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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亞南:《資本論》的學與用

《資本論》的學與用 (選自《王亞南文選》(卷二)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原載《中國經濟問題》1961年第3期王亞南 一 《資本論》的學談到《資本論》的學習,大家都希望能有一個很好的學習方法和經驗。我在這裡給大家做報告,並不是說我有了很好的經驗,而是說,我學了一段時間,在學的過程中,有了一些感受,有了一些體會,現在談出來,供大家學習時參考。大家都普遍感到《資本論》難學,這不僅在我們中國是如此,外國也一樣。日本的《資本論》的譯者長谷部文雄先生寄送我一本題稱為《資本論隨筆》的小冊子,其中,談到這個問題。他說,《資本論》第一卷第一版印了1000冊,五年才賣完;東德從1947年至1953年就印了15萬部以上;到1954年前後,蘇聯共印了三卷本150萬部;日本從《資本論》發行以來,有幾種譯本,第一卷共印了50萬冊,最後一卷卻不過印了第一卷的四分之一。這說明接觸到第二卷第三卷的人就少得多了,而且就是第一卷,有多少人讀完它呢?很多人沒有讀完,有的只讀第一篇,有的只讀第一章,甚至有的人只翻幾頁就放下了,買了不讀的也有。這說明什麼問題呢?是不是他們感到《資本論》不重要呢?不是的。大家買了書,感到它的重要,但讀不下去,有困難。困難在哪裡呢?他以為,大家沒有堅持到底的決心。很多的書,一讀就懂,有的書讀完了也不懂,有的書只要慢慢地讀下去就可以懂,愈讀則懂得愈多愈深。《資本論》就是這樣的書。他建議讀者,好好地讀,認真地讀,發出聲音來讀,讀了以後就會懂了——鼓起勇氣,通讀下去!這是他的經驗之談,值得注意,但如果指出真正的困難所在,並提出若干可以緩和或減少困難的做法,那也許更會增加讀者堅持下去的勇氣罷!那麼,讀《資本論》的困難究竟是什麼呢?一提到困難,我們大家很容易想到這兩點困難:一是部頭大,全書有兩百多萬字,部頭大需要時間多,而且消化不容易;二是內容深奧難懂。是不是這樣呢?我看不完全是這樣。這部書,大是大的,但有的書比它更大呢,如高爾基的小說《克里?薩木舍》近三千頁,和《資本論》的三卷的頁數一樣多,還有許多古典論著,如中國的經史子集之類,都是部頭很大的,我們並沒有被它們嚇倒。至於說內容深奧,那是「見仁見智」的問題,也許有一些理由,但不能一概而論。馬克思曾就第一卷說,「除了論價值形態的那一部分,人們不能說這本書是難理解的。當然,我假設讀者是想要學一些新的東西,願意獨立思考的。」我們今天所說的困難,恐怕和獨立思考有關。我的經驗也是這樣,如果讀了一些有關的書,又能獨立思考,那就是不難懂的,何況《資本論》這部書,邏輯嚴密,條理清晰,每提一個論點,都有大量的材料和例解來證驗說明它哩。恩格斯還在《資本論》第一卷尚未出版之前的1867年8月23日寫信給馬克思說:「你的完全的方法,已由適切的處理和適當聯繫上的說明,把那些最微妙的經濟問題,弄得極其簡單,並且幾乎一目了然地明白。依照事物的性質,把勞資關係,就全面的聯繫,完完全全地,提出最完美的說明,這還是第一次。」而當《資本論》這部書印出來以後,馬克思對於德國資產階級學者提出的非難作了這樣的反駁:「德意志庸俗的經濟學的空口饒舌家,曾非難我的著作的文體及其說明方法。《資本論》文字上的缺點,任何人都不能像我自己那樣痛切地感覺到。」他說,但是一個反對我的英國人卻說,《資本論》的說明方法,「把一個最枯燥無味的經濟問題也說得有一種特別的風味」(星期評論),一個俄國人說:「除了一二特別專門的部分外,說明是以容易理解,明暢和異常活躍(雖說它所研究的問題,是科學上異常繁雜的)為特色的。就這點說,作者與大多數德國學者極不相同。那些學者,用非常枯燥,非常曖昧的文字來著書,以致普通人的頭要由此榨破。」所以,如果說《資本論》的學習上的困難,在於部頭大,深奧,那是太一般的籠統的講法,還沒有講出真正困難所在。那麼,真正困難是在哪裡呢?我的體會有以下幾方面。第一, 學習《資本論》需要有豐富的廣泛的經濟知識、歷史基礎知識以及文學和哲學知識。