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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大六按:衣俊卿先生此文是近年來影響較大的馬哲研究論文之一。我是贊成文章的基本思路和論點的。孫亮先生批判此文的張文網上很容易搜索到,我看過了,不能令人信服,反而激起了我閱讀此文的興趣。當然,有關爭論還有待進一步深化,孫亮文章也不是一無所取,但他的範式或者框架不行,難以在終極視角層次澄清自己的思路。我的看法供參考。[正文]哲學範式不是指某種具體的哲學分析方法,而是指哲學的總體性的活動方式,涉及到哲學理性活動的各個基本方面,是指哲學理性分析、反思和批判活動的最基本的方式和路數。在很多時候,對於哲學研究而言,重要的不僅在於研究什麼,更在於如何研究。我們發現,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演化過程中,一直存在著不同哲學範式的爭論和分歧,而這些又與哲學史上的不同範式的影響直接相關。 如果從哲學演化的內在機制來看,我們可以說,在西方哲學史上一直存在著兩種不同的哲學範式,一種是追求普遍性知識的、思辨的理論哲學或意識哲學範式,另一種是關注生命的價值和意義的實踐哲學或文化哲學範式。 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其一個半世紀的歷史進程中所經歷的各種轉變和形態變化以及思想理論狀況,不僅與每一時期它所關注的主題和問題域相關,更與內在的哲學範式密切相關。而且,在其中相互交織、相互影響地起主導作用的基本哲學範式,在某種意義上也正是我們所探討的西方哲學史上的兩種基本的哲學範式。 我們可以這樣來概括馬克思主義哲學演化的範式變化軌跡:馬克思所實現的哲學變革通過徹底的批判精神明確無誤地展示出實踐哲學或社會哲學的範式;爾後,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其體系化和科學化過程中明顯轉向了理論哲學或意識哲學的範式;20世紀在中外馬克思主義的哲學探討中,發生了多次回歸馬克思的實踐哲學和回歸生活世界的嘗試,但是,由於沒有完全超越純粹的意識哲學範式,這些可貴的哲學嘗試並沒有與馬克思的實踐哲學在文化精神上達成真正的「視界融合」;新時期富有創造力的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形態的建構從根本上將依賴於馬克思實踐哲學範式的真正回歸。 1.馬克思的實踐哲學範式 眾所周知,馬克思在19世紀40年代通過對黑格爾、費爾巴哈、青年黑格爾派等哲學流派的批判,以及通過對異化的批判、對共產主義的闡釋、對社會歷史運行機制的探討等,為我們提供了豐富的哲學思想,對此可以從不同方面加以總結和繼承。應當說,關於馬克思的哲學變革及其哲學思想的概括一直存在著許多爭議,但是,馬克思哲學思想對於實踐的突出強調和對於現實的無情批判的特徵往往是人們公認的,而且研究者們據此建立起各種實踐哲學、實踐理論、實踐唯物主義的體系。這無疑是馬克思哲學變革的立足點和出發點。 然而,關於馬克思的實踐哲學的構想,我們還是需要作更為深入的探討。應當提出的一個問題是:實踐範疇在馬克思理論中的首要價值是一個具有決定論意義的獨特的對象和實體,還是一個具有文化意義的根本性的哲學視角和哲學範式?我認為,兩者的含義均不能排除,但是相比之下,實踐範疇在馬克思學說中更重要的作用還是體現在哲學範式上。換言之,馬克思的興奮點不是像純粹意識哲學和思辨哲學範式那樣,按照科學的理性推理的辦法概括出人的實踐活動的一些普遍的特徵和必然性,然後以此來說明現存世界結構是如何服從這些必然規律的;相反,馬克思更多地是把實踐作為現存社會歷史結構在其中得以生成的意義結構和得以變革的現實基礎。實際上,馬克思說得很清楚:「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凡是把理論引向神秘主義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對此,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略加論述: 首先,馬克思從自己的哲學生涯伊始,就對思辨哲學範式的體系化特徵深惡痛絕,反覆強調哲學要以其內在的批判的自我意識衝破體系的束縛,在現實的社會歷史中而不是純粹的理性王國中開展批判。人們常常引用馬克思的那句「哲學不是世界之外的遐想」的斷言。馬克思在批判德國哲學時多次直指它的思辨意識哲學範式的弊端:「哲學,尤其是德國哲學,愛好寧靜孤寂,追求體系的完滿……就像一個巫師,煞有介事地念著咒語,誰也不懂得他在念叨什麼。」