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卻」——立斷的大圓滿見（一）

西藏的禪宗 藏傳佛教寧瑪派（紅教）的根本密典有十八部恆達羅，最重要的為大圓滿法教授，即在圓滿次第之上的大圓滿次第，為四灌以上、超越勝義灌頂的特殊的無相灌頂。大圓滿次第包括「徹卻」和「妥噶」兩部分，徹卻（譯作：立斷。就是當機立斷，當下就斷掉一切煩惱、妄想、執著，本性朗然現前）就是大圓滿次第的大圓滿見，妥噶（譯作：頓超。一下子就超出三界，成佛了，光明具足，果德圓滿）就是大圓滿次第的大圓滿光。大圓滿次第亦是寧瑪派所獨有的修行方法。寧瑪派共設有九個修行程序，稱為九乘次第。除了與其它教派共有的麻哈瑜伽、阿努瑜伽、阿底瑜伽外，在此三瑜伽之上還有六個瑜伽修行程序：即審底、隴底、滿雅底、無上阿底瑜伽、姐底瑜伽、仰底瑜伽。審底、隴底都以修習徹卻和妥噶為主，審底較注重徹卻，為心部；隴底較注重妥噶，為自在部（又稱隴部）；滿雅底則是徹卻、妥噶與上師所賜之特別指示相配合的瑜伽，為教授部；無上阿底瑜伽的修習則完全依賴已得成就的上師所賜的秘密精要口訣；姐底瑜伽則是修習完全控制化光的十八要籍；仰底瑜伽為九乘之頂尖，其灌頂為紅教（寧瑪巴）最高的無相灌頂，即所有的最高圓滿化光的大圓滿法的教授，行者得到一周內成就無死虹身的最高口訣，也稱「七日成佛法」。仰底瑜伽為寧瑪派大圓滿的心中心，為總持的總持，大圓滿的心要。

大圓滿的傳承有多個途徑。一般傳為法身佛普賢王如來傳五方佛金剛持和金剛薩埵，金剛薩埵傳與極喜金剛（大圓滿人間初祖），極喜金剛傳妙吉祥友，妙吉祥友傳熙日森哈（吉祥獅子），熙日森哈傳與蓮華生大師，蓮華生大師又於定中得普賢王如來和金剛薩埵的傳授，後因蓮師、遍照護等人入藏，其中有三個瑜伽在印度尚未傳開就傳入了藏地，後得龍欽巴（無垢光）尊者結集形成體系，出現寧瑪巴大圓滿龍欽心髓派。龍欽巴尊者將大圓滿心要又現集匯成「仰兌」（Yangthig），即心中心之意。並著有完整的論釋著作《七寶藏》、《大圓滿心性休息》等行世，保存了大圓滿教法的心要口訣，使其不致散失，並發揚光大，中興了寧瑪巴教法。另一種說法認為，毗盧遮那（遍照護）曾奉藏王之命前往印度，他以記憶總持將熙日森哈等祖師的極秘密、極深的心要開示，以及十八部心部口訣、大圓滿六十四萬頌等帶回藏地。他曾將心部教授傳付蓮師，將「大圓滿的秘密不共法」夜傳給藏王赤松德贊，並將心部內的前五部譯成藏文。當時，印度人知道大圓滿法已為遍照護取出，非常妒忌，乃用離間計，使藏人對之不滿。後來，王后和大臣們都極力攻擊遍照護。藏王知不能兩全，遂把他放遂西康地區（今四川北部甘孜一帶），後大圓滿心髓得在西康地區傳承下來。遍照護在西康時曾遇一老人，傳其阿字法，指示自身即是佛，亦即大圓滿法。大圓滿法的祖師之一熙日森哈是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西藏寧瑪法源歷史讚頌》中說：熙日森哈又名宋惠壽（漢人），唐朝初葉人士，曾赴五台山聞受密法，三十歲前往印度求法。二十五年後，其師入滅前將一個表示最勝口訣的寶匣留給了他，熙日森哈遂得密法經典。回到中國後就將大圓滿口訣分為「外類、內類、密類、無上密類」等四類，前三類編集、密存於菩提樹寺，無上密類放置在唐朝國都長安城的吉祥座門柱下。後來，白瑪那密渣從印度托缽至漢地，見到菩提樹寺的熙日森哈，在此一住二十年，得其耳傳全部內外密教授，但卻未得經續（即法本），白瑪那密渣就滿意地回到印度去了。在蓮華生大師的傳奇中，熙日森哈亦傳他「一語成佛」的頓法，可見藏密大圓滿法亦是一種類似禪宗的頓悟法。

