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羅和隱逸的《瓦爾登湖》(王淑霞 編譯)
梭羅和隱逸的《瓦爾登湖》
亨利·大衛·梭羅的《瓦爾登湖》出版已有150多年,書中倡導的回歸自然的生活方式一直是最好的隱居指南。
「我來到這片樹林是因為想過一種省察的生活,去面對人生最本質的問題,看看是否有什麼東西是生活會教給我、而我卻沒有領悟到的,想知道假如我不到這裡的話,當我臨終的時候,會不會對自己沒有經歷過的生活毫無察覺。」——梭羅
瓦爾登湖畔的梭羅
1845年7月4日,也就是約翰·富蘭克林爵士(英國著名的北極探險家)帶領「陰陽界」號(Erebus)和「恐怖」號(Terror)從倫敦啟程,探索穿過北極直達美洲的航線一個半月以後,梭羅離開了馬薩諸塞州康科德城的家,前往瓦爾登湖,並在湖畔的樹林中住了下來,開始了隱居的生活。
當時梭羅不到28歲,從哈佛大學畢業後做過一段時間教師。那段教書生活稱不上如意,但卻鍛煉了他細緻入微的觀察技巧。他沒多少錢,卻有很多朋友,其中對他幫助最大的人當數亦師亦友的拉爾夫·瓦爾多·愛默生(美國散文作家、思想家、詩人)。瓦爾登湖附近是愛默生擁有的私人土地,梭羅在這裡用二手木材建起一座約14平方米的湖邊小屋,開始了他在湖畔林中的生活。
梭羅在湖邊生活了兩年兩個月零兩天,在這段時間裡,他完成了獨立生活、也可以說是原始DIY(DoIt Yourself的簡寫,意為凡事皆可自己動手的生活態度)的實驗:遵循本性生活,確定什麼是生活中真正必不可少的。他寫道:「身處發達的物質文明中卻經營一種原始的流放式生活,這麼做也有許多收穫。」
在瓦爾登湖畔生活的第一年,梭羅開墾了一公頃的廣闊土地,種土豆、玉米、豌豆還有蘿蔔,種的最多的還是豆子,吃不掉的就拿去賣。與大多數人想像中的單調生活相反,梭羅常常進城,也經常邀請朋友到他的小屋中參觀做客,他甚至還舉辦過一次大型野餐會以倡導廢奴運動。但大多數時候他都伏案讀書,筆耕不輟。基於他兩周半的卡塔丁山(緬因州最高峰)之行以及他在隱居之前拒交人頭稅而被捕的經歷,梭羅寫了兩篇文章:《卡塔丁山》和《論公民的不服從》。他還寫下了《康科德和梅里馬克河上的一周》一書。
《瓦爾登湖》隨後出版,這本書記錄了梭羅返璞歸真、親近自然的生活,是美國所有必讀書籍推薦名錄上不可缺少的經典書目。但是在現今這個充斥著手機、網路和電子遊戲的時代,人們不禁質疑:梭羅的獨立生活實踐對現代人有什麼樣的意義?
人到中年,方始領悟《瓦爾登湖》
第一次讀《瓦爾登湖》時我才15歲。書中的內容與我所處的環境格格不入,與我買輛二手車、交個漂亮女朋友的夢想也完全不搭邊,而且語句讀起來也絲毫不輕鬆。裡面的用詞不像「大多數人活在從容的絕望中」這樣一目了然;有些句子矛頭直指讀者,例如:「顯然,很多人的生活平庸而卑微」,讓人看了心生怒氣。在第三頁上看到這句子時,我便停止了閱讀下去的嘗試。
這個挫折並沒有讓我對文學和哲學敬而遠之,也沒有妨礙我成為一位教師。在此之後,我不求甚解並膚淺地講授了15年有關梭羅的課程,學生們也沒有一個能提出讓我撓頭的問題。
真正領略梭羅魅力的時候,我已步入不惑之年。這都源於某天我讀了《漫步》一文,文章講述了梭羅觀看全景畫(電影的一種早期形式,一幅長卷帆布畫圍在軸上緩緩旋轉,台下的觀眾可以依次欣賞)的事情,一幅畫的是萊茵河以及岸上高大宏偉的城堡,另一幅畫的是密西西比河。對於那幅樸實無華的密西西比河風景畫,他評論道:「這是另一種萊茵河,城堡的地基還沒修建,也不見跨河而過的座座名橋。儘管並非中世紀,但我的的確確從中感受到了中世紀英雄時代的氣息。因為,現代的英雄就存在於平凡而簡單的千千萬萬普通人之中。」
儘管在課堂上我曾數次講授這篇文章,但這是我第一次把它當作哲理而並非一篇普通的課文來看待。梭羅震驚地發現他所生活的19世紀40、50年代,事實上如同中世紀般波瀾壯闊,同樣地,合上書本,我也驚覺自己正身處與梭羅生活的年代如此類似的環境當中。
《瓦爾登湖》全書與這篇文章一樣教導人們自力更生,因為它敦促人們活出真我、勇敢地發現並實現自己的信仰。當我建立起與梭羅直達內心的交流通途之後,謎一般的梭羅、隱逸的《瓦爾登湖》、關乎愛默生的掌故以及曾經與世隔絕、孤獨寂寞的美國鄉村生活,統統在我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無比博愛、生動、幽默的偉大作家。
梭羅是一位情感細膩的作家,他曾說自己有「事事留心的習慣」,這個習慣使他所有的感覺器官疲憊不堪,其熱烈的感情由此可見一斑。
面對相同的事物,一些人總是比另一些人領悟得更多。在《春》一章中,梭羅寫道:「一場柔雨過後,青青小草變得影影綽綽,平添幾分綠意。」
梭羅的哲學與成就
