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記散文之一 我的童年 一、在鐵路沿線 我的童年大都是在鐵路沿線的小站度過的。 父親是個老鐵路,工作流動性大,隨著鐵路線的往南延伸,父親從北京到衡陽,一直往南、往南……在我的印象中,我們先後在葡萄、小平陽、和吉村、黎塘等小站呆過。
五歲時到了南寧市,小學三年級時成立了都勻鐵路分局,隨父搬到都勻,小學五年級都勻鐵路分局撤消,又轉學來到柳州,從此定居下來。 童年的事太多,太有趣,也太多驚險,酸甜苦辣皆有,雖然時光已流逝五十餘年,然而,留在腦海里的童年的故事,卻永遠揮之不去…… 在葡萄火車站時,我還不到三歲,但葡萄的小站生活,給我的印象最深,以至於長大後,每每坐火車途徑葡萄,我總是從進站信號燈一直看到出站信號燈,有時,真恨不得火車能在這裡交會,或者乾脆來個臨時停車…… 葡萄車站站區極美,車站在一塊不大的平地上,沿著車站右側的一條下坡小道,要先過一座小橋,橋當中有一個簡易的涼亭,可遮陽避雨。小橋下面是挺大的魚塘。過了小橋,便是家屬區了。 說是家屬區,其實只有一棟平房,但這平房很寬、很奇特,平房的兩面都住人。我們家就住在面對大山的頭一家,可以說是「開門見山」了。 葡萄車站雖不產葡萄,但留在我記憶中的樂事、趣事並不少,當然也留下了遺憾……最快樂的是關於「魚」的事。 在小橋上面釣魚,會令你連飯都顧不上吃,說是釣魚,其實連魚鉤、魚餌都沒有,把個「大頭釘」一彎,綁在線上,大頭釘上什麼吃的也沒有,只要往塘里一甩,成群的魚兒搶著吃,真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令人難以置信。 為了「魚」,我們最盼老天下大雨。大雨嘩嘩,塘水沿著家屬區的排水溝上漲,我們幾個娃娃光著屁股,冒著大雨,拿著簸箕,搶著從入水口逆流往上撈魚,一撈就是滿滿一簸箕,足足有五、六斤重。 輪到我時,我從入口一直撈到排水口,簸箕壓得我連腰都直不起來。好不容易端起簸箕一看,除了魚以外,還有一個渾身通紅,長著大爪子的「怪物」(好象現在的蝦爬子,但要大得多)正好天空一個炸雷,我「媽呀」一聲大叫,扔下 簸箕就跑。 我病了幾天,夢裡總覺得那「怪物」朝我張牙舞爪。直到現在,我對釣魚都不感興趣。
最有趣的是關於「狐狸」的事。 說到「狐狸」,城市裡只能在動物園裡才能看到。可我在葡萄,與狐狸幾乎是零距離。 一天中午,大人們都在午休,我和隔壁的小三在屋檐下看小人書,忽然,鴨棚里傳來了鴨子驚慌的「嘎嘎」叫聲,我們丟下小人書,趕緊朝鴨棚奔去。 只見一個毛絨絨的傢伙正朝鴨群撲去,我們還以為是狼,嚇得只往後退。那傢伙可能也察覺有人來了,叼起一隻鴨子就往外跑。 這時,有的大人起來了,一看情況,趕緊放狗去追。我們一看有大人來了,膽也壯了,跟著大人一起叫喚。 那傢伙個頭小,又叼著一隻鴨子,根本跑不過狗。為了保命,跑到半山腰,它就鬆開了嘴,鴨子「嘎嘎嘎」地一直飛到山腳。 後來,大人們說,那是狐狸,不是狼,我和小三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頭,算是長了點見識。 最開心的事是「滑滑梯」。 這可不是幼兒園的有模有樣的木質滑滑梯。那個時候,站台上時刻堆滿了等待裝運的貨物,有的貨物碼得老高老高,為了防止日晒雨淋,不少貨物都蓋上了厚厚的油布(也叫蓬布),這樣,貨頂到貨腳便形成了一個個坡度。 我們爭先恐後地爬到貨頂,順著油布哧哧地往下溜,有時還玩點小花樣,頭朝下滑溜。
這種"滑滑梯"最傷褲子,尤其是屁股上那一塊,磨破了,磨髒了,回家少不了挨訓斥。但訓斥歸訓斥,第二天,我們照常「濤聲依舊」。 在小站,我們平時最盼望的是「供應車」的到來。 「供應車』』其實就是一節鐵路專用的「悶罐」車皮,裡面裝滿了各式各樣的生活用品,就像一座流動的小商店。 「供應車」還沒到站,我們一群孩子早早就在站台上等著了。車一到站,車上的一位叔叔就拿著個小本喊開了,叫到誰的名字,誰就上去領東西。 記得那時爸爸老是當班,大多是媽媽辦這事。我曾迷茫地問過媽媽,「供應車」怎麼會知道誰要這個,誰要那個?媽媽說,職工們在開支之前,鐵路生活段會打來電話,挨家挨戶地登記預約,給小站職工家屬們的生活帶來很大的方便。