我們都很清楚,《資本論》所引用的經濟材料,經濟史材料是非常豐富的,它不只是一部經濟學的書,經濟史的書,經濟思想史的書,並且還是一部哲學的書,歷史的書,列寧就曾說它是一部活的辯證法,所以學習起來是需要有關這些方面的一定的基礎知識的,先就歷史知識方面舉個例子來說吧。第一卷初版序中有這樣一句話,「18世紀美國的獨立戰爭,已為歐洲的中等階級鳴起警鐘。19世紀美國南北戰爭,又為歐洲的工人階級鳴起了警鐘。」這就是說,美國的獨立戰爭對西歐特別是法國的資產階級大革命影響很大,美國解放黑奴的南北戰爭對歐洲工人階級革命(巴黎公社)影響很大。如果我們不了解美國獨立戰爭,南北戰爭,法國資產階級革命和巴黎公社,以及這些重大歷史事件的產生過程,它們分別發生影響的經過,我們即使在字面上有些了解,到底不懂得它講的什麼。還有,這部書討論的基礎,是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西歐社會經濟情況,特別是英國資本主義發展的情況,如果我們不對這些有所了解,學起來就有困難。例如讀者不時提問到第一卷初版序中的一句話:「波西亞斯戴起一頂隱身的帽子,叫龐大的魔鬼看不見自己,我們卻把帽子緊遮耳目,為了要否認魔鬼是存在的。」這句話不懂出典,也大體可以了解它的意思,但如果知道希臘神話中波西亞斯殺魔鬼的故事,那就不但可以領會馬克思的「別有風趣」的文體,且能感到體現在它那種高度藝術表達形式中的口誅筆伐的力量。又如在第一篇第一章講商品的時候,他提出商品的「價值對象性」這個語詞,表示「價值」是從實際經濟生活中可以體會得到,但怎麼也不能具體把握的一種社會過程的真實而合理的抽象。莎士比亞戲劇亨利第四那一篇里,兩個饒舌對罵的婦人之一的瞿克萊夫人,被對方罵為是一個水獺,「既不是魚又不是肉,是一件不可捉摸的東西。」馬克思在這裡從反面來表示不可捉摸的瞿克萊夫人畢竟在那裡,價值對象性就不同了。這也是要知道這個文學的出處,才能加深價值本身的認識的。就哲學方面而論,《資本論》各篇章都散有有關資產階級哲學的批判,但問題還不在這裡。整部《資本論》不但是在唯物史觀的指導下寫成的,全面體現了唯物辯證法的精神實質,並還由是論證了唯物史觀的科學假定。因此,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對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的基礎知識,沒有一些初步了解,就不但要大大增加系統把握全書結構的困難,甚至對於任何一個有關歷史辯證發展問題的敘述,都要感到不易理解。旁的不講,《資本論》第一卷初版序和二版跋中講政治經濟學的歷史任務和社會限制,特別是以德國為例,論證它不但在資本主義未發展起來的時候,不能有資產階級的古典政治經濟學,就是後來資本主義已經發展起來了,也不能有資產階級的古典政治經濟學,為什麼呢?這關係到政治經濟學與資本主義經濟的辯證發展關係問題,關係到基礎與上層建築的問題,不懂辯證法,不懂唯物史觀,是弄不清其中的道理的。至於《資本論》作為一部政治經濟學論著來學習,所需要的關於經濟理論與史實的準備知識,那是非常明白的,為了說明便利,我打算留待接下去講第二種困難時來交代。所有上面這些例解,收買較廣泛的文化的歷史的知識的要求,構成了我們學習《資本論》的第一個困難。第二個困難,就是理論聯繫實際上所感到的困難。理論聯繫實際有兩層意思:一是理論研究要結合到我們當前的政治任務,這是屬於方向性的問題;一是所研究的理論必須回到理論所由抽象出來的現實情況中去,才能有較正確的理解,這是屬於方法論的問題。這裡所講的,是屬於後一方面的。就我們中國讀者說來,《資本論》裡面所講的,主要是18世紀末19世紀前期的英國資本主義經濟現象,這是我們所不熟悉的,因為我們中國沒有過發展較成熟的資本主義或者說資本主義成分很小。我們在現代,直到解放為止,一直是處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階段。在歐洲人看來是很容易懂的,而我們卻不懂,因為我們不熟悉,我們沒有在真正的資本主義經濟環境中生活過。