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漫話（十）《雨霖鈴》下闋

費秉勛

多情自古傷離別。

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

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

應是良辰美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

更與何人說。

宵，夜晚。現在借酒澆愁，喝得醉醺醺的，今晚酒醒在什麼地方呢？這裡的「處」也兼表時間。

等酒醒來，恐怕天已拂曉，殘月如鉤照著河岸，岸邊的楊柳被早晨的冷風一吹，在月光下凄涼地搖蕩著枝條。凄清冷落的景色,更增加了離人孤寂的情懷。這是對設想中的虛景的實寫，就像寫眼前景物一般，這在中國文學特別是戲曲中是非常普遍的，如《西廂記》長亭送別鶯鶯唱：「荒村雨宜眠早，野店霜風要起遲。鞍馬秋風裡，最難調護，最要服持。」設想自己以後的生活是「到晚來悶把西樓倚，見了些夕陽古道，衰柳長堤。」杜甫《月夜》「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也是懸想，但就像是寫眼前景象一樣。這種寫法最早可推到《詩經》，魏風《陟岵》「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云雲「，都是推想的情景。

這是本詞的名句，當時也有人攻擊說這是船公上廁所的詩，賀裳《皺水軒詞筌》駁斥說：「此輕薄兒語，不足聽也。」說這兩句「自是古今俊句」。

此地一別，年復一年，何日才能相會！

即使良辰美景，對我也是沒用的東西，適足以增強相思之情。沒有賞心樂事，良辰美景便是徒然存在了。

即使有說不盡的風流情意，沒有了表達的對象，也無法傾訴。

劉熙載《藝概》說：「詞有點染，耆卿《雨霖鈴》『念去去』三句，點出離別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三句染之，點染之間，不得有他語相隔，否則警句亦成死灰。」所謂「染」就是換一個角度用形象、景物進行烘托。

蘇東坡曾問幕士，我的詞和柳七比起來怎麼樣？可見在宋詞發展期，蘇軾是很把柳永放在心裡的。對方回答說：柳七的詞適宜於十七八女郞執紅牙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您的詞適合關西大漢（陝西冷娃）奏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蘇東坡為之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