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樂生讀史記之——情義話春秋》
前面說過了宋國打敗後,宋太宰華督色迷心竅鼓動國人殺了司馬孔父嘉,接著他又殺死了宋殤公,將他的好朋友公子馮迎了回來,成立了親鄭的政府,公子馮就是宋庄公了,他也叫庄公,而他也是間接因為鄭莊公成為國君的,我們不妨叫他小庄公,嘎嘎。
而戰敗的另外一個衛國,此時也換了一個國君,那個州吁,殘暴不仁,沒過多久,就被國人殺死了,所謂殺人者必被人殺,這件事,還真是報應不爽。
可是州吁被殺後,衛國繼任的國君,州吁的弟弟,衛宣公晉比他的哥哥也好不了多少,當然,他沒有他哥哥那麼殘暴,不過,他卻有個十分不另人齒的惡習,那就是——淫蕩!
記住,不是風流,是淫蕩,原來男人淫蕩起來,比女人還厲害。
沒錯,宣公是個極其淫蕩的傢伙,前面提過的那個華督,跟他比起來,可差遠了。
他的第一件淫蕩事件,就是勾引老媽。
當然,這個老媽,不可能是親媽,否則,就太混蛋了。
他這位老媽老婆,是他老爸桓公的小老婆,夷姜。
估計他老爸在世的時候,他已經和夷姜搞上了。恆公戴了自己兒子的綠帽子,還一點也不知情,看來,他也是糊塗蛋一個。
宣公即位的時候,他和夷姜早就同居了,還有個十六歲的兒子,叫做伋,這個伋,自然便成了衛國的太子。
宣公是個好色之徒,自然知道齊國的美女最多了,所以他便派人到齊國,想讓齊禧公的長女宣姜做他的兒媳婦。
齊禧公一口就答應了,這個衛太子伋長的一表人才,美女帥哥,天生一對,沒有比這更好的良緣了。
可是,這位好色的衛宣公,卻又做了他第二件淫蕩的事情———
他聽說了宣姜的美貌,又尋思著著要霸佔自己的兒媳婦了。
只要是美女,他都要,管他是老爸的還是兒子的。
於是,在迎親之日,他把兒子伋支走,自己跑了到了為迎接宣姜而在淇河邊建的新台之上,跟自己的兒媳婦,入了洞房。
生米已經煮成熟飯,而且這個熟飯還是老爸的,太子伋當然也不好說什麼了,只好另外娶了個老婆,這次他可不敢娶美女了,否則又得被老爸給搶了,那就虧大了。
宣姜滿以為這次嫁給了一個帥哥,以後可以和他雙宿雙棲,成全一段佳話,可是到了洞房花燭,卻發現坐在她床上的,竟然是一個糟老頭,那份倒胃口的心情,我們作為今人,大概也能猜到幾分。可是在這個男權社會,一個弱女子,也只有聽憑命運的擺布,她又能怎麼辦呢?
還是認命了吧!
喜新厭舊,人之常情,這宣公得到了這樣一個青春年少的大美人,自然早把他那個早已人老珠黃的老媽老婆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樂不思蜀的宣公從此就呆在了新台,與宣姜朝歡暮樂,一住就是三年,三年之中,宣姜為宣公生了兩個兒子,長子叫壽,次子叫朔,愛屋及烏,宣公寵愛宣姜,自然對這兩個兒子,也是喜愛有加,而對那個被搶了老婆的兒子伋,卻漸漸冷淡起來。
我打個比方,好比說這社會上有這樣一種小人,借了人家的錢,卻老想著不還,還想著幹掉那個人,這樣欠的錢,就永遠不用還了。
而衛宣公,就是這樣一種小人。
一個小人,往往都會覺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小人,他給他老爸戴過綠帽子,當然也怕他兒子也來送他一個。 其實太子伋根本就沒有這麼想過,雖然宣姜也曾引誘過他,他卻沒有為其所動,因為———— 他是個孝順純潔的好孩子。 可惜春秋的時候還沒有水滸傳給他看,不然他就會明白——失戀的女人是很可怕的,潘金蓮就是最好的例證。 沒有愛情的女人,往往會把興趣轉向金錢和權力,宣姜也是如此。
既然得不到伋的愛情,她就只有把希望放在自己的兒子身上了,她要讓自己的兒子,搶走伋的君位,也讓他知道,拒絕她,是一件多麼不智的事情。
其實宣姜,是個根本不懂愛情的人,愛情是要付出的,而她卻只知道獲取,慾望,已經蒙住了她的雙眼。
於是,她開始挑撥宣公與伋的父子關係。她要讓自己的兒子,當上衛國的君主。
宣公本來就想著要除掉伋了,現在受了宣姜的挑撥,便更加堅定了殺伋的決心。
悲劇,就這樣誕生了。 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商量了一個惡毒的計劃,讓伋出使齊國,暗中卻指示強盜在邊境截殺伋。他們給了伋一桿白旄作為符節,暗中卻通知強盜,看見手持白旄的人就把他殺死。 可是無論多麼嚴密的計劃,都不可能瞞住所有人的,這件事,偏偏被宣姜的大兒子壽探聽到了。
壽本來應該是這個計劃的最大受益者,可是他卻不想這麼做,因為伋,是他最親的哥哥呀,他又怎麼忍心看著自己的哥哥被自己的父母這樣害死呢。
壽和他的哥哥伋一樣,也是個孝順純潔的好孩子,兩人志趣相投,感情一直都很好,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最愛的父母,卻要殺掉自己最愛的哥哥。
怎麼辦,怎麼辦啊。 他找到了伋,告訴了他父母的陰謀,想勸他不要去齊國。
「哥哥,你還是逃到別的國家去吧,你這一去,必死無疑呀!」城外的河邊,壽苦苦相勸。
「衛國才是我的國,衛國才是我的家,違背了父命,天下雖大,卻哪裡有我的容身之地啊——罷了,父親要我死,那就死了吧!」 伋長嘆一聲,毅然上舟,慨然赴死。 這個伋,還真是傻的可以,純潔孝順的過了頭了。 壽苦勸無效,心如亂麻,怎麼辦,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哥哥就這樣死了嗎,父命,不能違;哥哥,也不能死;如要兩全,我也只好替兄赴死了——如果我的死,能讓父親翻然悔悟的話,那也就值了。 想到這,他便也搭了一葉小舟,順著河水追去。 遠遠的,看到了前面舟上的白旄,太好了,終於趕上了。 壽來到了伋的船上,手上,是滿滿的一杯酒,酒里,是早已準備好的蒙汗藥。 「哥哥,這次你走了,我們兄弟以後就永遠都不能再見面了,你還是喝了我這杯酒再走吧!」壽端著酒杯,早已泣不成聲, 兩人相對無言,任由那滴滴的淚水落下,掉進了酒杯之中。 良久,伋才凄然一笑,「好,我喝!——弟弟,我死後,你要代我好好照顧父親啊!」說著一飲而盡。 混合著兩人淚水的酒,跟兩人的心情一般,苦澀無比 一杯落肚,伋只覺頭暈得厲害,在船上晃了兩下,「弟弟,你~~~」話未說完已經倒在席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哥哥,你好好的睡一覺吧,醒來後,就一切都結束了~~~」壽擦乾了眼淚,將一封信留在席邊,走出船艙。 天空陰沉沉的,北風呼嘯,吹的他衣訣飄飛。 「太子喝醉了,而君命不可遲,只有我代他出使了。」壽對隨從們說。 壽取了伋的白旄,立在自己的船頭,命令開船。 壽的船順水而下,不多久就到了邊境,剛下船,早已埋伏在此的幾十個手執兵器的強盜一擁而出,將他們團團圍住。 該來的,總會來的,壽的心中一片平靜。 「我乃衛侯的長子,奉命出使齊國,你們是什麼人,敢攔住我們的去路!」 壽執旄而出,質問道。 「哈哈,我們要殺的就是你!兄弟們,給我上!」為首的強盜大叫一聲,領著眾賊殺了過來。 那些隨從見到這麼多強盜,早就跑了個一乾二淨,只剩壽一個人,手執白旄,怒然相向。 「你不怕死嗎?為什麼不跑,也不求饒!」為首的強盜看到壽一幅從容的樣子,卻又不敢下手了。 「我乃衛侯之子,你們敢殺我?」壽憤然道。 「他娘的,反正你要死了,告訴你也無妨,就是衛侯要我們殺你的,受死吧!」刀劍齊下,將壽砍倒在地。 父親,哥哥,永別了,能為你們而死,我死而無憾———壽望了望灰濛濛的天空,死了。
伋醒了,頭疼欲裂,看到艙內空蕩蕩的,早已沒了壽的蹤影,心裡一陣發緊,莫非———
這時,他突然發現了席邊壽的留書,急忙展開,只見上面只寫了八個大字,「弟已代行,兄宜速避」。 傻孩子,你為何要代我去死,你這樣讓為兄如何自處呀!他跺著腳,急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快點,快點把壽給我追回來,晚了,就來不及了!」他奔出船艙,嘶吼著說。 此時已經是暮色四起,夜涼如水,四野悄然,只有伋心急如焚的踱步聲在河面上迴響著,打破夜的寂靜。 「看,那不是公子壽的小舟么?」舟子突然大喊。 他急忙奔到船頭,果然,前面的岸邊停泊著一艘小舟,燈火通明,不正是弟弟的船。 「太好了,老天保佑,壽沒有出事!」他仰面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船終於靠岸了,伋下了船,狂奔著朝壽的船跑去,卻被一個東西絆到了,他爬起來一看,赫然是壽的屍體。 「晚了,我終究還是晚了一步~~~」他頹然的坐倒在地,喃喃的說。 壽的屍體冰涼冰涼的,滿身都是血。 「弟弟!~~~」伋突然間爆發了,抱住壽的屍體,放聲大哭。 壽船上的那伙強盜正在搜刮船上的財物,聽到動靜便都跑了出來,「你是何人,為何在此大哭!」為首的強盜大聲喝道。 伋卻沒有理他,只是怔怔的看著壽的屍體,心中一片死灰。 傻孩子,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替我去死啊,為什麼啊~~~ 「喂,你想找死嗎,為什麼不回答大爺的話!」為首的強盜走了過來,月光下,手裡的長劍寒光閃爍。 伋抬起頭看著他,痴痴的說:「沒錯,我就是來找死的,你們殺了我吧!」 「哈哈哈,原來真的是個傻子,傻子,你快滾吧,不要在這號喪,打擾大爺們幹活!」強盜們齊聲大笑起來。 「笑完了沒有,告訴你們,你們殺錯人了,我才是太子伋,這個人是我的弟弟壽。」 伋一臉平靜的說。 「你是個傻子,也把大爺我們也當成傻子了嗎,如果你是真的太子伋,還不馬上跑,怎麼會送上門來讓我們殺。」強盜們又笑了起來。 伋從懷裡掏出了太子的信物,說:「我是真的太子伋,我弟因我而死,我也不忍偷生於世,所以前來赴死,你們殺了我,就可以交差了,還不快動手!」 強盜們知道了真相,當然不會客氣,「他媽的,原來你真的是太子,好,那我們就成全你!」 一道劍影掠過,伋直挺挺的倒了下來,夜色下,凄冷的月光將地上的鮮血照的清清楚楚,觸目驚心。 伋終究沒有偷生,辜負了壽的心意,也死了。 我們大家現在也許會覺得這倆兄弟傻呼呼的,一個居然為了哥哥而去送死,另一個卻白白辜負了弟弟以身替死的好意,死的無所,真是太傻太傻了—— 他們真的傻嗎?? 未了情之伍子胥與浣紗女 春秋名將伍子胥不但文能安邦,武能定國,而且長的高大威猛,是個魅力四射的大帥哥,在楚國時就沒少女子暗戀過他,就算在流亡途中,也有不少的風流韻事。 當年,伍子胥一家被楚國奸臣費無極陷害,父兄慘死,子胥逃出生天,流往吳國,路經昭關,一夜白頭,變成了白髮魔男,好不容易偷渡成功,來到吳國境內,偏偏盤纏用盡,只好忍飢挨餓一路疾行,捱到江蘇溧陽市的瀨水岸邊,他終於是撐不住了。 一路顛簸,一路飢餓,一路擔驚受怕,伍子胥身心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口飯。 突然,伍子胥眼前一亮,只見前面瀨水岸邊,一個瘦小清秀的女子在急流中一面浣紗一面唱著小曲兒,素白的輕紗下雪白的小腿若隱若現,歡快的歌聲伴著潺潺的流水,讓伍子胥躁鬱的心情頓時平靜了不少—— 「光陰一去快如梭, 人生在世能幾何? 不求富貴求安樂, 每日溪邊浣紗羅。」 不過伍子胥現在可無暇欣賞小腿和音樂,他的眼睛死死的盯在了那浣紗女身邊竹筐里的便當上,再也移不開了。 他很想上前要飯,可惜面子上又實在過不去——唉,沒想到我堂堂七尺男兒竟然淪落到向婦人乞食的地步,悲哀啊! 伍子胥向前走了幾步,又緊握拳頭退了回來——萬一,萬一她把我當成流氓怎麼辦?那我可跳進長江也洗不清了! 一口飯難倒英雄漢,介子推割股啖君,秦瓊賣馬,楊志賣刀,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啊! 終於,還是麵包戰勝了面子,伍子胥鼓起勇氣,走上前去,結結巴巴的說道:「姐姐,可以給我點吃的嗎?我的肚子實在餓得不行了!」 那浣紗女低頭害羞的說道:「我一個人與母親生活在一起,年近三十尚未出嫁,我的飯可不能給你這個陌生男子吃。」 伍子胥說:「姐姐此言差矣,救濟一個境遇窘迫的人少許飯食,又有什麼嫌疑呢?」 那女子抬起頭來,只見身前立了一個高大男子,一襲白衣,滿頭白髮,分明是個老頭,當下氣壞了:「討飯就討飯,你這人年紀一大把,幹嘛胡說八道,明明是個老頭兒,卻開口叫我姐姐,你羞也不羞!」 伍子胥一愣,哭笑不得,趕忙撥開長發,露出俊朗的面容,笑道:「姐姐誤會了,我雖遭變故白了頭髮,年紀卻是不大,你看清楚了!」 那女子一看不要緊,心裡頓時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 劍眉星目,氣質卓然,高大的身軀雄偉挺拔,飄然的白髮更顯英姿,滿臉的風塵遮不住驕傲的神情,歷經磨難的面龐更添幾分成熟的魅力!天哪,這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男子,Oh my god,我要暈了! 「姐姐,你怎麼了,別生氣別生氣,大不了我不吃就是!」伍子胥拉起王孫勝,慌忙離開。 「站住!看在你長得比較帥的份上,吃吧!」說著那女子打開裝便當的竹筐,盛上飯和湯,直身跪地,莊重的遞給伍子胥。 伍子胥客氣,只吃了兩碗就不吃了,女子說:「先生還有很遠的路要走,為什麼不飽吃一頓呢?」 伍子胥不客氣了,狼吞虎咽一番,站起身來說:「蒙姐姐活命之恩,恩在肺腑。跟你說句實話吧,我是個通緝犯來的,要是別人問起來,你千萬別說碰過我,ok?」 女子的心頓時拔涼拔涼的——我的命好苦啊,一輩子從沒動過心,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帥哥,偏偏又是個通緝犯,看來我和他是有緣無份了! 伍子胥見女子面如土色,不發一言,忙道:「姐姐你又怎麼了,別怕,我雖是個通緝犯,卻是被人陷害,其實心眼大大的好,只要你就當沒見過我,那就什麼事兒都沒有!」 女子凄然嘆道:「唉!我單身與母親居住了三十年,一直以守貞節自勉,不願嫁人。剛才我怎麼可以跟一個陌生男子聊天,還和他一起吃飯呢?這已逾越禮儀,虧損婦道,我自己也不能容忍,你走吧!讓我自己冷靜一下!」 伍子胥欲言又止,只好躬身拜了一拜,告辭離去。 待伍子胥走遠後,那女子才頹然委地,望著溪水中自己的倒影顧影自憐道:「想我孤苦半生,一直孤芳自賞,沒想到今日卻被一個不知姓名的陌生男子打破了古井無波的心中之湖,幾乎不能自持,可憐,小女子我好可憐啊!」說著她仰面躺下,望著蔚藍蔚藍的天空,凄然唱道: 「Goodbye My Love 我的愛人 再見 Goodbye My Love 相見不如那一天 我把一切給了你 希望你要珍惜 不要辜負我的真情意 Goodbye My Love 我的愛人 再見 Goodbye My Love 從此和你分開 我會永遠永遠 愛你在心裡 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記 我永遠懷念你!」 一曲即終,浣紗女站起身來,脫去鞋襪,工工整整地擺好,以紗裹身,抱起一塊大石,縱身跳進了湍急的流水之中。 伍子胥方走不遠,突然感覺有些不對,連忙跑了回來,但見流水潺潺,只有岸邊那女子的一雙鞋襪,冷冷清清的擺在那兒,無言的訴說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天哪,難道人長得帥也是一種錯嗎?!」伍子胥一聲長嘆,感傷不已,咬破指頭,在溪邊的大石上血書道:「爾浣紗,我行乞;我腹飽,爾身溺。十年之後,千金報德!」寫完後,伍子胥又怕被別人發現,用土將石頭埋了起來。 十年之後,伍子胥功成名就,襲破郢都返回吳國時路過此地,想起舊事,挖出大石,上面的血字歷歷在目,居然沒有一點磨損。子胥守信,將千兩黃金投入瀨水之中,至今名其水為投金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空大家可以去撈撈看,說不定可以大發一筆。文姜——為了你,世人唾罵又如何 在遙遠的春秋時代,齊國有一個絕世美女,叫做文姜,在詩經中老百姓們曾這麼描寫過她: 有女同車,顏如舜花,將翱將翔,佩玉瓊踞;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車,顏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能和文姜坐一輛車,男人們都興奮的要翱翔了,可見她的絕色。 文姜不但美貌絕倫,而且機智聰慧,文採過人,性情奔放,頗有幾分女中豪傑的味道,在詩經之中流傳下來有好多描寫她的詩詞,在我看來,這個文姜應該可以算是春秋第一美女了。 齊國的小公主,還是獨傲群芳的蓋世美女才女,文姜想當然的成為了當時各國諸侯、世子競爭的對象,既能得到美女,又能得到東方第一大國齊國這一強援,這麼便宜的好事,當然人人都想要。所以當時的齊國君主齊僖公自然也十分清楚,他的這個寶貝女兒,是自己十分重要的政治砝碼,絕對要慎而又慎的挑選一個大國的帥氣公子將自己的女兒嫁過去,這樣既能為自己在國際事務中獲得強援,也不會辱沒自己女兒的身價。 經過慎重的考慮,齊僖公決定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鄭國的世子,日後的鄭昭公忽。原因很簡單,鄭國當時稱霸中原,接連打敗了宋,衛等強國,就連周王室也要對鄭莊公敬畏三分,齊鄭若能聯盟,當可橫行天下,對自己的霸業是大大的有利,況且鄭世子長的玉樹臨風, 端正勇健,還剛幫自己打敗了北狄蠻族,美女配英雄,這世上也只有這樣的少年英雄,才能配得上自己的這個天之驕女了。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鄭國的世子忽居然十分謙遜的辭謝了齊國的提親,理由竟然是——「齊大非偶」,意思就是說,我鄭國是個小國,不宜和齊大國相匹配。 你有沒搞錯,送上門的美女都不要,還搞什麼君子謙讓那一套,忽這小子還真是夠迂腐的了,齊僖公當然很生氣,心想,你們鄭國連周天子都敢惹,居然還自稱小國,明顯是當我們齊國是蠻夷之地,看不起我們齊國啦,哼,我女兒這麼漂亮,還怕嫁不出去嘛! 後來事情的發展證明,少年英武但天性退讓的鄭世子這個決定是十分愚蠢的,以至後來自己的弟弟聯合娘家宋國人造反的時候,齊國沒有幫任何忙,而他後來的媳婦娘家衛國國力低微想幫忙又不敢,最後只好落得個狼狽逃命的下場。 誰也不會想到,鄭世子的這麼一個「高風亮節」的謙讓改變了齊鄭魯三個國家的命運, 歷史,變的有趣無比。 話說辭婚事件後,齊僖公自覺顏面無光,便將文姜的婚事擱置了下來,這一擱置不要緊,卻讓自己的後院因此起火了。 原來,寂寞失望的文姜在這段時間裡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她絕對不應該去愛的一個人—— 她的親哥哥,公子諸兒。 文姜知道,自己喜歡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喜歡自己的哥哥,因為即使是在男女關係十分開放的齊國,這種違反天理倫常的畸戀,也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人類的感情,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捉摸也最難控制的事情了,它就這麼愛上了,誰也拿它沒辦法。 當然,一個理智的人,可以用意志力去壓抑自己的感情,古往今來,有無數人在現實的壓力下,放棄了自己的真愛,最後後悔終身。 可是文姜和諸兒卻不願意這麼做,愛就愛了,管它天下人怎麼評說,我們就是要在一起。 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宇宙毀滅心還在。 我們不應該用現代人的觀點去苛責他們,畢竟,在那遙遠的尚未經歷禮教束縛的春秋時代的東夷之地,兄妹相戀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歷史告訴我們,所有的臨海民族都是崇尚自由和性解放的,在沒有大一統的情況下,不是周朝宗族的齊國人自然沒有遵從那個迂腐周禮的必要,《詩經》十五國風裡邊,一般男的泡女的,惟獨《齊風》里的女孩泡男孩,大白天跑到男方家裡熱乎,第二天天亮才走。齊國女子痴情外露,諸侯聞名。文姜身上就體現著齊國女子的這種果敢大膽,熱情奔放,敢愛敢恨的天性,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不但主動去泡男孩,還泡起了自己的哥哥,真是讓人既可恨,又可愛。 遙想當年,在齊都臨淄的街頭,美女文姜和自己的哥哥情郎共轡賓士,旁若無人,縱情歡笑,那是怎樣一幅美妙而動人的畫面啊,這种放在數千年後仍然不免驚世駭俗的事情,我們的文姜妹妹卻敢如此任性而為,還真是讓我們不得不佩服古人。 紙是包不住火的,文姜和諸兒的緋聞不久就在宮內傳了開來,一時間變成了當時最勁爆的娛樂新聞,這些風言風語很快傳到了僖公的耳中。僖公當然大驚失色,然而家醜不可外揚,要將這種醜事遏止於萌芽之中,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處理掉這兩個令人頭痛的問題兒童的婚事。很快,僖公為諸兒娶了三個老婆,想以此分開二人。 