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給我們不老的愛---尚格

【一】 唯一一朵純情的花 在這個最喜歡玩高科、炫特技、弄虛幻的時代里，《山楂樹之戀》就像一泓純凈透徹的山泉水，用一樹淡雅的白色山楂花，把滿世界的飲料全部扔進了垃圾堆。當其它人笑逐顏開地從熱鬧瘋癲的都市愛情片中走出場的時候，《山楂樹之戀》的觀眾卻伴著常石磊那首憂鬱的《你哪裡走，我哪裡跟》，捏著紙巾咽泣離場…… 所有的電影故事，愛，是永恆不變而且不可或缺的主題，當然，愛情只是愛的範疇之一。許多評論說，這是「史上最純凈的愛情」故事，這話也許經不起論證和辯駁。但如果說《山楂樹之戀》與其它故事片中的愛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它愛得更真、愛得更深，愛得更純美。在這個物質橫流、真情匱乏的年代裡，山楂樹在日趨貧瘠和荒蕪的現實土壤里綻放出了唯一一朵純情的花。 故事情節不算新穎，一個古老的「為愛等待」的故事。等待，是老三對靜秋作出的不變承諾：「我能等，不管等多長時間」。「為了你轉正，我可以等你一年零一個月，為了你媽說二十五歲之前不能談戀愛，我可以等你到二十五歲」。石頭是無法變成心的，可是，老三卻用執著不變的等待，把另一顆石頭軟化成了心。 可惜，老三最終沒有等到這一天，他生病死了：「我不能等你一年零一個月了，我也不能等你到二十五歲了，但是我會等你一輩子。」只是，那是陰陽相隔的守望，是一個人間、一個天堂的虛無等待。 想必，真正的愛情就是這樣：為了她，他天天找各種借口到她生活的地方來；為了她，他總是默默的搶著替她工作；為了她，他想盡一切辦法，把核桃、冰糖、山楂、膠鞋、運動衣全部送給她；為了她，他經常曠工進城，只為遠遠地默默地看著她；為了逼她到醫院去看病，他拿刀在自己胳膊上就是一砍；他知道不能陪她到老，就騙她說他已經變心，事實上卻自始至終圍繞在她身邊，看著她生活的一點一滴…… 看到此處，忍不住想詰問現代滾滾紅塵中的魁魁男兒，當你真愛一個人的時候，能不能為她遮風蔽雨？能不能給她天長地久？能不能像老三一樣，用僅余的生命去履行自己對愛的諾言——「這世上，有一個人，他寧願死，也不會對你出爾反爾」。 【二】 三生石上的不老傳奇

在愛情面前，思想只有感性，沒有理性。靜秋對老三的愛，由於身份和環境等原因，開始是沒有勇氣承認和接受的。她可以欺騙自己的母親，可以背離老三的眼睛，但是，卻無法欺騙自己的心。當老三不在身邊的時候，她只會悄悄地思念；當遇到困難的時候，她第一個就會想到他。愛情，瀰漫在靜靜駐立的山邊，在靜靜延綿的河畔，在靜靜站立的山楂樹下…… 生前，她沒敢承認並成為老三的愛人，老三離開後，她反而向人們告白：「這裡長眠著我的愛人」！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靜秋的名字，取得真唯美！她的純真和那些滋意流淌的思戀，凄美得讓我們無法承載。 她雖然貧窮，卻驕傲無比，不肯接受他的任何惠澤；她雖是個弱女子，卻堅強無比，各種吃苦受累的活她都做。她對老三的愛，與世俗無關，最初，打動靜秋的，是老三唱的《山楂樹》，隨後，老三不停地給他送東西接近了彼此距離。但最終佔據靜秋的心的，不是老三的才華，更不是他強給的那些東西，而是他對靜秋的堅貞和耐心。——「我如果愛你，絕不學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舒婷的愛情理想，在靜秋身上得到了最真的詮釋。 「紅花如是血，白花就是情，他哪裡走，我那裡跟。」這種守舊而傳統的觀念，不只是當時對黨的忠誠，也是靜秋對愛的態度，那是一種無塵無雜的堅貞。她的愛，很簡單：他愛她，她也愛他；他死了，她還愛他。愛，是刻在三生石上的不老傳奇！ 當現實中的愛情大多被房子、車子、票子、位子和精子所困擾的時候，我們的愛情，便成為了物質和肉慾的俘虜。感謝張藝謀，在這個純愛沒落的年代為我們奉獻出了這樣一部純凈的電影，讓我們有理由相信真善美的存在並擁有為此而執著堅守的勇氣和信心。 其實，我們也可以這樣純，也可以這樣真。或者說，我們也曾這樣純過，這樣真過。老三送靜秋的是核桃和冰糖，靜秋給老三的是親手編織的小金魚；靜秋在醫院的門前靜等老三一整晚，老三在學校的門前每天苦等靜秋——很多時候，我們也曾經這樣做過。雖然可能是用鮮花、蛋糕和金光閃閃的首飾代替了核桃、冰糖和小金魚。表達的方式不同而已，但愛是本真。物質世界可以改變，生活條件可以改變，價值觀念可以改變，但是內心的純潔和善良不應該失去，她一直珍藏於胸，從未走遠。 我想，如果有一個女孩，躲在一個男人的懷裡，眼淚流濕了他的胸膛。那一定是因為她愛他。愛他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他的胸膛，他的心。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他現在是什麼樣，將來會變成什麼樣…… 【三】特定群體的懷舊之旅

