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是張藝謀給國人燉的一碗心靈雞湯

《歸來》是張藝謀給國人燉的一碗心靈雞湯

李光斗 2014-05-27

《歸來》熱映，張藝謀再次成為國人話題。從催淚效果來看，老謀子的導演藝術已臻於完美。贊者曰：《英雄》之後，張藝謀率第五代導演集體歸來。但用不著對比嚴歌苓的小說原著《陸犯焉識》，僅回想一下當年老謀子嘔心瀝血的被禁之作《活著》，就可以看出「一代國師」早就被磨平了稜角。《歸來》不是反思之作，不過是老謀子燉給當下現實功利社會的一碗心靈雞湯，人尚在，魂已失，第五代導演已再無「歸來」之可能。

張藝謀讓人尊敬的地方在於，他大膽地去碰觸了一個雷區題材：「文革」；張藝謀聰明的地方在於他能涉險過關，居然把當代中國人心靈中的傷痕拍得如此唯美，讓上下左右都能欣然接受。「國師」就是國師，他裱糊出來的和諧世界非同凡響。但電影《歸來》的意義也僅止步於此，《歸來》沒能像《辛德勒的名單》一樣去拷問人性之失，更不可能讓觀眾上升到對制度的反思。甚至無法企及馮小剛電影《一九四二》在結尾處埋下的具有震撼意義的伏筆。

如果不和嚴歌苓的長篇小說《陸犯焉識》做比較，張藝謀電影《歸來》在藝術上堪稱精美之作。但悲劇的意義在於「把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你看」，《歸來》沒有拍出《陸犯焉識》的高度。文革是中國人經歷的一次集體災難，相對於很多家破人亡的標本來說，陸焉識一家的經歷來算不上登峰造極。苦難過去，家人俱在，中國人只重視物理上的團聚，卻很少意識心靈情感的回歸。張藝謀捨棄了嚴歌苓原著中隊對陸焉識二十多年牢獄之災的詳盡描述，只截取了小說中的後20頁，用藝術上討巧的方式拍成一部催人淚下的愛情片：陸焉識歸來了，但他朝思暮想的愛人馮婉瑜卻對他選擇性失憶了。陸焉識窮盡了人間一切恩愛手段，都無法喚醒愛人對他的記憶。

解放的春天來了，你卻沉寂在凄寒的長夜，看不到鮮花的燦爛。命苦不能怨社會，心苦不能賴政府！這和當年老謀子從憤青向國師轉型的代表作《英雄》中，粉飾秦始皇殺人如麻「朕容易嗎？朕不得已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由於放棄了對歷史真相的追問，和缺乏對文革苦難的現實主義描述，電影中馮婉瑜的失憶略顯矯情。文革是中華民族一代人的集體苦難，所有人都「欣欣向榮」了，為什麼你還獨自向隅？

張藝謀的電影《歸來》里，對馮婉瑜選擇性失憶陸焉識的外因，只有一個輕描淡寫的交代：方師傅。當馮婉瑜最後一次把陸焉識誤認成方師傅而且做出歇斯底里的激烈反抗時，陸焉識和觀眾都明白了在漫長的文革等待和愛人團聚的過程中，馮婉瑜做為一個被侮辱和被損害的女性身心所遭受的巨大的創傷。接下來，陸焉識的反應完全符合戲劇理論中人物性格的邏輯（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張藝謀並沒有白受電影學院的科班教育）：陸焉識去找方師傅復仇。但張藝謀呈現的結局卻有一點滑稽：方師傅作為文革「三種人」已經被長期隔離審查了，方師傅的老婆把陸焉識誤認成專案組的人，陸焉識的復仇在方師傅老婆潑婦似的聲討中結束：歷史本無所謂對錯，君無罪，卿亦無罪，害人者也是受害人。

為了和諧社會，還是讓我們相愛吧。

但在嚴歌苓的《陸犯焉識》中，真實的歷史卻更加殘酷：方師傅其實是掌握著陸焉識生死大權的高官「戴同志」：陸焉識因言獲罪被判死刑，為救陸焉識一命，美麗的大家閨秀馮婉瑜放下尊嚴主動去「色誘」戴同志，並且」心甘情願「做「戴同志」的「地下情人」。

如果按照嚴歌苓小說中文學本身的邏輯，電影的《歸來》的結局應該是這樣的：「陸焉識得知馮婉瑜失憶的真相之後，去找方師傅復仇，激情之下，槌殺了仇人。公安最後一次闖入家中抓陸焉識，給陸焉識戴上手銬的情景，強烈刺激了馮婉瑜，一下子喚醒了馮婉瑜所有的痛苦記憶，她呼喚著陸焉識的名字追了出去，和夫君陸焉識相擁相認。但陸焉識再一次成了「陸犯焉識」，陸焉識這位高級知識分子一輩子都無法摘掉「陸犯」的身份標籤。

在嚴歌苓的小說《陸犯焉識》中，女主角是「馮婉喻」，嚴歌苓想把它寫成一部「不言而喻」的寓言小說，張藝謀把主角變成了「馮婉瑜」，一字之改，文革的苦難語言，變成了平和的溫潤之玉。

文革無法反思，第五代導演亦再無歸來的可能。

張藝謀失去了成為偉大導演的機會，卻給國人端上一碗溫香可口的心靈雞湯。

此祝《歸來》票房大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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