僖公錯了,男人對女人是只求精不求多的,別說三個庸脂俗粉了,就算十個,一百個,在諸兒的心中,也抵不過文姜一個腳趾頭,所以他雖然已經有了三個老婆,卻還是老往文姜那兒跑,畢竟他是文姜的親哥哥,誰也攔不了他。 正在僖公頭痛的時候,魯國新立的國君恆公跑來幫忙了,說要娶文姜做夫人,僖公正愁女兒嫁不出去,現在居然有個冤大頭肯自願戴綠帽子,當然求之不得了,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兩人皆大歡喜。 他們開心了,文姜卻鬱悶了,先別說魯國的國君恆公長的跟個青蛙似的,再說魯國的都城曲阜,也不是啥好地方,跟臨淄比差遠了。 根據史料的記載,齊國是工商業最發達、人民最富裕的國家(洋洋哉,固大國之風也!《史記·齊太公世家》)而齊都臨淄無論從城市規模、人口密度、工商業繁榮程度、市民文化質量,均一直雄踞全國各城市特別是工商業城市之首,其平面略呈長方形,南北長約4200米、東西長約3300米,周長約為14600米,遠遠大於此一時期諸侯大國如魯都曲阜、蔡都蔡城、宋都宋城等,遠遠超過了「方九里」的王都之制。然營築在前,制禮在後,故不得視為有違於周禮,臨淄發展至春秋時期,其居民已達四萬餘戶,商工興而禮樂存,城市風貌亦有所改觀。為縱情享樂,宮城內增建了「高台深池」。 而魯都曲阜,地處偏遠,城長不過七八里,人口不過一二萬戶,民風簡樸,且因為魯國乃是周公的封地,其宗法貴族也以恪守周公「遺訓」為職責和榮耀,士大夫們一個個都迂腐守禮,不好享樂,在這樣的城市裡生活,對過慣了自由奢靡生活的齊女文姜來說,不啻於接受了一個苦差事。 可是父命不可違,兩人縱然有萬般不舍,此時也不得不分開了。 離別在即,多情的諸兒在竹簡上刻了一首情詩輾轉遞到妹妹手中: 桃樹有華,燦燦其霞,當戶不折,飄而為直,吁嗟復吁嗟! 姜諸兒的情詩,既讚美文姜美艷如桃花,更感慨其花落魯地,字裡行間,儘是無可奈何的嘆息。然而文姜回答的一首情詩,卻出乎預料的大膽。 桃樹有英,燁燁其靈,今茲不折,證無來者?叮嚀兮復叮嚀! 意思是說:時不我與,為歡趁早,來日之事難以逆料,何不把握眼前。是一種強烈的暗示,更是一種激情的鼓勵,諸兒一看,自然欣喜若狂,於是就在文姜出嫁的前一夜,他壯著膽子偷偷溜到了文姜的閨房之中,兩人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 以下的情節,用腳趾頭也想得出來啦—— 擁抱,狂吻,輕解羅衫…… 可以想見,兩個久曠的戀人在離別前夕,那一夜過的是多麼瘋狂,這些小生就不詳加描述了,再寫下去就要變成黃色小說了,我可不想我的《情義春秋》變質成《情色春秋》啊。 這一別,就是15年。 在這十五年中,發生了很多事情。 這一邊,文姜為恆公生下了兩個兒子,長子名姬同,次子名姬季友,貌似安心的做起了魯國的國君夫人孩子母親,恆公對她很好,國人對她也很尊敬,一切都似乎很平靜,可是她的心中卻並不寧靜,她懷念齊國的生活,懷念齊國的哥哥,午夜夢回,她總不免想起和諸兒在花前月下的絮絮私語,在臨淄街頭的共轡歡笑,轉眼十多年過去了,他,還記得他這個心愛的妹妹嗎?他,還記得自己臨別時寫給他的詩嗎? 另一邊,齊僖公也總算壽終正寢了,世子諸兒順利的當上了齊國的國君,是為齊襄公,可是這個國君卻沒有心思處理國事,更沒有心思娶一個正妻,因為在他的心中,還一直念著文姜,在他的眼中,沒有任何女人比得上她,除了她,沒有任何女人配做自己的正妻。於是大臣們紛紛開始勸諫,畢竟,他是堂堂大齊的國君,怎麼能一直這樣下去,按照春秋時期的慣例,他應該從周王室或其它大國的王室女子求婚選一個正房夫人。這些勸諫諸兒統統都置之不理,大臣們都很奇怪,誰都不知道他真實的心思,誰也不會想到,他們的國君居然還在想著十幾年前的那段戀情,想著十幾年來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的女人。 就這樣四年了,齊襄公覺的實在拖不下去了,只有向周王室求婚迎娶周王室的公主,婚禮在即,他寫了封信給魯恆公,要他前來觀禮。 他希望恆公能帶文姜來,這樣,他就能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妹妹了。 諸兒不知道,按照魯國一貫稟守的周禮,父母死後,出嫁的女兒是不能回娘家的,這是迂腐的魯人一直遵守的道德標準,是不能輕易違反的。 於理不合,但其情可憫,畢竟文姜離開故國已經十五年了,從前的花季少女,已經變成了半老徐娘,如果還不讓她回家看看,恆公實在覺得過不去,何況,哥哥的婚禮他這個妹婿也該帶著妹妹一起去參加啊,於是,恆公不顧大臣們的反對,帶著文姜出發了。 臨淄城外,旌旗飄揚,諸兒坐在高高的車駕上,極目遠望,心急如焚,十五年了,十五年了,他終於要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妹妹了,回憶往昔,只覺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遠遠的,一行車駕漸漸近了,諸兒驅車迎了上去,和恆公依禮客套了幾句,便轉眼望向文姜, 「好久不見,一切可好?」 文姜點了點頭,默默地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哥哥,肚子里有好多話要說,卻偏偏一句也不出來。 他們都長大了,從前的翩翩少年和如花少女,現在已經變成了氣宇軒昂的國君和風韻猶存的少婦。所有的相思穿越這十五年的光陰只化作了這一刻的相望。 魯恆公傻傻的看著他們兩人,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唉,這個可憐的男人,還以為他們兩個只是兄妹情深所以失態,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人徹底的遺忘了,而自己的悲劇命運,才剛剛拉開帷幕。 諸兒將魯國一行人迎進釣魚台國賓館,大擺宴席,款待兩人,席間觥籌交錯,不一會兒,我們的魯恆公就被姜諸兒的一幫手下給灌醉了,趴在桌上說起了胡話。 顯然,這一切都是諸兒安排好的,不把這個礙眼的傢伙灌醉,他怎麼和妹妹盡情的一敘衷腸以解相思之苦呢? 諸兒將文姜帶回了宮裡,四下無人,兩人這才緊緊的擁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哥哥,你知道我在魯國有多想你嗎?整天面對著自己不愛的人,還要強顏歡笑,你知道我有苦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的一切我都感同身受,因為我也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你啊……」 訴不盡的離情別意,訴不盡的婉轉纏綿,那一刻,他們忘記了所有的事,魯恆公周王女國家大事,統統被他們拋到了腦後,現在他們不再是齊國的國君,不再是魯國的國君夫人,不再是兄妹,他們只是一對久別的痴情男女,一對不容於正統禮教的苦戀情人。 郎情妾意,你情我愛,兩人竟在宮中歡度了一整夜,直到天明,才沉沉睡去,日上三竿,尚相抱未起。 這邊廂,可憐的魯恆公從宿醉中醒來,卻不見了文姜的蹤影,相問左右,才知道自己的妻子跟齊君去了齊宮,一夜未歸。 再傻的人此刻也該明白了,文姜和他的哥哥之間肯定發生了不軌的事情,魯恆公火冒三丈,糾結的都快要瘋了。 這樣直到將近中午時分,文姜才滿面春風的回到國賓館,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出昨晚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何況恆公和她朝夕相處十幾年,自然心知肚明,一番質問後,文姜不能自圓其說,恆公不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狠狠地掌摑了他以前愛如珍寶從不敢稍加怠慢的妻子,聲言即日返國,絕不再稍作停留。 這件事很快傳到了諸兒的耳中,得知恆公已經知道了他們間的醜事,還打了自己心愛的妹妹,又驚又怒,想到此後自己的妹妹從此在魯國一定會備受欺凌,心底已暗下了殺機,於是找來自己的心腹,齊國有名的大力士公子彭生,如此這般囑咐了一番,便傳下命去,要在牛山設宴,以作踐行。恆公本來再也不想看到這個給自己戴了一頂大綠帽的小舅子了,可是但是齊強魯弱,國事為重,想來還是不能和齊國翻臉為好,便留下文姜,自己一人泱泱前去赴會。 諸兒又使出了同樣的招數,讓手下輪流向恆公敬酒,鬱悶的恆公不疑有它,借酒澆愁,想用酒精麻醉自己受傷的心靈,很快又醉了。姜諸兒見狀給彭生使了一個眼色,彭生意會神領,於是扶著醉的稀里糊塗的魯桓公上了車,在車上,力大無窮的彭生雙手拉住沉醉中的魯桓公,雙臂一用力,竟將其脅骨折成了兩半,魯桓公大叫一聲,血流滿車而死。 可憐的魯桓公,還沒弄清楚咋回事就見了閻王,死得不明不白。 與此同時,諸兒已經回到了國賓館,摒退左右,直入內室。 文姜正在為中午的事啼哭,見到諸兒,忙擦乾眼淚,迎了上去,「怎麼辦?我們的事情已經被他知道了。」 「妹妹不用擔心,那個不識相的傢伙已經被我幹掉了!」諸兒溫柔的幫文姜拭乾眼淚,恨恨得說。 「什麼!?」文姜呆住了,她萬沒想到,哥哥居然會這麼做,一時間嚇壞了。 「現在好了,礙事的人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文姜,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哥哥,你,你怎麼能殺了他,這樣魯國怎肯罷休,戰事一開,生靈塗炭,文姜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文姜,為了你,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為了你,我寧願用整個齊國來交換也在所不惜,為了你,我被世人唾罵又如何,因為你,是我生命中重要的東西,我已經失去你一次了,我不想再失去你第二次!」 「我,我不值得你這麼做的,你,你好傻,你好傻啊!」文姜抱著諸兒,瘋了般用力的捶著他。 諸兒緊緊地抓住文姜,一身不吭任由她發泄,心裡想著,妹妹,無論如何,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什麼都不能把我們分開。 之後,諸兒回到宮裡,確認了恆公的死訊,便將其厚斂收棺,並以酒後中毒向魯國報喪。 魯國人當然不會相信酒後中毒這樣的鬼話,群情憤怒,想立刻出兵攻打齊國,可是又怕打不過人家,只好先行扶正世子姬同嗣位為魯庄公,然後發函表示嚴正抗議,要求嚴懲兇手,給世人一個交待。 諸兒見魯國如此沒種,不由一笑,嚴懲兇手?好啊,恆公雖然是我下令殺的,但真正動手的卻是彭生,那兇手就是彭生啦,來人啊,把彭生給我推出去砍了。 可憐的彭生就這樣不明不白的當了替罪羊,被諸兒砍了頭。 諸兒的心中不免有些內疚,不過為了兩國的和平,也只有犧牲彭生一個人了,總不能把自己給嚴懲了吧! 彭生,你就為齊國犧牲了吧,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諸兒安慰自己說。 這件事很快沸沸揚揚的傳滿了天下,成為了百姓們茶餘飯後最大的談資,大抵都是說齊國兄妹淫蕩無恥之類的,人言可畏,難杜天下悠悠之口,可是沉浸在幸福中的文姜和諸兒卻對這些毫不在意,在臨淄明目張胆過起了二人世界, 《詩經》中有一首《敝笱》是這麼寫的: 敝笱梁,其魚魴鰥,齊子歸止,其徒如雲。敝笱在梁,其魚魴鰥,齊子歸止,其徒如雨。敝笱在梁,其魚唯唯,車子歸止,其徒如水。 "敝笱"是破了的魚網。詩中把文姜比作成魚,而把魯庄公比作破網,詩中的"如雲"、"如雨"、"如水",足可概見漏網之魚文姜,是何等的歡樂了。 《詩經》中還有一首《載驅》是這麼寫的 載驅薄薄,蕈弗朱鞹,魯道有盪,齊子發夕。四驪濟濟,垂轡瀰瀰,魯道有盪,齊子其弟。文水滔滔,行人儷儷,魯道有盪,齊子遨遊。」 這首詩的大意就是,有四匹駿馬駕著豪華的車子疾馳而過,車外綴滿飾物,車內鋪著軟席獸皮,文姜與諸兒共乘一車,乘著車四處遊玩,巧笑情兮,招搖過市,完全不管路人的眼光。 對於愛情至上的兩人來說,這些輿論的譴責根本不算什麼,他們更擔心的是新任的魯國君主,文姜的大兒子魯庄公的態度。 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大跌了世人的眼鏡。 齊魯兩國之間發生了如此的大事,按道理本應該大動干戈才對,可是年輕的魯庄公此時卻表現出了一個政治家外交家特有的素養和大度。他心裡十分清楚,以魯國此時的國力,跟齊國對干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他做出了個驚人的決定,要趁著齊襄公姜諸兒和自己母親如膠似漆的時候,增強魯國和齊國的睦鄰友好關係。三年後,也就是姬同嗣位為魯庄公的第四年,他主持了齊襄公和周王女之間的大婚,齊襄公對他這個「假子」執禮甚歡,不久之後,兩國又聯合攻伐衛國,得勝之後,齊襄公大方地把衛國奉獻的金銀珠玉,全部贈給了魯庄公,甥舅兩人並轡行獵,相與飲酒作樂,親密如同家人,兩國的關係進入了蜜月期。 不久齊襄公的新婚夫人生下一女,立刻許配給魯庄公為妻,顧不得年齡懸殊,按照文姜的說法是:為了親近母族,等她二十年又有何妨。這樣兩家更是親上加親,齊魯兩國正式結成同盟,在各國間更折衝樽俎,處理了不少國際糾紛,平定了好幾個國家的內亂,為當時戰亂頻繁的春秋時期帶來了很長的一段和平時期,從這點來說,魯庄公和齊襄公對歷史是有貢獻的。 一樁偌大的醜聞,最後的發展竟是如此圓滿,確實大大的出乎了世人的意料,一時間竟傳為佳話,魯庄公既然默認了母親與舅舅的特殊關係,當事人自然祛除了一層天大的顧慮,於是雙飛雙宿,而且還邀游各地,有時到彀城,有時到防城,出雙入對儼然夫婦。 禍兮,福所伏也,正當諸兒和文姜縱情享樂的時候,他們不知道,一件天大的禍事已經慢慢朝他們逼近了。 原來齊襄公有個堂弟叫公孫無知,是齊僖公的同母弟夷仲年唯一的骨血,夷仲年早死,齊僖公一直對他視同己出,十分寵愛,並給他的級別車服生活待遇和世子諸兒一樣,可是襄公卻一直跟他這個堂弟不對味,即位以後,便降低無知的俸祿車馬服飾的等級,無知心中怨恨,便產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趁著姜諸兒外出打獵的時候,聯合邊將連稱、管至父,伏擊了襄公的車隊。 其實連稱和管至父與齊襄公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起因於兩人奉派駐守葵丘,約定七月瓜熟時前去,第二年瓜熟時派人去替換他們,如今"瓜代"一詞即由此而來。第二年瓜熟時期,齊襄公正與文姜暢遊未歸,根本忘了戍邊將士換防之約。兩人想念臨淄的花花世界,怨恨襄公言而無信,便一不做二不休,起兵造反,也是齊襄公活該倒霉,偏偏之前打獵時摔傷了腿,想逃也逃不了,被兩人逮了個正著。兩人二話不說,拔出劍來將襄公砍為數段,隨便找了地方一埋了事。 可憐的一代風流君主齊襄公,只當了短短五年的君主,就這麼窩窩囊囊的死了,不知他到黃泉後見到他的妹夫魯恆公,該如何面對呢? 諸兒死了,文姜失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男人,只好心灰意冷回到了魯國。 一開始,文姜很傷心,只覺得生無可戀,這世上彷彿已經沒有任何事情能提起她的興趣,她甚至想到了死。好在這時,魯庄公做了一個好兒子該做的事情,百般勸慰下,文姜終於振作了精神,想起除了愛人,她還有兒子,於是,文姜將悲痛化為力量,放下一切,開始專心幫助兒子魯庄公料理家務,處理政事。 文姜和襄公的這一樁風流韻事,就這樣流傳下來,讓我們的這段歷史變的有趣之極。他們雖然做了些讓世人無法接受的違背倫常的事情,被後人不斷的指責,不斷的唾罵,不過小生竊以為,這些畢竟只是他們私生活的事情,至少他們敢愛敢恨,是真小人不是偽君子,淫蕩亂倫也好,大逆不道也好,這些都無掩於他們在政治和軍事上的出色成就,無掩於他們在春秋歷史上留下的光彩亮色。 我覺的,我們看待一個歷史人物不能僅僅從個人感情的角度來出發,齊襄公這個人雖然做了不少錯事,但總的來說還是一個有作為的君主的,這從他的謚號「襄」就可以看的出來,「闢地有德曰襄,甲冑有勞曰襄」,正是在他就任之後,齊國才真正開始從一個大國到強國轉化,正是他的南征北戰,大大拓展了齊國的領土,正是他的屢次出面,平息了很多國際糾紛,大大提高了齊國的國際地位,為日後的齊恆稱霸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而齊文姜也並不是一個單純的蕩婦淫娃,在處理政務方面,她有著女政治家獨有敏銳和纖細,在政治軍事方面都有著非同尋常的天賦。齊襄公死後,在文姜的幫助下,魯庄公將潺弱的魯國建設成經濟軍事雙方面的富強國家,在諸侯國之間的戰爭中,屢屢得勝,使得魯國威望提高了不少,那個著名的長勺之戰,就有文姜的不少功勞,在這一點上,她和她那個淫蕩姐姐宣姜,有著本質的區別。 魯庄公二十一年,文姜去世了。第二年,魯庄公大赦天下,為母親舉行了盛大的葬禮。 文姜雖然去世了,她對齊魯兩國的影響仍在,當齊襄公的女兒哀姜終於成年以後,魯庄公於二十四年時,將母親為自己定下的妻子表妹哀姜迎娶了回來,使齊魯兩國再次緊緊相聯,可惜的是,這個哀姜也秉承了齊女的一貫淫蕩,甚而比她的兩個前輩宣姜文姜還要誇張,後來她和她的情夫魯國大夫慶父將魯國攪的是一塌糊塗雞犬不寧,「慶父未死,魯難未已」這句俗語就是打這兒來的,當然,這是後話。寤生——黃泉見母 幽王死了,西周亡了,西戎的軍隊在鎬京燒殺搶掠,將能搶的財物一搶而空,當衛,晉,秦,鄭等諸侯趕來趕走西戎之後,鎬京已經卻變成了一座死寂的空城。 更糟的是,西戎雖然撤出了鎬京,卻佔據了周室的岐山以西岐,豐等地的大片地盤,周室從此衰落。 幽王既死,各路諸侯只得一同立了申後的兒子,舊太子宜臼為天子,是為周平王。可是這個平王比他父親也強不了多少,見到鎬京的宮室已經殘破不堪了,再加上又怕西戎再來侵擾,到時各諸侯又不來救就糟糕了,所以便將都城遷到了洛邑,是為東周。 可憐的一大都城鎬京,就這樣被周室拋棄了,到了漢朝,漢武帝在此鑿昆明池,遂淪入池內,永遠的退出了歷史舞台。 歷史有的時候真的很好玩,如果平王當時不東遷,而是發奮圖強重整河山的話,鎬京說不定還會繼續它的繁華與昌盛,成為一個聞名天下的古都名城,不過如果是這樣,恐怕也不會以後的六朝古都洛陽了。 而在此西戎之亂中,受益最大的就是秦,鄭二國了。 我們先來講鄭國,話說還遠在公元前806年周宣王在位時,宣王封其弟友於鄭(今陝西華縣東),是為鄭桓公,周幽王時,身為周王室司徒的鄭桓公,看到西周行將滅亡,就在太史伯的建議下,將財產、部族、宗族連同商人遷移到東虢(即今河南滎陽)和鄶之間(今河南嵩山以東地區)。兩年後,犬戎殺死周幽王,並殺鄭桓公。繼位的鄭武公掘突趁著周亂攻滅鄶和東虢,並在這裡建立了自己新的都城,為區別在鎬京時的舊鄭,便叫這裡為新鄭。鄭國由此強大。 鄭武公如此任意兼并小國,平王卻無力干預,只因周室積弱,如今在也無法象從前那樣隨意的號令諸侯了,相反,他還要討好這些強大的諸侯,以保障自己的權利,於是,平王不但沒有干預鄭國的兼并,反而任命了鄭武公為周室的卿士(相當於現在的總理),幫助平王管理朝政。 鄭國日益強大,武公在王室的地位也日益提高,不但平王想討好他,他的那位漢奸外公申侯也想討好他,便把自己的另一位女兒姜氏嫁給了他,現在這個關係就有點亂了,武公的父親是宣王的弟弟,算來武公應該是平王的叔父,而武公的妻子又是平王母親的姐妹,那武公又變成了姨夫,這樣一來親上加親,平王便更加信任武公了。 這位姜氏,為武公生了兩個兒子,長子叫做寤生,次子叫做段。次子的名字還算普通,這長子的名字就有點奇怪了——寤生,就是現在難產的意思,原來姜氏生這個大兒子的時候,是腳先出來的,而這個嬰兒,頭偏偏特別的大,弄得姜氏生產的時候痛苦萬分,差點沒死過去,所以一氣之下,便把這個大兒子取了這麼一個不雅的名字。想來這個寤生以後也是名動天下的春秋五霸之一,卻被叫了這個一個難聽的名字,一定也是十分不爽的,可是誰叫自己小時候不好好出來偏要隨便亂鑽呢,也怪不得姜媽媽不喜歡他。 姜媽媽如果只生一個也就算了,偏偏古人不講究計劃生育,這個姜氏後來又生了一個兒子段,這個段的頭可不像他哥哥頭那麼大,他的頭大小合適,而且長的是一表人才,身高八尺,面若敷粉,唇若塗丹,與子都並稱鄭國兩大美男,而且力大善射,武藝高強,甚得姜氏寵愛。姜氏心中天真地認為,一國的君主,必須長的像她二兒子那樣高大威猛,肌肉壯碩,而那個寤生,頭那麼大,一點兒也不漂亮,功夫也沒有段那麼好,怎麼能當一國之主呢。 我的姜大娘,你以為選國君是選美嗎,誰長的漂亮誰當,那這樣不如讓金城武來當好了。 武公身為一代霸主,當然不會有姜大娘那種膚淺的想法,他覺得寤生腦袋大智商高,以後一定是一代名君,所以沒有聽老婆的話,將寤生立為了世子,而次子段只分到了一個叫做共城的小縣城,從此大家便他稱作公叔段了。 姜大娘當然很不開心,不過武公是個不怕老婆的人,她無奈只有默默接受,心中卻更恨寤生了。 寤生的心裡也很痛苦,哪個小孩不想得到母親的疼愛的,可是自己的母親偏偏這麼討厭自己,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先想到都是自己那個長得更帥的弟弟,天啊,難道頭大是我的錯嗎? 