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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所謂的「漢語純潔性」隨風去吧

外語詞和外來語大肆引入漢語,的確產生了一些問題「純潔的漢語」更利於人們了解傳統和文化,也更利於傳統延續,反之則不然

雖然說保護語言和保護傳統文化沒必然聯繫,但兩者的確相輔相成。從捍衛漢語「純潔性」的角度看,使用更傳統老式的表達自然也更利於理解幾十年前書籍和資料。這在某種意義上的確更利於延續某些傳統文化。

這方面也有例子,法國人對法語的重視與熱愛是世人皆知的。法國著名作家加繆的名言「我的祖國是法語」是法國人談及法語時經常引用的話。這種熱愛,甚至還使得法國通過多種行政手段,著力減少英文和其它外來語對法語的影響。這就使得相對於英語的快速演變,法語的變化就相對靜態。因此,相對於英美,法國人更容易理解和接受該國的「古典」文學作品。

外語詞和外來語「零翻譯」的快速引入,自然難以讓「所有人都理解」

另一個問題出在速度上,諸如html和WIFI這些外語詞都是第一時間引入。這種快速,一方面會為一部分人提供便利,使得其能與英語世界同步,但對於另外一些人,就給他們造成了比較大的理解障礙。更何況,根據《經濟學人》在2012年的報道,由於社交網路的產生,現在新詞產生和語言演化的速度較以往更快。對漢語來說,外來詞和外來語的引入的速度也是空前的,在這種情況下,前面所提到的理解鴻溝也變得越來越大。

在《現代漢語詞典》中,有一部分「西文字母開頭的詞語」表外語詞和外來語的引入,還會讓某些人覺得「文化獨立」和「民族尊嚴」受到傷害

誠然,對於一部分人來說,即便理智告訴人們語言保護主義不會成功,但他們還是會在情感上期待用純潔的本土語言來維護文化的獨立和尊嚴。對他們來說,這種英文「字母詞」直接引入「漢語」更顯得刺眼。哈佛肯尼迪學院公共政策學者任意也認同這種觀點,他認為:人類語言背後是一部長期複雜互動發展的歷史,但今天所知者甚少;另一方面,語言又是當代國家構建民族認同的核心,故語言民族主義(linguistic nationalism)還會大有影響。

這就使得,在一些人看來,發生在漢語中的這場「排外運動」,其實並非簡單的語言演變,而是被當做了「國家實力」思維在現實中的一種具體表現。對於使用「外來詞」這種妨礙伸張「民族尊嚴」的行為,這些人自然也會強烈不滿。這種情況在其它國家也有。在德國,「德語協會」每年都會評出一個叫做「語言通姦犯」的獎項,專門諷刺那些偏好使用外來語並且有一定影響力的人或者組織。德國杜登德語大詞典(Duden)就因過多收入英語辭彙而「得獎」,前柏林市長沃韋賴特也曾在2008年不幸「中招」。

但「漢語的純潔性」是個偽命題,純潔的語言並不存在

當然,各個民族保持本民族語言「純正性」的努力從來沒有停止過,不僅那些在力量上處於相對弱勢的群體和國家,即便是文化強勢國家也是如此。但這種保衛運動都存在一個共同的誤區——將語言當做了一種「聖潔」的記錄工具,而忽視了語言最基本的表達和交流的功用。

世界是不斷變化的,語言也需要隨之演變,這就表明「純潔的語言只能描繪過去」

在文學學者葛紅兵看來: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一個抽象的叫「純潔漢語」的東西。因為語言的發展就意味著融合,語言的「純潔」就意味它走向了衰敗,成為了一個只能表達過去事物的工具,而無法與時俱進的表達現在最新的事物。所以,只有死的、進了博物館的語言才能真正的保持「純潔」。

美國語言學家H.L. Mencken的一個比喻讓人更好理解。他認為:一個活的語言,就好比是一個血漏不止的病人,最需要的是不停接受外來語的新鮮血液。什麼時候這些門關上了,這語言就開始死亡了。

正是因為如此,最強勢的語言往往是最不純潔的,輸出的同時也吸納最多

其實,最強勢的語言因為最具活力,往往也十分樂於吸收外來語。復旦大學外文學院英文系講師朱績崧博士就認為:通用語里外來詞多,是民族開放、啟蒙、強盛的標誌。

英語、日語的外來詞就特別多就是個很好的代表。雖然,英語屬於日爾曼語族,但根據學者估算,現代英語中日爾曼語族的成分僅佔全部辭彙量的20%,來自法語和拉丁語等外來語的辭彙卻佔到60%。目前的英語中,80%的辭彙為外來詞,而且這一比例呈逐年上升趨勢。如今的還有很多日文和中文辭彙也被吸納進英語,據牛津大學出版社雙語詞典項目經理朱莉·克里曼的統計,截止2013年11月,已經有120多個諸如「土豪」 (Tuhao)和「大媽」(Dama)這樣的詞被收入牛津詞典。

而日語的情況更誇張,2003年至2004年期間,日本國立國語研究所以數千名日本民眾為抽樣對象所做的調查顯示,有81.2%的受訪者表示自己經常使用外來語,只有17.2%的受訪者表示自己不怎麼使用外來語。