在資本主義社會,司空見慣的東西,我們學起來就像很費解。甚至一些極其具體的感性的經濟現象,如像工廠法、交易所、企業經營管理過程乃至若干年一度的危機之類,我們接觸到它,只彷彿是這麼一回事很不易深透進去。馬克思在《資本論》中,關於當時德國的經濟學界講了這樣一段話:「政治經濟學在德國的生活地盤依然沒有,這門科學依然是當作完成品,從英法二國輸進來。德國的經濟學教授,都還是學生,外國的現實之理論表現,在他們手上,成了個教條集成。他們周圍的世界是小資產階級的世界。從這個世界的觀念去解釋,這各種理論就在他們手裡被誤解了。科學無能的感覺,沒有完全壓下去。他們不安地覺察了,他們必須在一個實際上他們並不熟悉的範圍內鑽研。」這是對德國經濟學界講的,在一定程度上,對於我們研究《資本論》也是適用的。解放以後,我們的現實社會經濟生活,起了本質的變化,我們逐漸進入社會主義建設階段了;單就《資本論》理論回到它所產生的經濟實況這一點來說,這並沒有增進我們現實感,甚至加上了一些新的隔膜。我們當前論壇上討論資本主義的經濟危機,批判資本壟斷學說,其所以難得深入活不夠力量,其中有一個相當有力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們所批判爭論的,是我們不大熟悉的東西。事實上,不只是對於資本主義經濟問題,就是對於我們社會主義經濟中的等價交換,按勞分配這些原則問題的討論,由於這些原則和資產階級平等法權有相當的聯繫,從而和資本主義社會經濟生活,有一定的歷史牽連,這也使得我們少受到資本主義洗禮的人,對於這類問題的看法,無形中受到一些限制。無論如何,我國資本主義太不發達或當前根本不存在資本主義經濟現實這一歷史條件,不能不說是我們從理論聯繫實際這一角度來學習《資本論》所不免要遇到的障礙。最後講到第三個困難,和前面兩個困難比較起來,這個困難應當說是較大的,但也許是我們大家還沒意識到的。那就是,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所提出的經濟理論,是和我們一般人的常識相反的,是和我們日常思維方法格格不入的,或者有的是沒有進入我們思想意識領域中的;而他得出來的那些經濟理論所用的思想方法,也是我們所不很習慣或很不習慣的。比如說,一件上衣等於20碼麻布,或說一件上衣值多少錢,這在我們大家看來,好像這是用不著去想的,但馬克思卻把它看成是研究商品,研究那個看不著摸不到的「價值對象性」所必須了解的出發點。再看,《資本論》是研究資本的,但全書似乎不曾對資本下過定義,他只是在說明問題時,講到資本是一種社會生產關係,是一種支配勞動的社會權力。這都是和我們日常思想意識聯繫不起來的,所以他講起來會叫我們一時摸不著頭腦。資產階級學者無論講什麼,總是先下一個定義,它的定義又合乎日常的常識,我們就比較容易接受:他們說,資本是將本圖利的本錢,是工廠、工具。甚至連古典經濟學家亞當?斯密也說:「在一般資產中用以獲取利得的那一部分就是資本。」現代的庸俗的經濟學大師龐巴維克說:「資本是各種以生利為目的的財貨」。一般都說投資就是將本圖利。這些都很符合我們的常識,都像是從我們經濟生活的經驗習慣定義出來的。馬克思嚴厲批判了這些說法,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論調,根本不能說明問題。為什麼呢?他認為,資本是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特定經濟範疇;它的作用,就在增殖價值。工廠、工具以及其他資財本身,並不就是資本,因為它們並不能增殖價值,它們只有和勞動力結合起來,由勞動力的適用,使價值有所增殖,才能成為資本。貨幣是不是資本呢?購買勞動力的貨幣是不是資本呢?把它孤立起來看也不是資本,只有它一方面購買勞動力,同時又購買吸收勞動的生產資料,發生了增殖價值的機能,它才成為資本——貨幣資本。不論是貨幣,是生產資料,還是勞動力,分別來看,都不是什麼資本,只有在一定社會經濟條件下,在一定的生產關係下,創造價值、或者是幫助增殖價值,才具有資本的實質和意義。這是資產階級學者(即使是古典經濟學者)想不到、想不通、也說不明白的。