記得有一年中秋節,我們就從「供應車」領到四個月餅,還是豆沙餡的。 「供應車」有時隨整列火車停幾分鐘發貨,有時也會單獨甩下來停個半天一夜的。 總之,在葡萄車站,要問我最留戀、最期盼的是什麼,我想,當首推「供應車」。因為,它不但給我們帶來了餅乾、糖果,還給我們帶來了鉛筆、蠟筆、練習本什麼的。 在葡萄車站住了三年多,留下兩樣紀念品。一樣是能隨身帶的,那是我和哥哥鐵生、弟弟鐵鎚的合影照片。 記得是個冬天,我們三兄弟都穿著棉衣,一位走鄉串戶的個體攝影師傅幫我們拍攝的。雖然三兄弟的面部表情都缺少童年的天真爛漫,但我仍十分喜愛它,一直珍藏至今,因為這畢竟是我第一次上鏡。 遺憾的是兒時太調皮,棉衣的前襟弄得黑黑的一塊臟,這張照片我也不好意思拿給別人看,一直「藏」在自己的影集里。 另一樣紀念品是帶不走的,那是我們三兄弟的勞動成果。 五十年代的小站哪有什麼家用電器,家家戶戶都以柴火當燃料。我們三兄弟拾柴、砍柴、劈柴,然後把它整整齊齊地碼成「井」字型,總共碼了十多堆,每堆都有一人多高,足夠我們家燒一陣子的了。
誰知一紙調令,爸爸調到了黎塘火車站,那十多個「井」只能留下,也算是個紀念物吧。 黎塘比葡萄大多了。也許正是由於大吧,它給我留下的是創傷、是痛苦、是「水與火」的洗禮。 那時,我才四歲多,除了玩,還知道什麼呢?記得那是一大早,我起床後就和左鄰右舍的一群孩子們玩「官兵逮強盜」的遊戲。 大夥光著腳丫,光著膀子,圍著茅草屋跑啊、追啊!追啊、跑啊!一圈又一圈,雖不分勝負,倒也相安無事。 就在快接近終點時,我本能地回頭看看有人追上來沒有,當我回過頭來再繼續跑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障礙物……無法選擇,無法躲避,我整個身子壓在了障礙物上—— 一個大火爐加上一個裝滿開水的砂壺…… 等我醒來時,已經趴在媽媽的背上了。雖然經過鐵路衛生所的救治,但我的右手臂留下的兩個傷疤,使我穿短袖衫時老大的不自然,肚子上的傷疤更是嚇人,足有公章那麼大…… 後來我才知道,我把整個砂壺壓碎後,沒辦法爬起來,上百度的水已經將我肚子上的肉燙熟……每換一次葯,我就撕心裂肺地叫…… 「好了傷疤忘了痛」,調皮是孩子們的天性。 那是一個下午,我們幾個孩子在家門口的池塘邊,用小石片砸水漂,看誰砸的遠,看誰砸的水漂多。 細心的媽媽發現了問題,趕緊說:「玉珠,(我三姐名)你趕快去把鐵柱拉回來,不然……」
媽媽話未說完,我已不見了蹤影。 後來我才知道,在其他孩童的指引下,我三姐朝著我掉下去的地方,一個猛子紮下去,剛好潛到我身邊,三姐又拉又拽,硬是把我給救了上來。 可有誰知道,我三姐連半點水性都不識,現在想起來,都還是個迷。況且那個魚塘是鐵路挖土方墊路基時留下的,四四方方像個盒子,塘邊到塘底是垂直的,如果沒有外力,想爬都爬不上來。 三姐救了我,可有件事我卻對不起三姐。 那是六十年代的事了,我和三姐都在柳鐵一中讀書,我上初二,她上高二。由於家裡太擁擠,我們都住校。 一天晚飯後,媽媽拿出一個飯盒遞給我,說:「我們今晚吃餃子,別忘了給你三姐帶幾個。」 一路上,我老是惦記著飯盒裡的餃子,半路上,我終於打開飯盒,偷偷地吃了一個。餃子還熱乎,真香……走了沒幾步,我又偷吃了一個。還未到校門口,十多個餃子被我吃了個精光。困難時期啊,我真的是好餓……」 這件事也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但它卻永遠銘記在我的腦海里。四十多年過去了,每個餃子都如一個小鐵球,敲打著我的心。我愧對三姐,愧對早已謝世的媽媽,因為她們至今還蒙在鼓裡。 離開黎塘前,我們在黎塘附近的一個小站和吉村小住。這個火車站幾乎與農村緊挨著,時間雖不長,但有一件事蠻好玩。生產隊的紅薯地很多,農民們挖完紅薯後,就由我們這幫鐵路仔進行第二次收穫了。有一次,我發現一根藤還是綠色的,順手一扯竟扯不動,後來弟弟來幫忙,得了個兩斤多大的紅薯。 春天紅薯發芽時,目標大了,我們又開始第三次收穫,而收穫最大者,總少不了我。因為我注意了觀察,凡是只露出一兩支芽的,我連看都不看;那露出一大堆芽的,下面肯定是個大紅薯。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