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在一次次處分處理中官至「副國級」

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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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丐丏

（和珅）

【作者簡介】丐丏，本名張新春，遼寧新民人，1963年11月生人，市作協會員，編輯職稱，喜愛文史，些有文章見媒獲獎出版，現為國企管理人員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有一個說法，可以說明和珅是抓著別人的「小辮子」起步的。

在清末薛福成的《庸庵筆記·卷三·軼聞》中有一則「入相奇緣」，記和珅一事，頗能說明和珅的「不善」。憑藉這種「不善」，和珅進入了乾隆的視野，邁開了升遷貪撈的大步。「入相奇緣」中記：「一日，大駕將出，倉猝求黃蓋不得，高宗（乾隆）云：『是誰之過歟？』各官員瞠目相向，不知所措，和珅應聲曰：『典守者不得辭其責。』高宗見其儀度俊雅、聲音清亮，乃曰：『若輩中安得此解人？』問其出身，則官學生也。」時和珅為咸安宮官學學生，是以學生身份充當鑾儀衛校尉。和珅的「不善」表現，給乾隆留下了良好的第一印象。

說和珅「不善」，有三：一是其儀錶風度「不善」，不止年輕（25歲左右）英俊，且聲音清晰洪亮。二是其才學亦透著「不善」。乾隆所說的「是誰之過歟（與）」出自《論語·季氏》：「虎兕（音寺，犀牛之類）出於柙（音霞，木籠），龜玉毀於櫝（音獨，木匣）中，是誰之過與？」和珅所答「典守者不得辭其責」，套用了朱熹在《論語集注》中對此段話所做的注釋：「言在柙而逸、在櫝而毀，典守者不得辭其過。」和珅是以「責」代「過」，應了乾隆的問「過」，足見其「四書五經」學得還紮實，也足見其機靈。三是其品行亦「不善」——不僅是指「善類」「善良」與否之「善」，也指其「善」於抓住別人的小錯小過不失時機地打擊別人、表現自己、討好上司（皇帝）。和珅以其所「善於」，充分表現了其之「不善」。此後，和珅便調為儀仗總管、三等侍衛，乾隆四十年十一月擢升為乾清宮御前侍衛兼正藍旗滿州副都統、四十一年三月又以戶部右侍郎入直軍機處，從此一發而不可收，步入仕途「快車道」，可以說是舉步維「易」。

（和珅）

另有一類似說法出自陳康祺的《郎潛記聞初筆·卷四·和珅蒙恩眷之緣》：「一日，警蹕（音必，帝王出行時清道）出宮，上（乾隆）偶於輿中閱邊報，有奏要犯脫逃者，上微怒，誦《論語》『虎兕出於柙』三語。扈從諸校尉及期門羽林之屬，咸愕眙（音赤，驚視）互詢天語云何。和珅獨曰：『爺（內臣稱皇上）謂典守者不得辭其責耳。』上為霽顏，問汝讀《論語》乎？對曰：然。又問家世、年歲，奏對皆稱旨。自是恩禮日隆，遷官多不次。」不次，破格的意思。接下來還記：「和珅才敏給，遇事機牙肆應，尤善揣人主喜怒，以故高宗晚年倚毗（音皮，輔佐）益篤。」

關於和珅的「起步」，有一則和別人「小辮子」無關、和其「不善」有關的記載，見於《歸雲室見聞雜記》：「和珅起自寒微……扈從上（乾隆）幸山東。上喜御小輦，輦駕騾，行十里一更換，其快如飛。一日，和珅侍輦旁行，上顧問：是何出身？對曰：生（文）員。問：汝下場乎？對曰：庚寅（乾隆三十五年）曾赴舉。問：何題？對『孟公綽』一節。上曰：能背汝文乎？隨行隨背，矯捷異常。上曰：汝文亦可中得也。其知遇實由於此。」所謂「孟公綽」一節亦出自《論語（憲問）》。

關於和珅之被乾隆看中，還有許多說法，謎一樣，此不多述。如果從把握機遇的角度來講，和珅是善於把握機遇的。把握機遇需要本事。和珅的越來越為乾隆所依重，那是和珅的本事和各方面能力的綜合發揮。和珅天生具備這種本事和能力；這不是可學的。

乾隆總是出奇地、令人意外地偏向、袒護和珅，使得其能在一次次處分處理中逢凶化吉、化險為夷，並一步步升遷發達起來，最終創造了一個從一名「小兵」到「副國級」的官場奇蹟。乾隆、和珅這樣的君臣之遇是很典型的。