不過,令他欣慰的是,弟弟段從小都喜歡和他這個大哥待在一起,他們在王宮裡一起玩耍,在山林里一起打獵,段身體強壯,武藝高強,每次都能打到很多的野獸,回家的時候,他總會分一些給雙手空空的哥哥,讓哥哥不至太過難堪。 「哥哥,不管母親怎麼看你,你還是我最好的哥哥,我們,永遠是好兄弟!」段騎著馬,大聲地說。 寤生笑了,有了弟弟這句話,他受在大的委屈也覺得沒什麼了。 公元前761年,在位25年的武公一病不起,姜氏又向武公請求,想立段為太子,武公還是沒有答應。當年,武公逝世了,寤生即位,這是庄公,仍代父為周室卿士。 姜氏求太子不成,便去找庄公:「你現在已經是鄭國的君主了,難道忍心讓你的弟弟呆在那個小小的共城,無權無勢嗎?」 庄公也覺得共城是太小了些,有點對不起弟弟,便說:「母親言之有理,這樣,除了兵家要地制邑(虎勞關),哪裡都可以給他。」 「那就把京城給段吧!」 姜氏不客氣的說。 庄公默然,京城是鄭國最大的一個城市,人口眾多,地盤比鄭國的都城還大,如果給了段,群臣一定會反對的。 姜氏見庄公面有難色,發飈了:「你要是不答應,就把你弟弟趕到其他國家去吧,免得在鄭國受氣!」 庄公見母親生氣了,不敢忤逆,無奈只有答應下來。 第二天,庄公不顧群臣的反對,將段分到了京城。 段心中高興之極,忙去找母親報喜:「母親,太好了,哥哥將京城封給我了——原來哥哥對我如此之好,母親就不要再擔心了。」 「哼,你以為你那個薄情寡義的哥哥是心甘情願的把京城封給你的嗎?還不是我軟磨硬泡才幫你求來的——你還這麼感謝他,沒出息!」 姜氏恨恨的說。 「不管怎麼樣,我現在已經擁有京城之地了,母親,你就不要生氣了。」 「不行,男兒大丈夫,怎麼能這樣就滿足——段,你天縱英才,母親一直都認為你才應該是鄭國的君主,你到了京城以後,要暗中積累實力,等到時機成熟,就攻進都城來,有我做內應,此事必成!」 段聽了這話不由大失驚色:「造反,這怎麼行?他畢竟是我的兄長呀!」 「兄長?你別忘了,他雖然是你的兄長,也是你的君主,他大權在握,現在可以給你京城,以後卻也可以隨時收回來,到時候,你就後悔莫及了!」 「可是,可是——」段仍然不敢答應,和自己從小長大的哥哥同室操戈,他從未想過。 「你不聽母親的話了嗎?我們不過是奪了他的位子,又不是要殺他,你怕什麼!」 姜氏生氣了。 段只有答應了,畢竟,母親比哥哥更重要。 於是,段一到京城,便開始招兵買馬,還把將鄭國的西部與北部邊區都劃入自己的管轄範圍,接著,又接著出獵之名,攻佔了鄢和廩延(今延津縣東)兩個地方,一時間地盤大增,儼然成為了鄭國的另一個權力中心,和庄公分庭抗禮。 從此,國人在也不能叫他共叔段了,他現在叫——「京城太叔」。 段的勢力日益增大,可急壞了庄公手下的一班大臣,最先沉不住氣的,是大將公子呂,他請求庄公要儘早除掉段這個禍患。庄公何嘗不知道段的野心,可是段畢竟是自己的弟弟,他還沒有犯錯,自己怎麼能率先發難,這樣也沒辦法跟母親和國人交代呀。 庄公便淡淡的跟公子呂說道:「卿勿妄言,寡人當思之。」 公子呂勸諫不成,只好泱泱而出,路上碰到了老謀深算的大夫祭仲,祭仲聽了公子呂的抱怨,不禁大笑起來:「主公才智過人,此事豈能坐視。他一定已經有主意了,你無須擔心。」 由此可見,庄公祭仲公子呂三人的智商可以表示為如下表達式:庄公>祭仲>公子呂 看來,頭大也不是什麼好處都沒有。 其實,早在姜氏要脅庄公把制那個地方封給叔段的時候,庄公就已察出其中端倪,只是深藏不露而已,並暗中做著準備,可是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 他一面做著準備,一面幻想著,說不定弟弟會突然翻然悔悟不再造反了呢,畢竟,同室操戈,是為他所不願的,而且對手,還是那個曾經說過要和他做一輩子好兄弟的親弟弟。 時光飛逝,轉眼間,距段分封京城,已經過去22年了,段還是沒有動手,庄公很欣慰,弟弟是不是已經放棄了,他真的好希望,兄弟反目的日子永遠不要到來。 可是,他派往京城的內奸還是給他傳來了不幸的消息,段已經準備妥當,不日將攻打都城,姜氏為內應。 庄公的心好痛,這一天,終於還是來到了。 心痛歸心痛,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對於段的偷襲,庄公早有準備,他派公子呂埋伏在了京城去往都城的必經之路上。 段還兀自蒙在鼓裡,帶著軍隊趁著夜色朝都城偷襲而去。 唉,到底是誰偷襲誰呀! 結局自然不用說了,段的軍隊大敗,京城也被公子呂拿下了,段無家可歸,只有帶著殘兵敗將逃到了那個本來應該是他的封地——小縣城共城。 此時的段,真是心如死灰——共城這個小縣城,哪裡守的住,遲早都會被哥哥抓起來的,唉,我還有什麼面目見他呀。 段呆在小小的宮室里,聽著城外的車聲馬鳴,一夜無眠。他知道他們為什麼還不攻城,他們在等庄公,等庄公來勸降他,把他帶回都城處置。 看著滿城蕭索的燈火,他突然想起了22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他縱馬賓士在遼闊的原野上,大聲的對哥哥說——哥哥,不管母親怎麼看你,你還是我最好的哥哥,我們,永遠是好兄弟! 這樣想著,他哭了,掩面大哭——哥哥,我沒有實踐我的諾言,我對不起你~~~ 他滿臉淚痕的拔出了配劍,在脖子上用力的一抹—— 殷紅的鮮血狂射而出,在空中舞成一道美麗的彩霞,剎那芳華後,又變成一片迷濛的血霧,蕩漾在空氣之中~~~ 庄公跪倒在弟弟的屍體前,呆如木雞,兩行清淚止不住的奪眶而出,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哭,小時侯母親討厭他,他沒有哭,後來父親病死了,他也沒有哭,可是這一次,他哭了,哭的無聲無息。 痴兒,哥哥並沒有怪你呀,你又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 庄公痴痴的走出門外,口中還在喃喃著,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是你害了你自己,還是母親害了你,還是,還是我害了你———— 弟弟死了,庄公始終無法釋懷,而且,他也不知回去後如何去面對姜氏,左思右想,只好把他的母親武姜遷到潁城,並帶給了母親一句狠心的話:「不及黃泉,無相見也。」 此時的姜氏,還痴痴的在宮裡等著,等待著二兒子的大軍打到,可是最後等來的,卻是一個兒子的死訊和另一個兒子的絕情信,她不由肝腸寸斷,傷心的昏了過去。 兄弟相殘,母子絕情,這就是她最後要的結局嗎,她後悔的都快要死掉了。 姜氏自是無顏再見自己的大兒子了,收拾好東西,落寞的離開了都城,去到了潁城。 庄公回到了都城,眼中不見母親,頓覺宮苑裡冷清了不少,心中不免難過,母子畢竟是母子,血濃於水,他卻寫了那麼絕情的話給她,是不是太過分了呢? 他後悔了,開始不斷的思念母親,也也不能成眠。 可是作為一國之君,他又不能輕易收回自己的誓言——畢竟,他不是那個沒有半點政治頭腦的周幽王。 「吾不得已而害弟,何忍又離其母,誠天倫之罪人亦!」他獨自一人在深宮中長嘆。 天生聰明的庄公這個時候卻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困境,一方面,身為國君的他不能輕易食言;一方面,他又被自己那強烈的負罪感不斷的折磨著;看來,身有大智慧的人有的時候也欠缺一些小聰明。 這就是所謂的「當局者迷」吧! 旁觀者清,這時庄公最需要的,就是一個有些小聰明的人出來點醒他了。 這個人終於出現了,他就是潁谷的地方官潁考叔。 當然,要跟國君說這些敏感話題是要一些勇氣和智慧的,歷史無數次的證明了,不懂得語言藝術的諫臣,往往下場都是很慘的,而潁考叔剛好具備了所有的這些優點,他借著貢獻野味為名,前來覲見庄公。庄公見他如此大方,當然也不能小氣,便設宴款待,要請他吃蒸羊羔。 這麼好的機會,潁考叔當然要緊緊抓住,表現一下自己的孝心,也好讓庄公好好的慚愧一下,以便繼續自己的計劃。 想到這,潁考叔便把庄公賜給自己的羊腿給打包了,口中解釋道:「小臣家有八十老母,可惜小臣家貧,每天只能打些野味孝敬她,卻從來沒有吃過蒸羊羔這麼高檔的食物,小臣心念老母,又怎麼能吃得下呢?所以我想把它打包回家,給老母煮湯喝。」 他這麼一說,果然刺到了庄公的痛處,庄公不由長嘆一聲:「你還真是個孝子呀,可是你有老母可以奉養,以盡人子之心,寡人身為諸侯,卻還不如你呀~~~」 潁考叔心中竊喜,終於說出心裡話了吧,很好,計劃已經完成了第一步。 「為什麼呀?」 潁考叔繼續演戲。 庄公不傻,此時心中已然猜到了考叔的來意,不過這齣戲當然還是得繼續唱下去,因此便將自己的苦衷說了一遍。 考叔這才不慌不忙地說出了自己的計策,「主公所說的誓言,是說不到黃泉,不能相見,那我們就在地上向下挖個洞,挖到泉水湧出來,這不就是黃泉了嗎?然後我們只要在裡面建一個地下室,先讓姜太夫人進去,然後主公再進去,這不就是黃泉相見了嗎?」 哈哈,潁考叔這傢伙,真是太有才了,我怎麼沒早想到呢?庄公拍著自己的腦袋,又是懊悔又是開心。 事不宜遲,庄公馬上給考叔分配了五百名壯漢,在曲洧(今洧川縣)大遂山北段(在今長葛董村吳崗)挖一個地洞,挖到有泉水時,建造了一個地下室,並親自到城穎接回姜氏,安排在了洞中。 庄公接到消息後,也離開了都城,往大遂山而去。 庄公這一路的心情,真是又激動又緊張,百感交集。終於,在昏暗的地洞內,他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母親。 「母親~~~」庄公遠遠的看著姜氏,哽咽著不敢上前。 多日不見,母親的白髮又多了不少,比從前,老了好多好多—— 姜氏走到庄公的面前,良久,終於吐出了一句早就想說卻一直沒機會說的話:「寤生,是娘錯了。是娘的偏心,害了你們倆兄弟~~~」 「不,是寤生錯了,就為了逞一時之快,趕母親出宮,差點讓我們母子今生不能相見,孩兒不孝,犯了人倫大罪~~~」 潺潺的泉水邊,兩母子抱頭痛哭,前嫌頓釋。 黃泉見母的故事,就這樣一直流傳下來,傳為了佳話。 而作為本故事的配角穎考叔,也因此而大大的出了名,兩千五百年後,在清朝的《三字經》里出現了一句歌頌穎考叔的贊語:「穎考叔,至純孝」,成為那時小孩們啟蒙時必讀的經典,當然,這是後話。春秋韋小寶的幸福生活 中國歷史上受到政治迫害的貴族、官員們一般都有以下幾種結局: 第一種,迫害至死,依然忠心不悔。這種人也是最多的,比如說春秋戰國時楚國的伍奢、屈原,秦朝的扶蘇、蒙恬,宋朝的岳飛,明朝的東林群賢、袁崇煥等等。這些人在史書上被稱為忠臣,受到輿論的同情。 第二種,奮而造反,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比如說漢朝的韓信,清朝的吳三貴等等,這些人名聲普遍不好,在史書上被稱為反賊,叛臣,所謂成王敗寇,歷史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他們被冠上這等名號,一點兒也不奇怪。 第三種,隱居山林,憤世嫉俗的。比如說晉朝的竹林七賢,唐朝的李白等等,這些人才高八斗,卻都是些政治上的不得志者,他們縱情山水,放蕩不羈,心裡其實苦悶之極。 以上無論哪種結局,對於這些人來說,都挺慘的,不過在春秋時代,除了以上三條路,他們還有一個選擇,就是流亡到其他的國家,藉助別國的力量打回老家,這樣不但成功率高,而且名聲也挺好,還不會被人冠上漢奸的稱號,因為那時候所有的國家都是華夏大家庭的一份子,打起架來那屬於人民內部矛盾。 而在這裡面最幸福的一個,恐怕要得算上春秋霸主晉文公重耳了,這傢伙運氣真是好,不但有一大堆忠心耿耿的追隨者,而且在流亡過程中一路討老婆,簡直就可以算是風流版的唐僧,尊貴版的韋小寶,成功版的劉備。 重耳的老爸晉獻公性能力強,生了一大堆小孩,重耳在其中一點兒也不起眼,嫡長子是他老哥太子申生,最受老爸寵愛的是他弟弟奚齊,本來呢,無論怎麼倒騰,那晉國國君的位子都不能有他的份兒。 遠離政治鬥爭的漩渦,重耳本可以快快樂樂的當一個大國公子,過他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偏偏晉獻公不厚道,非要讓他最寵愛的小兒子奚齊當繼承人,為了消除可能的阻礙,晉獻公不但逼死了太子申生,還要趕走重耳等一干可能對奚齊造成威脅的群公子。 飛來橫禍,重耳只好逃跑,他逃到了自己的娘家翟國,想在這片美麗的塞外草原上過一點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平靜生活。 翟國是重耳母親的祖國,而且少數民族一向好客,所以翟國的君主爽快的收留了重耳一行,不但管吃管住,還給管女人:其實重耳逃到翟國那一年,已經四十三歲了,可是自己的兩個老婆卻還留在晉國,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生活太鬱悶。剛好這個時候翟君討伐咎如(赤狄的一支,隗姓,又稱「東山皋落氏」,散居在太行之野)回來,便大方的把搶來的一個異族美女季隗(音kuí)嫁給了他,兩夫妻恩愛異常,不久還生了兩個大胖小子,這是重耳的第一個桃花運,亡命天涯寄人籬下卻管吃管住還有美女送,這世上沒有比這更lucky的事情了,重耳在翟國過得還真是爽啊。 重耳在翟國地位超然,又有獨具異族風韻溫柔乖巧的美人兒相伴,現在連兒子都生了,儼然就要在翟國安下家來,寧靜的過完下半輩子了,可是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這些其實都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別忘了,怎麼說他也是晉國的公子,是擁有繼承晉國國君身份的人,你想他的那些親人加政敵會放過他嗎?在重耳來到翟國的第十二年,隱藏了許久的危機終於爆發了…… 經過一番亂七八糟亂得不能再亂的內亂,晉獻公的另一個兒子夷吾搶到了國君的位子,為了斬草除根,他派了一大堆武林高手來暗殺重耳,好在重耳平常做人不錯,晉國國內跑來一大堆的追隨者幫助他逃了出去,這時候重耳的紅顏知己季隗季妹妹展現了一個賢惠女子高尚的道德情操,她給了重耳一個一生的承諾,她決定一心一意的撫養好他們的孩子,堅定而永遠的等他回來,行將就木了也決不變心。 韋小寶有痴情忠心的雙兒,重耳有重情重諾的季隗,他們都是幸福而幸運的人。 就這樣,重耳和他的追隨者們是跋山涉水,翻山越嶺,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去到了夢中的天堂——齊都臨淄,投靠了東方巨頭齊桓公。 作為春秋時代沿海發達國家的大國之君,齊桓公這傢伙也一點兒不含糊,他在齊國的宗女中精心的挑選了一個叫做齊姜的美女送給了重耳,這還不算,他還大方的送了重耳二十輛馬車,並派專人接待他們,好酒好肉伺候著,不許稍有怠慢。 二十輛馬車!二十輛馬車!這是什麼概念:這就是八十匹馬啊,要知道在春秋時代,馬匹是稀缺物品,非常的珍貴,據西周青銅器記載,市場上一束絲加一匹馬就可以換五個奴隸,還有,根據當時「千乘之國」的概念,說明春秋時的一個大國的軍隊也不過就上千輛馬車而已,可是齊桓公一口氣就給了重耳二十輛馬車,這幾乎可以相當於現在二十輛勞斯萊斯了。齊桓公的大方著實讓重耳他們高興了好一陣子,連連感嘆:「大國就是大國,真他媽不是蓋的!」 來到了慾望之都臨淄,重耳又過起了糜爛而墮落的天堂般生活,他每天和齊姜飲酒做樂,簡直就忘了人間歲月。這時候重耳的一幫追隨者不答應了,他們跟著重耳可不是為了享福的,這一群志向遠大的熱血青年,還眼巴巴的盼望著跟重耳一起打回老家重新做官呢! 於是他們密謀綁架重耳,又將他劫到了宋國,宋國的國君宋襄公是齊桓公的粉絲,也想稱霸來的,齊桓公如此大方,他當然也不能落於人後,一口氣也給了重耳二十輛勞斯萊斯,不過美女是沒有了,宋襄公這個人是商朝忠臣箕子的後裔,講求的是仁義道德,風花雪月這樣的事兒他是不懂地。 宋襄公不肯給美女,又接連被楚國打敗,重耳一行人發現在這裡也沒啥前途,於是他們拍拍屁股又跑到了秦國,秦國的國君秦穆公名叫任好,人如其名,此人的人品當真不是一般的好,不但答應幫重耳打回老家,還一口氣又送了他五個美女。 結果,重耳又一次當上了老新郎官兒,而且一娶就是五個。 這下可好,包括留在晉國的兩個,重耳的老婆數已經達到了九個之多,簡直就是一個加強班,還是列國混編的。 沒過多久,秦國的虎狼之師出兵了,重耳順順利利的打回了闊別十九年之久的老家,十九年前流落客,一朝聲價上青雲,從前的落魄的政治難民,如今卻成了愛情事業雙豐收的一國之君,王子(糾正一下,是老王子)和公主們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這大概就是中國歷史上唯一受到政治迫害卻能獲得大團圓結局的故事了吧。-------------------------------------------------------------------------------------------------------------春秋戰國時代(連載未完) 作者:秦望山若耶水 1、魯隱公是位讓國的賢君 《左傳》開始的時間是魯隱公元年。當然左丘明如果是依照孔子的《春秋》來寫歷史的話,他就沒有選擇,只能從魯隱公開始他的寫作。 魯隱公是周平王時代的人,周平王是周王室遷都到成周后的第一位天王,而魯隱公是位讓位的諸侯賢君。如果周平王能夠祈天永命、紹開中興,魯隱公能夠弘宣祖業、光啟王室,就會重現西周時代美好的文武之業,所以《左傳》才選擇了從魯隱公開始。這是給《左傳》做注的杜預的見解。 我們知道,司馬遷的《史記》的本紀開篇是五帝,世家的第一是吳太伯,列傳的第一是伯夷叔齊。太史公這樣安排的涵義是什麼呢?黃帝、顓頊、帝嚳、堯、舜是禪位天下的;吳太伯也是禪位君位的;伯夷叔齊也是禪位君位的。 但太史公為什麼要這樣安排,當然有他的意圖。但孔子的《春秋》安排從魯隱公開始,當然也表明著孔子的意圖。因為魯隱公是位讓位的賢君。那麼太史公是否受到了《春秋》的影響? 魯隱公的父親是魯惠公,而他的母親是聲子。魯隱公為什麼會成為一個讓位的賢君,還得從他的母親聲子說起。 聲子不是魯惠公的妻,只是妾。妾就是小妻。中國古代,一個貴族可能有幾個妻子,所以要分大小。大的叫妃或夫人,小的就叫妾。魯惠公的妻是孟子,《左傳》稱謂孟子的名詞是「元妃」。元在這裡有兩層意思,一是第一個,二是最大的。可見魯惠公在娶孟子前,沒有納妾。在這裡存在著一個很有意思的前置話語,就是國君,在沒有娶妻前,可以納妾。 但孟子死時,沒有自己親生兒子,是否有女兒,不敢下結論,這樣魯惠公就沒有嫡子。嫡子就是妃或夫人生的兒子。 聲子被魯惠公晉位為繼室。什麼是繼室呢?就是雖掌有內宮的最高權力,但卻沒有妻或者說是夫人的名份。聲子是個什麼身份的人呢?她有以下幾種可能,或是孟子的妹妹,或是孟子的侄女,或是與孟子同姓的諸侯國陪嫁的女子。我們得知道,子是宋國的姓。 如果事情至此,沒有什麼變故的話,聲子就一直做她的繼室好了。但此時宋國國君宋武公得了一個女兒。有了女兒也沒有什麼,但這個女兒與別人不同,這女孩的手紋看上去很象「魯夫人」。 我們不知道,宋武公是在這女孩多大時發現有這個現象。但魯惠公知曉此事當然願意娶這女孩,而宋武公當然也想把這女孩嫁給魯國國君。因為這是天意,是吉祥的表示!這女孩就是仲子。 聲子有個兒子名叫息姑,就是魯隱公。仲子嫁給魯惠公後也有了兒子名叫軌,就是後來的魯桓公。從地位上講,聲子與仲子沒有區別。但魯惠公娶仲子不就是因為仲子手上的「魯夫人」嗎?什麼是夫人?就是正妻。但這只是魯惠公心理的意思,並沒有付諸行為,也就是說並沒有立仲子為夫人。 但在魯惠公薨後,必須有人繼位。在沒有夫人的情況下,魯隱公的母親是繼室,也就是在內宮是最高地位的。那麼從常理上講,由魯隱公做魯國國君是當然的。 就這樣,在周平王的四十九年(前722年)正月,息姑成為了魯國的國君,他就是魯隱公。這就是春秋時代的開始。這是一個讓人著迷的時代,這是一個真正的每個人都可以盡性表達自己性情的時代。 但魯隱公只是認為自己在攝行君王的權力而已。他認為父親的意向是由弟弟軌來繼位的。所以他就擁立弟弟軌為太子,自己暫行君權,想待弟弟成人後,再將權力交還。這就是為什麼說,魯隱公是位讓位的賢君的理由之一。 當然怎樣理解「是以隱公立而奉之」這句話,各人是有不同見解的。有說是立軌為君,由隱公攝政;有說是立軌為太子,由隱公攝政。如果是立軌為君,那麼隱公就不能自己行使權力,必須在表面上向軌請示後才能作為;如果是立軌為太子,就不存在這個問題。從隱公在位時的作為看,我認為是立軌為太子的。當然哥哥當君,弟弟當太子,好像是彆扭了點。但似乎那時,還沒有立太弟一說。 魯隱公自他做了魯國國君之日起,就打算好了,早晚會把君位讓給弟弟的。弟弟的母親仲子去世了,魯隱公以夫人的待遇給與辦理喪事,而自己的母親聲子過世卻沒有依照夫人的禮節辦喪事。 那麼怎樣才算是夫人的葬禮呢?有三條必須做的事情。一是必須訃告同盟的諸侯國;二是下葬後,要先回到祖廟哭,然後再到殯葬地招來死者的魂靈;三是將死者的主即牌位移到祖廟。區別夫人的還有稱呼上的不同,夫人、小君是國君妻子的稱呼,夫人死叫「薨」,而不是夫人的只能說是「卒」。這當是第二條理由。 在今天的人們,可能不能理解這樣的等級觀念有什麼意義,但在春秋那個時代,這是最要緊的事情了。魯隱公這樣做就是為了表示自己不過是攝政。他始終是為了成全父親的沒有實踐的意願,立仲子為夫人。