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生命危險生孩子，不是偉大，而是愚昧

文/晚睡 作家

我奶奶是個特別聰明的人，雖然沒上過學，但靠著解放後的掃盲班，還是會自己看書、寫字。她還在世的時候，經常給我們說書講古，她很會講，很多神神怪怪的事情聽得我們後脊梁骨發涼，可還是喜歡聽，嚇得哆哆嗦嗦地也要聽。

可惜聽聽就過去了，好多有趣的故事都沒記住，不然記下來，沒準是一本聊齋志異呢。不過，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說她也會接生，她們那個時候生孩子是特別危險的事情，「哪年屯子里不因為生孩子死幾個。」她的輕描淡寫，卻是我心裡的轟鳴。

最危險的就是第一胎或者胎位不正的，奶奶說。有的人在床上掙扎了好幾天都生不下來，疼得爹一聲娘一聲地喊。醫療條件不行，鄉間醫生水平差，看到橫位或者是腳先出來了，馬上就傻眼。找到拖拉機往城裡送，路遠，顛簸，有的人就不行了，血流如注，面色慘淡得像一張黃紙一樣，氣息越來越弱。

村子裡，哪家響起了新生兒的啼哭聲，大家都得打聽下，孩子他娘怎麼樣了，才好過去賀喜。要是小孩的啼哭之後，是大人的哀嚎，那多半就是情況不妙了。

「所以農村娶老婆都喜歡那種屁股大的，」奶奶看了看我當年的小身板，「你這種不行。」為什麼啊，「生孩子好生，不會難產。」

要不那時候怎麼會有這句話：「兒的生日，娘的難日」，孩子過生日不能大張旗鼓慶祝，要感念母親所經歷的磨難。女人，真的是用生命在拼著送另外一個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

現在科技昌明，醫學進步，各種孕期檢查到位，已經將生孩子這件事情的風險不斷降低，很多人就開始忽視其中依舊蘊含的風險值。

生孩子依舊可以死人的，最近那位在北醫三院死亡的中科院產婦再次對我們提起了警告。無論家屬控告醫院醫療事故是否成立，都不妨礙一件事實的成立：產婦楊冰患有高血壓合併子癇前期，有既往高血壓病史十餘年，膽囊結石等，這種身體狀況完全不適合生育，硬生，本身就是會要命的。

醫學專家科普，子癇前期的表現是高血壓、伴或不伴蛋白尿，嚴重時全身多個器官或系統受累，嚴重時可能出現腦出血、肝腎衰竭、心力衰竭、胎盤早剝、溶血、DIC、產後大出血等併發症，對母兒造成危害，甚至導致母兒死亡。對於重症子癇前期，經積極治療但病情仍加重的孕婦，醫生會建議其及時終止妊娠，最大程度保障孕婦的生命安全。

而楊冰在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就患有子癇前期，血壓值和尿蛋白值異常升高。

五年中，這對夫妻四次懷孕，第一次是因為早產兒嗆奶後呈現腦癱放棄治療，第二次因為做過放射線治療被迫選擇流產，第三次做試管嬰兒失敗又宮外孕，楊冰在身體本來孱弱的情況下，承受了這麼多損害健康的折騰，還失掉了一側的輸卵管。

楊冰夫婦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她本人還是博士在讀，中科院的研究員，我不相信他們不會諮詢醫生自己的身體到底適合不適合生育，我也不相信像北醫三院這樣的婦產科界的大牛不會告訴他們這個醫學常識——「孕婦有前次子癇前期的病史，那麼再次懷孕疾病複發的機會就大大增加了；有抗磷脂抗體陽性等自身免疫性疾病，或者慢性腎炎、高血壓、糖尿病等疾病也會增加患病風險。」

連楊冰的哥哥有個同事因為與楊冰類似的病情，在生產時因大出血死亡，他也知道這預示著什麼樣的可怕信號。最後，他後悔，若是自己能說出幾句「狠話」，讓妹妹放棄這個孩子，或許能保住她的命。

到了緊要關頭，只有娘家人才真正關心自己親人的安危，而她老公，只會讚頌她的勇敢和無私。

楊冰之所以像無知的鄉野村婦那樣不負責任地對待自己的生命，原因不難猜測，老公張海宇家裡有三個姐姐，他是唯一的男孩，出生於農村的傳統思想，讓他堅持必須解決傳宗接代的問題，人生才能完整。

見過一些有這種思想的男人，女人娶來就是為了生孩子用的，你不生，OK，我換個人生。這世界上，到處都是女人，你又有什麼稀奇。有人說，也許楊冰是自願的，她也想要個自己的孩子，是的，也許，但即使如此，這自願背後也可能是接受自己生育機器身份的愚昧。

我有個朋友妊娠反應嚴重，每天吃完必吐，吐到胃汁全都出來了，醫生說再這樣就得考慮流產。朋友的母親心懷忐忑來公婆家商量這件事，還擔心對方會不同意。沒想到公婆誠懇地說：「那是你的女兒，也是我的兒媳，我們知道心疼。」朋友的老公也說，「孩子我當然想要，但老婆的命更重要。」——這才是好人家應有的態度，你的身體不適合生，你想要生我也不會讓你生，而不是把屎盆子扣到了已經無法為自己辯護的女人頭上，「她也想要孩子」。

女人渴望成為母親，這是與生俱來的一種衝動，但冒著生理上的巨大風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則不是母性的偉大，而是愚昧。

以前也有這樣的故事，女人身患癌症，發現懷孕了之後停止化療，結果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命。她的說法是想要給老公留一個愛情的結晶，可是讓孩子一出世就沒了媽對孩子真的好嗎？一個男人喪偶本來就夠艱難的了，再帶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怎麼辦，往往就會急匆匆再娶，要是過得好就罷了，過得不好，痛苦一堆人。這種女人太天真，太把自己當回事，其實他和誰生，都是愛情的結晶。

男人拿生孩子不當回事，因為他們只提供原料，不提供生產線，女人要承擔孕育的漫長過程，這是對身心的艱巨考驗，一定要相信科學，尊重生命。冒著生命危險生孩子，真的不值得，因為你命落黃泉，生活仍將繼續，就像有網友說張海宇一定會帶著妻子的賠償款，繼續結婚生孩子，而楊冰留給家人的，則是無盡的傷痛。

以命換命只應該是落後蠻荒時代的悲劇，那時候女人沒有選擇，不知世界上還有別的道路可走，不知用什麼才能保護自己，只能和命運硬拼，靠運氣和概率活命。而今天，已經是這樣有諸多選擇的時代，母親的生命權大於胎兒的生命權，人的身份大於母親的身份，你得先活著，保住自己，然後再去談論做母親的問題。

著名影星凱瑟琳·赫本也沒有孩子，因為養育孩子是需要責任的，她勇敢面對自己的缺陷：「我肯定是個非常糟糕的母親，因為本質上我是個很自私的人，儘管很多人並沒有因此就不養小孩。」

同樣，安妮斯頓一直被傳是因為不願意生孩子而與布拉德·彼特離婚，在談到要生幾個孩子、要男生還是女生的話題時，她說：「我不覺得人可以像在汽車外帶餐廳點菜一樣決定這一切。」

很多優秀的女性都沒有孩子，這沒有什麼可遺憾的，女人應該有選擇生育的權利，也應該有放棄生育的權利。

作者簡介：晚睡，作家、情感分析師，原創自媒體「晚睡」（ID：wanshui01）。侃八卦，講故事，聊情感，用文字引領你與更好的自己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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