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私人賬本,窺探晚清名臣曾國藩的另一面
曾國藩是中國近代史上的重要人物,關於他的研究文章可謂汗牛充棟,這些論著大多聚焦於他的思想、功業,對於他的經濟生活卻鮮有觸及。近日,《給曾國藩算算賬》由中華書局出版,此書重點講述曾國藩任京官時期的收入來源及收支狀況,通過細節恢復曾國藩的生活狀況。
日前,該書作者張宏傑近日接受記者採訪,他表示,研究曾國藩的收支很有趣味,通過觀察他的經濟生活,可窺探他不為人知的側面,並以此為窗口,觀察晚清社會及官場生活的方方面面。
生活太窘:僕人瞧不起,回家沒路費
入京之後,曾國藩步步升遷,身居要職。但很多人不知道,他的京官生涯一直很清貧。「曾國藩翰林生涯的經濟狀況始終可用一個字概括,那就是"窘』。」張宏傑說。
1832年,身為翰林院檢討的曾國藩與僕人陳升發生衝突。因為窮困拮据、脾氣又大,曾國藩早已被陳升瞧不起。在這場口角衝突過後,陳升居然「炒」掉主子,另尋高枝了。這件事讓曾國藩頗受刺激,寫下一首《傲奴》詩。
曾國藩為人重感情,重視親情,稍有餘力,必加周濟。但進京為官的曾國藩卻無力周濟其窮親戚。其大舅年過花甲,卻「陶穴而居,種菜而食」,其二舅江永燕貧病而死,沒一位親戚沾到曾國藩一點福。
書中,張宏傑以1841年曾國藩的收支進行統計,其薪俸與公費合計為白銀129.95兩,但各項必要支出都得自行解決,包括住房、服裝、社交應酬、出行車馬費、日常生活開支等,當年,這些支出合計白銀608.46兩,赤字為478.51兩。
咸豐皇帝登基後,曾國藩因政治呼籲不受重視,屢萌退志,表達辭官願望,卻因籌不起路費,遲遲不能動身。後來,他借充任江西主考的機會,才得以離京,並最終回到湖南老家,結束京官生涯,而困窘卻並未離他而去,他在京為官所欠債務,多年之後才還清。
張宏傑指出,曾國藩的生活窘境是清代薄俸制的縮影,「由於傳統社會一直沒能建立起約束各級權力的有效機制,薄俸制讓官員們的整體腐化成為一種不可避免的趨勢。」
力保清節:借錢填赤字,與「慾望」交戰
張宏傑指出,面對巨大的赤字,曾國藩只靠借貸來彌補,拒絕貪贓。「其實如果不是為了力保清節,曾國藩完全可以開闢更多財源,比如可以像某些京官那樣,放下身段厚起臉皮結交外官,以謀取更多饋贈。」
1841年年底,年關將至,手頭銀兩全部花光,曾國藩找人借了五十兩銀子,才勉強過個年。至1842年的春夏之交,他借銀已達二百兩。
由於清代朝廷對鄉試十分重視,所以對主考官待遇優厚,考官還能得到各方饋贈,這筆收入在當時是公開的、合法的,是清代官場慣例。因此,曾國藩對考差非常熱衷,以解決經濟危機,他曾說:「考而得之,不過多得錢耳。」
雖然生活困窘,曾國藩仍堅持「學作聖人」,在生活中時時與「慾望」交戰。他擔心自己因困窘而為利心所擾,經常在日記中自我批評。在生活中與理學提供的「意志萬能」理論,支撐曾國藩在無比骯髒的官場中超拔流俗,抵制住了各種誘惑。
一般來講,我們談到中國歷史上的清官,甚至清代歷史上的清官時,很少有人會想到曾國藩。但是事實上,「曾國藩應該是一個非常清廉的官員」,張宏傑稱,曾國藩不想以清官形象被載入歷史,因為其性格穩健厚重,深受經世致用理念的影響,加上他刻苦自礪,全力內聖,是為了達到外王之業,這一特點在他一生很多側面都有所反映。
清代京官收支脫節
「本書可以為今天的制度轉軌提供某種借鑒」,張宏傑表示,從曾國藩的經濟生活,可以得出現實意義的結論,對理解今天的社會現實及思考如何進行制度建設,都會有一定的啟發意義。
張宏傑說,清代京官的收支結構特別畸形,收入與支出完全脫節,辦公經費需要自行解決。由此產生相應的結果:一方面,一部分官員渴望灰色收入,滋長腐敗風氣;另一方面,官員不但得不到合理的報酬和激勵,反而需要自己賠貼費用,令他們缺乏工作熱情。
「在生活艱辛之際,只有一小部分官員能像曾國藩那樣,以堅定的理學信仰來抵禦物質誘惑」,張宏傑分析,薄俸制下,大多數人把手伸向灰色收入,導致第一次「失身」,而從此貪贓不斷。「在中國歷史上,薄俸制是主旋律。明清兩代是中國歷史上薪俸最低的兩個朝代,這兩個朝代後期的腐敗程度之深,面積之廣,在中國歷史上也是登峰造極。」
「低薪制甚至無薪制,原因是基於以皇權為核心的傳統財政制度的自私性與短視性」,張宏傑認為,從皇帝的視角看來,採取「薄俸制」和「低餉制」既省心省力,又為國家節省了大量財政經費。但事實上,都是典型的掩耳盜鈴之舉,對最高統治者來說,同樣是佔小便宜吃大虧。因為大部分官員會選擇謀取灰色收入,最後給國家造成的損失比開足工資要大得多。
「當然,高薪也不一定能養廉。合理的薪酬,公開透明的信息,有效的權力約束制度,強有力的反腐機構,有效的新聞監督、民眾監督,合理的公務員規模,這是廉政建設這個木桶的幾塊"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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