既然仲子是夫人,那麼弟弟軌當然就是國君的繼承人了。 在魯隱公被剌殺前,他所有的言行都證明他是誠心地要傳位給弟弟軌的。羽父向魯隱公提出殺軌,魯隱公馬上表示,自己只是因為弟弟年少,所以沒有把權力交給他,現在我想交權給弟弟了,我退休吧。並命人給自己翻修建造菟求這個小的城邑,在這個離魯都較遠的地方,過一個不聞朝政的人的生活。當然最終魯隱公沒有順利地自然地交權給弟弟,而是被羽父派剌客給剌殺了,時間是魯隱公十一年十一月十五日。但從隱公的意識上看,他是要讓位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說,魯隱公是位讓位的賢君的最充分的理由。 羽父在向公子軌也就是魯桓公提出弒殺魯隱公時,我們沒有看到魯桓公的態度。但從後來羽父實施了剌殺行為看,魯桓公至少是默許了羽父的譖言和行為。而此時的魯桓公已是成人。可以證明的有,一是魯隱公準備讓位,條件是弟弟大了;二是魯桓公在其即位的第三年就與文姜成婚,但關鍵是他有個大兒子慶父,是庶長子,可見他在與文姜成婚前,已有了慶父的母親。可見他在魯隱公十一年時,是個成人了。 2、鄭莊公攻打弟弟共叔段 孔夫子修訂的《春秋》中,記敘的鄭莊公與共叔段之事,只是用了「夏五月,鄭伯克段於鄢。」8個字。 我們很清楚地看到了,時間是魯隱公元年五月,地點是在鄢,人物是鄭伯和共叔段,事件是鄭伯在鄢這個地方打敗了共叔段。絕妙的記敘,在古人看來,能用最簡潔的文字將一件複雜的事情記敘下來,就可以了。因為那時的書寫材料是木片和竹片,很沉重的,不像現在的紙那麼輕。所以當時能簡潔就簡潔。 當然,這只是表面的意思,在孔子,其實在這個記敘中,隱涵著他的政治態度的。 第一,稱鄭伯,即打敗共叔段的是鄭伯,而鄭伯是共叔段的哥哥。也就是說是哥哥打敗了弟弟。如果這樣理解,那麼問題就不是其它的了,而是哥哥姑息其惡,不早為之所,弟弟作亂了,一心要殺死弟弟。 第二,稱共叔段,而不稱共叔段為弟,是因為共叔段對鄭伯沒有弟弟的的情義。而且,預謀著奪取哥哥的君位。 第三,共叔段實際上是出奔到共了,但《春秋》沒有說共叔段出奔,而是說鄭伯克段。克這個詞是用在國與國、君主與君主的交戰時的用語。用這個詞,一方面,說明了共叔段的強大,就如另一諸侯一般;另一方面又表示了鄭莊公,意在取走弟弟性命的意志。 鄭莊公與共叔段是親兄弟,也就是古人說的,共叔段是鄭莊公的母弟,因為他們是同一個母親武姜生育的。應該講,如果在有眾多兄弟的那個時代,他二人的血緣是最近的。 但血緣近,未必就感情深。感情是靠後天的培養才會有的。武姜因為不喜歡鄭莊公,而更加地愛共叔段。共叔段因為母親的愛自己惡哥哥,而一樣地跟著母親不愛哥哥。共叔段的這樣的感情的產生,完全是由於母親武姜的影響的結果。武姜在兩個兒子上的情感上的扭曲,是造成鄭莊公強烈地要殺死弟弟的原因。 在大兒子寤生當了國君後,武姜提出給小兒子的一個城池是制邑時,已表明的武姜的心意,那是一個有險要地形的城池。鄭莊公當然不能答應,但還是答應給了弟弟京邑這個地方。 弟弟到了京邑,馬上做的事情,就是擴大加固城池。雖然《左傳》沒有說,但在段到了京後,祭仲就說了,「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的一段論述。祭仲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地說這樣的道理,正是因為段到了京後的城池建設,已超過最高限度,所以才有祭仲的這番道理。 鄭莊公為什麼最後會用二百乘戰車的軍隊去攻伐弟弟所在的京呢?在鄭莊公下決心要討伐弟弟時,段的勢力已相當大了。段在經營了京這座城池後,又先後將鄭國的西部和北部的邊疆地區納入了他的勢力範圍。這樣的結果,以至於公子呂都認為鄭國是否會有段來統治?因為他的勢力完全可以得到人民的支持。 但鄭莊公的沉穩是讓人難以想像的,他一再地放縱弟弟的可以招致毀滅的不義行為。我們看不到鄭莊公的對付弟弟的行動,但他確實在行動。 魯隱公元年,也就是說,鄭莊公打敗弟弟共叔段的這一年,鄭莊公在位已二十二年了。我們不能肯定,共叔段是否在鄭莊公即位時,就到了京,從「庄公即位,為之請制」這句話推斷,共叔段當是在鄭莊公即位不久,就到了京。那麼,共叔段經營鄭國的西北部,也有二十年左右的時間。 那麼,我們是否先了解當時的地理情況。鄭國的國都是在新鄭,也就是在今天河南省的新鄭市,而京在今河南省滎陽市的東南方。也就是說,京在新鄭西北方約四十公里的地方。在京的以北和以西,當是共叔段的勢力範圍了。 我們看到的是,共叔段修築城池、準備糧草、修補武器、訓練軍隊,並在魯隱公元年的時候,準備攻打鄭都,奪取政權。只有四十公里的路程,共叔段很容易地可以立即進入鄭國的國都。但同樣,鄭莊公也可以很輕鬆地攻打開京的城門。 應該是二十年左右的時光,武姜一直想著的是共叔段能成為鄭國的國君,共叔段也是這樣想的。而鄭莊公考慮的是什麼呢?他真的以為弟弟這樣的多行不義必自毖嗎?他真的相信有另外的所謂道德的力量可以懲罰弟弟嗎? 不會的!鄭莊公不會這樣地天真。從他知道共叔段準備襲擊鄭後的果斷行動看,他一直就沒有放鬆對弟弟和母親的警惕。 共叔段襲擊鄭,由母親在城內接應。但我們千萬不要以為由武姜去打開那扇城門,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武姜此時已是一個五十左右的老婦人了,何況她又是君夫人。武姜在都城內,當然有她自己的親信,這些親信同樣地反對鄭莊公支持共叔段。守城門的軍士中應該有武姜的親信,就是鄭莊公的親兵中,也當有武姜的親信。 但同樣,鄭莊公在母親和弟弟的身邊也按插了他自己的親信。否者,我們就無法明白,鄭莊公會知道共叔段襲鄭的時間,以及母親會做為內應,將城門打開的情報。 在共叔段經營了多年的奪取政權的準備後,實際的交鋒並不精彩。而這樣的不精彩,卻正是說明了,鄭莊公的老謀深算。「公聞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太叔段。段入於鄢。公伐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即太叔段是在五月二十三日出奔到共國去了。 我們來體會這段文字的奧妙。「公聞其期」如果鄭莊公沒有在公叔段的身邊按插自己的人、或是諜報人員,他怎麼能知道弟弟要襲鄭這樣絕密的軍事情報呢? 當鄭莊公知道了弟弟準備襲鄭,只說了句「可矣。」我們從這句話體會不出鄭莊公的什麼感情取向,但卻可以感覺到他的胸有成竹的氣勢。然後就是命子封的二百乘戰車伐京。 而子封在京的戰鬥情況,史書沒有記載,但從京叛大叔段這樣的結果看,共叔段的勢力不應該是,只要子封的二百乘戰車伐京了就可以解決的。一乘戰車,有十名戰士,二百乘就是二千名戰士。如果說共叔段不能夠抗禦這二百乘戰車的軍隊,那麼他就不用想著鄭國國君的位置了。所以可以推想的是,鄭莊公在京這個弟弟的地盤上,按插了足以將弟弟置於死地的,鄭莊公自己的親信。這才是為什麼,京這樣的共叔段的巢穴,會在頃刻之間叛變的緣故。這也就是說明,鄭莊公為什麼可以等著這樣長的二十年的時間,來解決弟弟的問題。鄭莊公絕對有把握可以等待這二十年。 然而,有些問題確實不能讓人明白。共叔段在京背叛了自己後,沒有向北或向西去,因為那是他的地盤,而是穿過鄭國的國都,向東南方向的鄢逃跑。鄢在今天河南省的鄢陵,在新鄭市東南大約四十公里的地方。 而接下來的是,鄭莊公親自伐鄢,這也是為什麼《春秋》記敘此事時,說鄭伯克段於鄢的又一緣故。 在哥哥親自討伐自己時,共叔段才明白了事情的嚴重。自己不能戰勝哥哥,如果自己被哥哥捉住,結果會是什麼呢?這是一個很難判斷的問題,因為只有鄭莊公才會知道,他會怎樣對待弟弟。所以共叔段選擇了出亡。他出亡的地方就是共。共當時只是一個很小的諸侯國,在今天河南省輝縣。而共叔段所以叫共叔段,也是這樣的原因。 3、看來,還是母子情深 弟弟的問題解決了,但引起兄弟之間衝突的根源卻是在母親。鄭莊公一直沒有聽從祭仲和子封的意見,對弟弟早早動手。一則,鄭莊公確實顧忌到母親的感情,鄭莊公本來就是位孝順母親的兒子,他當然不能不考慮母親的感受。二則他或許在心裡,總有一時的這樣念頭會起來,那就是弟弟這樣做,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他多少總以為會有另外的力量可以教訓弟弟,不需要自己動手,以傷了母親的心。當然,他並不完全相信這點。 而現在的情況是,弟弟竟然要襲擊鄭,以武力奪取政權,而母親又完全站在弟弟的一邊。鄭莊公當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所以在弟弟的問題解決了以後,鄭莊公馬上將母親送到了城潁,並發誓不及黃泉不相見。但當鄭莊公做完這件事後,馬上就後悔了。 但後悔又怎麼樣呢?事情沒有糟糕到更壞的程度,是因為鄭莊公只是說了「不及黃泉,無相見也!」這樣一句形象的話,來表達死後相見的意思。鄭莊公說出這樣的話,意味著他必須承諾,用一生來兌現,不能收回,不能作廢。 這時管理潁谷邊疆事務的潁考叔,來到國都向鄭莊公貢獻。鄭莊公招待潁考叔時,潁考叔不喝羹湯,鄭莊公就問他為什麼?潁考叔說,我的母親,我所吃過的她全都嘗過,而今天我在您這吃的這羹湯,母親沒嘗過,我拿回去給母親。聽了這話,自然使庄公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就說出了你有母親可以送給她吃的,我卻沒有的話來。 潁考叔實際上是知道了鄭莊公與其母親的關係後,專門到國都來見鄭莊公的,他就是來幫助鄭莊公解決這個看似棘手的問題的。聽了鄭莊公的這句話,潁考叔馬上問,為什麼?武姜您的母親不是在嗎?鄭莊公就把自己向母親說了的絕情的話,以及母親現在居住在城潁的事告訴了潁考叔,並表明自己的後悔。 潁考叔說,這不是很好辦的事嗎?您只要叫人挖一個隧道,這個隧道一直挖到見到地下水的地方,也就是有泉水的地方,然後你們母子在隧道中相見,不就兌現了您的誓言了嗎? 鄭莊公聽從了這個意見,並在隧道中與母親相見。母子二人還各自吟誦了一句臨時做出的詩。兒子說「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母親說「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看來人只要高興了,都是詩人。看看武姜這個老太太都會吟詩,就明白了。當然究竟是兒子的詩,流傳得深遠。多數人,只知道其樂也融融,而不知道老太太的其樂也泄泄。 潁考叔只是一個管理邊疆的微賤的小官,但他用他的智慧使鄭莊公與母親和好如初。這樣,鄭莊公母子能夠相見,鄭莊公可以盡其孝道於其母親,母子二人當然歡喜,這也是為什麼母子二人在隧中很自然地吟誦詩的原因。 4、鄭莊公的家史 心情當然舒暢的鄭莊公,此時該是專心於周天王卿士的職責了。此時,身為周天王的周平王,在位五十一年時去世,史書載是平王崩,時間是魯隱公三年(前720年)三月十三日。 從各諸侯與現天子的血緣講,鄭莊公與周平王是最近的。想當年,鄭莊公的祖父鄭桓公在周天子的身邊做著周司徒。或是因為工作勤勉、成績斐然,得到了周天子和百姓的讚賞和愛戴。政治上敏感的鄭桓公感覺到,周朝內部要有變故,所以專門向周太史史伯請教,想找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 本來,鄭桓公在周畿內有一塊封地,這就是鄭(陝西華縣),如果周朝內亂,一定會殃及鄭,故此,鄭桓公才考慮另找一塊地方,以逃避禍亂。所以才想著請教這位有知識、有見解的史伯。 史伯考慮了兩個地方。一是成周周邊,也就是今天的洛陽。但他認為這個地方,不可以安身。因為,在成周的周圍,不是周天子的子弟就是舅甥,還有散落居住的荊蠻戎狄。這應該是一條公理,就是說,在有王室子弟多的地方,就沒有發展空間;在有非華夏族雜居的地方,也不太會有大的發展空間。 史伯在否定了成周這個地方後,提出了虢、鄶之間的這塊土地。這塊地方,北面是黃河,南面是潁水,東面是濟水,西面是洛水。在這個地方,虢、鄶算是較大的諸侯國。這個虢是指東虢,在今天河南省滎陽市;鄶在今天河南省新密市。 史伯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地方呢?史伯了解到虢國、鄶國的國君,都依仗著所處地理的險勢而不修德,有驕侈怠慢之心,加之以貪冒。現在如果鄭桓公提出,暫時將家裡老小和財物寄放在他們那兒,虢、鄶的國君不會不答應。如果周朝出現內亂,就不能控制各諸侯,那麼像虢、鄶這樣的諸侯一定會興風作浪,不聽周王的使命。那麼,鄭桓公就可以借用成周的軍隊,以周天子的命令,討伐虢、鄶二國,是一定會成功的。解決了虢、鄶這兩個在此地區相對較大的諸侯,其它小的城邑就好解決了。 但鄭桓公死於周朝的內亂,沒有實現史伯的計劃。這個計劃是鄭桓公的兒子鄭武公實現的。這個地方就是新鄭。新鄭的說法是與周畿內的鄭相區別而言的。 5、由交質到交惡的周王和鄭伯 鄭武公和鄭莊公相繼做了周朝的卿士,也就是周朝的最高執政。祖孫三代,盡心盡責地為周王服務。但不管多麼親密的關係,時間長了總會有厭倦的情緒產生的。周平王沒去世時,已考慮由虢公參與執政,削減鄭莊公的權力。當鄭莊公得知這一情況時當然非常地不滿意,以至有些怨恨周平王。 周平王應該明白一個道理,就是儘可能地不要與諸侯過不去,不要得罪他們。因為他實際上是經歷過這樣一個過程,這個過程就說明了這個道理。 周平王的父親周幽王,因為喜歡褒姒而立其子伯服為太子,而當時的周太子宜臼,也就是後來的周平王被廢。宜臼的外祖父申侯不能忍受這樣的結果,因為女兒是王后,外孫是王太子,這些現在竟然都是曾經的事情了。所以申侯聯合犬戎進攻鎬京,父親周幽王被殺。平王自己雖然在外祖父申侯的主持下,當上了周天王,但也只能遷都到成周。到了成周的周王,此時與其它諸侯已沒有什麼區別,唯有的就是還保留的天王的稱號。天王是當時的人,為了區別楚王、越王、吳王而特別造的名詞。但周平王當不記得這些了,因為時間已過去了五十年了,而對當下的局面也已是習以為常,沒有什麼感覺了。而現在周平王想著削減鄭莊公的權力,怕是又要得罪諸侯了,而且不管怎麼說,鄭莊公總是周朝的執政。 但當鄭莊公抱怨周平王想著分權給虢公,並在周王面前表達出這樣的情緒時,周平王堅決否定自己有分權的想法。看來,周平王此時還不想,或者是不能與鄭莊公翻臉。 但既然鄭莊公已挑明了這件事情,總得讓鄭莊公放心,讓他不要再懷疑自己要分他的權。周平王如果只是口頭上否認,是不能消除鄭莊公的懷疑和不滿的。為此,提出了交質的辦法。史書的記載是「周鄭交質」。質在古代,指的是,人們在經濟活動中的抵壓物,相當於現在典當行里的當品一樣。有了質可以換取你需要的錢,在你有了錢並想要回質時,也可以贖回的這樣一種東西。現在周平王和鄭莊公就要相互交換這樣的東西,有了這樣的東西,就表明了周平王不會分鄭莊公的權,不會用虢公為卿士。 而周鄭交換的這樣的東西竟是人,一個是周平王的兒子王子狐為質於鄭,一個是鄭莊公的兒子公子忽為質於周。這就是人質,交換人質的原因是為了表達自己的誠信,交換人質的目的是在有一方不誠信時另一方可以拿人質做文章。所以,人質是必須能使周鄭的任何一方如果準備失信時,卻不敢做出違信行為的保障。 但在周平王去世後,周朝卻馬上做出了違信的行為,準備交給虢公執政權。那麼,很有意思的問題是,鄭莊公本來是周的執政,其權力的來源是周平王的授予,現在周平王去世了,鄭莊公如果想繼續擁有其權力,就必須得到新的周天王授權。而史書所載是說「周人將畀虢公政」,這兒的周人是指什麼人呢?很難確定,但絕對不是新繼任的周桓王。身為周朝的最高執政,卻被其它的人剝奪了權力,這不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嗎? 鄭莊公並沒有對王子狐怎麼樣,因為自己的兒子還在成周。故此,鄭莊公來個對物不對人的報復行為,以表示對周人不守信的有利抗議。魯隱公三年(前720年)三月二十五日,周平王去世,之後周人就失信,四月鄭莊公派祭仲帶著軍隊,將周室所屬溫這個地方的麥子給搶奪了回來,到了秋天祭仲的軍隊一直趕到了成周,把周王國都地區的穀子都收穫了回來。這個行為,應該是對周王室的沉重打擊。鄭莊公在周朝執政,他知道此時周王的財政已是相當的困難了,那麼這樣地教訓一下周桓王,會給周王留下深刻的印象的。這確實給才繼任的周桓王留下難以忘懷的印象,以至後來鄭莊公朝見周王時,周王都不要見他。 周鄭從交質到交惡,告訴我們的一條處理國際事務的準則,就是國與國之間,可以不講信用。我們前面已說過,鄭莊公對母親說了句,不到黃泉不相見的話,為了兌現這句話,他要人專門挖了隧道。可見信用的要緊。但在與他國的政治關係上,卻可以不守信用。 但我們都知道誠信是一個人的優秀品德的要件之一,而信用就是這個優秀品德誠信的表現。《左傳》的君子說「信不由中,質無益也。」信是什麼?信是人說的話,是人說的表達了他的意願或意志的話。人說的話,如果不是他的意願或意志的表象,那就不是真心話,就不誠,就不信。不論你用什麼外在的東西去代替這個意願或意志,都是不可能改變你的意願或意志的。所以,在周平王的內心已有了削減鄭莊公權力時,早晚會付諸行動的。所謂的交質,不過是一種反證他的內心的意願與行為的同一不了的證據罷了! 6、有高尚品格的宋穆公 但春秋時代,有多少有著高尚品德的人,用他們的一生,來實踐著他們自己認為的高尚品德。同是這一年,也就是魯隱公三年七月,宋國的公子馮來到了鄭國。公子馮是接受了他的父親宋穆公命令,來到鄭國的。因為宋穆公應該說,正是這樣一個有著他自己以為有高尚品德的人。他準備做一件,在春秋這個時代也已很少有人願意做的事情。 在鄭國的東面大約130公里左右的地方,就是宋國的國都商丘。此時在位的宋國國君,是宋穆公,也就是公子馮的父親。宋穆公的父親就是宋武公,也就是魯桓公的外祖父,我們說過宋武公的女兒聲子嫁給了魯惠公,生了魯桓公。這確實是春秋時代一個很特殊的現象,貴族們說起來,相互之間,多少都有不是血親就是姻親的關係。 但宋穆公並不是從父親手裡,繼承君位的。宋武公去世時,是傳位給宋穆公的哥哥宋宣公的。但宋宣公在臨終前,還是決定傳給弟弟宋穆公,而不是自己的兒子公子與夷。從宋穆公病重時召見孔父時所說的話,可以推想,宋穆公一直懷著對哥哥的深厚的感激之情,來看自己即位國君一事的。因為,實在說來,哥哥就是傳位給與夷,也是很正常的。從一般的情理上講,宋穆公當上國君的機會,概率是很小的。當然,在傳位方式上,宋確實與其它諸侯又不同。 宋是殷商的後裔的諸侯。在殷商時代,君位的傳承方式,可以傳給兒子,也可以傳給弟弟,這是慣例,也就是說傳給弟弟如傳給兒子一樣的正常。就是宋的開國國君微子開,也沒有傳位給他的嫡孫,因為他的嫡子先他去世了。而是傳位給了他的弟弟衍,即微仲。所以,宋其實是微仲的後人的諸侯,並不是微子開的後人的諸侯。如果考慮到宋家祖先的這樣的一種傳承習慣,對宋宣公傳位給弟弟的行為,也就可以理解了。但宋穆公不這樣想,他有他的想法。 宋穆公認為,自己能成為國君,是因為賢。而宋穆公的賢,一定要有一條,就是不能棄德不讓,簡單地說,就是願意將君位傳給弟弟或侄兒,我們就事論事地這樣理解。而宋穆公的這個賢實際上是由哥哥宋宣公傳位於他時賦於他的。可能一下子很難理解,因為這看來像是因果倒置了。一般認為,哥哥認為弟弟賢,所以將君位傳給弟弟。但哥哥怎麼會知道弟弟賢呢?回答說,是從日常的弟弟的言行中推斷出來的。但哥哥所看到的是現在的弟弟,以後的弟弟不一定與現在的弟弟一定是同一的。 而當哥哥把君位傳給自己時,宋穆公就背上了必須具備高尚品德的人格的沉重的擔子,就是能賢,這個擔子壓了他一生。在他病重時,他感覺到自己要解脫了。從宋穆公與孔父的談話可以感覺到,他是為了賢這個名譽才傳位給哥哥的兒子與夷的。宋穆公說,如果自己死了,在地下見到哥哥時,哥哥問到與夷時,我如果不傳位給與夷,我怎麼向哥哥回答?宋穆公說,如果我不傳位給與夷,就是廢棄了哥哥的傳位給我這樣一種能賢舉動,那麼我怎麼能算是能賢呢?宋穆公說,發揚哥哥這樣一種讓位給弟弟的美好品德,怎麼能不做呢?宋穆公對孔父說,你不能廢棄我哥哥的這樣有著美好品德的功業,不擁戴與夷而擁戴我的兒子公子馮為國君。 我們從上面的宋穆公的談話中,已明顯地感覺到了他的被能賢這樣道德品格壓抑著的心情。所以,正是哥哥的傳位給自己,才使宋穆公,有了賢這樣的品德。而從宋穆公下面的這句話中,才可以看出他的可能的真正的心情。他對孔父說,請你擁戴我哥哥的兒子與夷為國君,我就是死了,也不後悔。宋穆公說的是不後悔,也就是主觀上要求自己不後悔。我們反過來這樣想,如果宋穆公傳位給自己的兒子公子馮,他會說,我不後悔嗎?不會!因為他一定是心甘情願的。所以,首先要有後悔的可能,才有不後悔的事實出現。而有後悔的可能,就不是由衷的一種行為。當然,在宋穆公決定了由與夷繼位時,他身上的那個沉重的能賢的品德的擔子,就可以放下了。但宋穆公的兒子卻並不在意這些,公子馮到了鄭國,就圖謀著奪取自己應有的國君的職位。這點不知宋穆公有沒有預料到? 7、衛國的州吁篡位 魯隱公三年八月十五日,宋穆公去世,與夷即位,這就是宋殤公。而公子馮到了鄭國。鄭莊公見了公子馮後,就考慮是否幫助他回到宋。但此時這只是一個想法而已,並沒有真的採取行動。 但使鄭莊公想不到的是,到了第二年的夏季時,也就魯隱公四年,宋與衛、陳、蔡等四國反倒聯合起來,攻打鄭,新鄭城的東門被圍了五天,然後四國才離去。我們從歷史的記載中,不知道這次四國出了多少兵、多少戰車,但好像四國並沒有得到什麼利益。