德國哲學對於理論體系的強調不只是一種民族性格的偏好,它在深層次上實際是強調普遍理性的意識哲學範式的極端表現。 基於上述分析,青年馬克思反覆強調「消滅哲學」,從而「使哲學成為現實」。在他看來,自我意識絕不是自我完成、自身完善的。它在其完善的過程中,必然要與現實發生矛盾,因而要走出自身,在實現世界的哲學化的同時完善自身。「這些個別的自我意識始終具有一個雙刃的要求,其中一面針對著世界,另一面針對著哲學本身……這些自我意識把世界從非哲學中解放出來,同時也就是把它們自己從作為一定的體系束縛它們的哲學中解放出來。」這樣一來,「本來是內在之光的東西, 變成轉向外部的吞噬一切的火焰。於是,得出這樣的結論:世界的哲學化同時也就是哲學的世界化,哲學的實現也就是它的喪失」。馬克思還強調,真正的哲學都是自己時代的精神上的精華,是文化的活的靈魂,是一種批判的和戰鬥的思想,「哲學思想衝破了令人費解的、正規的體系外殼,以世界公民的姿態出現在世界上」。在這裡,我們看到了青年馬克思對思辨的意識哲學和理論哲學範式的毫不留情的顛覆。 其次,正如馬克思對思辨的意識哲學範式的批判是徹底的,他對實踐哲學範式的確定也是堅定不移的。馬克思無數次表達出把哲學建立在現實的實踐即現實的人的活動基礎之上的願望:「德國哲學從天上降到人間;和它相反,這裡我們是從人間升到天上。這就是說,我們不是從人們所說的、所設想的、所想像的人出發,也不是從口頭說的、思考出來的、設想出來的、想像出來的人出發,去理解有血有肉的人。我們的出發點是從事實際活動的人,而且從他們的現實生活過程中還可以描繪出這一生活過程在意識形態上的反射和反響的發展。」 當然,僅僅論述至此,並不能保證對於思辨意識哲學範式的超越。我們發現,馬克思的獨特之處在於,他在強調人的實踐活動的自由本性和創造本性時,並沒有簡單地把實踐當作人的世界的決定力量,而是深刻分析了在人的活動中生成的社會結構及其異化力量對於人的活動的制約,他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全面揭示了所有制形式、生產力和交往方式、分工和商品交換、國家和意識形態的發生和影響。進而,馬克思的獨特之處還在於,他沒有把這些社會運動對人的制約作用上升為像自然規律那樣的普遍的必然性。實際上,無論是對生產力和交往關係的論述,還是對異化的社會關係和社會結構的分析,如果屈從於思辨的意識哲學的範式,就都可能抽象出懸於歷史之上的普遍的世界理性和絕對的歷史規律。但是,馬克思沒有這樣做,他強調,這些社會運動和社會結構的生成和發展,既是「迄今為止歷史發展的主要因素之一」,也是異化的歷史,即「我們本身的產物聚合為一種統治我們、不受我們控制、使我們的願望不能實現並使我們的打算落空的物質力量」的歷史。不僅國家上層建築是異化的力量,而且在人們的心目中最具革命性的生產力也是如此,「生產力在其發展的過程中達到這樣的階段,在這個階段上產生出來的生產力和交往手段在現存關係下只能造成災難,這種生產力已經不是生產的力量,而是破壞的力量(機器和貨幣)。」因此,「消滅勞動」、「消滅分工」也就像消滅國家一樣,一直佔據著馬克思的注意力。 概而言之,馬克思比西方哲學史上的其他哲學家都更徹底地發展了實踐哲學的範式,不僅是因為他把自己的研究對象始終鎖定在人的實踐活動及其在實踐活動中展開的社會結構和歷史結構上,更為重要的是,他始終沒有屈從於思辨理論哲學或意識哲學範式關於普遍知識和絕對真理的誘惑,始終沒有把實踐和歷史本身的運動機制從現實的歷史和實踐中抽象出來,提升為外在於歷史、高懸於歷史之上的普遍邏輯和必然性,而是一直著眼於實踐和歷史的內在運動機理。這樣一來,馬克思既不同於那些沉醉於數學化的無限世界圖景中的形而上學家,也有別於那些其「歷史總是遵照在它之外的某種尺度來編寫」,並把歷史的東西變成「某種處於世界之外和超乎世界之上的東西」的歷史學家。 2.體系化過程中的意識哲學或理論哲學範式 進入19世紀50年代後,馬克思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於現存資本主義社會的經濟運動和政治運動的危機本性,專註於《資本論》的寫作。馬克思在具體探討現代社會的經濟運行機制的同時,還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對自己研究政治經濟學的「總的結果」進行概括,提煉出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築矛盾運動的思想,作出了關於唯物史觀的「經典概括」。然而,即使如此,馬克思在這裡也沒有把這些思想上升為超越具體歷史條件「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普遍性的知識。相反,他一方面充分肯定這些經濟必然性對於人的存在的嚴格的制約作用,另一方面則強調這種歷史存在狀況的異化特徵。