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緬北野人山:死亡之山

緬北野人山,一寫下這五個字,我就渾身顫抖。我實在不願意遙想幾十年前發生在這裡的無比慘烈的一幕幕,然而我又不能不面對,只要寫到遠征軍,就不能不寫到緬北野人山。

緬北野人山,位於緬甸最北部,東西為橫斷山脈,無法攀越,而緬北野人山以北,就是白雪皚皚的喜馬拉雅山。緬北野人山名字的由來,據說是明代軍人在這裡看到野人,而命名為野人山。這個名稱就一直叫到了現在。

這裡確確實實生活著野人,刀耕火種,茹毛飲血,直到今天還是這樣。

最先知道緬北野人山是因為一首詩歌:《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作者是穆旦。20年前,我還是一名文藝小青年,留著披肩長頭髮,滿臉清高不可測,瘋狂地背誦古今中外那些著名詩人的詩歌,幻想著有一天也能成為詩人。那時的詩人很受人尊敬。

穆旦這首詩歌的最後一段是這樣寫的:

在陰暗的樹下,在激流的水邊,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無人的山間,

你的身體還在掙扎著想要回返,

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

那刻骨的飢餓,那山洪的衝擊,

那毒蟲的嚙咬和痛楚的夜晚,

你們受不了要向人講述,

如今卻是欣欣的樹木把一切遺忘。

過去的是你們對死的抗爭,

你們死去為了要活的人們的生存,

那白熱的紛爭還沒有停止,

你們卻在森林的周期內,不再聽聞。

靜靜地,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

還下著密雨,還吹著細風,

沒有人知道歷史曾在此走過,

留下了英靈化作樹榦而滋生。

第一次閱讀這首詩歌的時候,我的心被揪得很緊很緊,這首詩歌和我們教科書上和文學史上宣揚推銷的那些詩歌不同,它沒有那個時候的人們慣常從詩歌中看到的陽光雨露和革命豪情,而有一種直抵骨髓的陰冷和蕭殺。

在我們那個時代接受的教育中,森林都是美麗的,河流也是美麗的,生活也是美麗的,我們的家鄉在希望的田野上。我無法想像穆旦詩歌中描寫的這些意象,頭上為什麼會開滿野花?樹木為什麼會把一切遺忘?這篇森林裡到底走過了一段怎樣的歷史?

後來在很長的時間裡,我在圖書館裡查找穆旦的文字,卻無法找到更多的關於他的隻言片語,這個從民國時代走過來的詩人,曾被貼上頹廢和墮落的標籤,而那個時候課堂上被老師們滿懷激情朗誦的,是歌唱藍天、頌揚大地的詩歌。20多年過去後,現在回頭來看,老師在課堂上講解的那些詩歌,都是浮雲。而穆旦的這首詩歌,卻一直被人們傳誦。

直到多年後,我才知道了穆旦是一名參加過遠征軍入緬作戰的戰士,在第5軍中做翻譯。穆旦入伍前是西南聯合大學的一名學生,遠征軍回國後他繼續自己的學業。這麼多年來,穆旦一直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自己在緬甸野人山這段悲慘的經歷,甚至,除了這首詩歌,他再沒有寫過野人山。而這首詩歌,連「野人山」三個字也找不到。

這首詩歌寫於穆旦走出野人山三年後的1945年9月,野人山到底給穆旦留下了怎樣慘痛的記憶?我們無從知曉。我們只能通過這首詩歌進行了解,只能了解到野人山那些凄慘的場景。

野人山留給我更大的慘痛,則來自一名親歷者的講述。

段生馗是騰衝縣農業銀行的職工,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尋找遠征軍留下的珍貴物品。他曾在嚮導的帶領下,多次走進緬北野人山,見到了野人,也見到了被野人搶奪的遠征軍的生活用品。

野人的生活情景,和電影《啟示》與《食人族》上的場景幾乎一樣。這是一個個尚未開化的荒蠻部落,他們依靠狩獵而生存。幾百年幾千年一直是這樣。他們與森林融為一體,他們對疲憊到了極端、飢餓到了極點的中國遠征軍士兵進行大量殺傷。不知道有多少遠征軍戰士,沒有死於日軍的轟炸,沒有死於日軍的槍口,而死在了這些手持毒箭,像蜘蛛一樣悄無聲息進行攻擊的野人手中。

段生馗走進野人山,是由一個名叫「老楊」的人帶進去的。老楊經常來往於緬北野人山的野人部落與外界的文明世界之間,他了解野人的生活習性,能夠與野人進行口頭語言和肢體語言的交流。如果沒有老楊的帶領,走進野人山則是非常危險的,如果遇到野人,後果不堪設想。

老楊與野人交流的這套本領是祖傳的。老楊的祖父生前是清末滇西的馬幫,穿越於印度、緬甸、滇西之間的叢林時,經常與野人遭遇,便學會了與野人如何溝通,於是充當了嚮導。這套做嚮導的本領後來傳給了老楊。

