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 : 拒絕幫助流浪漢
前兩天網上瘋傳一個視頻,兩個流浪漢分別在北京和廣州跟人藉手機打電話,不用說,拒絕的是多數。大部人無動於衷漠然走過,也有人口出惡言大喊一個滾字,節目前期採訪,問會不會幫助流浪漢,多的是人點頭答應,在假設場景中,人人都可以是天底下最慈悲最善良的人。
換了真實場景,一個長相落魄的流浪漢跑來,張口就是藉手機,換誰都要掉頭走。
特別三里屯這樣的地方,好多人曾經連夜排隊為了一隻蘋果手機,為此賣腎都行,怎麼可能摸出來成全一個善舉?
(網路視頻《流浪漢街頭藉手機 路人反應讓人心寒》)
數據說,張口問了300多個人,只有20多人出手相助,看到那20多人一邊深皺著眉一邊小心翼翼拿出手機,還是哭了,沒法不哭,根據這幾年社會新聞,這20多個人簡直是冒著生命危險在借。
一朋友看完視頻說,號召大家獻溫暖,萬一是壞人假扮成流浪漢呢?她轉頭問我,你借不借?
我不會借,但十分渴望是300多人中那20幾個人之一。
十幾年前剛上高中時,每周五從學校坐車回來,手裡總會有點結餘的零花錢。有次半路被一個中年男人攔住,焦灼地說了一堆他來找工作,但是錢包手機被偷,希望能借點路費回家。我聽他說完,建議他趕緊去報警。他說報過警了,警察也說沒辦法,小姑娘你能不能借一點?一定會還你的,你寫個地址給我,我會把錢寄過來。說完拿出一個本子和筆,推過來給我。
於是拿出口袋裡的十塊錢,像小學生做好事一般,給了他。內心當然滿是不舍,特別是中年男子說「還能不能再多借點」時,心想你坐個公交車回家到底要花多少錢?
但最後他誠摯地鞠躬感謝,我又有了點做好人的升華感,飄飄然回到家,跟父母一說,我媽即刻反應:是騙子。
的確是騙子用光了大部分人所有的信任。
隔了一個月左右,照例周五回家,換了一個路口,還是那個中年男人,還是那副焦灼無奈的表情,攔住我說:小姑娘,我把錢包弄丟了,方便借點錢嗎?
當時覺得有點好笑,這騙子故地重遊故技重施,竟然這麼大方坦蕩,真是純天然的騙子。但真是因為年紀太小,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高叫了一聲:上次借過你了!
騙子沒回過神來,還在掏包里的紙筆,說著你把地址名字寫這裡,我一定會還。我推開本子,大罵:騙子,什麼時候把錢還我?上個月你就拿了我錢。這人忽然口氣猙獰起來:你亂說什麼?!我邊跑邊喊:馬上報警!
迅速跑步回家後,又跟父母彙報,這下我媽很焦慮:他不會打擊報復你吧?這種人什麼都幹得出來。
一個衣冠端莊的騙子尚且如此,一個邋遢的流浪漢開口問人藉手機,當然更加糟糕。
人們傾向於對一無所有的流浪漢,下最惡毒的判斷,因為他們什麼都沒有,所以什麼都幹得出來,偷雞摸狗甚至於殺人放火,法律對於遊離於社會規則外的人,能起多大作用?
喬治·奧威爾寫過一本書,《巴黎倫敦落魄記》,紀錄他出於某種原因,自願加入到流浪漢隊伍體驗生活。因為太過真實,這幾乎是他作品中我最喜歡的一部。一個人把自己放到一無所有的位置,獲得了某些相當特殊的體驗。
他記載過一個流浪漢朋友,說此人具有流浪漢的典型特徵,赤貧而猥瑣,陰暗而嫉妒地好色。基於此,女性朋友碰到流浪漢從遠遠的地方靠過來時,第一反應大概都是儘可能地避開。
雖然奧威爾又寫,此人天性慷慨,願意和朋友分享哪怕最後一片麵包干。記得那個國外紀錄片嗎?一個流浪漢意外得了100美金,毫不猶豫要和別人分享,習慣一無所有的流浪漢反而對金錢沒什麼渴求。
糟糕的是,奧威爾寫的下半部分,「他一直生活在這種對食物陰鬱的熱望上,這使他從身體到精神都充滿了低下的東西,是營養不良和生理飢餓毀掉了他的人性,而不是天性里的邪惡。
《巴黎倫敦落魄記》中,奧威爾時不時和別的流浪漢一起,偷點農民田裡的土豆,撿拾地上的煙頭,過著毫無尊嚴食不裹腹爛糟生活,唯一有一次,一個主管聽出他的上流階層口音,給了他一塊乾淨的毛巾,就算是聞所未聞的奢侈。
我偏愛這本書,是因為看到了完全不一樣的巴黎,跟海明威筆下《流動的盛宴》完全不一樣的巴黎,徹底的底層生活。但對於流浪漢生活,只能遠遠觀察,當一個流浪漢用渴慕的眼神走到我面前,要求借一次手機時,我一定還是會堅決走開。
害怕未知的危險,害怕他們可能被飢餓和貧窮毀掉的人性,害怕,其實搞不好,我們這樣的現代人,因為意外事故或者什麼危機,也會變成這樣一無所有,連電話都要出手相求,讓別人幫幫我的流浪者。
視頻中真實的流浪漢接受採訪說,他流浪數年,其實一次都沒跟人借過手機。這就是現實生活,人們在網路社會製造出無數的親昵,到了殘酷世界時,所有一切都灰飛煙滅,人人都是一名目不斜視只求自保的人間機器。
【注】本文原標題《還會幫助一個流浪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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