梭羅的成就之一是其敏銳的洞察力賦予每項事物以「各體的意圖」。他每天漫步四個小時以保持精神飽滿,每天用四個小時閱讀和寫作。他讀維吉爾、歌德、林奈和達爾文等人的著作,也閱讀各種遊記、經典名著,內容涉及植物學、動物學、哲學和政治經濟學,他涉獵的書籍包羅萬象。曾有古羅馬學者老普林尼愛書如痴,利用所有閑暇時間讀書,或者讓別人讀給他聽,即使在洗澡時也不例外。而梭羅和老普林尼別無二致,所有的書他都來者不拒,讀起來也是各得其樂。
在他所有的著作里,特別是《瓦爾登湖》一書中,梭羅鍛造出一種精緻的生活理念,但這與野外粗獷的生活並不矛盾。他的生活哲學是:人不是為了國家而活,不是為了天神或社會而活,也不是為了指導現代生活的歷史而活;人是為了其本性、為了人本身而活的。但這並不能與自私混為一談。這並非終點,而是一種省察生活的起點。梭羅哲學思想中社會性的一面在他的湖邊生活中隨處可見。例如在《訪客》一章中,他寫道:「在林中生活時接待的訪客比平生任何時候都多。」
與愛默生及其他超越論者一樣,梭羅第二個偉大成就是:將超越論運動的社會要求明朗化:如果我希望得到自由,所有人都一定願意獲得自由,沒有人應被剝奪自由。非裔美國作家、廢奴運動領導人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解釋說:「天底下任何一個人如果身為奴隸,都會認為奴隸制是錯誤的。」
作為激進派的一員,梭羅竭盡全力反對奴隸制。他四處演講、組織集會,並且通過「地下鐵路」運動幫助黑奴逃離美國。在《論公民的不服從》一書中,他用滿懷激情的文字表達出個人的立場。
《瓦爾登湖》中同樣充滿了對社會、經濟的敏銳分析。例如:「我無法相信工廠竟是人類獲得衣服的最佳產地......生產的目的不是讓人穿出美麗、展現自我,而是讓工廠賺錢。」
梭羅第三個偉大成就是首先提出了美國的保守主義道德規範。他說過這樣一句名言:「世界蘊藏在野性中。」他所指的世界也包括人類文明。在《瓦爾登湖》中他這樣寫道:「離開原始的森林和草地,我們的鄉村生活將停滯不前。我們需要荒野的滋養。」
梭羅的思想指引了聖雄甘地
《瓦爾登湖》1854年8月9日出版,得到的大多是正面評價,銷售量也不斷地小幅上漲。出版後的15年內,幾乎每年都能賣出300冊。自然主義者、詩人、哲學愛好者是這本書的主要讀者群,19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早期它的銷量曾稍稍下降,之後便節節攀升,這種勢頭到21世紀都不曾改變。
《瓦爾登湖》同樣適用於現代社會,因為關於很多細節的思考,梭羅仍是正確的。此類例子在書中隨處可見:「人們應該小心那些必須穿新衣服的職業;人的富有程度與他可以毫無顧忌捨棄的事物成正比;清晨使人想起英雄的時代;真正的宇宙遠比人們想像的廣袤;天堂在人頭頂亦在人腳下;太陽乃一顆星辰。」
即使在出版150多年後的今天,《瓦爾登湖》仍不失為一本教導人愉快而簡單生活的實用手冊。它展現給讀者一種道德和思想層面上的生活,這種生活始於個人自律,止於對下一代的公共社會承諾。
甘地吸收了這種思想並賦之以絕佳的精華和動力。在《印度法則》中,甘地寫道:「印度法則即自律和自控......如果人意識到服從不公正的法律便是踐踏尊嚴,那麼就沒有什麼專政可以將人奴役了。」因此,梭羅也被認為是「非暴力不合作」運動的始祖。
勇敢體驗生活的嚮導
《瓦爾登湖》的精髓是追求個人自由和自我解放,這是任何自由的起點。梭羅1847年離開瓦爾登湖,他說自己有「更多的生活要去體驗」。之後他與愛默生一家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然後去了緬因州。
在閱讀過達爾文的《物種起源》之後,梭羅發現自己很多見解與書中論點相符。他花了幾年的時間收集資料,打算編寫一本《康科德生物志》,記錄康科德附近所有的自然生物,描述一個微觀的自然界體系,但這本書最終未能完成。1860年的一天,梭羅外出記錄新近砍伐的樹木年輪時患了感冒,後轉為支氣管炎,轉而惡化為肺結核。梭羅於1862年5月6日病逝,正值美國內戰愈演愈烈之時,終年44歲。
富蘭克林爵士並沒有探尋到西北的新航道,也沒有再回到英國。他的妻子一次又一次地派出探險隊尋找他。「富蘭克林爵士是不是世界上惟一的失蹤者,因此他的妻子才這樣焦急地找尋他呢?」梭羅在《瓦爾登湖》結束語中這樣發問。隨後他寫下了對人們的最後一點忠告:「讓你自己成為芒戈·帕克、劉易斯、克拉克和弗羅比舍這樣偉大的探險家吧!去探尋生命中的河流和海洋!去探尋生命中更高的緯度!」這是一項艱難的使命,1854年時如此,現在亦是如此。而梭羅和他的著作則是這一過程中最好的嚮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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