（1）

乾隆四十三年正月，時任戶部（左）侍郎兼吏部（右）侍郎的和珅在一起徇私妄舉、扶同瞻徇事件中被「降二級留任」。據李娟、李微微著《和珅》一書中記，事情是時任吏部尚書永貴參奏揭發的：收了本部筆貼式安明賄賂的戶部侍郎和珅幫安明隱瞞了其父病故的消息（這樣可暫不必回籍「丁憂」3年——此乃大逆不道），以期助安明在自己的運作下達到在一年一度的「京察「中官復「司務」原職的目的。見事情敗露，和珅只得把安明遞了出去，說是受了安明的欺騙……安明得到的處理要比和珅嚴重多了：凌遲處死，全家籍沒。

（2）

在處理完雲貴總督李侍堯貪賄案回京的路上，和珅由去前的吏部侍郎、軍機大臣兼內務府大臣、步軍統領、崇文門稅務監督升任戶部尚書、議政大臣；因其復命「多稱上意」，隨後又授御前大臣兼正藍旗滿洲都統、正白旗領侍衛內大臣兼《四庫全書》正總裁和理藩院尚書。這是乾隆四十五年，和珅方30歲，精英新星，一肩多挑。這時他還沒有全面開始貪撈。

乾隆四十六年三月，甘肅循化廳（今青海省循化縣）撒拉爾部回民發生新老教之爭，由於督撫處理不當，激起民變，新教在蘇四十三帶領下起而反抗政府，進逼蘭州；四月，乾隆派和珅和武英殿大學士、軍機大臣兼正紅旗滿洲都統阿桂前往剿撫。時阿桂正在江浙督勘河工，身體亦有疾，和珅便以欽差大臣的身份督率駙馬拉旺多爾濟、領侍衛內大臣海蘭察、護軍額森特等先行進剿。實際上，這也是乾隆給和珅創造的一個建功的機會。和珅也正急於求成。偏偏事與願違，本來勝券在握，結果督不如不督（「諸將不聽調遣」），和珅一督，反勝為敗，並致固原（今寧夏固原市）鎮總兵圖欽保陣亡。和珅一看事兒有點麻煩了，沒敢奏報實情。乾隆也看出問題了，決定先將「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和珅調回，同時「詔斥和珅匿圖欽保死事不上聞，赴師遲延，而劾海蘭察、額森特（先和珅投入戰鬥並「已擊賊勝之」）先戰，顛倒是非」，給予其「降三級留任」的處分。過了幾天，阿桂來了，這起回民之變才平息下去。同年十一月論平回之功時，和珅反因其「功」兼了兵部尚書並管理戶部三庫，這豈不是更大的「顛倒是非」。

不僅如此，乾隆四十九年再論平回之事時，和珅又加一等輕車都尉（皇帝儀仗隊軍銜，和珅未出道時曾從高祖那世襲了三等輕車都尉）世職、封一等男爵，期間還調任吏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兼管戶部。所謂「降三級留任」，看來一定和「詔斥」一樣，僅僅是寫在紙上而已。對於真正建功者，對照乾隆自己的一些主張而言，這些關於和珅的「安排」和「處分」真是極大的諷刺。

（和珅的書法）

（3）

乾隆四十七年二月，因在審辦新疆鎮迪道（今烏魯木齊）巴彥岱收受賄賂、代屬員承擔虧空一案時，和珅循私輕判，乾隆又給了和珅一個「降三級留任」。

（4）

在處理山東巡撫國泰、布政使於易簡貪贓枉法案時，錢灃發現和珅和領班軍機大臣阿桂不和，二人不在一處辦公，和珅根本不在軍機處辦公，而是獨自一人在內右門的舊值廬辦公，只有阿桂在軍機處辦公，皇帝召見時「聯行而入，退即各還所處」。考慮到這樣下去會「危害朝政」，錢灃便上疏皇上奏了和珅一本。這種狀況乾隆恐怕早就知道的。為了給和珅創造更大的施展空間，乾隆甚至經常外派首席軍機大臣阿桂。既然有人明說了，乾隆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嚴厲斥責了和珅，並令錢灃（時任江南道監察御史）兼職「稽查軍機處」。