因此,馬克思說資本是一種社會生產關係,就貨幣資本而論,說它是資產者利用它來支配勞動的一種社會權力,這就再清楚明白不過了。又如,資產階級經濟學者經常說:資本——利潤,勞動——工資,土地——地租。這個三位一體的公式,是平等自由公道的表現,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是天經地義的。資本家由投資得利潤,工人由勞動得工資,地主由土地得地租,看去像是合理的,但一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方法加以分析,立即就顯得極不合理了:土地、資本與勞動是三種不同性質的東西,前兩者的所得,是出自對第三者的剝削;前兩者是不勞而獲的,而第三者則是勞而沒有得到應得的報酬。對於這個包藏了一切剝削秘密的公式,資產階級經濟學者一直當作真理來宣傳,我們一般也像在依據經驗事實,當作教條來接受。因此,我們學習《資本論》,就不能不在每一個經濟概念,每一個論點上,和我們自己原來的有關的常識經驗或教條作鬥爭。這就是馬克思為什麼說要學懂《資本論》,需要讀者願意接受一點新東西,能獨立思考。上面講的就是我們學習《資本論》會感到的三種困難。這三種困難中哪一種困難最大呢?我以為是最後一種。為什麼呢?第一種困難是說要有一定的文化知識,歷史基礎知識,哲學知識等,這些可以慢慢地學,甚至可以從《資本論》中去學。《資本論》本身就是一個知識寶庫,可以提供我們許多正確的知識。《資本論》的某些較容易了解的部分的學習,就可以幫助我們理解其中比較難懂的部分。馬克思曾指示我們在學習《資本論》時,不妨先讀勞動日那一章,然後再讀有關價值形態的那一部分,也就是這個意思。第二種困難講到的我們不熟悉的東西,那也不是不易克服的,我們可以通過間接的方式去了解去體會,比如我們要學習古代歷史,中世紀歷史,不也很難嗎?但我們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和工具,間接地去求得理解。事實上,《資本論》中最感到難學的價值形態部分,並還不是發展了的資本主義經濟為背景,而是我們比較熟悉的小商品生產為背景呢!至於第三種困難,它對前面兩種困難,具有不同的特質。大家想想看,一般資產階級學者,文化歷史基礎知識可能是相當豐富的,他們又是生活在資本主義社會裡,但為什麼他們竟對於資本主義經濟的理解,那樣庸俗膚淺呢,他們對馬克思主義的認識,為什麼那樣隔膜呢?例如列寧在《什麼是「人民之友」》中批判過米海諾夫斯基,說他讀了《資本論》,但不懂得《資本論》中有唯物史觀,這並不是知識的限制,而是關係到立場觀點和方法的問題。而和二國米海諾夫斯基無獨有偶的,是一位德國的經濟學者,儘管《資本論》中全書都貫穿著價值論的說明,他卻惋惜《資本論》作者沒有專章討論價值。為什麼呢?這是因為他所理解的價值和《資本論》中講的價值不是一個東西。我也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我在某大學任教時,曾有一個有些名氣的經濟學教授,教完了《資本論》第一卷以後對我說,他還沒弄清楚價值和勞動究竟有怎樣的關係。應該怎麼說呢?能說這不是笑話嗎?其實,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所講的道理,馬克思恩格斯都說西歐特別是德國工人階級就可以接受;馬克思並把工人階級廣泛接受他的看法,看作是對他寫作《資本論》的最大報酬。可見,由不同立場,用不同觀點方法所引起的障礙,才是最大的障礙;雖然我們並不因此就說其他困難不值得注意。現在困難是提出來了,但如何去緩和和克服這些困難呢?以下談我個人的幾點體會。首先學一本著作,特別是像《資本論》這樣的大著,必須明確它的主題,明確它所要解決的中心問題。一部書拿到手裡,不論它是文學、哲學或是經濟學的書,總是要先明確以下它的主題所在,它講些什麼,它是如何提出問題並解決問題的。愈是對於大部頭的論著,愈需要先摸一下這個底,同時愈是有價值的科學論著,它的主題,它的中心思想也愈加明確。比如說吧,列寧的《唯物主義與經驗批判主義》,就是要解決物質第一性精神第二性的關係問題;列寧的《俄國資本主義的發展》,就是要解決俄國國內市場形成的問題。