大圓滿具有不同於一般藏密瑜伽修法的特點。從表面上看大圓滿有肯定四原則，這就是自生、自顯、自解、自然。自生指大圓滿本來清凈圓滿，不由修行者修證而生，也不用人為修整。大圓滿直接代表俱生具足的真理，猶如瑜伽部的胎藏本具（按：猶如瑜伽部之胎藏界本具，以對金剛界之修生而言。大圓滿本來如是清凈圓滿，不假人為修整。故胎藏界之本具，是瑜伽部有對待之本具，對金剛界之修生而言；大圓滿之本具，是無對待之本具，不對任何而言，即一切皆本具。無分胎藏界、金剛界皆本具也，故屬無上瑜伽。以其本具，不假外來，不因他生，故曰自。以下所說，或自生，或自顯等，皆從此理）。此大圓滿非由上師表示而生，亦非由灌頂而生，亦非由傳承而生。所以，上師的加持並非其本人的加持，乃以其證得之大圓滿為能加持。又此大圓滿非由行者之福慧資糧之積集而生。此種資糧，徒然是抵消障蔽大圓滿本面之積集而已，並非由資糧可生大圓滿，所以雲自生。大圓滿在未得見時如雲遮月，行者因自行障敝而不得見，一且撥去雲霧，即可見原為雲霧所遮的明月，此明月原本就有，並非新生。大圓滿又非心想而生，大圓滿為無見之見，能證得大圓滿時，就是行者大圓滿證量顯現之時，而非行者心想、定力、慧眼所出生。由此可見大圓滿的自生與大圓滿不立一切見的否定原則是相應的，自生與自顯也是相連的。自顯就是行者能明白所顯一切境界皆自然顯現，皆為大圓滿，本來清凈圓明，不須修證，與大圓滿不立一切修相應。大圓滿又稱「智慧法爾解脫」，「法爾」就是「本來就是如此」之意。大圓滿的自解就是指一切法本來無縛，「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譬如一握亂絲，由人來解，欲理還亂；又如水本清澈，攪之反混濁。大圓滿的自解即自行解脫，本來解脫、不用特別加持，不須修整、取捨、期待、造作，與大圓滿不立一切行的原則也是相應的。大圓滿的自然就是「法爾如是」，即「本來就是如此」、「自然如是」，「法爾」即法本來即如此之意。大圓滿的自然既非客觀的自然，就是指各門自然科學；又非主觀的自然，就是從心理學角度而言的一種任運達觀、不加勉強的心理現象和態度。大圓滿的自然亦不是道家性命雙修、道法自然的心理與生理並重的自然。大圓滿的自然與以上各種自然不同，無需任何造作。這就是佛家獨有的法爾自然，此「法爾」為人執、法執二種我執完全消除後所任運、顯現的本具如來藏——佛性。此佛性在佛未出世時早已存在，佛出世後亦不曾增減，為人人本具的真如本體、常具妙用。

大圓滿的自生、自顯、自解、自然指的是大圓滿的四種特性，而非大圓滿分為四個部分。如同千條江河、萬個湖海共映一輪明月一樣，一輪明月即有多種映影，多種映影即一輪明月。所以，自生、自顯、自解、自然本質上沒有差異。由此而大圓滿又有相應的四種否定原則，為大圓滿的權巧方便：

①大圓滿不立一切見。即不藉助心想、認為，不立宗派、無有能見與所見、不期待未來、不立次第。不立一切見即是無見，因為有見則有不見，就不圓滿了。

②大圓滿不立一切修。大圓滿離垢凈，無垢則無可治，無凈則無可守。外不治、內不守，所以不用修。大圓滿離對待，離緣故；大圓滿為無為法，離造作故；一切修的原因皆不可得，故說無修。

③大圓滿不立一切行。大圓滿無凡聖、善惡等一切分別，不取不舍，無去無來，無敵對。所以沒有能行的原因和所行的境界。

④大圓滿不立一切果。由於大圓滿無能證，亦無所證，無希求，無見無修無行，此三種前因未有，也就不立新果。大圓滿不於一部分、一階段上逐次分證佛果，而從一切本具、同時具足上出發，自然顯現，所以不宜建立果。可見大圓滿的見、修、行、果是不可分割的，是一種即見、即修、即行、即果的修行道路。

古人云：「學成於思」，聞思在先，見地最為重要。大圓滿無心無物，即心即物，一切圓滿。大圓滿雖不立一切見，但大圓滿有大圓滿的正見。大圓滿的正見為「無見之見」，就是要以「無見」才能真正見到。藏密瑜伽的前人古德曾解釋其為：「見無可見，離念即解脫。」大圓滿不立一切見就是恐怕行者被意識污染，而大圓滿正見則具備一切自然而見之見，是一種不可說的、非意識所識住的境界。因此，「紅教的見」即指大圓滿正見，為藏密瑜伽各派所推崇。噶瑪噶舉第三世大寶法王曾把寧瑪派傳承的大圓滿次第融入本派傳承的大手印中聯合修習。薩迦派（花教）有自蓮師傳承下來的大圓滿法——《大圓勝慧本覺心要修證次第》，並稱為「龍欽寧提①派」。近代噶舉派的貢噶呼圖克圖也曾將大圓滿與大手印一併傳布教授。可見寧瑪派獨有的「大圓滿」次第已成為藏密瑜伽各派共有的修行方法，也說明了「大圓滿」包含了不同凡響的殊勝無上的智慧，真可謂「西藏的禪宗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