但到了秋季,這四國加上魯國又來伐鄭。這回鄭的步兵,被五國聯軍打敗,而且眼見著成熟了的穀子被五國聯軍收了去。我們不說,五國聯軍是否得了便宜,但能確定的是鄭一定是吃了虧。而鄭莊公應該想到的是,五國伐鄭與宋公子馮在鄭,一定有關係。 然而,伐鄭的主謀卻不是宋殤公,而是衛國的國君州吁。州吁鼓動宋殤公伐鄭,名義上是為了去除宋殤公的政治對手公子馮,而實際上不過是為了穩定他自己的政治地位。 在魯隱公四年(前719年)春季,鄭莊公就接到了衛國使臣的通報,這年的三月十六日,衛桓公被弒,衛國公子州吁即位國君。這是春秋時代第一例記載國君被弒的史料。 二部史書都用了「弒」字。什麼是弒呢?就是做臣子的殺了國君,叫做弒。這就是那個時代的一個特徵。什麼都要講究等級。臣子殺國君,不能說殺,而是要說弒。你看,就是被殺,國君的待遇也與臣不同。當然,接下去的被殺,一定是死了,但死的說法也不一樣,也是分等級的。周天王如果死了,叫做崩,諸侯叫薨,大夫叫卒,士叫不祿,庶人叫死。你看,只有平民死了,說他死了,比庶人身份高的階級都有各自的稱呼死的專用名詞。 衛桓公就是被他的兄弟州吁弒殺的,州吁當上了衛國的國君。 衛國在淇水與河水之間的原先的商墟的地方,即今天河南省淇縣。在周武王去世時,擔負著輔佐和監督紂王兒子祿父的管叔、蔡叔,因為懷疑哥哥周公旦威脅周成王的王位,而起兵反周公。周公平定了叛亂,誅殺了祿父、管叔,流放蔡叔。但怎樣安排平叛後的政治格局呢?特別是怎樣來解決殷都中的殷遺民呢?周公採取了這樣的措施,將大多數殷人遷到成周。寬容的周公,立紂王的哥哥微子啟為君,但分封的土地不是商墟,而是商丘。少部分殷人留下來,周公立小弟弟封為衛君,衛國的土地才是商墟的地方。而現在州吁就是這塊土地上的君主。 8、州吁的身世 州吁如果不弒衛桓公篡奪君位,他就永遠沒有機會當國君。雖然州吁的這位兄弟衛桓公完,與州吁是一樣的身份,不是嫡子,是庶子。衛桓公與州吁都是衛庄公的兒子。 衛庄公的夫人是齊國的女公子庄姜,但庄姜自己沒有生育。庄姜沒有生育的原因,如果我們只是用簡單的推斷,總以為可能她是不能生育。但如果讀毛詩,見了毛亨的傳,你會大吃一驚。他在傳《碩人》時認為,庄姜沒有生育的原因是,衛庄公寵愛那些地位低於庄姜的妃子,或者說是嬖人,而很少到庄姜的寢宮,故庄姜沒有自己的孩子。這也說明了另一個問題,也就是說衛庄公不愛庄姜。 那麼是否庄姜不美嗎?不是的,我們看衛國人眼中的庄姜是「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想這樣的描寫是不能用白話來說的,因為如果用白話說了,衛庄公真的就不會喜歡庄姜了。不過說實話,從這詩的描寫看,庄姜真是一位無與倫比的漂亮女人,然而漂亮又怎樣呢?不管原因是什麼,庄姜沒有自己的孩子。 好吧,不論庄姜會不會生育,有沒有機會生育,衛庄公當然不就只有她一個妃子,所以衛庄公有他自己的孩子。嫁給衛庄公的陳國的兩位女公子,厲媯和戴媯都為庄公各生了一個兒子,可惜姐姐厲媯的兒子孝伯沒活下來,而妹妹戴媯的兒子公子完長大了。庄姜蠻喜歡這孩子的,所以就當公子完是己出的孩子。所以,在沒有意外的事發生的情況下,公子完當是儲君無異。 而公子完有位兄弟,就是公子州吁。州吁的母親,不是妻也不是妾,而是嬖人。嬖人就是地位下賤的人,被國君寵幸的女人。她有可能是侍奉國君的奴婢。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歷史現象,身份高貴的貴族,以至君王,卻可以有身份非常下賤的女人,而這個女人的孩子卻與父親一樣,是貴族。公子州吁就是貴族,就是公子。 9、石碏的教義 別看州吁是嬖人的兒子,衛庄公倒是特別寵愛他的。國君寵愛自己的兒子,應該沒有什麼錯誤的,但衛國的大夫石碏卻向衛庄公提出了一套很有見地的理論。 石碏認為,國君寵愛兒子,不能太過了,也就是要有個限度。超過了這個限度,就會產生驕奢淫逸這樣不好的性情,而一個有了驕奢淫逸的性情的人,一定就會產生邪惡的念頭,有了邪惡的念頭自然就會做邪惡的事情,成為危害國君、國家的禍根。那麼為什麼一個有著驕奢淫逸性情的人會產生邪惡的念頭呢?比如一個被寵愛太過了的人,一定就有驕的性情;有了驕的性情的人,就會把自己看得很高、很重;如果你想讓他放下他的很高、很重的驕心,他一定要怨恨你的;他要是怨恨你了,他就不會自重了,就會做出邪惡的事情來。 石碏說,真要喜歡自己的兒子,應該教導他按照義的規則去做事。那麼什麼是義的規則呢?石碏談了六順六逆,六順是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六逆是賤妨貴、少陵長、遠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也就是要教導兒子按照六順的規則去做事,不要按照六逆的規則去做。 在春秋這個時代,如果多數人,不論是國君還是平民,不論是父親還兒子,不論是哥哥還是弟弟,能夠真的按照石碏的這套理論去做,就不會發生魯桓公弒兄這樣的事,這位如此仁厚的哥哥魯隱公被弟弟所弒;也不會發生鄭莊公將弟弟趕出他的祖國,讓共叔段到外面去流浪;也不會有州吁弒自己的兄弟衛桓公了。而實際上,在這之後的春秋時代的二百四十多年裡,再加上二百五十多年的戰國時代的舞台上,一直都在上演著,違背著石碏的理論的歷史戲劇。而現在說著的這位歷史舞台的主角州吁,就在做著六逆的勾當。 10、石厚的處境 衛庄公寵愛州吁,石碏看出了這樣會導致國家的內亂。因此,提出要麼立州吁為太子,要麼就不能這樣過分地寵愛州吁。但衛庄公並沒有採納任何一條建議,照樣地不立州吁為太子,照樣地寵愛州吁。 在周平王四十六年(前735年),衛庄公去世。次年公子完即位,這就是衛桓公。也是在這一年,石碏退休,回家養老去了。 然而,石碏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兒子石厚,因為石厚追隨在州吁左右,如果州吁是禍源,兒子不是會為禍所害嗎?因此,石碏要求兒子離開州吁,但兒子不聽。這裡的有兩個需要進一步考察的問題。 一是石碏有沒有將對衛庄公說的話對兒子講,並對兒子說明州吁如此下去的危害?史書沒有記載。那麼我們來想,如果說了,兒子不聽,則石碏的理論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要聽,其它人又怎麼會去當回事呢?也就怪不得衛庄公不去採納他的建議了。如果不說,你叫兒子怎麼做出離開州吁的決定呢?總要有個理由才行。這樣就出現了,要麼就是體現了石碏的理論的軟弱,別人也知道你的理論好,但不願去實踐;要麼就是石碏沒有理由讓兒子離開州吁。 二是石厚有沒有策名委質於州吁?春秋時代,如果要出來為仕,必須要選好主人,這個主人是國君或國君的公子。但不是只要對主人說,我為您來做事,就是主人的臣僕了,是要有手續的。什麼手續呢?就是策名委質。但對於策名委質的說法大致有兩種,晉時的杜預認為策名是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主人的專門寫有臣僕的簡策上,這點應該沒有問題,但問題是委質怎麼理解。杜預認為質是指人的身體,委質就是屈著膝為主人做事。而屈膝就是下拜,以表示敬奉主人。還有一種說法是,質通贄,而贄是古人相見時送人的禮品。委質就是委贄給主人,不再收回,永遠給主人做事。但我覺得兩種解釋都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了。我個人以為,策名委質,就是將自己的名字,寫在簡策上,然後交給主人,做為質壓物,表示自己的身心都交給了主人,由主人安排一切。那麼,我們就是要想一下,石厚有沒有策名委質於他的主人州吁呢? 這個時代,如果策名委質於主人了,就不能再給其它人做事,否者就是有罪。而策名委質的內涵是什麼呢?就是做臣子的,從他的內心,從他本人的意願,從他的潛意識裡,都是存在著,我願意為主人做事的思想的。這是這個時代的人的很自然的一種普遍心理。而春秋以後的時代,更多的可能是,你要我做事。這裡的你,可以是國君,也可以是上司。而原因是什麼呢?這恐怕就是春秋時代是貴族世襲時代,而後代是靠武力奪取政權的時代。貴族生下來,就是人上人,我只能服侍您。而後代的權貴,可以用武力奪取,那麼,人們崇尚的只能是力量。而力量是變化著的,所以地位也在變化著。所以力量小的只能是服侍力量大的。 這裡,應該可以確定石厚是策名委質了州吁,所以他就只能一輩子為州吁做事,沒有其它的選擇。石碏要自己的兒子離開州吁,不是要兒子做違背做臣的原則的事嗎?這樣石厚當然不能答應父親的要求,當然不能離開州吁。 11、聯軍伐鄭 石厚只能為公子州吁做事,所以不論州吁想做什麼事,石厚都得幫著去做。到了衛桓公在位的第十六年,州吁採取了行動,弒衛桓公。從《左傳》的記載看,我們不知道州吁具體弒君的細節。但司馬遷的《史記》有簡單的敘述。司馬遷說,在衛桓公即位的第二年,由於州吁驕奢,衛桓公取消了州吁的超過他公子身份的特權,也可能是公子的特權,所以州吁出奔國外。到了衛桓公十六年,州吁收聚流亡在外的衛國人,襲殺了桓公。這段記敘,或是司馬遷有其它的資料來源,我們且做參考吧。我個人以為還是以《左傳》的態度,來看待此事,也就是我們只要知道,州吁弒衛桓公,不需要細節的了解。 這樣,州吁當上了衛國的國君。正是因為州吁的君位,不是正常繼承來的,所以面臨著合法不合法,被承認不被承認的問題。 州吁首先想到的是採取了向宿敵鄭國交戰的辦法,來得到國內各方面對自己君位的支持。但衛國不是鄭國的對手,所以他就想出了聯合宋國一同攻打鄭國的計策。因為宋國的公子馮在鄭國,那是宋殤公的政治對手。所以州吁派使者對宋殤公說,您若是討伐鄭國,將公子馮除去,您做統帥,我用衛國的稅賦,加上陳國和蔡國的軍隊幫助您。這是我的真實的心愿!你看,州吁絕對是位聰明的國君,他知道利用對別人有利的行為,來達到也利於他自己的想達到的目的。 應該講,兩次對鄭的侵伐,不論是四國聯軍及加上後來魯國參與的五國聯軍,都取得了優勢,獲得了利益的。但這主要是軍事上的,加上經濟上的。州吁年少時喜歡玩弄兵器以及研究戰爭,所以指揮這樣的戰役應該沒有問題。但州吁發現,兩次伐鄭後,國內的局勢對他的地位的穩定並沒有多大的幫助。怎麼解決好這個政治地位的穩定問題呢?可能在與石厚研究商量後,也沒有個好的辦法。這時石厚想到了退休在家的父親石碏。 12、去覲見周王 在石厚想來,憑父親的政治智慧,應該可以拿出好的辦法來,解決州吁的政治地位問題。於是向父親請教,怎樣才能使州吁的國君地位穩固?石碏提出,可以去到成周覲見周天王,如果能夠向周王行使覲禮,就算是得到了周王的承認,也就有了合法的國君的地位了。石厚想想也有道理,但怎麼去見周王呢?石碏說,陳侯此時被周王寵愛,如果先到陳國去朝見陳侯,通過陳侯的幫助再去成周覲見周王,就可以做到覲見周王了。 時值秋季,如果要見周王,就只能用秋天見天子的禮儀覲禮。春秋這個時代,四季去見周天王的禮儀是不同的。春天見周王用朝的禮儀,夏天用宗的禮儀,秋天用覲的禮儀,冬天用遇的禮儀。 石厚當然會將父親的建議告知州吁,州吁也認為是個好辦法,所以州吁當是學習好了覲見的禮儀後,便帶著石厚坐著馬車向南面的陳國馳去了。 13、州吁君臣落入陷阱 陳國在鄭國的東南方,大約100公里左右的地方,也就是今天河南省淮陽市。衛國離陳國大約是200公里。此時的陳國國君,是陳桓公鮑。陳桓公是舜帝的後人。從舜禪位給禹以後,舜的兒子商均封為虞君,也就是今天的山西省平陸縣。而當周初時,周武王又封舜的後人滿為陳國國君。在周取得天下後,並沒有忘記前世帝王功臣的後裔。周先後封舜的後人為陳,禹的後人為杞,殷的後人為宋,皋陶的後人為英、六,伯夷的後人為齊。我們且記住,周封的這些諸侯是實實在在的有土地有人民的諸侯,而且這些諸侯,與姬姓諸侯共存著,有些諸侯一直生存到秦帝國的建立。 現在,州吁就坐在馬車上,向著南方駛去,去朝見那位舜的後人陳桓公。他心裡當然希望著,真的能夠如石碏所言,可以覲見周王,可以使自己的君位合法化。同樣,石厚也是這樣想的,他當然願意自己的主人能夠平安地坐在國君的位置上,這一定是他的心愿。但他們錯了,因為他們的最初始的判斷就是錯的! 當州吁、石厚一路風塵僕僕地到了陳國時,卻被陳國人扣壓起來。這在州吁、石厚是不可能想到的,因為他們一路上思考的恐怕是怎樣儘快地到成周去見周王,而陪同去的就是陳桓公。而現在怎麼會將自己扣壓起來呢?也許這就是歷史的奧妙所在吧。你以為可能的歷史進程,未必就是真的歷史進程,因為歷史是由無數的人的意志決定的。這裡的歷史進程,似乎完全由石碏的意志左右了。但我們想想,如果陳桓公不與石碏合作,而是繼續與州吁合作呢?這樣歷史又會怎樣走下去呢?同樣,如果州吁的政治智慧不比石碏差,那麼就不會去陳國,歷史又會怎樣走下去呢? 14、州吁之死 這裡石碏用他政治智慧,使州吁和他自己的兒子落入了他布置好的羅網。在州吁往陳國去的路途上,石碏的使者,先到了陳國,見到陳桓公後,使者轉達了石碏請求陳國幫助解決州吁、石厚的要求。石碏說,我們衛國是小諸侯國,我的年紀也大了,七八十歲的人了,我已經沒有什麼能力了。現在來到貴國的州吁和石厚,就是弒我寡君衛桓公的人,敢請貴國幫助解決了這兩人。 石碏所言確實是事實。在州吁弒衛桓公後,州吁的政治地位雖然沒有真正穩定下來,但在衛國真要與州吁作對,勝算的概率還不大。否者石碏也就在國內自己動手了,不需要將州吁、石厚誘到陳國去,因為,這畢竟有風險,不管怎麼說都有陳桓公不與石碏合作的可能的。而石碏之所以選擇了陳國作為誘使州吁去的地方,主要還是由於衛桓公是陳桓公的外甥。但僅憑此不能保證陳桓公一定會支持石碏,因為我們看到這之前,陳桓公與州吁聯合起來伐鄭,表明陳桓公未必把外甥衛桓公當回事兒。而且在春秋時代,非正常即位的國君,只要與諸侯會盟了,也就表明了諸侯承認了他的國君的地位,也就不能再討伐他了。陳桓公二次與州吁相會,並伐鄭,說明已承認了州吁地位的合法。現在石碏提出要陳桓公解決了州吁,實際上就是要陳桓公在做著廢黜他國國君的事了。 但不管怎麼說,陳桓公還是先把州吁和石厚扣壓起來了,但也只是扣壓而已,怎麼解決,陳國還是請石碏來決定。 衛國派大臣右宰丑到陳國將州吁殺死,石碏派自己的家臣到陳國將石厚殺死。 州吁是在魯隱公四年(前719年)九月,被殺的。到了這年的十二月,公子晉回到衛國即位,史稱衛宣公。 15、鄭莊公所安排的外交格局 現在我們必須要回到鄭國來。鄭莊公當然會得到衛國使者的通報,知道了州吁被殺。不管怎麼說,鄭莊公是不會難過的,對於這位與自己為敵的衛國國君州吁的死。而讓鄭莊公難過的是,目前鄭國的四周都是敵人,此時的鄭莊公要考慮的是,怎樣破解鄭國此時外交上的困難局面的難題。 我們來看,鄭國的西面是成周,那兒有周天王,周桓王這位與鄭莊公由交質而交惡,乃至交戰的周天王。北面有衛國,東面有宋國,東南面有陳國,南面有蔡國,還有東北面有魯國,這些國家的國君都與鄭莊公作對。春秋早期算是強大的十二諸侯,就有五國與鄭作對,而且都是近鄰的諸侯國。還要再加上一個周天王。處於這樣的環境,鄭莊公只要出門,一定都是怨家對頭。 但鄭莊公並不怕這些近鄰,他以為和近鄰們為敵雖然日子難過,但生活畢竟有趣。所以他確定了遠交近攻的戰略方案。我們一個一個來看鄭莊公是怎樣處理與各國的關係的。 首先是與周王的關係。不管怎麼說,周王是天下共主,心裡不願意與之和好,但表面上要過得去。所以,鄭莊公決定必須與周王改善關係。契機是由於晉國出現內亂,在魯隱公五年的秋天,鄭國幫助晉國的曲沃庄伯攻打晉翼侯,周桓王也派軍隊支持曲沃庄伯。這樣看來,周、鄭還是有共同利益的,有了共同利益就會有共同語言。所以到了第二年的冬季,鄭莊公來到成周朝見周天王,雖然周王對他是不理不睬的,這也難怪周桓王,因為他現在還實在心痛那些被鄭國奪去的穀子。而恰好這一年,周的糧食欠收,出現了饑饉,這更讓周桓王不能忘卻鄭莊公以前的作為,所以根本就沒有按照正常的禮節接待鄭莊公。而在鄭莊公自己想來,自己是盡到了自己的諸侯的義務了,現在總沒有失禮的地方吧?這或就是鄭莊公高明之處吧,與周這樣不冷不熱的關係,一直維持了十年。不管怎麼說,鄭莊公向周王表示了低姿態,換得了他西面的暫時安寧。 那麼,再來看鄭莊公怎樣處理與齊國和魯國的關係。由於齊、魯與鄭相隔較遠,所以鄭國與齊、魯二國保持著良好的關係。特別是齊國,與鄭國的政治關係相當密切。這並不是說,鄭莊公喜歡齊僖公或魯隱公,而是由於客觀地緣狀況決定的。其實,近鄰由於土地接壤,反倒會有利益衝突。而作為這個時代強大的諸侯國,就是想干涉他國事務,也是近鄰好辦些。而弱小的諸侯也怕近鄰強國干涉其內部事務,所以要麼乾脆做鄰近強國的附庸,要麼就尋求其它強國的保護。所以鄭與齊、魯有著友好關係也就理所當然了。 但對於近鄰,那些與自己為敵的諸侯國,鄭莊公願意用戰車去碾壓他們的領土,願意用戈殳去剌殺他們的士卒,鄭莊公願意用劍和血來證明他自己的力量! 16、鄭衛交戰 魯隱公五年(前718年)四月,鄭國的軍隊向衛國進發,以報復衛國在魯隱公四年時,攻打鄭國東門一戰。鄭國的軍隊一直打過河水,進入衛國的郊外牧一帶,這裡就是周武王伐紂時,與紂王的軍隊交戰過的地方。而現在,在這裡,似乎只是鄭莊公的一種炫耀武力的姿態而已,衛國並沒有很大的損失。剛即位的衛宣公,當然不能一回國就被人欺侮,為此,很快地衛國就開始反攻,時間是同一年的六月。 但衛宣公此次反擊並不是親自出戰,而且衛國的軍隊也不出戰。衛國是用南燕國的軍隊去攻打鄭國北制。這個北制就是當年共叔段想要得到的地方,在今天河南滎陽市。南燕國在衛國的南面,也就是今河南省延津縣。 當南燕的軍隊,浩浩蕩蕩地來到北制城外時,鄭國的祭仲、原繁、泄駕已布置好了戰陣,等待著他們了。南燕本就是很小的諸侯國,加上是為衛國出兵,再看到鄭國軍隊如此威猛,先就在心裡上怯陣了。而令南燕軍想不到的是,在其陣地的後方又出現了鄭國的另外的軍隊,這隻軍隊是由曼伯和子元率領的。曼伯與子元,是率領著軍隊繞道到南燕軍的後方,以期給以南燕軍出其不意的打擊的。應該講,鄭對此次戰役是相當重視的,布署也非常周密,而結果也很好,鄭打敗了南燕。 鄭此次打敗南燕,雖對衛沒有特別的損傷,但從心裡上卻使衛對鄭有了顧忌。鄭莊公當然會感到歡喜的。但什麼時候教訓一下宋呢?鄭莊公當然會這麼想的,因為他相信自己有能力狠狠地向宋報復,報復宋在去年攻打鄭國東門。而機會也確實來了。 17、鄭宋交戰 在宋國的東北約160公里的地方,有個很小的諸侯國邾國。邾國離魯國很近,就在魯國的南面二三十公里,也就是在今山東省鄒縣。或許宋殤公覺得邾國這樣的小國,欺侮一下,不會有什麼風險吧,所以竟去佔領了邾國的田地。但在宋到邾的途中,還要經過其它的諸侯國,當然都是些小國。如極、任、滕等諸侯國,如果宋真的拿到邾國的田地,似乎由於道路遠,又隔著其它諸侯,其管理成本一定不低。當然,宋殤公不會考慮這個,他需要的是欺侮小國時,發自心理上的那種愉悅的狀態。 在邾國此時的國君邾子克想來,當然不能這樣地白給人家欺侮,所以要找個能對付宋的大的諸侯國來為自己聲張正義,尋求公道。邾子克想到了鄭國,於是派使者到鄭,對鄭莊公說,您是否向宋報復一下,宋攻打你們東城門的那一仗?我們邾國願意幫助您。 鄭莊公當然願意。但他想到了,衛國此次竟然用南燕的軍隊來攻打自己,自己為什麼不能用周王的軍隊呢?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周王的卿士嗎,我還是有權力指揮周王的軍隊的。於是鄭莊公便調動了周王的軍隊,向宋進攻,一直打到宋國都城的外郛。總算是報了仇。這事發生在魯隱公五年九月。 但宋殤公也不示弱,在同年的十二月,向鄭國進軍,一直打到鄭莊公的眼皮底下,長葛這個地方。而到了第二年的冬天,宋還真的拿下了長葛這個地方。 18、魯鄭訂立和平盟約 就在魯隱公五年的一年裡,鄭莊公就先後與衛、宋交戰了四次。主觀上鄭莊公是想教訓一下衛、宋,但客觀的結果,是人家也同樣將教訓回敬了給了鄭莊公,教訓了鄭莊公。但鄭莊公絕不會以為人家教訓了他。他以為必須全面地報復,以雪當年五國聯軍圍東門之恥,那就必須出兵到宋、衛、陳、、蔡才行。但為什麼鄭不考慮伐魯呢?一個理由就是上面說的,魯畢竟離鄭較遠,遠交近攻對鄭有利;另一個原因就是鄭伐宋時,宋國使者在見魯隱公時的外交措辭不當,導致了鄭國有機可乘地與魯國改善關係。 原來,當鄭國打到宋國都城的外郛時,宋殤公派出了使者,前往魯國,請求救援。在宋使者還未到魯國時,魯隱公已知道了鄭國打到了宋國的外郛。 但在接見宋國使者時,魯隱公還是問了聲,現在鄭國的軍隊打到了什麼地方?使者回答說,還沒有攻入城內。這應該是一句很實在的話,但也是一句含糊的話。使者這樣說,有兩種可能,一是使者認為魯君已知道,鄭國攻到了鄭國的外郛,還要再問這樣的話,所以就說,還沒進入城內,也就是表示對魯君明知故問的反感的回答。另一可能是,宋國使者,只是諱言鄭國已攻到外郛,所以說還沒打到城內。但不論那種解釋,都傷害了魯隱公的自尊心,因為,宋的使者,不講實情。 所以本打算幫助宋國的魯隱公就停止了準備救援宋國的行動,因為他實在生氣得很。但魯隱公的外交措辭很有水平,他對宋國使者說,你們的主君要求寡人,相互體恤彼此的困難。現在,我問了聲使者,鄭軍的情況,您的回答是,還沒有攻入城內,這句話,可不是寡人敢知道的啊!將宋國的使者打發走了。我們看到,一個人的一句話,可以改變另一個人的主意,也就可以改變一段歷史的走向。這真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情! 所以當鄭莊公知道此事後,馬上派使者與魯隱公聯繫,協商改善兩國關係。