《資本論》呢?它的中心任務,是要解決資本家如何剝削勞動者或剩餘價值如何產生和實現的問題——我們在現在看來,好像這個問題是很容易了解的。真是這樣么?如果大家真的懂了,為什麼我們又感到《資本論》難學呢?在奴隸社會裡,奴隸主佔有奴隸的勞動,這看得很清楚。在封建社會裡,領主地主佔有農奴的勞動,在時間上空間上也不難看出。在資本主義社會怎樣呢?資本家說他沒有剝削工人,他是憑公平買賣,工人勞動得了工資,而他們資本家的利潤是使用資本的報酬,管理企業的報酬,或是賤買貴賣的差額,何嘗有什麼剝削?在資本主義前期,儘管有些古典經濟學者自何處了資本家的利潤和地主的地租,是從勞動生產物分割出來的,但是他們講得不深不透,等到後來,作為資產階級的經濟學者,他們再也不敢講這個問題,並還要拚命替資產階級辯護了。他們用這樣那樣的理由,用表面的現象和經驗的常識,來為資本主義制度掩飾,為它的永恆的存在祝福。這個剝削問題不弄明白,不從各方面加以系統的論證,就要使工人階級鬥爭的正義性受到懷疑,使他們的鬥爭的勇氣和信心受到妨害。事實上,資產階級也正是利用這些錯誤欺騙的宣傳,來從精神上從思想意識上瓦解工人階級的鬥爭意志,並妨礙他們的團結。在19世紀前期,這無疑是一個最關重要的根本問題,即使到了現在,也並沒有失去它的現實性。當代資產階級經濟學者,不還在以各種新的方式和手法宣傳資本家沒有剝削么?為了工人階級的革命事業,馬克思幾乎是用他畢生的精力,徹底搞透這個問題,我們要好好為興無滅資的革命事業服務,難道不應當好好學習《資本論》,把這個根本問題弄透么?其次,當我們已經明確了《資本論》研究的主題或中心問題以後,就要進而了解馬克思是怎樣進行分析這個牽涉到一切經濟生活方面的問題了。資本家對勞動者的剝削,是屬於分配方面的問題,同時又是關係到交換方面的問題,但資本家究竟如何對勞動者進行剝削,卻基本上是要在直接產生過程才能得到理解的。正因為這是一個牽涉到各方面的複雜的問題,資產階級學者就關於用流通方面、分配方面的一些表面現象,來掩蓋資本主義制度的剝削本質。說什麼一切商品都是憑等價交換,勞動也是一種商品,它的買賣,也是在等價交換的基礎上進行的;又說,同時資本家,有的經營成功,有的經營失敗,如果認為成功是剝削工人的結果,那麼失敗賠本了該怎麼說呢?馬克思卻正好要論證,成為商品的不是勞動而是勞動力,即使資本家購買勞動力時是依據等價交換原則,他在直接生產過程中使用它消費它,卻破壞了那個原則,使勞動者在生產中創造的價值超過了他在交換上取得的價值;並且,資本家即使在生產中榨取到的額外價值,沒有在交換上得到實現,甚至還虧了本,那隻不過是他們資產者相互間分配額外價值的比例有了變化,絲毫也沒有改變他對工人的剝削關係的實質。為了要揭露這個秘密,馬克思就依據生產是經濟中的決定環節的原則,並採取科學的抽象方法,先撇開容易引起混淆的流通關係和分配關係,光在直接生產過程中找出剝削的根源,發現剩餘價值的秘密,然後再分別講到實質上是流通剩餘價值的流通關係,和實質上是瓜分剩餘價值的分配關係。我們如果初步了解了《資本論》的這個別開生面的布局,並初步了解了這樣的新布局或總結構的重大的科學意義,就會感到對於《資本論》這個「龐然大物」的全貌,有了一個摸索的途徑,就會明了第一卷第二卷第三卷各別在完成全面分析資本主義這個剝削制度中所擔當的任務。讀完第一卷,一定要求繼續第二卷第三卷。當我們學習第一卷的時候,也像初步了解全書一樣,只要開頭了解它的內容和結構,體現了資本主義商品生產由小商品生產基礎上逐漸轉變過來的辯證發展關係:由勞動生產物到商品,到貨幣,到資本的轉化;由資本生產剩餘價值到剩餘價值資本化以至由資本的積聚集中而歸結到資本的最後被剝奪——這樣的結構,幾乎要使我們學習起來,像學習章回小說一樣,感到它的「引人入勝」的科學的魅力。第二卷第三卷的內容雖不像第一卷那樣一竹竿插到底,非常辯證地一個環節緊扣著一個環節,但讀者只要學習第一卷有了一定的心得,一定也會感到第二卷第三卷的嚴密的邏輯程序和精闢的說服力量,同樣叫我們讀起來「欲罷不能」。恩格斯甚至說,第三卷「是他從來讀過的書中的最可驚的東西」,有的地方,第一卷對它還有遜色。如其說有誰感到第一卷好學,並認為他真已有了心得,應當說,他已突破了學習第二卷第三卷的難關。