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給盲人新生的特殊照顧,不僅應該,而且來得太晚
1.盲人新生與高校的博弈
在今年的高考中,盲人考生王寵使用盲文試卷參加普通高考,以超出一本線88分的成績被東北師範大學數學系錄取——他的夢想就是當數學老師。
身殘志堅、學有所成,這本該是個很勵志的故事,後續卻引發了一系列爭議。
幾天前,有媒體報道該生的入學並不順利,「學校要求他由家長陪同在校外租房生活」。
報到的時候,校方以安全為由,要求王寵在有家長陪同的情況下在校外租房學習,不能住學生宿舍。他的父親表示,家裡條件比較困難,原本以為學校多少有些安排,沒想到一點都沒有。校方對此事回應稱,這是很正常的事,不接受採訪,不想炒作。(via.看看新聞KNEWS)
視頻里,王寵展現出了不錯的數學功底和天賦,家人也告訴記者這個孩子相當刻苦,每天除了吃飯和喝水,基本都在房間學習。但一提到東北師大對王寵入學的態度,一家子就向鏡頭表示了不滿,稱「來的時候都不知道有這麼多麻煩」。
媒體報道時可能以為這是次弱勢群體的維權事件,但網友們並不買賬。
原因有三,一是學校確實沒有針對盲人學生的特殊生活環境,強行住校只會給室友同學帶來負擔;二是讓王寵在校外租房,學校承擔全額費用,其實是徵得家人同意了的;
最讓網友憤慨的是,「分配住房」之外,王家還希望學校為王寵配備導盲犬、助殘車、專門工作人員等。在他們看來,學校已經做好本分了,王家「非分要求一大堆,簡直就是你弱你有理的邏輯,有些蹬鼻子上眼」。
網友群情激奮,以至於到後來,「王寵高考體檢報告作假、以正常視力騙學校錄取」這種毫無依據的謠言都出來了……
拜託,人家高考使用的是盲文試卷好嗎?
2.除了站隊,應有更重要的行動
實話說,東北師大為了迎接這位特殊的新生入學是費了心思的。
大大小小開了十多次會,組織各部門研討相關的工作預案,之後又是出錢又是出力,盡量為王寵的學習生活提供幫助。所以很多網友在了解事情原委後都第一時間表態:
雖然同情王同學的遭遇,但這次我站學校。
分析起理由來頭頭是道,可問題是,這樣的站隊有什麼意義?學校真的已經做得夠好了嗎?
事實上,在我國的《殘疾人保障法》、《殘疾人教育條例》和《無障礙環境建設條例》等條例里,均有關於殘疾人受教育應當受到學校幫扶的規定。也就是說,為殘疾學生提供健全學生一樣的學習生活環境,從來都不是「本分」和「情分」的關係。
《殘疾人教育條例》第四十七條規定:普通學校應當根據實際情況,為殘疾學生入學後的學習、生活提供便利和條件。
《第二期特殊教育提升計劃(2017- 2020年)》提出,普通高等學校應積極招收符合錄取標準的殘疾考生,進行必要的無障礙環境改造,給予殘疾學生學業、生活上的支持和幫助。
可惜的是,這些規定落實得不好。在對待殘疾學生的問題上,一些高校並沒有意識到自身應當承擔怎樣的責任,更談不上為他們創造必要的無障礙環境。
就像這次的王寵事件,王家為什麼不能指望學校有所安排?
增設專門的通道、電梯、衛生間等生活設施,研製專供盲人閱讀的書籍、教學用具等學習設施……這些都是學校應當考慮到的,如果各方面的設施漸漸都齊全了,不是能有更多的盲人上大學嗎?
幸好,這次事件里的東北師大可能意識到了自身責任的缺失,在後來的官方聲明中提到了一項規劃,表示會在校內逐步設置適用於殘疾人的公共設施。雖然不知這個「逐步」是個什麼速度,但想得到總是好的。
當然,除了學校的意識薄弱,更可惜的是,根據《殘疾人保障法》,「政府有關部門應組織和扶持盲文的研究應用,特殊教育教材的編寫出版,特殊教育教學用具及其他輔助用品的研製、生產和供應」。
而時至今日,這一項規定好像也沒有得到很好的落實。
3.他們,根本沒有在我們的生活圈裡
在這次「站隊」中,貌似三觀正的網友們提出了這樣一個論據:
今年苛責學校,明年還有哪所大學還敢錄取殘疾學生?
看似很現實、很有邏輯的問題下,分明隱藏著一種威脅——再鬧就不給你們好果子吃!
怎麼著,要求學校改善基建就是苛責學校嗎?「大部分學校乃至社會都沒有針對殘疾人的生活環境」是事實,但要求學校乃至政府在每年做財政預算、項目規劃時,對無障礙環境的建設有所考慮,難道不應該嗎?
