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錢2018年03月28日 星期三B03繁星

[河南]半潭

幾年前，因買房向朋友借了五萬塊交首付，當時信誓旦旦，保證五年內還清！但還款期限到了，卻還差兩萬塊！愛人說，要不先緩緩吧，他家條件好，不指望這點小錢。

我媽本來正在另一個房間忙別的事，聽了我倆的討論，突然扔下手頭活，跑過來對我們說：「還錢要心狠，借了人家的錢，一定按時還！」她給我們講了個故事。

故事發生在上世紀。那時候，我家日子非常拮据。為改變這種局面，我爸狠心咬牙要買輛拖拉機，農忙時候，除了自家用，還可以掙外快。但錢呢？我爸媽商量了一夜，決定向鄰居米嬸張張嘴。

村裡人都愛向米嬸借錢。除了米嬸有錢，還因米嬸好說話。於是，那個秋天，柿子熟後，我爸拎了一籃柿子去米嬸家，寒暄了半天莊稼，不好意思說錢的事。米嬸看著我爸笑了，說你一定有事找我吧？我爸這才紅著臉說，想買輛拖拉機，還短五千塊……

米嬸說你等著。她回屋一趟，很快拿出厚厚一沓錢塞給我爸，說你運氣真好，剛好上午有人還了我五千塊，還沒捂熱呢！

那時的鄉下，大部分人都窮，遇上蓋房子，娶媳婦，買大件農具等，都要七拼八湊地借錢。鄉下人借錢不打條，全靠誠信。

然天有不測風雲。米嬸突然得了不治之症，從發現那刻起，生命進入倒計時。

米嬸病危的消息，很快傳遍村裡，米家頓時忙亂起來，探病的，主動來還錢的，絡繹不絕。鄉下人的風俗，倘債主得了重病，就好比發了最後通知：速速還錢！這時候，還錢就成了和生命賽跑的大事。還不起錢的借家，會千方百計，東挪西借，先把這筆賬消了再說。

我爸也去了，口袋裡裝著五千塊。為還這錢，我爸媽又是一夜未眠，想來想去，親戚們都窮，沒處借錢，唯一的辦法，是先賣了那輛拖拉機。還好買家是現成的，曾有鄰村人說過，哪天不要了，可以賣給他。

我問我媽，賣了拖拉機，家裡不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嗎，以後怎麼辦？我媽說，那是以後的事，先還人家錢再說。

為什麼還錢要心狠呢？我媽解釋說，借來的錢，彷彿成了長在自己身上的肉，要剜下來，總是要咬咬牙的，因為大多數人的錢，永遠都不夠花，不狠心，一輩子都還不了錢。可如果借錢不還，以後還怎麼做人！

我媽後來聽說，米嬸向丈夫交待後事時，關於外面的欠款，她是這樣說的：「人家借的錢，我走後，他們能還則還，還不上的，也不要去催逼。能向我借錢的，都是關係好的，畢竟各家有各家的難處，特別是二杠子……」二杠子是我爸的外號。

我媽說，米嬸是好人，那時的村裡人也實誠得很，沒有一個不還錢的。你爸呢，經過那次也出了名，人家都說，他也真對得起他的外號，杠杠的。

聽了我媽講的舊事，我和愛人大慚。我們再緊張，也不到變賣房子的地步，跟我爸比起來，境界差遠了。

第二天，我想方設法，把錢轉給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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