應該說,是談成功了,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也就是魯隱公六年,鄭莊公就與魯隱公達成了平成協議。在解決好了與魯的關係後,鄭莊公馬上向陳國報復。 19、以周王的名義伐宋 魯隱公六年(前717年)五月,鄭莊公出兵陳國,並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收穫,虜俘了很多的陳國人。但到了第二年,鄭很快就與宋、陳和好。在齊僖公的斡旋下,鄭與宋、衛於魯隱公八年(前715年)秋天,達成平成協議。至此,總算了結了自魯隱公四年開始的,五國圍鄭國東門之戰的恩怨。但我們知道新的恩怨又會生起,這就是歷史進行下去的動力。 魯隱公九年(前714年)夏季,鄭莊公以宋不朝見周王為理由,再次挑起爭端,討伐宋。但從表面上看,鄭莊公有充分的理由,討伐宋殤公。鄭莊公這次借用的是周王的命令,因為他還是周王的卿士,雖然是左卿士。因為就在去年,周王已正式任命虢公為周王的右卿士了,周王終於將鄭莊公的權力分解了。但鄭莊公還是在有效地在行使著他的還有的權力,所以,他此次伐宋,就用周王的名義。而在春秋時代有多少諸侯國會去主動地朝見周王呢?鄭莊公不過是一借口而已。 在鄭先伐宋之後,鄭莊公覺得還不滿意,於是向魯國、齊國及其它諸侯國派出使者,告知周王的命令,討伐宋國,因為宋不朝見周王。 魯隱公十年(前713年)五月,齊、魯、鄭三國集結軍隊準備討伐宋國。六月三日齊僖公、魯隱公、鄭莊公在老桃(山東濟寧)會面,鄭莊公與魯隱公的再次相見,當是感概良多吧。因為在這之前,二人見過面的。不過那時候,魯隱公是鄭的俘虜。而現在大家為了各自的利益又走到一起來了。 從路程看,老桃這個會面的地方,齊是最遠的,但相對其它的進攻宋的地方而言,對齊而言又是最近的。其次鄭離此較遠,魯最近。在這個地方集結,其實就是準備從北面進攻宋國。這應該是鄭莊公取得齊、魯參戰的對齊魯兩國最好的進攻地點。從鄭國的利益來看,從西面進攻宋國最合適,而且獲得的利益也最大。從北面進攻,對齊、魯有利。但為了使齊、魯參戰,也只能如此。 魯隱公於六月七日,在菅打敗了宋軍。然後,在六月十五日鄭拿下了郜,六月二十六日又拿下了防,鄭國攻下了兩座城邑。菅、郜、防在今山東省成武、單縣、金鄉一帶。鄭國所拿下的郜、防兩座城邑,馬上交給了魯國,劃歸給了魯國的版圖。這是鄭莊公的精明之處。一則,他以周王的名義討伐宋國,那麼鄭國就不宜佔有這兩座城邑;二則,這兩座城邑,畢竟離鄭國太遠,就是得到了也難以管理;三則,用宋國的城邑,取得魯國的歡心,於鄭不是有失,而是有得。 我們看到,春秋早期的戰爭,原因當然是各君王之間的賭氣,但戰爭的結果卻是佔有土地和人民。各諸侯並不是為了土地和人民才進行戰爭的,而恰是戰爭的結果。這個原因和結果,應該是清楚的,我們千萬不要把它想得倒了過來。 20、鄭齊魯伐許 七月五日,在鄭軍從郜、防回到鄭都遠郊時,宋、衛軍隊已先期攻打了鄭國都城,然後馬上離開鄭都,向東進攻鄭國的戴城。鄭莊公也率軍折向東面,八月八日,鄭莊公將戴圍困起來,八月九日,打敗了宋、衛、蔡三國聯軍。到了八月二十四日,鄭莊公攻打了宋都。 也許鄭莊公已厭倦了與宋、衛之間的無休止的征戰,他在考慮找另一個可以能使他有新鮮感的對手來較量一下,但又必須使自己能夠戰勝對方,以期使自己的心理上,能有虛榮的感覺。他找到了這個對手,就是許國。 許國在鄭國的南面約40公里的地方,也就是今河南省許昌市。許是姜姓,是堯時四岳伯夷的後代。周武王封許庄公的先祖文叔於許,此時的許國國君就是許庄公。 鄭莊公與齊僖公、魯隱公商議後,確定了許國犯有不法的罪名。許有此罪名,所以在魯隱公十一年(前712年)七月,三國軍隊來到許國城下,討伐許國。 鄭國的大夫潁考叔舉著鄭莊公的大旗蝥弧,先登上了許都城牆。這裡蝥弧是軍旗的名字,而且是鄭莊公專門使用的軍旗。我們不知道蝥弧究竟是怎樣的,但周朝時的旗還是有講究的。天子的旗,上面畫著太陽和月亮;諸侯的旗,上面畫著龍;軍隊用的旗,上面畫著熊和虎。從卿到大夫士,都有一定規格的旗,不能亂用。這就是等級社會。潁考叔舉著鄭莊公的蝥弧,說明鄭莊公在指揮著鄭國的軍隊。 這位潁考叔就是使鄭莊公母子和好的那個潁考叔。在潁考叔登上城牆後,照理鄭國的軍隊應該隨之登上城牆,攻入許國才是。但城下的鄭人,卻看到了城牆上的潁考叔身中一箭,從城牆上顛墜下摔死,而這一箭很清楚是從鄭國軍隊里發射的。也就是說潁考叔是被自己人射殺的。 鄭國大夫瑕叔盈從潁考叔手中取過大旗蝥弧,繼潁考叔後又再次登上了城牆,並揮舞著大旗蝥弧,向鄭國的軍隊喊道,我們的君也已登上城了。這樣鄭國的軍隊全部上了城,進入了許城內。時間是魯隱公十一年七月三日,許庄公只好出逃,到衛國去避難了。 21、就此滅了許國 進入許都城內的齊僖公、魯隱公及鄭莊公開始討論怎樣處置許國。在達成了滅了許國的共識後,齊僖公首先提出將許送給魯國。但魯隱公卻表示不能接受。他的理由是,我們討伐許的理由是許不法,許不按規矩行事,我才隨著您來到了許國。現在許已伏罪了,雖然您有命令要我擁有許國,這命令真是我不敢聽到的。當然或許這真是魯隱公的想法,但從另外的角度看,魯隱公也未必願意要許。因為許離魯大約300公里,中間又隔著其它的諸侯國,這塊飛地對魯國而言,實在沒有實在的意義。而齊不提出對許的領土要求,可能也是這個原因,因為齊離許更遠,有近500公里的路程。否者魯、鄭應該首先會提出將許送給齊的,畢竟齊是大國。 齊讓許給魯,不過是一種表示友好的姿態而已,如果我們上面所推斷的魯不可能要許是成立的,那麼齊僖公在魯隱公面前做了回好人,然後在鄭莊公面前又做了回好人。因為在魯決意不要許後,齊僖公又提出將許送給鄭。而鄭是一定會接受的。這就是齊僖公的外交上的高明之處。如許的歸屬問題,次序很重要,你不能先提出給鄭,鄭如果不客氣地收下了,齊就不能討好魯,就不能如先給魯這樣可以取得鄭、魯兩國的歡心。當然,在這裡我們也看到了這個時代的戰勝者,在刮分戰利品時的君子風度,不論是表面的做作,還是真心的表露,都會激起我們的感慨。但那個時代的鄭莊公對能否長期擁有許的信心並不堅定! 鄭莊公是這樣安排已歸入鄭國版圖的許國事務的。請許大夫百里,奉許叔住在許的東部邊陲,主持管理許國的政務。許叔是許庄公的弟弟,也就是後來的許穆公新臣。又派鄭國大夫公孫獲住在許的西部邊陲,協助治理許國。也就是在許這個地方,有兩個政治中心。當然,鄭莊公的思路很明確,是以許叔為主要的權力中心。他這樣安排,其實是由於他對於許歸屬於鄭,成為鄭國的版圖的一部分,並沒有堅定的信心,我們從他對許國大夫百里和鄭國大夫公孫獲的交談中,可以感覺到這一點。 鄭莊公對百里說,我的子孫什麼時候滅亡,我都沒有時間去考慮,我怎麼敢佔有許呢?鄭莊公對公孫獲說,你不要將器用財貨放在許,我死後,就馬上離開許。而鄭莊公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他為什麼認為,只有他在世時,還可以佔有許,他不在了,許也就必須放棄了呢? 我們分析鄭莊公與百里和公孫獲的談話,明顯地感覺到他的對人世、對世界的變幻莫測的無奈,以及他對歷史進程無法把握的沮喪心境。 許的滅亡,鄭莊公並不認為是他本人的意志決定了他的行為。他說,這是天要加禍於許,是鬼神對許不滿,所以要滅了許,但天必須要找一個人來執行滅許,所以我鄭國不過是替天行道。我們可以想像,當鄭莊公攻下許時,當鄭莊公接受了齊僖公的禮物將許收下時,當鄭莊公知道許庄公避難到了衛國時,他當然會有成就感。但同時他也可能會想到,我真的有這麼強的力量嗎?就算加上齊、魯二國,真的就把許滅了嗎?鄭莊公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開始懷疑人的力量。 鄭莊公說,我有幾個叔伯和堂兄弟,與他們好像不能安然相處,因此我怎麼敢把許當做自己的功勞呢?如果我可以滅許,那麼為什麼我不能與叔伯和兄弟們好好相處呢?我有個親兄弟,也不能和協,他現在跑到國外去,每日只能用粥來填飢,我自己的弟弟都只能過這樣的生活,我怎麼敢長久地佔有許呢?如果我可以長久地佔有許,那麼為什麼我卻不能給親弟一碗比粥好些的飯吃呢?可見,不但是許的滅亡,使鄭莊公懷疑自己的力量和人的力量,就是兄弟之間的不和協,他都認為是天的意志的結果。 鄭莊公說,現在的周王室已不像以前那麼的高貴和有權威了,一步一步地在走向沒落;周家的子孫,也日漸失去所能依靠的祖先們的功業的優勢。既然天都厭棄了周德,那麼我們這個同樣是周的子孫的鄭,怎麼敢與許去競爭呢?因為許是四岳的後人,四岳也曾有德於天下人過的。在鄭莊公想來,姬周既然是已走向了黃昏的夕日,那麼會不會次日的朝日是姜姓的許呢?就是不是許,則周是一定不會再復興的了。鄭莊公覺得自己把握不了歷史的進程,他覺得是歷史在操縱著自己和其它的人。就如潁考叔的死一樣,也是他鄭莊公所不能把握的。 22、只是詛咒射殺者 在了結了許的各項事務後,鄭莊公想到潁考叔的死,死去的潁考叔一定是會使鄭莊公傷心的。所以他叫士卒們詛咒那個射殺潁考叔的人。也許我們很難確定鄭莊公究竟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潁考叔是被公孫閼射殺的。如果說鄭莊公不相信詛咒的效力,那麼他也就同樣不會相信祭祀的作用,但古人一定相信祭祀的,所以也一定相信詛咒。那麼也就是說,鄭莊公從內心上講,是希望為潁考叔報仇的,他也以為詛咒是能發揮作用的。所以我的推論是,鄭莊公當不知道潁考叔是由公孫閼射殺的。 那麼,為什麼公孫閼要射殺潁考叔呢?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的。在伐許前,魯隱公十一年五月二十四日,鄭照例要在鄭的祖廟舉行授發戰車武器的儀式。潁考叔與公孫閼同時爭搶同一輛戰車,潁考叔挾著車轅就跑,試圖擺脫公孫閼的爭搶。公孫閼看到潁考叔挾著戰車跑了,拿起長戟就去追趕,想奪回他也想要的那輛戰車。從祖廟一直追到大道上,公孫閼沒能追上。公孫閼非常地憤怒。所以,在攻許城時,當潁考叔先登上城牆時,公孫閼就從城下向揮舞著大旗的潁考叔射了一箭,潁考叔死了,公孫閼的憤怒也就平息了。 其實,鄭莊公知道,人之間的關係,要麼友好,要麼鬥爭,當然還有是不好也不用斗。而諸侯之間的關係,又何嘗不是如此?人之間,因為一句話,一個行為的友善或惡意而好得不行或恨得要死,諸侯國之間也是同樣。無非一個是人,一個是集團,但這個集團還不是由人說了算嗎? 23、度德量力的鄭莊公 在鄭的南面約240公里的地方,有個姬姓的小諸侯國息國,在今河南省息縣。就如同潁考叔與公孫閼不經意地有了不愉快一樣,鄭與息之間也因言語上的不厚道,而播下了仇恨的種子。鄭莊公或是由於國內及外交上的事務多得使他無暇顧及息國,所以鄭一直就沒有動手教訓息,因為以鄭莊公的稟性,早就想出兵伐息了。 對於這樣的僵持局面,息侯反倒已難以再忍受下去了,他需要解決這場糾紛,有個了斷,所以興兵伐鄭。鄭莊公很輕鬆地就打敗了息的進犯。那麼息侯的這樣一個行為,古人給了他一個定性的判語,叫不度德量力。因為息侯不及鄭莊公有德,息國又比鄭國小,那麼息怎麼能夠戰勝鄭呢?世間事,不是說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你得考慮各方面的情況。戰爭首先要比較的就是雙方的力量大小,這是最基本的常識,但這位息侯不想這些。 接著,又有德、又有力量的鄭莊公請虢公幫助出兵,再次伐宋,魯隱公十一年十月十五日大敗宋師。而正是由於,鄭莊公不斷地出兵與宋交戰,使宋的一位大夫,有了弒殺宋君宋殤公的口實,當然他弒君的起因,只是為了一個女人。 24、美艷的女人惹的禍 在魯桓公元年(前711年)的冬季的一個日子裡,在宋都城的街道上,華父督偶然地遇見了一個女子,也就是孔父嘉的妻子。就我們平常的想法,在路上遇見個人,沒有什麼;就算是遇見個女人,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就再算是遇見個卿大夫的妻子,又會有什麼大不了呢?然而,禍端就起於這樣一個在常人看來大不了的事情。大不了的事情,就真的大了。 當華父督看到孔父嘉的妻子時,華父督說出了他見到這個女人時的感覺,這就是美艷。 美艷的女人總有,但這個美艷的女人不是華父督的妻子。這在多數人見過也就過去了,但華父督卻放不下這個女人,他想得到這個女人。但人家孔父嘉也是宋氏的子孫,又是大司馬,他的妻子,華父督怎麼能得到呢? 這位孔父嘉就是宋穆公臨終前,將宋殤公囑託的那個人。孔父嘉的高祖弗父何是宋泯公的嫡子。當然我們不妨先知道,這位孔父嘉,就是孔子的六世祖。應該講孔子是殷的後人,是有著高貴血統的帝胄。 當然,這位華父督也是宋君的後人,他是宋戴公的孫子。 要搶奪人家的妻子,只能用暴力。華父督不可能去找孔父嘉商量,要人家把妻子讓給你。因為,君位和妻子,雖然不能相比,但真要你讓,可能還是君位容易讓出去,妻子更難些。當然,我們這樣講,是以正常人的思維,來做出推斷的。 所以要想得到孔父嘉的妻子,也只能用暴力了。但如果華父督對人講,我為了得到孔父嘉的妻子,我準備使用暴力。也可以講,但理由似乎不太說得過去。華父督是太宰,是管理國家事務的大臣,是宋殤公的股肱大臣,所以還是以維護國家利益的名義,來給孔父嘉定罪,消滅了孔父嘉,其妻子不就可以成為華父督的妻子了嗎?而且用國家的名義,說出去也是冠冕堂皇的。 找個什麼罪名送給孔父嘉呢?在宋殤公即位後的十年里,宋就參與了十一次的戰爭。戰爭不但要死人、傷人,還要消耗大量的戰爭物資和財富,如糧食、草料、戰車、武器,而這些物資和財富最終是由人民來承擔的。和平時期,這些物質和財富可以用於生活消費和再生產,可以改善和增進人們的生活福利。而戰時,這些物質和財富卻用於戰爭。而長久的戰爭,還會要削減人們的生活必須品,以用於戰爭。所以一定會造成人民的不堪忍受。 而孔父嘉是宋的大司馬,是最高軍事長官。宋參與了十一次的戰爭,孔父嘉有不可推卸的重要責任。所以,華父督向人民宣布,正是由於孔父嘉的主戰立場,使宋連年與他國交戰,造成你們的痛苦。所以要消滅孔父嘉,才能撫平你們心靈上的傷痛,才能解除你們的沉重負擔。因為孔父嘉是造成你們傷痛和負擔的根源。 在魯桓公二年正月初八,華父督用軍隊進攻孔父嘉的住宅。孔父嘉是一定要死的,他也確實死了。但他的妻子沒有死,活了下來,做了華父督的妻子。宋國人民心靈的傷痛未必能撫平,華父督的心愿倒是實現了。 25、宋公子馮即位 從一個念頭的起來,到實現了這個念頭,可以用一天、十天、百天,一年、十年、百年,但不管要多少時間,這個念頭的實現,是需要用行動來兌現的。而行動,又可以各種各樣的。娶一個女人,可以依照古人定的標準辦法,用六禮,就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而華父督的暴力手段,也是一種達到目的的辦法,無非這種辦法被認同是比較困難罷了。宋殤公就不認同,這位國君,當然感恩於孔父嘉輔佐自己,對其死於這樣的事件,當然悲傷,故此也就對華父督的殺其夫娶其妻的行為,產生了震怒。 宋殤公的震怒,使華父督感到不安。為了使自己能夠平安地生活下去,消除這使自己不安的因素,華父督決定宋殤公要先他離開人世。所以華父督在殺死孔父嘉的同一天,弒殺了宋殤公。要別人的命就這麼簡單,可以有理由,也可以沒有理由。宋殤公死了,宋國國君的位置,出現了空缺,由誰來填充這個空缺呢?當然只能是國君的兒子。這是這個時代的規矩。華父督,不會想到自己來即位。這不是說他謙遜,而是這個時代的人,真是還沒有這樣意識。 華父督派人到鄭國去,與公子馮商量,要他回國即位。這在公子馮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自然答應。當然,他華父督也當仁不讓地做了第一執政,掌管了宋的大權。而鄭莊公當然也滿意,畢竟早就有這樣的想法,而公子馮回宋即位,鄭宋兩國可以一改多年的對峙局面,兩國可以成為好朋友、好鄰居。這位新的宋國國君公子馮,就是宋庄公。 26、周天王討代鄭莊公 但華父督畢竟是弒君的賊臣,而宋庄公回到宋即位,與正常的先君去世即位又不同。那麼怎麼才能得到諸侯的承認呢?賄賂當是個好辦法。所以,華父督先後向鄭、魯、齊、陳等國送去寶物,以換得人家對宋庄公,及華父督他自己的地位的合法的默許或承認。應該講,效果還不錯。在他國而言,誰當宋國國君,與其並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如果可以得到好處,一句承認的表示,又有什麼困難呢?這樣的交換,應該是大大地賺了。但作為華父督,也未必吃虧,因為他們華氏,在之後的二百多年裡,就一直掌控著宋國的大權。 用宋國的寶物,來換得自己的利益,這是華父督高明的地方。而鄭莊公的高明,也正在於此,不過他是用他可以完全做主的承認,來換得宋國的寶物。而同樣的,周天王在魯桓公五年,也用他的承認,確定了完全剝奪鄭莊公在周朝廷的執政權。這真是個漸進的過程。從魯隱公三年,到魯桓公五年,用了13年的時間,周桓王總算是將祖父周平王的心愿給了了。 回敬剝奪自己權力的方式,就是從此不再朝覲周天王,這是鄭莊公的正當的作為。因為,這個時代,不是說,只有他鄭莊公不朝覲周王,其它諸侯也很少或不朝覲周王。但周王不這樣認為,他只知道,你鄭伯做我的卿士時,常在我的身邊,現在不要你執政了,你倒不來了?周王當然非常生氣!這其實是一種心態,平時,見著這人討厭,而這人真不在身邊了,還真惦記。可見,一個人被人討厭,總還顯示著你的存在的理由,比不被人記得,倒是還算幸福!而另一面,有個討厭的人在身邊,對討厭者來講,也還算是一種幸福,所以周桓王要挽回這個失去的幸福。他組織了衛、蔡、陳等三國軍隊,加上周王自己的軍隊,向鄭國進發,討伐這個讓他討厭的鄭莊公。 在鄭莊公,有沒有想到周王會討伐他呢?我們不去推測。但不管怎麼說,鄭莊公沒有因為周王剝奪他的執政權,而去用武力挑釁周王。雖然,在十三年前,周王只是有意向分他權時,他出兵去成周搶了些糧食。現在可能是年齡大了,脾氣好了,所以鄭莊公想想,大不了我不見你周王,總過得去了吧?但既然周王一定和他鄭莊公過不去來討伐自己,自己也就只能進行自衛,不論鄭莊公的脾氣多麼好了,自衛這點氣節當還有的。 當周桓王來到繻葛,也就是長葛,將戰陣排好後,鄭莊公的軍隊也到了。這個季節正是魯桓公五年的秋天,也正是草木凋零的時候,順應時節的變化,進行戰爭,去斬殺敵人,也恰是合適的時間。周桓王當然是中軍主帥,中軍有周王的軍隊組成;虢公林父為右軍主帥,右軍由蔡、衛兩國的軍隊組成;左軍主帥是周公黑肩,由陳國軍隊組成。 鄭莊公這邊,由祭仲做左軍主帥,曼伯為右軍主帥,鄭莊公為中軍。在布陣前,鄭國的子元提出用方陣來對抗周王的戰陣。這是一場真正的陣地戰,也就是交戰雙方,約定好交戰的地方,布好陣,然後開始戰鬥。在這樣的交戰中,在其它條件相同的情況下,應該說,力量強大的,獲勝的概率要大些。 27、最後的燦爛夕陽中的鄭莊公 而事實上,其它的某個因素,也有可能使戰爭朝著有利於某一交戰方發展。子元已然感覺到了跟隨周公黑肩的陳國軍隊,是周王陣營中較弱的一方。因為陳桓公就於這一年的春天因病重而去世。而陳國出現了內亂,陳桓公的弟弟公子佗殺太子免,自己做了陳國國君。公子佗或是為了得到周王對他國君地位的承認,答應派兵幫助周王伐鄭。反正一直一來,陳就與鄭不友好,那麼為了自己的地位,也就不難為再不友好這一次了。但參加作戰的陳國軍隊,由於搞不清國內的局勢到底有否穩定,所以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戰鬥。 所以子元提出先向周的左軍,也就是陳國的軍隊發動進攻,以期先打退陳國的軍隊。這個判斷是非常正確的,而且這個決策也是非常正確的。 鄭曼伯率領的左軍,很快就打敗了周公黑肩指揮的陳國軍隊。周桓王的中軍想照顧一下左軍的周公都沒有機會。而右軍的衛、蔡軍隊也抵抗不了祭仲的進攻。這樣,周王陣地的兩翼,被鄭斬去,周的中軍也就亂了陣腳,鄭莊公便將三軍合起來,開始向周王的中軍進攻。 春秋時代的作戰,主要用車戰。因此,周王和鄭伯的軍陣,實際上是用戰車布置的。一般戰車是用四匹馬來拉,戰車上有三名甲士,左邊的是車首,或叫車左,一般手執弓箭;駕車的御手在車中;車右手執長兵器,如戈、矛、戟、殳與敵交戰。而主帥的戰車,位置有變化,御手到左邊,主帥在車中。 在指揮上,我們看,在鄭莊公這邊,中軍處有一面很大的旗,叫旝,是用絲帛製作的,染成深紅色,用以指揮軍隊。而在三軍主帥的戰車上,就應該有鼓和鐸,擂鼓就是進攻,搖動鐸鈴,就是撤退。當鄭國的左右兩軍的主帥,看到中軍的大旗命令進攻時,戰鼓擂動起來時,戰車上的御手便駕馭著戰車向敵陣進攻,而車首和車右,就用弓箭和長兵器射殺、剌殺敵人。那時的戰鬥大概是這樣進行的吧? 而這場正在進行的繻葛之戰,以周王的失敗而結束。在戰鬥中,非常不幸的是,周桓王的肩被射中了一箭,但是,這位天王照樣像一開始那樣充滿信心、鎮定自若地指揮著已在潰敗的軍隊作戰。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王家氣度,那不是學了就會有了的。失敗真是沒有什麼,因為決定戰爭勝負的變數太多,戰爭中的過程才是最重要的。一個失敗者的安寧的表情,與一個勝利者不能自己的喜悅神態相比,並不遜色。當你只是看到這兩張面孔,而不知道發生過一場戰鬥時,也不知道誰是勝者,誰是敗者時,你可能還會更加願意接受那個有著安寧的表情的人。