和珅27歲時「做火箭」到了軍機處，可能誰看了都不順眼；不止阿桂，其他3位軍機大臣也都不和和珅一起辦公，王傑、董誥到南書房，福長安則到造辦處。

（和珅府邸：恭王府）

（5）

乾隆五十一年六月十五日，對和珅所作所為忍無可忍的陝西道監察御史曹錫寶發現和珅的大管家劉全「服用奢侈，器具完美，造屋逾制」，疑其「侵冒主財，剋扣欺隱，或借主人名目招搖撞騙」，便決定以劉全為突破口搬倒和珅。

曹錫寶寫好了奏摺，便找同鄉、同窗、侍郎（左都御史）吳省欽商量、「潤色」。曹錫寶的奏摺上去了，因為所奏涉及和珅和朝廷綱紀，乾隆還是給予了足夠的重視，馬上派人查。這一查，傻眼的不是和珅，反到是曹錫寶……問題出在吳省欽身上。吳省欽弟吳省蘭曾為咸安宮官學的老師，教過和珅，借和珅的光，兄弟二人都已做了官，如今這哥倆正卑躬屈膝在學生和珅門下，希圖有更大的發展呢！所以，知道曹錫寶的舉動後，吳省欽連夜快馬加鞭趕往承德避暑山莊向正在那裡和皇上一起巡狩的和珅進行了緊急通報。和珅馬上召來劉全，一通訓斥後，令其趕緊拆毀逾制房屋、匿轉其他違制物品，等曹錫寶疏上、乾隆再安排人調查，一切都已處理妥當，所以曹錫寶（同去查驗的還有東閣大學士兼戶部尚書梁國治、步軍統領錦圖恩等）一看傻眼了……加上和珅在皇上面前的巧辯，曹錫寶立馬陷於尷尬被動，王公大臣們也都附和說曹錫寶「以無根之言，冀博建白之名」；乾隆則借《周易·繫辭上》中「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之語挖苦曹錫寶（事後曹曾趕赴避暑山莊請罪）。還好，乾隆沒有讓曹錫寶「失身」，只處以「革職留任」。可能是乾隆覺得「愛卿」和珅在此事中受了委屈（被誹詆了），事後即授和珅為文華殿大學士，但其所兼「肥差」崇文門稅務監督一職被拿下了，因為曹錫寶的奏摺中有涉——原來這崇文門稅務監督一職實際上是由劉全代行的（一說和珅在此事中也被處以「革職留任」）。

嘉慶在處理完和珅後曾說：「故御史曹錫寶，嘗劾和珅奴劉全倚勢營私，家貲豐厚。彼時和珅聲勢薰灼，舉朝無一人敢於糾劾，而錫寶獨能抗辭執奏，不愧諍臣。今和珅治罪後，並籍全家，貲產至二十餘萬。是錫寶所劾不虛，宜加優獎，以旌直言。錫寶贈副都御史，其子江視贈官予蔭。」早在乾隆五十七年曹錫寶就已抑鬱而終了。嘉慶並沒有使和珅案擴大化，吳省欽、吳省蘭是為數不多的被處理者中的兩個，一個革職回籍，一個降職留用（編修）；劉全則發往黑龍江給索倫達呼爾滿人為奴。

曹錫寶不僅敢於對陰險邪惡且權勢正熏的高官「懷恨在心」，還敢於付諸行動，膽量可贊，精神可嘉。

（和珅府邸）

（6）

乾隆五十一年四月發生了兩廣總督富勒渾縱容並失察手下人貪索營私案，和珅意見將富勒渾調回京師，不興大獄。時京城米價上漲，和珅請禁止囤積，超過50石的要上繳集中，商民以為不便，反響很大。此二事廷臣議後，遷就了和珅的意見。為此，乾隆「切責之」。

（7）

乾隆五十一年九月，和珅又因用人不當挨了一次處分。這事說起來有點滑稽。和珅把一個叫湛露的部員擢任為廣信府（今江西上饒市）知府，但「上見其年幼，不勝方面」，所以「斥和珅濫保」，並「降二級留任」。也就是說和珅用了一個「小孩」——充其量是個「小青年」——當了「市長」，這也太不當了！由此可見和珅之敢於為所欲為。其實這湛露是有來頭的，他是屬於「和珅派」的軍機大臣福長安的妻弟。在嘉慶處理和珅時，福長安被判「斬監候」，並令其跪視和珅自盡。