總之,《資本論》的學習,是有困難的,有知識基礎上的困難,有聯繫實際上的困難,尤其是有立場觀點方法或思想意識上的困難。所有這些困難,在很大程度上就可以由,還必須由學習《資本論》本身得到解決。《資本論》可以大大豐富我們的文化歷史知識,《資本論》可以教導我們怎樣聯繫實際,《資本論》尤其會使我們在學習過程中,不知不覺地熟悉並習慣馬克思主義的語言和思想方法。就最後一點而論,《資本論》的學習過程,應當理解為是我們在「思想史興無滅資」的過程。然而,有效的學習,還在於用。這是我們在下面要說明的。二 《資本論》的用毛主席曾指示我們:「讀書是學習,使用也是學習,而且是更重要的學習。」一般地講,學習就是為了使用。使用不只是對於學習的效果的檢證,並還是對於學習效果的鞏固與提高。在這裡,使用、應用和運用,殆有相同的含義,我們概稱之為用。講到《資本論》的用,似乎要說明這幾點:用它的什麼?用它來做什麼?怎麼用?用它來做什麼?大家彷彿都清楚,學以致用,用它來解決理論問題,解決實際問題,也用它來解決我們的思想問題。但是,用它的什麼的問題,如沒有比較明確的認識,不僅怎麼用的問題難得弄明白,就是這個看起來非常清楚的用它來做什麼的問題,也要成為問題了。事實不正是這樣么?《資本論》所研究的,是西歐特別是英國的19世紀50年代以前的資本主義發展情況。第一卷的出版,離今天近一百年了,在這期中,世界變化很大,資本主義從自由階段發展到壟斷的帝國主義階段,而《資本論》基本上則是把自由資本主義經濟作為研究對象,因此,資產階級學者和現代修正主義改良主義者都異口同聲地說,《資本論》已經過時了。很清楚,馬克思主義的三大組成部分——哲學、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都綜合表現在《資本論》一書中,如果說《資本論》已經過時,那就無異說馬克思主義過時了。是不是這樣呢?馬克思用唯物史觀作為指導,研究資本主義經濟運動法則,建立了以剩餘價值理論為基礎的革命的政治經濟學體系;他並在那裡指出了資本主義的發展過程,也是工人階級被集中被鍛煉被組織起來,使成為剝奪剝奪者,推翻資本主義制度的革命力量的過程。這一點,是一切空想社會主義者所看不到的,因此,他們的理論都是空想的。馬克思從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看出了它在為轉向更高級社會創造物質條件,同時又看出了它的內在的革命力量,這就為科學的社會主義作了結論。我們是在這個限度內,說歷史唯物主義或唯物史觀,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是馬克思主義整個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我們也是在這個限度內,說馬克思主義的三大組成部分體現在《資本論》中。然則,前述資產階級學者修正主義者改良主義者,所講的馬克思主義過時了,《資本論》過時了,究是指著什麼呢?他們是含糊籠統地胡扯,我們卻不能不加以分析。同時在另一方面,我們馬克思主義者,我們的毛主席常說馬克思主義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那又是指著什麼呢?那也不能不有所分析。說也奇怪,馬克思主義者經常說,社會經濟基礎變了,上層建築也跟著改變;時代變了,理論也隨著改變。現在又說馬克思主義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不是很像講不通么?形而上學的資產階級學者,從來認為事物是靜止不變的,至少只認為有量變而沒有質變,現在倒反而像是採取了發展的觀點,宣言馬克思主義過時了。在這裡,我們必須分別清楚,馬克思主義者所講的普遍真理指的是什麼。那不是別的,那指的是馬克思主義的觀點方法,它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也就是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這一點要牢記著。