語言經濟學:人們會「用腳投票」選擇最有利於自己方式使用語言

語言發展是一個優勝劣汰的演進過程,自我選擇的能力很強。在彭博經濟學家Michael McDonough看來,其實存在著一種「語言經濟學」。

全球化背景下「世界是平的」,無論多獨特和獨立的語言都逃不過融合的過程

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Larry Gorenflo博士就發現隨著「荒野」地區的工業化,全球語言正以駭人的速度消亡。他預測到本世紀末,世界上7000個語種的50%到90%都將會消亡。而根據聯合國《世界瀕危語言圖譜》的數據,世界97%的人口所說的語言僅佔世界語言種類的4%,而使用另外96%語言的3%人口中的大部分都生活在貧困線附近或之下。語言學家Danny Hieber也認為,在發達地區,高效的交流導致語言多樣性降低,而極端不發達地區,由於受工業化影響少,與外界交流不暢,才會使得眾多語言都可以存在。

世界各國語言多樣性指數

根據《經濟學人》在今年2月15日發布的一份關於世界語言多樣性報告,可以清楚的看到這種趨勢。在報告中,剛果與巴布亞紐幾內亞是世界上最具語言多樣性的國家,巴布亞紐幾內亞的擁有的語言種類達到了830種。其它語言多樣性指數接近1的國家也多是擁有大量貧困人口的不發達國家(0為語言多樣性最少,1為語言多樣性最高),例如印度、印度尼西亞、巴基斯坦和奈及利亞。相反,除了朝鮮等少數強權國家外,語言多樣性指數靠近0的一段則多為發達國家,諸如美國、日本、法國和絕大多數歐洲國家。

語言學家John McWhorte對各種語言的融合、混雜甚至某種語言的消失所持的態度是積極的,他認為語言的種類減少本是一個有益的過程,它將帶給那些受影響的語言使用者經濟上的利益。他認為絕大部分受到威脅的語言只被一些孤立群體所掌握,而實際上這些語言是他們之所以孤立於世界之外的主要原因。語言障礙阻礙了他們融入更大的社會,這通常會導致他們在經濟上要比那些說主流語言的相鄰居民來得更差。這一點,在另一位語言學家Amy的一部關於語言的著作《加勒比村莊的兒童語言之變》( Playing With Languages: Children and Change in a Caribbean Village)中我們可以看到這樣的案例, 根據Amy的研究,發現南非教育部出於保護土著語言的目的,正努力發展非洲本土語言教育。不過這些教育計劃卻遇到了孩子家長的「頑強抵抗」,他們希望自己的孩子只接受英語教育。而在多米尼加,那裡的家長們更堅決,他們甚至拒絕對自己的孩子說當地的語言patwa。這些家長的想法很簡單,就是他們認為孩子因使用本族語言而放棄英語是一種劣勢。

所以,在加州大學伯克萊分校語言學教授喬治·拉科夫(George Lakoff)認為,關於語言的規則,其實就是沒有規則,在它們融合過程中不用管有什麼被「毀掉了」或者「錯了」,只需要關注更新的、更高效的結果就好。中國學者施春宏也認為,評價語言不能單純從純潔性和規範性來考慮,而應以「交際值」(交際的價值)來判斷。語言根本上是用來交際的,如果在特定群體中交際的很好,它的交際值就很高,也就是「規範」的。比如年輕人使用外來語或者外語詞可能僅僅是因為覺得方便(計算機更容易輸入字母)和時髦,那麼這種力量就是新鮮的和強大的,足以形成新的「規範」。

所以,純潔的語言讓我們看懂「古文」,不純潔的語言才能讓我們融入世界,活在現在。

對語言純潔性的恐慌與不滿背後是部分人對當今世界的不適應其實並非漢語不純潔危害有多嚴重,而是那些認為漢語不純潔的人「落伍了」

對所謂語言「純潔性」的追求,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人們把無知的恐慌挪到了語言上。看見不符合個人習慣使用和難以理解的辭彙,就立即認為這不應該,是錯的。而這一點,人類學家道格拉斯(Mary Douglas)在《純潔與危險》中對此有經典的分析,他認為古代以色列人不吃豬肉,是因為豬在他們的分類法中地位很模糊,動物分成兩大類,要麼是反芻的,要麼是有蹄的,豬不反芻卻有蹄子,這對他們的範疇分類構成了挑戰,所以受到排斥。如今,對中英文混雜的漢語提出挑戰,那部分人的心理活動也大致如此。正是這種模糊,讓這些人排斥語言的變化。不過世界卻不會因此停止改變,結果只能是越來越多的混用和融合讓這些人更加模糊,更加無所適從,從而進入一個惡性循環。

這方面也有數據支持,根據日本文化廳進行的一項關於「外來語」意識的調查就顯示,在因不懂報紙電視等中出現的外來語的意思而感到困惑的問題中,回答「經常」的佔17.1%,回答「有時」的佔37.5%,回答「有,但不是太多」的人佔34.6%,有9成的人回答感到困惑。而從年齡,性別組別來看,年紀越大,比例越高,回答「有過困惑」的在男性60歲以上組和女性30歲到60歲組中超過了9成。在2013年7月,甚至有日本老人因為外來語過多而把NHK電視台告上了法庭,理由就是因外來語太多造成了精神困擾。

面對語言演變的現實和部分人的不滿,還各種語言自由發展的空間是最好的平衡方式

對於這一點,學者秦暉在評論文化融合的時候有一段論述很有參考意義。在他看來:正如我們不承認任何一種文化優越於其它文化一樣,我們也不能承認「純凈的」文化優越於「混雜」的文化,以及在任何文化內部也不能承認任何強制性的「純潔運動」為合理。歸根結底,文化多元性是對每個人文化選擇權利的尊重,這同時也賦予了他尊重別人選擇的責任。因此文化多元主義應當反對任何形式的文化強制:既反對強制同化,也反對強制「反同化」。

套用到漢語純潔性的問題上,其實就是無需強制推行和保護漢語,還各種語言自由發展的空間,而這就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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