不是說現在沒有這樣的環境,殘疾人就不應該享有啊。
更好笑的是,居然還有人在辯駁「要開學了,學校也來不及完善相應措施」,彷彿盲人是最近突然出現的新物種。
▽就在昨天,微博上還有人問火車上的盲文是啥
其實,我們能夠理解當代人不喜歡給人惹麻煩、也不喜歡別人找麻煩的心理,但現實是,這些弱勢群體在社會上有任何的保障嗎?
2006年的數據顯示,中國是世界盲人人口最多的國家,有500萬,佔全世界盲人人口的18%,到了2016年,數據已經超過1400萬,相當於每100個人中就有一個。可你在大街上一年能看見幾個?
不是我們國家的盲人少,而是我們的公共場合根本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
導盲犬數量少、領養難,還不準上公交地鐵;很多殘疾人廁所都被清潔工堆滿了打掃工具;街頭的銀行、派出所都在高高的階梯之上,即使有殘疾人通道也被雜物佔領……對了,還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抽象主義盲道。
它們有的在設計初始就不存在,或是斷頭——
或是斷崖——
有的在鋪好之後遭遇各種波折,或是突然消失在廣告牌、電話亭、早餐鋪子的下面,或是被各路機動非機動的車輛阻攔——
這,好笑嗎?換做是你,你敢出門嗎?
我們國家的盲人,連最基本的生存空間都不能得到保障,更何況受教育的權利。
@Pinus_Massoniana:2010年末全國視力殘疾患者1263萬人,約佔總人口的0.9%,同年高校招生657萬人,考慮盲人受教育率低與年輕人里視力殘疾少等因素,也該有2~3萬盲人進入高等學府,按照全國總計約2900所高校估算,每所高校都應當招收7名盲人——而到了2017年,教育部直屬的重點高校甚至還不能為1名盲人配備相應設施。
說來離奇,除了盲人按摩店,其他地方的盲人好像都是隱形的,盲道走著走著就消失了,盲文摸著摸著就消失了。正如我們所處的社會,不允許一丁點不同,所有少數群體都不會被看到,只要你不完全貼合「正常人」的體系,你就會「被消失」。
不由得感慨,在這片充滿了虛無主義的土地上,如若不幸生為弱勢,該有多麼不幸。
4.我們每個人都有當弱勢群體的一刻
前一陣《二十二》上映,許多媒體自媒體奔走相告各種安利,但有一位影評人在讀者請求他觀影時,寫出一篇《抱歉,「二十二」我沒看》。
他也想愛國,也想關注正在逝去的少數者,但沒有這個機會,因為需要坐輪椅的他也是少數者。他所在的城市,既有《二十二》的排片,又能放輪椅的影院,遠在五十公里以外。
想想也是,我們國家正處於高速發展,忽略了很多不同的弱勢群體,不光只有慰安婦,還有現當代正值青年的殘疾人,他們根本沒有在我們目前的「生活圈」里。
可瀏覽一圈網友的評論,你完全能體會作者的心酸,因為好少人為殘疾人呼籲,好少人體會他的不易,反而都在指責他打著《二十二》的旗號蹭熱度。
這也就不難理解王寵事件里網友們的態度了。
盲人靠常人難以付出的努力考上大學,本身就是很勵志的故事,到我們這裡反而成為了負擔,提個要求就是「得寸進尺」,恨不得他壓根沒出現過。
「為什麼不好好去學個按摩手藝,非要考大學讓社會毫無準備?」
這可能是很多人的心裡話,因為我們的社會仍然停留在殘疾人的要求是特殊要求的階段,可人們應該知道,那些原本就是他們應有的權利啊。
——「當這個人群中出現一個發聲者,那麼我們就要思考怎樣去推動制度設計,促進政府行動,以便幫助他們獲得出門、上學、工作、幸福生活的公平機會。」
沒錯,越來越多的弱勢群體被視為社會發展的「累贅」,老弱病殘是,婦女兒童也是。性別、年齡、健康、經濟,這些天生的、後天的因素交織在一起,形成一條難以逾越的「標準線」,把沒有話語權的少數派逐漸邊緣化了。
而圍繞這些邊緣人群的一切發展,都未曾進入過多數人的「議題」圈。
很多人覺得自己永遠處於安全的大多數,從來不相信有一天自己可能會處於少數派。但世事如潮,大浪臨頭皆螻蟻,我們每個人都會有成為弱勢群體的一刻。
@Whalecho:車禍,疾病,分分鐘陷入諸事不便的境地。我在三歲前也同樣是個健康人。那些憤怒聲討著盲人學生的人,我其實羨慕你們,因為你們從未感受過如影隨形的黑暗與寂靜,上天的恩賜讓你們無需站在那個立場,所以可以居高臨下的指責我們想要的那一點兒微小的便利。
現實並不可怕,未來總會一步步到來,但最最令人感到沮喪的,是當下一談到這個話題,很多人的邏輯就混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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