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詞典》在爭議中與時代同行

　　「我們詞典收錄的不是英語、或者別的語言里的所有縮略詞語,我們收錄的是已經活在我們漢語環境中間的字母詞,而且不是全部地收錄。」

　　如果硬性規定詞典不許收字母詞,而老百姓中間卻還在使用這些詞,那麼這個規定就是一紙空文。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王京雪

　　近日,李敏生等百餘名學者聯合簽名,向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和國家語言文字委員會舉報商務印書館最新修訂出版的第6版《現代漢語詞典》收錄了「NBA」等239個西文字母開頭的詞語,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等法規,並威脅到漢語的安全。

　　自1978年,這本以國家之力編輯的我國第一部成熟完備的現代漢語詞典的第一版正式出版,迄今三十餘載,《現漢》影響了幾代中國人,它在幾十年間的種種變化和每一次修訂,也總會引起人們關注。

　　8月底,商務印書館組織專家召開座談會,對此進行了探討和回應。

漢語詞典怎麼能收錄「外文」?

　　爭議未必是壞事。正如中國辭書學會會長、第6版《現漢》修訂主持人江藍生所說,這次爭議說明「長期以來,在學術界,大家對怎麼看待字母詞沒有一個特別清晰的、或者說一致的意見……如果能夠把這個問題的認識推進一步,不僅會對《現漢》的定位能有更正確、清晰的認識,而且對整個社會,對語言文字怎樣使用,都會有很好的推動作用。」

　　學者聯名舉報,公眾也開始思考《現漢》收錄字母詞是否合適。有網友評論:「雖然NBA、WTO等用起來方便,但《現漢》畢竟是漢語詞典,怎麼能收錄外文?這些詞應由英漢詞典等其他詞典收錄。」

　　北京大學教授蘇培成認為,漢語早就不是單純地由古代書面語里的漢字一統天下,而引進了12345等阿拉伯數字、新式標點符號和拉丁字母。他問道:「今天你學數學能不用ABC、XYZ嗎?學化學能不用H(氫)、O(氧)嗎?學音樂的音節,CDEF這些你能不用嗎?這不是誰想用誰不想用的事,是語言文字發展到這一步了。」

　　「這對我們漢語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呢?」蘇培成說:「我認為絕對是好事。因為它豐富了我們語文的表現力。」

　　他認為字母詞作為漢語辭彙的一部分,不可能禁用,因為禁不了,但也不能濫用,而應規範使用。

　　至於說詞典收錄字母詞違法,舉報者們摘引《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第十一條「漢語文出版物應當符合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規範和標準」一句後面寫道:「漢語文出版物需要使用外國語言文字的,應當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做必要的注釋。」

　　「這句話首先表明,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沒有禁止使用字母詞,另外還說需要使用的時候,應用通用語言文字作必要的解釋,《現漢》恰恰就是做了這個工作,給這些西文字母詞用規範的語言文字做了解釋,為人們的使用提供了參考文本。」江藍生說。

語言的「純潔性」與生命力

　　在這次爭論中,語言純潔性問題被一再提及,聯名舉報的學者們認為《現漢》收錄西文字母開頭詞的做法破壞了漢語的純潔性,甚至損害了中國文化的基礎。有趣的是,持這種觀點者大都是語言學界之外的學者,語言學學者們反倒對這一問題更寬容,也對漢語的生命力更有信心。

　　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副院長賀陽覺得,這或者是因為對語言本質的理解不同。語言學界外的專家們給語言文字賦予了過多的責任和意義。

　　「我不相信漢語因為一些字母詞的使用就到了要捍衛的程度,漢語的生命力是非常頑強的。」暨南大學華文學院院長郭熙說:「純潔的語言是死的語言,只要是活的,就一定要吸收新的東西。詞典收錄字母詞,不等於詞典在濫用字母詞,而只是對生活中的語言現象做一個記錄。」

　　北京語言大學教授施春宏認為,「我們做語言研究,想要準確評價一種現象,應該從它的交際價值來談。這個語言現象在我們實際交際中起到怎樣的作用?它是不是及時、有效、準確地實現了當下交際的需要?而不是空談現象好還是壞。」

詞典的功能與學者的位置

　　從詞典功能的角度上,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副所長劉丹青認為《現漢》收錄字母詞是「必須要完成的任務」,同時也起著引導人們不濫用西文字母開頭詞的作用。

　　「詞典的基本職責是作為規範的工具書,但是規範的前提是詞典的另外一個功能即描寫,就是記錄。首先要尊重語言事實,把我們語言生活中的基本狀況記錄下來,描寫下來。在這個基礎之上,我們才能夠提供一個規範的選擇。」

　　劉丹青進一步解釋道:「我們詞典收錄的不是英語、或者別的語言里的所有縮略詞語,我們收錄的是已經活在我們漢語環境中間的字母詞,而且不是全部地收錄,在《現代漢語詞典》6.9萬個條目中間,收錄的239條只佔了0.3%多一點,是一個非常小的比例。這樣一個選擇體現了詞典在描寫記錄功能之外的規範功能。我們挑選的是已經在現代漢語實際交流中間已經有一定頻率、有一定通行度的,希望藉此引導大家不要濫用字母詞。」

　　中國傳媒大學教授侯敏指出:「作為語言工作者,第一要尊重語言事實,要按語言發展的規律辦事。人們生活當中運用字母詞的情況下,把它們總結歸納出來,我覺得是必要的,這是尊重語言生活、尊重語言事實的一種表現。同時,語言在不斷變化,詞典也在不斷變化,如果將來人們創造了更好的本土的形式,這些字母詞可能也會慢慢消失,那個時候《現漢》可以把這些詞從詞典中排除出去。」

　　科學出版社編審周明鑒認為,如果硬性規定詞典不許收字母詞,而老百姓中間卻還在使用這些詞,那麼這個規定就是一紙空文。

　　正如《現漢》首版主編、著名語言學家呂叔湘所說:「凡是『現代』詞典都要跟上時代,不斷地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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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漢語詞典》小史

　　1956年2月6日,周恩來親自簽發《國務院關於推廣普通話的指示》,要求:「為了幫助普通話的教學,中國科學院語言研究所應該在1956年編好以確定語音規範化為目的的普通話正音字典；在1958年編好以確定辭彙為規範目的的中型的現代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被指定為這部詞典的出版單位。

　　1958年初《現代漢語詞典》正式開編。

　　1978年,《現代漢語詞典》第一版出版,收詞5.6萬條,定價4.50元。

　　1983年,經過一定的增刪調整,《現代漢語詞典》第二版面世,收詞5.6萬條,定價5.50元；

　　1996年,在歷時3年的第二次修訂工作後,《現代漢語詞典》第三版出版,收詞6.1萬,定價55.00元；

　　2002年,《現代漢語詞典》第四版,亦即第三版的增補本面世,收詞6.1萬,定價60.00元。

　　2005年,《現代漢語詞典》第五版出版,這次修訂從1999年開始,歷時6年,共收詞6.5萬,定價68.00元。

　　2012年,經過2008年開始的第五次修訂工作,《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出版,收詞6.9萬,定價9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