還要弄清楚的是,馬克思在《資本論》中的基本理論,即剩餘價值學說,是用他的唯物史觀和辯證方法研究資本主義經濟得出來的結果。剩餘價值理論是不是普遍真理呢?馬克思主義者從來也沒有說它是普遍真理。剩餘價值在社會主義國家中是不存在的;但在資本主義國家,只要是人剝削人的資本主義生產關係存在,這個學說就還由它的妥當性。素以,如果說剩餘價值理論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普遍真理,那也是妥當的。不過,在剩餘價值基本理論中,畢竟還由一些較具體的個別論點,隨著資本主義從自由階段推移到壟斷階段的具體情況的改變,可能變得不完全適用或者很不適用,如平均利潤法則,如經濟周期表現形態等等,即使在原則上還有很大的妥當性,應用起來,就不能不加一些限制或說明。所有這些——馬克思主義的觀點方法,基本經濟理論,和個別論點——資產階級經濟學者把它們混在一起,不加區別,這在一方面是由於他們缺乏這種分析的理解力,同時也因為這樣做,更便於反對馬克思主義。可是我們在學習並應用《資本論》的時候,卻就必須把它們分別清楚。在上面,已算把我們對於《資本論》的運用,在認識上存在的前提問題,作了一個簡單的交代。現在似可進而談到用它的什麼,並怎樣來用的問題了。我們一般學習《資本論》往往比較注意它的基本經濟理論,而比較不注意它的觀點方法,事實上,在我們目前這個帝國主義走向滅亡,社會主義——共產主義走向生利的新階段,對於反帝鬥爭,反壟斷資本鬥爭,反改良主義修正主義鬥爭,固然在很大程度上,還有必要把《資本論》中的基本經濟理論作為武器,但更重要的,還是應用體現在《資本論》中的觀點方法,來研究當代資本主義的經濟規律,來研究我們社會主義社會的經濟規律。當然,馬克思主義的觀點方法,它的唯物主義和辯證法,是貫徹在一切馬克思主義的經典著作中的,但一切馬克思主義者都承認,《資本論》是全面貫徹著唯物史觀和辯證法的典範。我認為,我們學習應用《資本論》,首先就要隨時留意體察體會馬克思是怎樣運用唯物史觀,來辯證地揭露資本主義的經濟運動的規律的。我在這裡談到這一點,也就是解答我們提出的怎樣應用《資本論》,怎樣應用它的觀點方法和基本理論的問題。關於馬克思怎樣在《資本論》中運用唯物史觀這個問題,馬克思自己和恩格斯都講得不少,他們曾分別就《政治經濟學批判》這個名著,反覆講到它的觀點方法,但對《資本論》的觀點方法,談得更明確具體的,卻還是列寧。列寧在他的那部經典名著《什麼是「人民之友」以及他們如何攻擊社會民主主義者》中,曾反覆說明《資本論》作者揭露並闡述資本主義社會的經濟運動的法則,和一切資產階級經濟學者的做法完全相反,資產階級學者們習慣於從人類一般的情況來談,什麼人類的慾望需要之類;就是那些古典的資產階級經濟學者,也喜歡就所謂人類的自利本性出發,把出現於資本主義社會的特殊經濟事象及其原則規律,硬套到「一切時代,一切地方」,結果,原始社會獵人漁人獵獸捕魚所用的簡單工具,就被看成是和現代資產階級剝削無償勞動所用的生產資料沒有什麼本質區別的東西了。而且,正是由於資產階級經濟學者在不同程度上採取了這樣的形而上學的觀點方法,他們在討論分析經濟問題的時候,也就不可避免地要把許多其他社會因素拉進來打混。結果,就連什麼問題也說不明白,交代不清楚,他們其所以慣於把一些經驗事實、表面現象,糅雜在理論分析中,原因就在於沒有一個正確的觀點和方法作為指導。馬克思批判他們,革政治經濟學的命,也正好是從這裡下手。列寧認為,《資本論》一開始就把它的研究對象,限於現代資產階級的社會經濟組織,「專以社會組成員間的生產關係為限」,把一切社會關係,歸結於生產關係,把生產關係歸結於生產力;他說,「馬克思一次也沒有用什麼超出這些生產關係的因素來說明問題」;各種經濟概念、範疇,都被看作是那種資本主義生產關係之個別側面的理論表現。資本主義生產關係不但決定了它們的存在,決定了它們的性質,決定了它們相互間的地位和可能發生的作用,並且,生產關係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而有所改變,也要在這一切方面引起相應的變化。這就是為什麼,即使是同一個經濟概念或範疇,出現在前資本社會的,和出現在資本社會的,並不是一樣的內容和性質;就是在資本主義社會的不同發展階段,也不能一視同仁。