當段生馗第一次走進野人部落,尋找遠征軍的遺物時,我還在大學裡讀書。當段生馗在野人山中手捧著野人用遠征軍的頭蓋骨做成的器皿淚流滿面時,我捧著穆旦那首著名的詩歌,不知道詩人寫的是什麼。

段生馗說,他走進的那個部落,只是野人山中的一個小部落,而這樣的部落,在莽莽蒼蒼、方圓數百里的野人山中,不知道有多少。

當初疲憊不堪的遠征軍走進野人山的時候,大小部落呼嘯而來,我們的士兵做了這些野人的獵物。不知道有多少遠征軍永遠留在了亘古荒蠻的野人山中,他們的屍骨化作沃土,沃土上長出了年年茂盛的野花。

段生馗說,現代的野人也時有與外界交流。如果他們需要外界的商品,就會採取原始的物物交換的方式。他們把獸皮、虎骨等這些外界人需要的東西,放在森林中的路上。然後彎弓搭箭,藏在樹後,等待外界人來臨。

野人擺放的東西很有深意,如果順路擺放,就是告訴人們,給他們什麼都行;如果橫著路面擺放,那就是要食物和藥品;如果擺放在十字路口的中間,那就是要鹽巴……在與外界人的交往中,野人也形成了自己獨特的交流方式。

如果有人貪圖便宜,拿走野人的東西,而沒有留下野人需要的東西,那麼樹林後就會射來一支毒箭,貪便宜的人當場斃命。即使你再仔細向四周張望,想看看是否有野人在周圍埋伏,你也找不到野人的,密密層層的樹林將膚色如同樹皮一樣的野人完全遮掩。而野人射殺一個人,就像踩死一隻螞蟻一樣輕鬆而隨意。

段生馗那次走進的野人部落是一個母系氏族社會生活狀況的部落,部落酋長是一個高大豐滿的女人,在段生馗和老楊把帶來的禮物敬獻給了她後,她喜不自勝,也將部落的作品展示給段生奎看。段生馗赫然看到,那是一大堆青天白日帽徽和中國軍隊衣服上的扣子。酋長通過特殊的語言向老楊和段生馗炫耀說,這些都是上一代酋長留下的寶貝,當初部落的「勇士」們活捉了很多又臟又瘦的外界人,他們實在太瘦了,甚至都沒法祭奠鬼神,部落只能把他們殺死,然後把他們的衣服掛在樹上,嚇唬鳥雀。後來這些衣服被風吹日晒,全部化成了塵灰,就只留下這些帽徽和扣子。

部落酋長口中的外界人,就是中國遠征軍。

部落里還有一名女巫師。在迎接外界來的客人時,只有部落里的頭面人物才能參與,比如這名老巫師。老巫師給段生馗拿來了三個水瓢,她說這些水瓢是和那些帽徽、扣子一起來的。段生馗雙手捧著水瓢,驚愕地發現所謂的水瓢,居然是用人頭蓋骨製成的。

段生馗心中充滿了驚懼。女巫師還在喋喋不休,她說這三個水瓢是用三個女人的頭蓋骨製作的,那三個女人也穿著有扣子的衣服,戴著有帽徽的帽子。這三個水瓢在部落里的作用很大,女人生孩子生不下來,女巫師就把藥水盛在水瓢里,灌下去,女人就能順利生產。

這三個水瓢,就是我們遠征軍三名女兵的頭蓋骨。

段生馗手捧水瓢,淚流滿面。

女巫師從段生馗的手中奪走了水瓢,說這三個水瓢是部落里的神器,能夠保佑女人順利生產,誰也不能拿走。

段生馗悲痛難耐,跪在地上,哽咽難語。酋長看到段生馗淚如雨下,還以為他對部落神器異常虔誠,就大方地要過三個水瓢,伸到段生馗面前說:「統統給你。」

在這個部落里,段生馗還看到很多用人體骨頭做成的背包、碗碟等生活用品。酋長說這些東西都是和三個水瓢一起製成的。毫無疑問,這些東西也都是用遠征軍的屍骨做成的。這個母系氏族的部落,那個時候殘害了我們多少遠征軍,不得而知。而緬北野人山有多少這樣的部落,殘害了我們多少遠征軍,更不得而知。

夜晚,段生馗和老楊拿出背來的白酒,故意勸他們喝酒,他們一勸就喝,大口大口地喝著,最後全都醉倒在了火塘邊。段生奎和老楊趁著夜色,偷偷跑走了。

現在,段生馗幾乎每年都會從騰衝走進野人山中,搜尋遠征軍的遺物。中國民間有很多這樣的人,在以各種方式紀念抗戰烈士。

——摘自《老兵口述抗戰③:遠征緬甸》華文出版社 2015年1月出版 噹噹網、京東商城以及各大新華書店有售。點擊「閱讀全文」,查看更多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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