在馬克思看來,人不可能擺脫這些帶有盲目特徵的經濟必然性的存在和制約作用,但是,人的自由自覺的實踐本質又體現在對於盲目的經濟必然性的駕馭和控制,體現在通過消滅「勞動」、消滅分工、揚棄異化,「使現存世界革命化」。顯而易見,這依舊是典型的實踐哲學範式。在這種意義上,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毫不含糊地將「自由王國」同社會經濟形態的「必然王國」對立起來:「自由王國只是在由必需和外在目的規定要做的勞動終止的地方才開始;因而按照事物的本性來說,它存在於物質生產領域的彼岸。」 然而,此後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展出現了新的情況,這就是它的體系化和科學化的趨勢。半是由於批判杜林哲學體系的需要,半是由於自然科學研究的興趣,恩格斯在進行馬克思哲學的體系化的過程中,逐步推動哲學範式從實踐哲學向意識哲學或理論哲學轉變,他的興奮點逐步從馬克思視野中與現存社會歷史條件密切關聯的人的實踐活動和社會運動的內在機制,轉向不受具體歷史條件局限的普遍規律。例如,恩格斯強調,「辯證法不過是關於自然、人類社會和思維的運動和發展的普遍規律的科學。」也就是說,哲學在某種意義上是關於世界整體或整個世界的普遍性的理性科學體系。恩格斯特別重視自然科學的價值,他的「現代唯物主義」要利用實證科學揭示出的世界之本來面目,「決心在理解現實世界(自然和歷史)時按照它本身在每一個不以先入為主的唯心主義怪想來對待它的人面前所呈現的那樣來理解」。當然,恩格斯作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創始人之一。作為馬克思的親密合作者,他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體系化和意識哲學範式方面走得並不遠。 然而,在馬克思和恩格斯身後,經過列寧的《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和斯大林的《論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化過程中的純粹意識哲學或思辨理論哲學的範式逐步取代了馬克思的實踐哲學範式,已經被恩格斯宣布「歸到關於自然和歷史的實證科學中去」的關於自然的理性化的普遍知識又被放在哲學體系之中,而且是置於決定社會歷史運動的普遍規律的地位上。其直接的和集中的理論成果就是蘇聯的哲學教科書。同馬克思的實踐哲學相比,這一體系化和科學化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雖然依舊關心社會歷史運動和革命變革,但是,它已經在純粹意識哲學範式的引導下使哲學的基本精神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第一,它在分析社會結構和經濟基礎時,隱去了社會結構和社會關係的實踐根源和它們在現實歷史條件下的異化特徵,從而使它們從馬克思視野中那種人既在客觀上受其制約又通過實踐活動的自由本性而將其揚棄的具體歷史存在,變成了普遍性的、凌駕於歷史和人的活動之上的客觀必然性。第二,它又運用自然科學的普遍視野,隱去了社會歷史存在不同於自然存在的特殊性,把社會領域中的客觀制約性也上升為與自然運動的規律完全同質的普遍理性必然性。第三,它把歷史運動和人類解放的內在驅動力從馬克思哲學視野中發自人的實踐活動的自由自覺的批判本性和超越本性,轉變為凌駕於歷史之上的普遍的規律,在歷史進程之外尋找歷史的原因。這樣一來,體系化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就基本上回到了純粹意識哲學或思辨理論哲學的範式,相應地,它呈現出忽略實踐的主體性、滿足於外在的普遍的方法論指導、從歷史之外去解釋歷史等缺陷,就不難理解了。 3.新時期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範式選擇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可以看到,哲學形態的演變在很多時候並不只是表現為哲學研究主題和問題域的改變,而是也表現為深層哲學範式的轉變。20世紀西方馬克思主義和東歐新馬克思主義的出現在某種意義上是對蘇聯哲學教科書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範式的挑戰。盧卡奇、葛蘭西、法蘭克福學派、南斯拉夫實踐派等對於發達工業社會的物化結構和理性文化的批判、關於文化革命的構想、關於主客體統一的辯證法的強調等,都表明了一種實踐哲學範式的復興。