不過,這場戰鬥的勝利者鄭莊公,也並不是一個忘乎所以的人,畢竟他也是周王的後裔,同樣有著典雅的君子風範。 當祝聃提出追擊已戰敗的周王時,鄭莊公否決了他的提議。鄭莊公以為,一個有修養的人,是不會想著去凌駕他人之上的,謙恭是人的最好的美德。而對於已戰敗的周王,我們怎麼能再去陵壓他呢?他是王,我是伯,他來打我是合理的,我如果反過來去主動打他,那我就是欺上,那就是我的不對。現在,我們是自衛,已保全了社稷無損,這樣的結局已很好了,何必再去為難周王呢? 祝聃是位射手,他在與周軍作戰時,看到了周天王的戰車,他描著周王,就張弓放箭,一箭射中了周王。看到周王受傷,他想著是否繼續追擊,把周王拿獲或殺死?這是一個可怕的先例,一個臣民可以射殺天王。如果,鄭莊公允許祝聃繼續追殺周王,就是準備著有一天,他自己或許也會死在那個臣民的利刃下。這也是他的潛意識不能答應祝聃的追擊周王提議的原因吧。不但如此,鄭莊公還連夜派祭仲,到周王的宿營地慰問周王。這是鄭莊公的一種表示,一則表明他不敢與周王對抗到底,二則告訴他的臣民,我是這樣對待周天王的,你們該怎樣對待我呢?如果出現了類似的情況? 打敗了周王的鄭莊公是如此地風光,但不斷強大了的楚國、晉國以及齊國的國君們,已然開始走上這輝煌的歷史舞台,更加多姿多彩歷史畫卷將會展現在我們的面前。而在春秋早期,這個偉人卻要走下舞台了,他在位四十三年,他是在魯桓公十一年(前701年)五月七日去世的。 28、楚人也敢稱王 在魯桓公二年時,鄭莊公和蔡桓侯在蔡進了會面。兩國國君這次會面主要的議題是關於楚國可能產生的威脅問題。鄭莊公已有了畏懼楚的心理。這是一個政治家的不經意的感覺呢?還是一個政治家的經歷,使他推斷出來後,而產生的感覺呢?不論鄭莊公是怎樣產生這種畏懼的心理,實事上,一個強大的楚國,確實在不知不覺中成長起來,這是不以鄭莊公的意志為轉移的必然的結果,從我們後人來看,是這樣的。而這之後,楚國就與鄭國始終保持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時好時壞的關係。而鄭國卻總是被楚欺壓是一定的。此時楚國在位的國君,是楚武王。 楚武王名熊通,羋姓。在鄭莊公與蔡桓公會見的這一年,他在位已三十一年了。他的這個王,是自封的,楚本是子爵。在春秋時,有五等爵,由高而低依次為公侯伯子男。公爵的諸侯,有我們知道的宋國,宋是先王的後人。侯爵的有魯國、齊國。而公和侯是一個層次的。伯爵的有鄭國,子爵就是楚國,男爵的有許國。爵位的高低,在外交事務中是要講究的,但不論是那檔爵,在封地內就是主君。楚人自稱王,是以蠻夷自居,不受周王體制約束的結果。有時人因自己的處境的不堪而自卑,而採取的行動,看上去卻好像是有副高昂的氣勢,但終究掩飾不了那脆弱的心弦的痕迹。楚人大概就有這樣的心理吧? 楚武王的祖先,是在周成王時被封為楚君的,第一任楚君叫熊繹。封於楚地,都丹陽(湖北枝江)。從地形上看,楚國的西面是鄂西山區,南面是長江,江南是蠻濮之地。而北面和東面是江漢平原,再向北是中原,那是當時最發達地區之一。所以不論是友好交流,還是武力征服,向北挺進當然是最佳的途徑,也是唯一的途徑。 開拓疆域的事業,不是所有的國君都想做或能做得了的。首先,你得有這個念頭,其次你得去做,再其次是要做得好。而是否有開拓疆域的念頭,是決定於人的性情的。楚武王,就具備這樣的性格。我們怎麼能知道這點呢?因為他的君位是奪來的,也可以說是政變取得的。楚武王的父王是霄敖,霄敖傳位給兒子蚡冒,蚡冒去世時傳位給自己的兒子,但蚡冒的弟弟熊通弒其子,自己做了楚君,這就是楚武王。一個敢於爭奪君位的人,必有一種不斷想獲得一切他認為有必要得到的東西。在封地內,他可以殺死親人,奪取君位,以滿足他的慾望。那麼對外的擴張,無非是與他人為敵,應該更容易下決心去做。所以楚武王一定會向北發展。 29、斗伯比的策略 在楚的北面偏東200公里的地方,有個諸侯國隨國(湖北隨州)。隨是一個姬姓的諸侯國,在江漢之間的地域內,算是一個比較大的諸侯。楚武王如果想北進,就必須征服隨。 魯桓公六年(前706年)春天,楚武王帥大軍渡過漢水,向隨進發,來到隨國的瑕這個地方後,楚武王將軍隊布置好,派薳章前去隨都,向隨侯提出和談建議。帶著軍隊去和談,是否能表達楚武王的和談誠意呢?一走上歷史舞台的楚武王,與他人的行事規則就不同。和談是友好的希望,軍隊是侵伐的工具,但楚武王卻將這兩者統一到了一個事情上了。面對這樣一個對手,隨侯只好答應和談,並派少師代表自己,前去楚軍與楚王和談。看來楚武王的思路是正確的,因為這就達到了他的目的。 但很奇怪的是,楚人的思路都是非常規的。斗伯比又提出了他的見解。他認為,楚如果只是與隨和談,並沒有什麼實在的意義,如果隨與漢東諸侯精誠合作,楚在漢東還是難有作為的,怎麼辦呢?漢東地區,隨是大的諸侯國,其它的諸侯國較弱。所以,如果隨國能夠明白這點,並使隨因此而產生自傲的情緒,那麼隨大概就不大會看得起周圍的小諸侯國了。隨小看了周圍的諸侯國,小諸侯國們就會離開隨國,那麼漢東地區就不是一塊完整的力量,楚就可以一個一個地對付他們,這對楚是有利的。實際上,斗伯比的思路,就是依楚國現在的實力,只能各個擊破漢東地區的諸侯國,而首要的問題,就是使隨與其它漢東諸侯國產生矛盾。 那麼怎麼才能達到斗伯比所設想的使漢東諸侯與隨產生矛盾的目的呢?斗伯比提出,在隨少師來到楚軍時,不是在他面前炫耀楚軍的威猛,而是要給他一個楚軍並不強悍,其力量可能不如隨的軍隊的印象。也就是示弱於少師。 30、季梁的思想 那麼依照斗伯比的思路,當隨少師見到如此不堪一擊的楚軍時,一股傲慢的情緒,會很自然地從隨少師的心中生起。當朋友們之間,看到弱者時,生起於心中的是憐憫;而當敵人之間,看到弱者時,當然生起於心中的是鄙視;當然,我們不能排除,那些有高尚道德的人,會對弱小的敵人,也產生憐憫。當然,在這裡,隨少師是絕不可能有高尚道德的,因為他不但鄙視楚軍,小看楚王,而且,回到隨後,馬上建議隨侯發兵攻擊楚軍。 隨侯想想也好,原來你楚王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看來並不如人所想像的那麼強大,所以答應出兵。而此時,季梁出面阻止隨侯,他認為,楚的羸弱是故意表示給我們看的,實際情況並不如此。那麼實際情況是什麼呢?就是楚強隨弱,楚大隨小。 季梁認為,一個弱小的諸侯要想與強大的諸侯為敵,要有兩個必要條件,一個是弱國有道,一個是強國淫辟。這兩個條件缺一不可。什麼為有道呢?就是你做國君的,對人民要忠,對神要信。對人民的忠表現在時時事事為人民謀福利;對神信,就是在祭祀時,要對神講實話。在人民與神的關係上,季梁提出了人民先於神,人民是第一位,神是第二位。神是依照人民的意願來行事的。我們必須明白,古人是相信神能左右人間事物的,所以古人是真誠地相信,祭祀先祖及天、地、山、川,以至門、戶、灶神,就會得到神的佑助。這也正是那個時代,人們有著這樣的堅定的信仰,社會才可以因此而相對穩定的重要原因。而季梁提出的神是依照人民的意願行事,更是大大地豐富了當時人們原有的思想,這個思想的提出對社會的穩定有著更加積極的意義。 那麼強國的淫辟是指什麼呢?季梁沒有說明這點。季梁的原話是「臣聞小之能敵大,小道大淫。」唐人孔穎達的正義為「小國得道,大國淫辟」。可以推斷,季梁所指的淫,是指邪僻的、放縱的行為。也就是說,大國在國內實行了使整個國家走上邪僻的放縱的道路上的政策時,有道的小國才能與之相敵。 而此時的隨國是怎樣的狀況呢?季梁認為是,人民飢餒,而你隨侯卻在想方設法地要實現自己的無窮慾望。人民飢餒,就是你隨侯沒有為人民謀福利的結果;而在祭祀神時,你隨侯的祝史卻對神撒謊,不講這些實情,這說明你隨侯不道;你隨侯只想著自己的無窮慾望的實現,這說明你隨侯淫辟。你隨侯只有淫,而無道,你怎麼能與楚為敵呢?楚國現在可正是天神襄助他的時候啊!季梁提出的的兩個必要條件,隨國的現狀是一個都沒有成立。 那麼我們隨國該怎麼辦呢?季梁提出了兩條方案,在國內修政,在國外與姬姓的兄弟諸侯國建立友好關係。只有這樣,我們隨國才有可能免除災難。在季梁看來,隨國的當務之急,不是與楚爭雄,而是先要能安全地生存下去。 隨侯聽了這一番話,當然感到恐懼,原來自己面臨著這樣可怕的處境,所以聽從了季梁的建議,在國內實行政治改良。可以講效果非常好,能證明的就是楚國暫時不敢有侵伐隨的打算了。那麼,隨的政治改良是什麼呢?從上面季梁的話語中,可以推斷出,就是隨國的一切政治綱領的建立,政治措施的實行,都是圍繞著,謀求隨國大多數人民的最大利益的這個中心環節的。 31、楚武王伐隨 而眾多政治家的決策的形成,絕不都是我們所想像的那麼嚴肅認真。有時真是憑著喜好或厭惡的情緒來左右其政治行為的。這位隨侯當是這樣的一位君主。隨侯不知怎麼的,就特別地喜歡那位少師,以至於到了寵愛的地步。在一個人能對另一個人這樣地寵愛時,在涉及到這個被寵愛的人的事情時,這個愛著的人的理性就會從他的頭腦中消失,他不用理性,而是用情感來支配他的決策或行為。因為喜歡或者愛一個人,就會想辦法去取媚那個他喜歡或愛的人,這是一定的。隨侯也不會例外的。 正因為如此,所以,當楚國的斗伯比知道隨侯寵愛少師後,馬上建議楚王出兵伐隨。那麼為什麼,隨侯寵愛少師,就可以伐隨呢?斗伯比當然有他的理由。斗伯比見過少師,他看出了少師那種天生就有的傲慢性格;斗伯比也知道,少師領教過楚軍的陣勢,那是斗伯比安排的示弱的表演,但卻給這位少師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一個傲慢的人,對於一個他認為完全可以輕視的對象,當然是不會放在眼裡的。這就是輕敵,輕敵就意味著輕敵者失敗的概率的增大。如果隨侯用了少師,隨不就是朝著失敗的深淵走近了一步嗎?而隨的失敗概率的增大,不就是意味著楚勝利的概率的增大嗎?所以斗伯比認為可以出兵伐隨了。 楚武王採納了斗伯比的建議。但得找個理由吧?所以,楚派出多路使者到江淮之間的諸侯國,邀請他們的國君到楚國的沈鹿來會見。果然,隨國就不來,還有一個黃國也不來。一是路遠了些,二是楚此時還不打算對黃國怎麼樣,所以只是派薳章到黃國,向黃國國君提出抗議或者是譴責而已。 楚要對付的是隨國,在有了討伐隨國的充分的理由後,魯桓公八年(前704年)春天,楚軍再次渡過漢水,來到隨國的南面的速杞這個地方,擺開戰陣,準備與隨交戰。 隨國的君臣們當然要商議怎樣與楚軍作戰。季梁還是堅持他一直以來的想法,就是隨國首先應確保能安全地生存下去,而不是與楚為敵。所以他提出了兩步走的策略,先向楚表示順服,如果楚能答應,則是最好的結局;如果不答應,那麼也只有開戰。 季梁的想法是,我們先有禮於楚了,如果楚無禮於我們,就會激起我們的士兵的憤慨,這樣的憤慨可以提升士氣,對作戰是有利的。但少師的思路與季梁完全相反。他向隨侯提出,應該立即發動進攻,否者,楚軍就逃走了,我們就失去了絕好的一次教訓楚軍的機會。 隨侯寵愛少師,當然不想得罪他,而且總以為少師講得應該不會錯,所以隨侯決定與楚為敵。季梁提出的政治改良所取得的成果,就被少師的這一句話斷送給了楚王。隨侯馬上發兵,來到速杞,準備與楚決戰。 在季梁來講,既然與楚交戰了,總是希望能打敗楚軍,雖然這樣的結局是如此地渺茫。他對隨侯說,楚人上左,所以楚王當在楚軍的左軍,楚軍的優勢也當在楚軍的左軍。那麼我們不要與楚軍的左軍交鋒,避開楚王,而是進攻較薄弱的楚右軍,打敗了其右軍,整個楚軍也就崩潰了。這個作戰思路不用去論證,就知道是正確的。 但隨侯不聽季梁的,他要聽少師的主張。少師說什麼呢?他說,你隨侯不親與楚王交戰,你就不是楚王的對手!這明顯地是一句刺傷隨侯自尊心的帶有挑釁性的話。隨侯不可能不要面子,再加上這話,是他自己寵愛的少師說出來的。我們看到了,這裡隨侯那裡還有什麼理性?情感完全支配了他的一切。不論是虛榮心還是愛心的情感,都比理性的光輝更加燦爛,因此而迷住了隨侯的雙眼以及心靈。 當一個人看不清、辨不明事物時,這個人遭遇更多的當是挫折。隨侯也一樣,他與楚軍的作戰,以隨軍的戰敗,以少師的戰死,以他自己的逃跑而結束。留在他心中的是更加沒有面子的恥辱的回憶! 而楚武王也得勢不饒人,想著索性我滅了你隨國吧。還是斗伯比勸楚王說,少師已死了,這是老天幫著隨侯去掉了他身上的一塊病灶,他的身體好起來了。隨還不能滅。到了這年的秋天,楚隨兩國訂立了和平盟約。楚與隨訂立的盟約,不過是表明,楚暫時不考慮滅隨,但楚武王,卻始終在尋找機會,向北方進發,他總想著,有一天能飲馬河水。但必須一步一步走。 32、楚武王伐鄧 在楚國的北面約190公里的地方,有個不大的諸侯國,鄧國,曼姓國。在今天河南省鄧州市。是楚武王夫人鄧曼的娘家。在鄧國的南面不遠處有個諸侯國巴國,在今天湖北襄樊市。巴國是個子爵的姬姓諸侯國。這一年的春季,也就是魯桓公九年(前703年),巴子派出他的使者韓服來到楚國,晉見楚王,什麼事呢?請求楚王作中間人,巴想與鄧建立睦鄰友好關係。 楚王當然高興。被人看得起是一種自我陶醉的幸福,被人看得很有能力也是一種自我陶醉的幸福,楚武王也一樣的有這樣的心理,因為,人家巴人,認為楚王有能力辦好這件事。楚王命道朔為使者,陪同韓服前往鄧國。在楚武王想來,這樣一件好事,應該很容易地就可以辦好的。但有些事情往往就在你不經意的時候或地點發生,而這個事情又是非常理可以預料到的。 鄧國的南面有座城邑叫鄾,鄾人在巴、楚使者路過時,將使者所帶的聘禮給搶了,韓服與道朔被殺。楚王得知後,馬上派薳章前往鄧國,向鄧君提出抗議和譴責。但傲慢的鄧君,卻不接受楚的抗議和譴責。這在楚王是一個嚴重的心理打擊。本來是做一件好事,沒做成,已經感到懊惱了。現在你鄧君,還不承認自己的過錯,楚王感到的是憤怒。楚王怎麼能就此罷手呢?從一種非常愉快的心境,轉到了極度憤怒的狀態,這種心情上的落差,必須要給予削平。在楚武王,所用的方式,就是戰爭。 夏季來臨時,楚王命斗廉帥師會同巴師,將鄾城圍了起來。鄧君派出養甥、聃甥前去救援鄾。二甥也算是有頭腦的人,他們將軍隊組織起來,進攻相對弱小的巴軍。但沒想到,發動了三次進攻都沒有將巴軍打敗。斗廉便想出一計,將楚軍布置在巴軍的中間,列為橫陣,與鄧軍作戰,然後詳敗。見到敗退的楚軍,鄧軍當然乘機追擊,巴軍截斷鄧軍後路,楚軍再回頭夾攻鄧軍,鄧軍大敗。鄾城內的軍民,只好在夜裡出逃。二甥也逃回鄧去了。 鄧國在處理與楚的關係上,確實是存在著嚴重的問題。本來鄧曼是楚武王的夫人,鄧、楚的關係可以融洽友好。但鄧君,並不把楚王放在眼裡。這點可見其政治洞察力,是絕不如鄭莊公的,我們說過鄭莊公早已感覺到了楚人的潛在威脅。在觀察國際事務時,有了錯誤的判斷,那麼在錯誤的方針的指導下的錯誤行為,必然導致失敗。這也就是鄧在不久以後就滅於楚的原因所在。因為楚必須要北進,在此前題下,不會考慮其它的因素。而你鄧偏偏給了楚行動的把柄。當然,如果鄧能夠表示順服楚國,楚倒有可能緩上幾年滅鄧,也說不定。這是後話。因為,此時楚武王並沒有打算滅鄧,他此時想著的,是否先將近處的小諸侯國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 33、斗廉的軍事才能 兩年後,魯桓公十一年(前701年)春,楚與貳、軫二國,談好準備訂立和平盟約。但另一個諸侯國鄖國,卻要反對楚國。鄖國在其南部邊境城邑蒲騷布置了軍隊,準備討伐來此與貳、軫締結盟約的楚人。鄖還聯合了隨、絞、州、蓼四國的軍隊,要他們一同參與伐楚。很明顯,反對楚國的勢力還是不小的。 而此時,前往簽約的楚國莫敖屈瑕已在路上了,雖然他帶有部分軍隊,但還是感到問題棘手,不知該是進還是退。陪同前去簽約的斗廉認為可以這樣布置作戰方案,請屈瑕帶領部分軍隊住紮在郊郢一線,以準備抵禦前來進攻的四國軍隊,斗廉自己帶上精銳的部隊,在夜裡向蒲騷發動襲擊。作出這樣的布置,斗廉是源於如下的考慮,鄖人將軍隊布置在蒲騷後,就等待著四國的援軍到來,然後一同攻擊楚人。所以,由於蒲騷城還算堅固,在蒲騷的鄖軍不會特別地警惕。這正是楚可以利用的一個好機會。 但屈瑕認為兵力不夠,想請楚王派出增援的軍隊。對此,斗廉講出了一句很有質地的話來,師克在和不在眾。而且他還舉了一個例證,就是周武王伐商紂王時的力量對比,周武王的兵力比商紂王要少得多,但卻打敗了商紂王。這裡的「和」是個可以好好琢磨的字,是和順、是和協、是和同、是和調,我們完全可以這樣地想下去。當一個集體是這樣的一種和的狀態時,其產生的力量,不是簡單的加法,而是乘法的結果。和當然不是同,和是指,在這個集體中的每一分子之間的關係是相互依存、相互補充。和是一種最佳的結構形式與其內容的最完美的結合。斗廉以為,楚軍現在就達到了這樣的和的狀況,所以不用再請援兵。 屈瑕又要卜佔一卦,還是斗廉說,我們都有信心地毫不懷疑地認為我們楚軍必勝,為什麼還要卜卦呢?只有我們把握不了局勢時,懷疑自己的能力時,才去卜卦呀。莫敖屈瑕聽從了斗廉的意見。還好,斗廉打敗了蒲騷的鄖軍,隨等四國見狀只好罷手回國。屈瑕也與貳、軫二國訂立了盟約。結果是如此地簡單,但過程卻是如此地曲折。而曲折的過程,主要是在決策者的判斷與決斷上。這種判斷和決策就是人的意志。而人的意志,決定著一切,這就是廟算。 通過兩次的作戰,也就是鄾城之戰和蒲騷之戰,我們看到了斗廉是一位優秀的軍事家,這就是楚材。不過此時的楚材,還在為楚王效力,可見,此時的楚國當是一個人盡其材的國度。因為,此時楚國確實在走向富強,楚王需要人才!當然,我們不是說莫敖屈瑕就不是人才,他也是人才,否者,楚王也不會用他為最高軍事長官了。而且他的實戰也是成功的。但他真是傷在他自以為是人才的感覺上的。 34、楚武王伐絞 魯桓公十二年(前700年),莫敖屈瑕再次領兵出戰,這次要去征討的是絞國,就是去年幫助鄖國準備攻打楚國的那個絞國。絞在楚國北面約320公里處。關於行軍路線,我猜想有兩種可能的走法,一是先沿漢水的西岸,向北走,到了絞國的對岸時,再渡過漢水,到達絞國城門前。一是先渡過漢水,沿著漢水的東岸北進,直接到達絞國的城門下。但不論屈瑕走那條線路,現在,總算來到了絞國的城下,屈瑕將軍隊紮營在絞國的南城門一帶。 然後,我們看到屈瑕也開始進行判斷推理。他認為,絞是個小國,絞人的稟性是輕佻、輕率,所以不會去仔細思考問題。絞國的南面是漢水,北面是山,而楚軍現在均布置其城南。因此,他設計了比較周密的作戰方案,這個方案的要點,就是要將絞人的軍隊,引出城。屈瑕認為,在絞這裡作戰,地點離楚太遠,所以應盡量用最小的損失,取得最大的戰果,所以必須避免攻城。如果不攻城,就只有想辦法,將絞國的軍隊引出城來。 屈瑕先命那些專為軍隊采樵的民夫,在沒有軍隊保護的情況下,到絞城北面的山中去砍柴。絞國的士卒看到這些民夫,沒有軍隊保護,就出城抓捕了三十個民夫。楚軍每天都要用柴草來燒飯,所以第二天,民夫照樣地去砍柴,屈瑕照樣地還是沒有派軍隊保護。但屈瑕卻在山中先埋伏下了部隊。絞國的士卒看到,昨日那麼容易地就抓到了三十個民夫,所以更多的士卒或者說絞國的大多數士卒出了城,去山中追捕那些在山中砍柴的民夫。 而屈瑕知道絞軍出城後,迅速地將剩下的楚軍轉移到城北。當絞軍在山中遇到埋伏的楚軍,想退回到城內時,見到的卻是布置在城北門的楚軍。絞軍大敗是必然的結果。但另一個結果,可能是當初絞人想不到的,就是楚與絞在絞國的城下訂立了盟約,這在當時,對諸侯來講是最大的恥辱! 這一仗在屈瑕來講,是相當完美的傑作。判斷正確、布署周密、指揮得當。他判斷了絞人的輕佻、輕率,他給了絞人一個無比的恥辱。但讓人想不到的,莫敖屈瑕,在不久以後,也同樣給了他自己一個無比的恥辱,原因同樣就是那個輕佻、輕率。 35、莫敖屈瑕上吊而死 楚軍在攻打絞國時,路過羅國。羅想趁機伐楚,但只有想法,還沒行動。楚軍當然可以得到羅欲伐楚的情報的。在楚又是找到了討伐人家的借口,楚是不但有想法,還有行動。 第二年的春天,魯桓公十三年(前699年),莫敖屈瑕再次出兵,向羅進軍。在出發前,屈瑕向全軍發布了一條紀律,就是任何人不得就此次軍事行動,向他提出諫言,否者,用軍法處罰。此時屈瑕的自我感覺當然很好,多年的出征,並且取得的勝利,使他已不用思考,就覺得自己真是個人才。在他以為,人才做出的事是不會錯的,我是人才,那麼我做的事,就不會錯。雖然,我們知道,他的這個推理的大前題,就是假的。但他不覺得,否者他不會發布那樣一條紀律的。 楚軍伐羅,必須渡過鄢水,在渡水時,楚軍已亂了陣形,上了岸就再也沒有整頓好隊伍。一方面是軍隊主帥的自以為是,另一方面是整個部隊的鬆散無備,這樣的軍隊得到的只能是失敗。羅國聯合盧戎打敗了楚軍,取得了絕對的勝利。 這樣的結局,實出於屈瑕意料之外的。但看來在人世上,高明的人確實總有的,斗伯比就知道,此次屈瑕是一定要打敗仗的。在屈瑕出征前,斗伯比去送行,見到的莫敖屈瑕,在走路時,腳抬得很高很高。他分析認為,腳抬得高了,就會使屈瑕的心思不牢固紮實,出現浮,出現漂這樣的心境。而不實的、浮的、漂的心境,一定會影響判斷事物的正確性。應該說斗伯比的分析是對的,但在因和果的關係上,或許他搞反了。在屈瑕的腳抬得很高,當是由於他心境的浮漂不實的結果,而不是原因。但不管怎麼說,屈瑕的這一趾高,斷送了他的一切,他的政治前途、他的無尚榮耀,還有他的生命。 在屈瑕而言,是不能再回國見楚王了。他羞愧、他感到恥辱,他不能這樣地帶著羞愧的情感,帶著恥辱的光環,活在世上。他選擇了自殺,用的是一條絲帶。他選擇死的那個地方的名字,也讓人感到了他的不用再用語言表達的心情,這地方叫荒谷。 這就是春秋時代的,那些貴族的風範,死在他們而言又算什麼呢? 36、楚武王死在征途中 以後的九年這裡,楚國就沒有再出兵諸侯了。到了魯庄公四年(前690年)春,已是年邁的楚武王,準備在太廟,舉行一個儀式,就是排列楚人自己設計的兵陣,並向士卒發放戟,準備伐隨。