生怕怠慢了我們這兩位「不速之客」。我和老陳喘息甫定，邊拭抹整理淋濕的頭髮和衣衫，邊毫不客氣地品嘗著奉上的香煙熱茶，全身不禁泛起一陣陣暖意。

這時已是下班時間，武裝連外出工作的戰友們都陸續收工返回營地。他們躲在宿舍有的準備洗澡吃飯，有的整理內務，有的聚在一塊下棋，閒聊，更有一堆六七名潮陽青年坐在床上圍著一盞從房頂垂吊下來的電燈全神貫注的甩老K。大家都忘情地享受著收工後難得的這點寶貴時間和歡樂，早就把屋外漫天風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衛生所與營房宿舍僅一壁之隔，我在這邊一眼瞥見那垂在眾人頭上的電燈，心裡就不禁咯噔了一下並打了個寒戰，暗自思忖：外邊還是連天雷雨，這垂懸的電線電燈和圍在四周的人們，會不會有什麼問題與危險？······可惜這一靈感閃念馬上就被自己立即否定推翻了。不過，我還是不放心地拍了拍小姚的肩膀，指著那垂懸在眾人頭頂的電燈電線，說了一番小心提防注意安全之類提醒慣話。小姚茫然而困惑地點著頭，猶豫了一下便湊上前去和圍在吊燈下的那班潮陽青年嘀咕了一陣，卻隨即惹起大夥一陣「豪邁無畏」的鬨笑，甚至不耐煩地推開小姚，又若無其事地繼續甩他們的老K去了。他們大概正滿懷著「人定勝天」的壯志豪情吧？！小姚向我們尷尬地搖搖頭，又攤了攤雙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不會那麼巧吧——我安慰著自己說——也沒聽說過有這類事故發生哩！況且外面閃雷也已經稀疏了很多，雨勢也逐漸減弱了，這種可能的發生已是十分渺茫了。還是不要杞人憂天，多管閒事了吧！

眼看外邊雨勢明顯減弱，電閃雷鳴也似乎逾行逾遠。我和老陳歸家心切，想著武裝連離衛生隊並不遠，於是便向小姚和眾青年告辭。小姚見強留不住，只好依依不捨地和我們握手告別。

我們離開武裝連，冒著稍弱的雨勢，涉過沿路的積水往不遠在望的醫院駐地走去。當經過基建連的那道小石橋時，一道煞亮眩目的閃電驟然映亮了周圍陰暗的天空。一陣震耳欲聾的霹靂雷霆同時在身後武裝連的上空猛然炸響！震天霹靂把我們嚇得大吃一驚，肝膽俱裂。我倆連忙趁勢彎腰踡伏躲避到橋墩旁邊，等那駭人雷電滾動著遠去良久才顧盼四周，心有餘悸地重新站直身子，迅速步入醫院那條羊腸小徑，終於回到自己安全溫暖的家園。 當我回到宿舍，只覺得全身疲乏，饑寒交集，剛甩掉灌滿積水的鞋子，準備張羅那「愜意」的享受的時候，就聽得醫院門診大堂那邊人聲嘈雜，腳步紛遝，中間還摻雜著驚恐的呼救聲。我連忙沖出門外觀看，只見四人一組的幾乘擔架載著幾名傷員正慌不擇路的趕來。為首的正是武裝連衛生員小姚，他一邊扶著其中一名擔架上的傷者，一邊語無倫次地向著醫院大堂大聲疾呼：「快！快來人啊······叫陳醫生，快叫所有醫生來搶救······通知上級領導，向團部報告·······十萬火急！對，是五個，不！四個有生命危險！是雷殛······真慘······都死啦！不知道還有······沒有······希望······」 急促的呼救聲立刻驚動了整個衛生隊。分散在醫院各個角落的醫務人員第一時間火速趕到急救室。由於傷員有四五個之多，值班護士連忙騰出另一間病房作臨時急救室供搶救工作使用。所有醫療人員都緊急行動起來，在醫院領導的帶領和指揮下，各部門採取了應變措施，迅速投入了一場與死神爭奪寶貴生命的搏鬥之中。我還沒來得及換掉身上的濕衣，也參加了這場搶救工作——分配給我的任務是協助其他同事給其中一位傷者施行心外複甦按壓動作。為了能舒展身手和加快搶救效果，我乾脆把已濕透的衣服脫掉赤膊上陣，為了全力救人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傷者正是我們路經武裝連看見的圍著電燈玩樸克牌的那班潮陽青年。當時他們正興高彩烈地玩得正歡，四周還有人在週邊喝彩助興。就是我們離開現場以後在路上那個把我們嚇得半死的震天霹靂，順著房頂那根電燈線，竄進屋裏把圍在那裏的人全部當場擊倒。連趴在後邊湊熱鬧的也遭到不同程度的波及和傷害。雷殛現場一片狼籍，破碎的器皿與雜物散佈一地，整個武裝連如同遭受了恐怖分子的炸彈突襲的戰場一樣人心徨徨亂成一鍋粥！由於事發突然傷者眾多，衛生員小姚雖然拼盡全力進行搶救也無法應付這種非常事故！混亂稍平，武裝連領導才有所醒悟，連忙組織集合未傷人員將危重傷員用擔架立即送往衛生隊救治。

傷者被緊急送到衛生隊，有四人已經是臉色蒼白，全身冰冷，瞳孔放大，呼吸心跳停止，無任何意識及脈象反應，也失去生命體征，全身呈暗紫色皮下血斑。經救護人員多方努力嘗試，進行了強心針劑注射，靜脈穿刺注射，心外複甦按壓、捶擊，人工呼吸以及各急救穴位針灸······用盡了一切治療方法與措施。在設備條件不足和錯過寶貴的搶救時機的情勢下，終究還是返魂乏術，沒能挽回四名傷者的生命，其他一些傷勢較輕的則倖免於難。經過將近兩個多小時的不懈努力，最後，我們不得不接受殘酷的現實，放棄冗長而徒勞無功的救援行動。生產建設兵團這支來自五湖四海的革命隊伍又失去了一班熱情可愛和朝氣蓬勃的年輕戰士。 事後，團黨委領導向全團下屬連隊及各機關單位發佈通告，要求各基層領導引起重視，吸取殘酷教訓並加強在職員工預防自然災害與工傷事故的安全教育；提高憂患防患意識與警惕；對職工在自然環境中可能發生的突發情況作出了一系列嚴格的預防措施與規定，以防止和避免同類事故的再次發生。 四條寶貴的生命和鮮血換來沉痛的鐵的經驗教訓與事實：千萬不要低估大自然的威力！在強大的大自然面前，人類只不過是極渺小的弱者。我們不應該鄙視更不能違背抗拒大自然的規律，也不應該脫離和破壞大自然的法則。而是要懂得愛護它，敬畏它，規避它，利用它。人再聰明再有本事也只不過是混沌天地中的一員——人類不可能成為大自然的主宰者，人永遠也不能勝天！

二〇一〇年九月十五日於美國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