唯物史觀所要做的,無非是在社會經濟發展過程中來考察各種經濟現象,來分析各種經濟問題,並來辯證地論證其必然的發展傾向。《資本論》全書就是按照這樣的章法寫出來的。我們學習《資本論》,最要緊的也就是要學習《資本論》作者運用他的正確的觀點和方法論的做法,來試圖研究處理我們所面臨到的各種經濟問題。當然,我們這樣說,並不是說,包括在《資本論》中的基本經濟理論,除了用以正確的認識資本主義制度的本質和它必然趨向滅亡的歸宿以外,對於當代資本主義的研究,特別是對於我們社會主義經濟的研究,已經沒有太大的幫助了,如果我們真是這樣設想,那就很不正確,並且也說明我們對於《資本論》的認識,還大有問題。我們已經知道,《資本論》中的基本經濟理論,是關於剩餘價值的理論。《資本論》作者在說明剩餘價值的產生及其消滅過程時,不僅連帶論到了一些關於前資本主義社會經濟的原理,關於社會主義經濟的基本原則,並還就一切社會經濟形態的共同因素,一切商品生產的共同因素,在原則上作了一些重要提示,和正確的科學說明。這對於我們理解和探討當前經濟問題,是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的。舉例來說罷,如關於貨幣理論,《資本論》中所講的貨幣基本上是就貴金屬或金銀幣立論的,由金銀硬幣到紙幣,由兌換紙幣到不兌換紙幣,由資本主義性質的紙幣到社會主義性質的紙幣,有一序列的關係和中間環節要處理,要交代清楚,如果徑直用《資本論》中的貨幣理論來硬套到我們當前的貨幣問題上來,當然是格格不入的,所以毛主席在《改造我們的學習》中曾說,「經濟學教授不能解釋邊幣和法幣」。硬幣有硬幣的流通法則,紙幣又有它的特殊流通的法則,馬克思就曾責難李嘉圖沒有把這兩者區別開。同時紙幣,資本主義國家的紙幣和社會主義國家的紙幣,也不一樣;就是同在社會主義國家,我們和蘇聯也不同。為什麼呢?資本主義國家和社會主義國家的性質根本不同,對於流通紙幣的發行額,和對於發行紙幣的保證準備,資本主義國家要經常公布,但在我們社會主義國家就不一定要公布,如美國規定一盎司黃金等於35美元,並對於紙幣的發行額規定了一定比例的黃金外匯的保證準備,黃金外流到一定點,就要發生所謂美元危機。這是為什麼呢?就因為在資本主義國家,社會財富是為私人所有,國家在發行貨幣上的職能,只不過是為了便利私人財富或商品的流通,因此,它沒有足夠的保證準備,就不能叫紙幣的持有者不發生疑慮。反之,在社會主義社會,所有的社會財富,它的消費資料和生產資料,都可以為它的紙幣發行起保證作用。至於同是在社會主義國家,蘇聯的盧布,還同一定黃金保持聯繫,在我們中國,就連這種聯繫,也沒有加以明確規定,這是由於我國的貨幣改革過程和具體條件同蘇聯也頗不一樣。1957年第5期《經濟研究》上登載了一篇石武同志寫的有關的文章,講到了其中的一些道理,儘管他的看法,有的人提出不同意見,但他用唯物史觀來處理這個問題,來一層一層地分析由硬幣到紙幣到不同社會紙幣到同性質社會主義社會不同紙幣的發展演變過程,為我們應用《資本論》理論提供了一個極有啟發性的範例。事實上,不只是研究貨幣問題,就是研究恐慌問題,人口問題,國民收入問題等等,丟開了馬克思在《資本論》中的有關的最基本的理論的分析,恐怕怎麼也不易講得明透深入。很顯然的,當我們已經多少知道如何應用《資本論》的觀點方法,如何應用《資本論》的基本理論來解決我們所面對著的問題的時候,我們的思想意識,思想方法,也無疑在相應發生變化,在這種限度內,很可以說,我們學習並應用《資本論》的過程,同是也是我們在思想上的「興無滅資」過程。而且,我們在上面所講的,這麼樣應用《資本論》的觀點方法和基本理論,並不是說,我們學到一定程度,學到已有所得的某一階段,才有條件這麼做,事實,我們學習的整個過程,也是應用的過程。學與用是一個不斷反覆的統一的過程。我們對於所學的每一個概念、範疇、規律,都聯繫到它的實際,那其實就是在用,就是在獨立思考,就是最有效的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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