表達藝術的情感離不開藝術的場景、意境以及讀者的憬悟。在那青澀得讓人回想自己初戀年代的愛情之外，張藝謀最擅長的造景藝術更容易讓人回味那個特定的時代：貧窮凋敝的農村生活，純樸得甚至讓人感覺傻裡傻氣的人們，四處張貼的革命標語與口號以及那種盲目的戰天鬥地的豪情----那是一個貧窮而自我快樂的年代，一個殘缺但充滿夢想的時代。 如果說，在老三與靜秋的愛情中我們看到了這個時代越來越稀的純凈與平和的話，那麼，在更多的人物的話語與影片場景中，我們更容易體悟到這個時代越來越迷失的激情與夢想。像靜秋排煉的那段戲，像他們所跳的「忠字舞」，像那些經常掛在嘴邊的「毛主席教導我們」—— 在所有人的意識中，對於忠誠二字，沒有原則、沒有理性、甚至是沒有人性，大家只有一個主義，一個思想，一種狂熱的信仰和愛！ 一方面，藍布衫、黃軍裝、筒子樓、傳票夾、革命標語，那些深深地烙刻著時代印跡的東西，很容易把我們帶回到昨天，給六七十年代的人一種強烈的時代代入感，讓特定的群體暢遊一次懷舊之旅。另一方面，更容易讓活在當下的現代我們，用深刻的目光來重新反思和審視，只有這個時代的人才能真正體會到那個頭腦發熱年代的人們的普遍情懷，只有用「傷痕」才能讓現代人感受那深烙於中國民眾心頭的時代之殤。 當然，「沒有親歷，就永遠沒有感動」。如果我們因此而肅然或者感嘆，那一定是因為我們曾經經歷過並且為此痛徹過。今天的80後和90後，永遠也根本無法深刻體會那個時代國人的辛酸和悲苦，無法理解那個時代被激情填滿胸膛的集體和集體的迷惘。在現代網路還沒有發明，快樂男女生們還不可能出現，陳冠希們根本沒法生存的時期，我們看不到個體愛情在混亂年代和殘酷生活面前的無言與無奈，體悟不到在歷史異化其間的感傷與痛楚。 所以，在青春和愛情之外，《山楂樹之戀》還能夠告訴我們：學會感恩和珍惜，珍惜這個時代的平和、富足以及所有曾經擁有、現在擁有和即將擁有的一切。 【四】逆著時光守望的愛 和許多曾經經典的愛情故事如《魂斷藍橋》、《泰坦尼克號》、《人鬼情未了》等等一樣，只要涉及到真正的愛情，總是與死亡密切相關。男主人公老三也一樣無法逃脫這個宿命。老三一死，把一個痴情男兒的形象演繹成了獨版絕唱，留給屏幕之外的我們無限嘆惋與哀怨，並念念不忘那一麴生死交織的山楂樹旋律。——「悲劇，就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魯迅的見解一針見血！ 有人說：「如果讓我寫這部小說，我希望結局是完美的，雖然完美的結局會讓讀者的眼淚減少，但是我相信所有人都嚮往完美結局。」確實，現實中誰都喜愛喜劇不愛悲劇。可是，現實是一個世界，而藝術是另一個世界。藝術的需要總是與殘酷的現實矛盾糾結，唯有老三一死，方能讓影片產生如此痛徹心扉的酸楚和震撼人心的力量。這是藝術的需要，也是審美的需要，雖然很殘酷，但是很無奈。 單就影片本身而言，《山楂樹之戀》是極其符合張藝謀個人趣味的唯美而理想主義的作品，高尚而絕不流俗。在現代這個快餐時代，不論當局者還是旁觀者都早就不再純潔的我們，還有多少人可以真誠的對待電影藝術？所以，應當感謝張藝謀，拒絕流俗去捍衛電影世界裡的理想主義旗幟。有人說，中國影視沒有大師，我想，張藝謀算一個，如果說《紅高粱》和《英雄》還不夠分量的話，那奧運開幕式和山楂樹可作砝碼。 「如果生活是一條單行道，就請你從此走在我的前面，讓我時時可以看見你；如果生活是一條雙行道，就請你讓我牽著你的手，穿行在茫茫人海里，永遠不會走丟。」這是老三說過的話。他和靜秋的愛正是如此，要麼是方向性的確定，要麼是平行性的丟失，兩者同時存在。當愛由方向性步入平行軌道的時候，往往意味著愛情即將消逝。所以，只有生命的突然結束，才能將愛定格在一瞬，並彰顯出永恆，夕陽下那棵緋紅的開滿紅花的奇異山楂樹，才能因此綻放出最美麗的馨香。 完美的愛情結局讓人心醉，感覺幸福，可是忘記卻很容易，而一個悲劇的愛情故事，卻會讓人回味很久很久。所以，我們只能逆著時光去守望，守望那些讓我們心儀卻不忍受傷的愛。或許，唯一能讓我們鎮定和欣慰的是：影片讓我們可以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像老三這樣的人，還有像老三和靜秋這樣童話般的愛情，同時，會告誡和激勵平凡如我們之人，用更多的心情去經營一份簡單、樸素的愛情，直至相守到老。 還記得《上邪曲》「上邪！我欲與君相思，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於君絕。」如此忠貞偉岸的愛，何處尋覓？內心深處，是否總有一份情可以亘古不變？當老三離靜秋而去，當靜秋離我們而去，當《山楂樹之戀》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之外時，我們存留在塵世間的愛情，會永遠不老嗎？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