（8）

乾隆五十六年四月，護軍（主要負責宮廷警衛）海旺盜竊庫銀案發，和珅作為官庫大臣負有失察之責。在對海旺的處理上，和珅擬罪過輕，乾隆令和珅照數賠補，最終決定降一級「工資」了事。乾隆五十七年九月，廓爾喀（今尼泊爾）亂平，和珅又因軍功加三級，十月併兼翰林院掌院學士、日講起居注官。

（9）

乾隆五十八年，和珅兼管太醫院及御藥房。乾隆五十九年二月，發現葯庫內吉林人蔘數量稀少，而和珅在擬寫征貢人蔘飭諭時瞻顧遲延，因之被處「降二級留任」。

（和珅故居：恭王府）

（10）

乾隆六十年四月，「學歷」不高的和珅充任了殿試讀卷官；五月又兼任庶常館教習，做了庶吉士們的老師；九月，和珅又「攤」事了，在蒙古台吉（有爵位的成吉思汗後裔）圖巴扎布兇殘一案中，因未先具奏、回護罪犯，被「降三級留任」。《清史稿·和珅傳》中載：「和珅管理理藩院，於蒙古重獄置未奏，鐫（降）級留任（降三級留任）。」

（11）

乾隆六十年十月，因文過飾非，和珅被「革職留任」。《清史稿·和珅傳》中載：「廷試武舉發策，上命檢實錄。故事，實錄不載武試策問，和珅率對不以實，詔斥護過飾非，革職留任。」

（12）

嘉慶元年五月三十日，和珅調任正黃旗領侍衛內大臣；六月調兼鑲黃旗滿洲都統。嘉慶二年，和珅由兼管戶部改兼理刑部，旋即又以軍需報銷需要仍兼戶部；八月阿桂卒，其始得晉為首席軍機大臣，仕途達至頂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嘉慶四年正月初三，乾隆去世，和珅的仕途徹底中斷，末日也隨即到來，初五給事中王念孫上疏首劾和珅，大案驟掀，一時間人人「喊打」；初八，嘉慶即令將和珅並福長安革職下獄。這一次和珅是真的被革了職。

瑕不掩瑜，棄瑕以用，不以一眚掩大德，不一棍子打死，這是理性用人的態度和原則。和珅是不是「瑜」、有沒有「大德」且不說，很顯然，其「瑕」其「眚」看來是不少的。

終和珅猖狂那二十多年，處分處理不斷，幾乎是在「切責、降級、革職」中度過的，卻並沒耽誤其升遷發達。嘉慶三年，和珅還因在農民軍首領王三槐被擒過程中「襄贊機宜」，得封一等忠襄公，晉公爵。好事總落不下和珅，當然嘉慶此舉也是在有意麻痹和珅。

和珅能夠二十幾年處分處理不斷，其過錯不外乎三方面：疏忽失職，包括力所不及的；逞能持勢，耍小聰明的，憑官位和寵幸的；循私妄為，為己的，為人的。

和珅真正的過錯或罪惡都隱藏、積攢下來了。乾隆死後，王念孫的順時順勢而動，使不可一世的和珅的真面目終於大白於天下了，他終於迎來了一次「革命性」的處理、終於被「一棍子打死」了——以20宗罪被嘉慶於那一年正月十八賜自盡——滿朝文武一致認為應「凌遲」，時和還不到49周歲，而乾隆剛去世半月，屍骨未寒。

嘉慶用快刀斬了亂麻，嘉慶說：「和珅所管衙門本多，由其保舉升擢者自必不少，而外省官員奔走和珅門下逢迎饋賂者皆所不免，若一一根究，連及多人，亦非罰不及眾之義。……朕所以重治和珅之罪者，實為其貽誤軍國重務，而種種貪黷營私，猶其罪之小者。是以立即辦理，刻不容貸……惟在儆戒將來，不復追咎既往。」從和珅家中抄出相當於當朝10年（說法不一）收入之和的資財怎麼能算「罪之小者」呢？！恐怕嘉慶在偷著樂呢吧！

「南柯鄉里夢未覺，白練偏向樑上懸。」三尺白練（綾）繫上脖子，和珅留下了「五十年來夢幻真，今朝撒手謝紅塵」，及「夜月明如水，嗟予困已深。一生（百年）原是夢，卅（廿）載枉勞神。……對景傷前事，懷才誤此身。餘生料無幾，空負九重恩。」（和珅《悔詩》，作於死前之正月十五日）的感慨。

（和珅：在一次次處分處理中官至「副國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