而到了20世紀80、90年代,中國哲學終於重新恢復了馬克思學說的本質性批判精神,由此推動新的思想解放和觀念更新,開闢了一系列新的研究領域和新的生長點,如有關發展哲學、交往理論、新儒學、後現代主義、文化哲學、人學、政治哲學、歷史哲學、「回到馬克思的經濟學語境」等問題的研究。其中,實踐理性的復興、主體意識的成熟、發展觀念的更新、文化精神的重建等成為新時期哲學發展的突出成就。而這些變化中的共同趨勢就是哲學理性定位的下移:向生活世界回歸。哲學不再冷落生活或遠離生活,不再是純粹的思辨,而是現實生活世界的文化精神的自覺顯現與自我發展。 實踐哲學的復興和回歸生活世界的導向,無疑是新時期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的正確路向。然而,我們也發現,目前中國哲學界關於實踐唯物主義、實踐哲學、生活世界理論的研究雖然獲得了很大的影響,但是,它們並沒有使新時期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形態展示出馬克思的實踐哲學構想所具有的那種感染力和理論深度,大多數理論表述依舊呈現為關於實踐、人的生存、生活世界等等的一般特徵的抽象概括和理論描述。究其原因,我們目前的實踐哲學和生活世界理論還沒有徹底實現從純粹意識哲學範式向馬克思的實踐哲學範式的回歸。結果,我們沒有把生活世界當作人的實踐活動在其中得以展開、人的社會結構在其中得以生成的意義結構和文化結構,沒有像馬克思那樣,在現實的實踐活動和歷史進程中揭示人的存在的客觀制約性和自由超越性,而是把實踐和生活世界的具體的歷史文化內涵抽象掉,概括出某些普遍的特徵、功能和決定性的要素。結果,我們在這裡看到的不是馬克思實踐哲學範式所呈現出的那種內在於社會歷史進程的文化批判精神,而依舊是意識哲學或理論哲學所追求的幾條抽掉具體歷史文化內涵的、名曰普遍適用實則可有可無的外在的方法論指導原則。因此,我認為,新時期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不僅要從主題上和命題上回歸生活世界,而且必須完成自覺的哲學範式的重新選擇,即回歸真正的實踐哲學和文化哲學範式。 第一,必須首先劃定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邊界。馬克思的學說作為一種深刻的、批判性的社會歷史理論,其宗旨不是描述包括自然界和人類社會在內的無限的世界圖景的一般特徵和普遍規律,而是揭示人的自由自覺的實踐本性在現實的生活世界中得以生成和現存世界的物化結構得以「革命化」的現實機制。在這種意義上,我們應當認同20世紀初西方哲學中的實踐哲學和社會哲學導向,從數學化和理性化的自然世界圖景中擺脫出來,承認和堅持人的生活世界和社會歷史生活的特殊性, 避免用自然科學的範式去同化社會歷史運動。 第二,應當建立一種以文化哲學為基本形態的實踐哲學範式。按近現代哲學的表達方式,從數學化和形式化的自然科學世界圖景中解放出來的哲學應當是文化科學或文化哲學。其主要特徵在於,無論是主客體統一的實踐活動、主體間交往的生活世界,還是現實的社會歷史運動,都不是意識哲學範式中的普遍的規律和外在的必然性的新的載體和形式,而是人的自由自覺的類本性在其中得以生成、人的社會歷史結構在其中得以建立和變革的文化意義結構,是人在其中既接受各種先前的社會特質、生產方式基礎和文化傳統儲備的客觀制約性,又通過超越性和反思性的社會行動而創造價值的現實歷史平台和開放的可能性空間。文化哲學和實踐哲學範式不是用普遍的理性觀念去解釋每一時代的精神特質和社會機制,而是在歷史進程和現實生活世界中挖掘作為人和歷史存在的價值基礎的文化意義結構。 第三,作為文化哲學的實踐哲學範式的核心是在新時期把馬克思的文化批判精神建構成現實生活世界的內在的精神維度。馬克思學說的最本質的內容是以人的實踐的超越本性為核心的、自覺的歷史性、實踐性和批判性文化精神。它超越傳統哲學所建立的各種「實體形而上學」,不再從人的存在之外尋找人的生存的根據;不再把歷史看作是「神律」或「他律」的自然進程,而是看作人的存在活動的展開與生成,一種開放的價值生成活動,一種展示和創造生存的意義和價值的開放的過程。馬克思學說的當代意義和生命力在於:它不是一種外在的理論工具,而是已經作為一種關於人的生存的本質性的文化精神內化到現實的歷史進程之中。顯然,這種批判性的文化精神是人的生存和歷史演進永遠不可或缺的本質性維度,是人的生存得以繼續、價值和意義得以不斷生成的根據。這必須是我們進行哲學範式選擇的基點。 【作者單位:黑龍江大學】 (摘自《哲學研究》2005年第8期) 摘自:《新華文摘》2006年01期 作者:衣俊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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