因為在此之前,楚人並沒有戟這樣的兵器。看來,自楚被小小的羅國打敗後,楚人是在閉門思過,是在修身養性,是在積極備戰。要楚人,只是受到了挫折後,而就此罷手,未免太天真了。然而,這也許,是那個時代,希望能融入華夏大家庭的楚人的一種不自覺的精神,就是只能北進,不能退。 舉行儀式前,楚王齋戒時,感到身體不對。齋戒完後,對夫人鄧曼說,我在齋戒時,覺得心靜不下來,心跳得很快,就像是在搖蕩。鄧曼感傷地說,王啊,您的福份怕是要用盡了。就如盛水的器皿,水滿了才會溢出來。這恐怕是先王們已知道了您的福盡了,所以在您準備出征齋戒時,讓您的心搖蕩。多麼可愛的夫人,不說楚王將不久於人世這樣讓人多少心寒的話,而是說,您的福已用盡了,一生都是福,不是件快樂的事嗎?帶著快樂的心情準備離開這個世界,又有什麼可感傷的呢?當然感傷,畢竟是兩個世界兩重天,鄧曼當然感傷。 但現在,楚武王只能出征,他可能想像著,這次,一定要拿下隨國來,我這樣的年紀了,機會實在不多了。但楚武王真的年紀大了,他死在了行軍途中。我們知道,一個國君,能死在宮內的路寢中,是最合宜的,這叫壽終正寢。但處於創業時期的楚武王,他死在了戰爭的征途中,這在他也當是合宜的。 跟隨楚王出征的令尹斗祁和莫敖屈重,在楚王去世後,不能就此退軍,還是要繼續前進。楚軍渡過溠水,一直挺進到隨國的邊境,把大營紮下。隨見到楚軍如此的勢頭,只好派人向楚求和。楚、隨立了盟約後,楚軍還楚,渡過漢水,才宣布楚王去世。這樣第二年,楚武王的太子熊貲即位,這就是楚文王。 37、楚武王的夫人鄧曼 楚文王是鄧曼的兒子,鄧曼是一位有著豐富政治經驗和卓越政治智慧的女子。我們看到的兩件事情,可以證明這個論斷。 一個是屈瑕伐羅前,斗伯比感覺到屈瑕必敗後,回來見楚王時,不好明白地講,屈瑕因為自傲輕浮不實,有可能要打敗仗,而是委婉地向楚王提出,應給屈瑕增兵。楚王回到內宮,就對鄧曼談了此事。鄧曼對楚王說,斗伯比的意思,不是說要增兵,而是,屈瑕因為蒲騷一戰的勝利,必小看羅國,他將自以為是地不聽他人意見地指揮作戰,其結果會是失敗。這裡,可看出幾點,一是鄧曼非常熟悉朝廷內的大夫情況,他了解莫敖屈瑕,也了解斗伯比;二是他知曉楚國的政治事務,譬如她知道蒲騷之戰的情況;三是楚武王有重大的政治事務,均會與鄧曼商量。 鄧曼不但有處理政治事務的能力,還有她自己的政治見解。她向楚王提出了楚王對臣民的三原則,一是用真誠來安撫普通的人民;二是教育那些士、大夫,要他們培養自己的高尚的德性;三是對待像屈瑕這樣自以為是的大夫,要用刑來威懾。 還有一件事,就是楚武王去世時,鄧曼對戰局的判斷,她認為,楚王此次出征,最好的結局就是楚王能不死於交戰時,楚軍又沒有大的損失。應該可以推想的,楚王在聽了鄧曼的話後,就與令尹斗祁和莫敖屈重,布置了萬一他楚王病重以至病死於作戰時的各種後續作戰安排。這才是楚軍能順利回楚的重要原因。因為,先就謀劃好了。 由此,我們就證實了前面提出的那個論點,鄧曼是位卓越的女子!當然,她的兒子楚文王也同樣是位優秀的政治領袖。 38、是楚文王滅了鄧國 楚文王即位後,稟承其父王的遺願,繼續北進。他走的步子更大。魯庄公六年(前688年),楚文王親帥大軍伐申(河南南陽)。在路過鄧國時,鄧祁侯邀請楚王進城,並盛情款待楚王,因為楚王是他的外甥。 這時,鄧侯的另外三個外甥,在鄧國做大夫的騅甥、聃甥、養甥,向鄧侯提出殺死楚王的建議。聃甥、養甥就是曾與斗廉在鄾城交戰過的,並被打敗的那二甥。但鄧侯並不接受他三人的建議,鄧侯以為,如果我在招待外甥時,殺死了外甥,他人就會鄙視我,唾棄我,這在我來講,是不能忍受的。三甥說道,如果您不殺死楚王,將來滅鄧國的人,一定是這個楚王。您不早動手,將來怕是噬臍不及呀!再說,如果楚王滅了您的鄧國,您還有什麼面子不面子了?您的生存都成問題了,還在乎其它什麼呢?但鄧祁侯不聽。看來,鄧祁侯將他自己名譽的好壞看得比他的祖國的存亡還要重。 三甥的推斷是正確的。楚文王伐申回國時,順路就伐鄧。再過了十年,楚文王竟把鄧國給滅了。不論怎麼說,鄧國是他楚文王的外婆家,鄧祁侯是他的舅舅。但他不管這些。那麼,真的就如三甥所言,殺死了楚文王,楚就不會滅鄧國了嗎?當然未必如此。但楚文王拿下鄧國後,這對他進入中原地區,是一個很好的開端。我們看到,楚得到鄧國後,他就到達了南陽盆地,就可以從方城進入豫東平原,然後一直北上,就可以到達黃河。飲馬河水,問鼎中原,這樣的事兒,已沒有什麼懸念,剩下的不過是時間的流失而已。但楚文王是不願意讓時間白白地流淌走的,他要緊握時間的這輛戰車的韁繩,去追逐他自己和他父王的那個美好的理想。 39、俘獲蔡哀侯 在魯桓公二年時,鄭莊公和蔡桓侯曾會面,討論的問題就是楚國的潛在威脅問題。但到了魯庄公十年(前684年)時,這個威脅真的來了。 蔡國在今河南省上蔡縣,此時的國君是蔡哀侯,也就是蔡桓侯的弟弟。蔡哀侯的祖先,就是在周成王時,反對周公旦的那個蔡叔度。周公平息了武庚、管、蔡之亂後,將蔡叔度流放。蔡叔度死後,周公知道了蔡叔度的兒子胡,是個有德行的人,就命他為自己封地魯國的卿士。在胡的治理下,魯國大治。因此,周公向周成王提出,封胡於蔡地,這就是蔡仲。從蔡仲到蔡哀侯已是十二世了。 這一年,魯庄公十年,息侯娶了陳國的公女,也就是息媯。從陳國到息國,要路過蔡國。而蔡哀侯的夫人也是陳國公女。蔡哀侯以為息媯是自己的姨,就邀請息媯進城。但在見到息媯時,行為不禮。也許蔡哀侯搞錯了,他將人家息侯的夫人,當成了他自己的夫人的娣侄了。在那時,一個國君可以同娶姊妹,或是姑侄。當然,這回,息媯這位陳國的女公子,並沒有隨她姐姐嫁給他蔡侯,而是嫁給息侯。 蔡侯對息媯不禮的事兒,就算息媯不說,別人也會對息侯講的。從息媯以後的言行看,我以為她是不會講的。息侯知道後,非常地氣憤。我們現在不知道,蔡侯究竟對息媯如何無禮,但息侯竟然想到了,用戰爭手段來解決,來報復。可見,息侯是忍無可忍了。 而息侯想出的辦法又很奇特,他不是直接與蔡國交鋒,而是請求楚王伐自己,然後請求蔡國救援息,楚國再伐蔡國。是夠繞的了,但不管怎麼說,息侯的意思是想藉助於楚國的力量,來報復蔡侯的對其夫人的無禮之舉。 當楚文王見到息侯的使者,知道了息侯的想法後,當然願意。楚文王是這年的九月出兵,蔡哀侯被楚王打敗,並被俘虜到了楚國。看來息侯總算是報復了,心理上或許也可以暫時的安寧了。但其實,真正的仇家是他息侯自己請進來的,這位仇家就是楚文王。當然,息侯,他也會得到更大的安寧,只是這個安寧,是他絕想不到的,也不想要的。那就是社稷被戮,妻子被擄。而死去的息侯,不會再有什麼感想了,心靈當然安寧了。 40、是人的情感推動著歷史前進 在蔡哀侯而言,當然不能就這樣地被息侯弄得背井離鄉,有家難歸,被囚於南蠻之地。因此,他也在考慮,該怎樣地報復息侯呢?既然他蔡侯是因為息媯而落到如此的下場的,那麼還是從息媯身上,找出辦法,來計划行動吧。蔡哀侯選擇了一個恰當的時機,向楚王說起息媯,大意是讚美息媯的美艷吧。其實,有時語言的魔力是相當大的,你所親眼看見了的真相,未必能引起你的感覺,但語言可以讓人遐想,可以讓人以為語言所表達的事物,真是那麼美好。楚文王在聽了蔡哀侯對息媯的讚美後,立即就產生要得到這個女子的念頭。於是楚文王來到息國,以到息國行饗禮的名義,進了城,把息國給滅了,息媯被楚王帶回了楚國,成了楚王的姬妾。 而事態並不是就此就結束了,似乎一切都是老天早已安排好了的。楚王滅息的時間,大致是在魯庄公十年到魯庄公十三年之間。楚王得到息媯後,息媯很快就有了楚王的孩子。但很奇怪的是,到息媯生下孩子時,楚王並不知道,息媯懷了他的孩子。而息媯也沒有對楚王講。當楚王問息媯,有了孩子為什麼不對他講時,息媯說,我一個女子,服侍過兩個男人,就算我不去死,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聽了此言,楚王看到還沉浸於感傷中的息媯,不免對她產生了憐憫,不免對蔡又產生了恨。本來是他楚王滅了人家的祖國,佔了人家的妻,現在卻把一切的責任推到了蔡國的身上。在愛與恨的交織的情感的作用下,楚文王在魯庄公十四年(前680年),出兵伐蔡,一直攻入了蔡的都城。算是對息媯的安撫吧,算是對自己愛與恨的解脫吧。 在息侯與蔡侯的恩恩怨怨的糾葛中,真正得到利益的是楚文王這個第三者。那麼息侯與蔡侯就真的錯了嗎?他們倆真的就不知道借用楚王的惡果嗎?如果我們今天的人,讀到這段歷史時,能夠想到他們是錯了,那麼他們倆當然也會想到借用楚王的力量的危害。但他二人卻照樣地做下去,目的就是報復對方。這就是政治,這就是歷史,並沒有什麼讓人費心思的玄妙。 政治就是在人的情感的波動中,來來往往地爭鬥;歷史就是在人的意志的堅持下,曲曲折折地走向未來。如果息侯沒有憤怒的情感,就不會想著借用楚王的力量,而他的憤怒的產生,是一個男人的本來的性情所決定了的。如果,蔡侯沒有怨恨的情感,也不會使出那樣的毒計來,而他的怨恨是人的一種本能反應。楚文王,似乎比他二人要高尚些,因為他想著他的理想,但當他知道了息媯時,他的直接動力就不是那個理想了,而是這個女人。而這段歷史的成就,正是因為他們三人始終堅持著自己的意志的結果,如果哪個中途變動了他的意志,這段歷史的走向也就變了。 41、鄭厲公出亡 而也正是楚人的意志的不變,不斷地想著北進,終於楚軍來到了鄭國城下了,這一年是魯庄公十六年(前678年)。這在鄭莊公是早已料到的了,但鄭莊公已是故人了。 那麼楚人為什麼要伐鄭國呢?楚文王給了一個很說得過去的理由,就是你鄭伯,當了國君,為什麼不向我通報呢?那麼誰是現在鄭國的國君呢?說來真是話長,這樣,我們只有從鄭莊公去世的那年開始說起。 鄭莊公是在魯桓公十一年(前701年)夏去世的。鄭太子忽理應是未來的國君。但在春秋時代,新的國君,必須要到次年的正月里才能舉行即位儀式,而且改元紀年。因為那時,紀年方法就是以各自國君的在位時間來排序的。公元前701年是鄭莊公四十三年,那麼這一年,就只能是鄭莊公四十三年。如果太子忽在這一年即位,那麼又成了鄭昭公元年了。公元前701年,在鄭國就有二個年了,一個是鄭莊公四十三年,一個是鄭昭公元年,這樣就會出現紀年上的混亂。所以,新的國君,就只能到次年即位。 正因為這樣,所以太子忽在公元前701年,雖然已掌握了國君的權力,但他還不能稱為國君。依慣例,到了次年,太子忽當即位,但沒有,因為鄭國出現了政治變動。第二年實際即位的不是太子忽而是公子突。而策動這次政治變動的,不是鄭國內部的鬥爭的某一人,而是宋國的干涉。 公子突的外婆家是宋國的雍氏,雍氏得到宋庄公的寵愛。雍氏在得知鄭莊公去世後,就向宋庄公提出應該立公子突為鄭國國君。宋庄公就是曾避難到鄭國的那個公子馮。當然,他在鄭莊公的幫助下,回國做了國君,那是人家左右他們家的內部事務。現在自己也有機會來左右別人家的事務,為什麼不做呢?也算是對他鄭莊公的知遇恩情的回報吧。 鄭國此時的卿是祭仲,所以宋誘使祭仲來到宋國,將其扣壓,要挾他必須立公子突為國君,否者就是死。祭仲只好答應,並與宋人訂立了盟約。宋也將公子突扣壓,並要求他回國當上國君後,要送給宋國財賂。這樣公子突和祭仲就回到了鄭國。 鄭莊公是七月去世的,九月太子忽跑到衛國避難,公子突被立為國君,次年即位,這就是鄭厲公。但新即位的鄭厲公,首先就面臨著,宋國無法滿足的的索要財賂的貪慾。為此,鄭厲公請魯桓公出面調停,但宋卻只認財賂,不給魯桓公面子。所以,鄭與宋只好用武力解決。先是魯鄭伐宋。再是鄭魯紀三國與齊宋衛燕四國交戰,齊國一方戰敗。看來,鄭厲公可以鬆口氣,暫時不再有宋人索賄的煩惱了。但有些人從來就是願意找煩惱來折磨自己的心靈,好使自己的生活充實得有意義些。鄭厲公或就是這樣的人。 本來已當上了國君,那就好好當吧。但鄭厲公不自在,因為他覺得祭仲的權力太大,什麼事兒都得要他說了算,感覺自己就如一個傀儡似的。其實有人給你操心治理國家,你可以樂得享清閑,過自在的日子。但鄭厲公不這樣想。 鄭厲公與祭仲通過談判,使其交權給自己的可能幾乎沒有。所以,鄭厲公只好採取非常手段,這就是謀殺。而鄭厲公選擇的刺殺者,是鄭國大夫雍糾。 雍糾是祭仲的女婿。我的推測,他與宋國大夫雍氏,當是一個氏族。也就是說,鄭厲公的外公或舅舅,與這位雍糾,是叔伯侄兒或是堂兄弟。那麼鄭厲公與雍糾也當是舅甥或表兄弟的關係了,正因為如此,所以二人的感情比他人更為深厚些,關係更為親密些。在選擇謀殺祭仲的人選時,鄭厲公當然認為非雍糾不可。雍糾想得辦法是,在郊外宴請祭仲時殺死祭仲。 祭仲知曉女婿要宴請自己,也沒想什麼就答應了。但祭仲的女兒雍姬,卻對父親說,雍糾為什麼不在自己家裡宴請您,而要到郊外去?我心中總有疑惑,父親您想想看?祭仲這樣的政治老手,一下就明白了。先將雍糾殺死,並將其屍體丟在周氏的池塘里。鄭厲公只好出奔,但他沒忘記把雍糾的屍體也一同帶上。並對著雍糾的屍體說,你辦這樣的事兒,都要給女人知道,你真是該死呀。這是鄭厲公對雍糾的又怨又恨的表示。 鄭厲公說的女人當然是指雍姬了。在雍姬知道雍糾預謀刺殺父親時,她的心理很矛盾。一邊是父親,一邊是丈夫。放任雍糾的行為,就是面臨著父親的被殺;阻止他的行為,就有可能是丈夫被殺。作為一個政治家的女兒,她明白,這樣殘酷的政治鬥爭是很正常的。那麼她就必須在父親和丈夫之間作出抉擇。但她選擇不好。為此她問了母親一個問題,父親和丈夫,哪個更親?母親說,丈夫,在女兒沒出嫁時,或者要改嫁時,男人都可能是丈夫,而父親只有一個,你說哪個親? 母親的這句話,包含著諸多的含義。你可以理解為,多的就不如少的,因為多的可以再得到,而少的沒了,就得不到了。你也可以理解為,我一個女人,沒了這個丈夫,可以再找另外一個,而父親卻沒地方去找。你還可以理解為,丈夫是姻親關係,父親是血親關係,血親當然親於姻親。我們不知道,雍姬是怎麼想的,但她聽了母親的話後,就將雍糾的陰謀報告給了父親。她的抉擇,就是要保留父親的生命。 在關於一個人生死的問題上,特別是關係到自己的親人時,不要說由女人來抉擇,就是男人,他也不一定知道該怎樣抉擇。所以必須要找到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不論這個理由能否站得住腳。當然,這個理由,不過是在今後的歲月里,來安撫自己在想到此事時可能會傷痛的心而已。我們絕不能對雍姬進行責備、責難,這是那個時代的政治鬥爭的結果,雍姬不管怎樣抉擇,她都是這場政治鬥爭的最悲慘的受害者。而這場政治鬥爭的受益者,卻是那個出逃到衛國避難的太子忽。 42、鄭厲公又回來了 鄭國的太子忽在魯桓公十五年六月(前697年),回到了鄭國,這就是鄭昭公。而鄭厲公是在五月出逃,先到蔡國,再攻打下鄭國的櫟(河南禹縣),在櫟這個地方,鄭厲公算是有了個安身的去處了。 但鄭昭公在位只有二年時間,魯桓公十七年時,被高渠彌弒殺。高渠彌弒昭公的理由很簡單,怕鄭昭公殺他自己。因為,鄭昭公從來就不喜歡高渠彌。鄭莊公以前想用高渠彌為卿,鄭昭公就反對,但鄭莊公還是用了。現在鄭昭公回來了,雖然時間過去了很久,但難保他鄭昭公就不討厭自己了。人的性情就可能決定了一個人的行動,高渠彌明白這點。所以,他先下手把鄭昭公弒殺了。 但高渠彌與祭仲並沒有迎回鄭厲公,而是立公子亹為國君。但公子亹在位也只有一年,他是在魯桓公十八年,在與齊襄公會面時,被齊襄公殺死的。陪同去的高渠彌被齊襄公處以車裂。而精明的祭仲,稱身體不好,沒有前去會盟,而揀了條性命。這樣祭仲立公子儀為國君。 子儀在位十四年,他是被鄭國的大夫傅瑕弒殺的。 魯庄公十四年(前680年),在櫟已居住了十七年的鄭厲公,時刻在準備著,積蓄著力量,準備回國。但好像他就沒有了機會似的,現在他已不能再忍受這樣的待遇了,從子忽、子亹到子儀,鄭莊公還有八個兒子,這樣的輪下去怕是不會再有他當國君的機會了。所以他要自己行動,他要恢復他原有的地位。於是他開始向鄭進軍。 在進軍到大陵時,鄭厲公捉住了前來抵禦的鄭國大夫傅瑕。傅瑕怕死,主動對鄭厲公說,如果您不殺我,我會想辦法幫助您回國。鄭厲公當然高興地答應了,而且二人還立了盟誓。傅瑕回去後,就將子儀給弒殺了,將鄭厲公迎回國。但鄭厲公馬上又把傅瑕給殺了,罪名是他對鄭厲公有二心,因為傅瑕又在密謀著迎立其它的公子當國君。在這裡,盟誓不過是為了達到眼前目的而相互設置的門檻而已,其實再高的門檻又怎能會走不過去呢?鄭厲公不需要傅瑕時,就可以違背盟誓,但他卻可以給傅瑕一個罪名,這個罪名就是他走過這道門檻的通告證。 從鄭昭公、鄭厲公、子亹、子儀的即位情況來看,在國君沒有成為國君前,是由卿大夫說了算的。只要你是國君的子孫,都有可能成為國君。在國君有很多公子時,你這位公子能否即位,就看你有沒有,有實力的大臣襄助了。這是又一種傳承權力的方式。我們已知道了的一種是,老國君去世,已立為儲君的太子即位,這是最好的最正常的,如楚武王之後的楚文王;一種是通過政變方式即位,如魯桓公、州吁。只有出現了太子不能正常即位的情況,才會出現卿大夫左右局勢,或政變的傳承權力的方式出現。當然,非正常即位的另一種情況,是其它諸侯國的干涉,但這隻能是一種動因,而不是方式,因為諸侯干涉他國事務,最終還得通過本國的權勢人物來實行,如宋庄公立公子突,是由祭仲來完成的。 好吧,不管怎麼說,鄭厲公又回來了,他復辟了。但他沒有將自己復辟的事兒向楚國通報,這就是使楚文王有了伐鄭的理由。魯庄公十六年(前678年)秋,楚軍一直打到鄭厲公盤踞了十七年的櫟,算是給鄭國對楚國不禮的教訓吧。然而,楚文王能教訓鄭國的無禮之舉,卻對臣下的無禮,無可奈何。 43、楚文王也死在征途中 魯庄公十八年(前676年)秋天,巴人進攻楚國。先是進攻那處,並攻破了那處,那處的守尹閻敖隻身逃回了郢城。楚國的國都,此時已從丹陽遷到了郢,也就是今天湖北省荊州市紀南鎮。楚文王殺了閻敖。到了冬天,閻敖的家族與巴人聯合,一同攻打楚文王。 第二年的春天,楚文王親自帶兵與巴人作戰,在津這個地方,被巴人打敗。楚文王只好回都,但城門卻不開。原來,負責城門守衛的鬻拳不給楚王開門。楚王只好帶著部隊向北去,一直打到黃國(河南潢川)。在回國途中,楚文王死在了湫這個地方,時間是這一年的六月。讓人難以想像的是,與楚武王的相似之處,就是楚文王也是死在戰爭的路途中。與他父親同樣幸運的是,沒有死於與敵人的格鬥中。但創業的艱辛已可以深刻地在這父子倆身上體現出來了。 鬻拳在辦完楚文王下葬後,也自殺在楚文王的墓前,安葬在楚文王墓門內的過道中,算是殉葬吧。他生前是負責郢都城門的,死後照樣守衛著楚文王的大門,不過只能是墓門了。而那個對楚文王不敬,而楚王又無可奈何的人,就是鬻拳。 在不知什麼時候,不知為了什麼事兒,鬻拳對楚文王提出諫言,但楚王不聽。鬻拳大概認為,必須要楚王聽從自己的意見吧,所以手握兵器以脅迫楚王聽從自己的諫言,楚文王只好同意。但事後,楚王並沒有怎麼去為難鬻拳,因為他明白,鬻拳這樣的舉動是真的為他楚王好。 但為了楚王的好,就能用兵器相挾持嗎?鬻拳知道,這一定是不對的。雖然楚王不追究,但自己能不反省自己的行為嗎?反省的結果,是自己有過錯,是自己必須懲罰自己。於是,鬻拳將自己的雙足斬下。在鬻拳看來,只有用自己的雙足的失去,才能抵消自己的過錯。在那個時代,對國君的崇敬,是發自內心的,不論這國君的品德如何。所以,你不能對你崇敬的國君,有不敬的行為。但作為國君,當人對他不敬時,第一的反應就是懲罰嗎?未必。楚文王就沒這樣做。而這樣的國君,是否更會讓人崇敬呢? 楚文王去世了,他的兒子堵敖先做了國君,後來是楚成王。但我們得先放下楚國了,我們得向北去,一直到齊國。我們要講齊國。因為就在魯庄公十五年(前679年),齊桓公已確立了他的霸主地位。 44、齊桓公的祖先 齊桓公的祖先就是呂尚。而呂尚的祖先與上面說過的許國是同一個祖先,都是四岳,姜姓。呂是呂尚的祖先的封地,故為呂氏,四岳的後人是在舜帝時被分封於呂的。尚是他的名,牙是他的字。太公望是周文王對他敬稱。據說,周文王的祖父古公亶父曾說過,當有聖人到我們周地來,他來了,我們周才會興旺發達。當周文王見到呂尚時,說我太公望您很久了,所以稱太公望。這兒的太公不是指呂尚,而是古公亶父。 呂尚襄助周武王滅了商後,被封於齊,都營丘,今山東省淄博市。後曾遷都到薄姑,到胡公時,再回到淄博市臨淄區。 齊桓公的父親就是曾與鄭莊公、魯隱公一同滅許的那個齊僖公。齊僖公去世時,是傳位給太子諸兒的,這就是齊襄公的,這一年是魯桓公十五年(前697年)。齊桓公是齊襄公的兄弟,當時不過是位公子而已,這就是公子小白。但當齊襄公即位後,公子小白就離開了齊國,公子小白是聽從了師傅鮑叔牙的意見,在鮑叔牙的侍陪下,來到了莒國。因為鮑叔牙已料到齊國會發生內亂,來到莒國不過是為了避難。 45、魯桓公死在馬車上 當然齊襄公做了國君,首先是做給了別人災難,魯桓公十八年(前694年),魯桓公準備與齊襄公會面,但此次出行,魯桓公是帶著夫人文姜一同去的。 文姜是在魯桓公三年時嫁給魯桓公的。當時是由文姜的父親齊僖公親自把女兒送到魯國的境內,魯桓公也是親自去與齊僖公見面,並把文姜迎娶回來。關於齊僖公送女兒嫁人,當時的人士,還認為是不合乎禮的。因為,文姜出嫁,最高的禮節,也不過是下卿一級送到魯國。但我們從中也看出,文姜當是一個很受其父鍾愛的一個女兒。當然,這之前,齊僖公曾想把文姜嫁給鄭國的太子忽的,但太子忽借故推卻了。這也可以看出,齊僖公是希望文姜能夠成為國君夫人,也就是小君。在當時,並不是所有的公女都能夠成為小君的。 到了魯桓公六年的九月,文姜為魯桓公生了一子,就是子同,也就是後來的魯庄公。這是春秋時期,魯國十二國君中,唯一的嫡妻所生的嫡長子,並即位為國君。而且有準確的出生年月日。《春秋》是這樣記載的,魯桓公六年,九月丁卯,子同生。 文姜如果就這樣地在魯國生活下去,本來有著很美滿的婚姻,有著很幸福的家庭,多麼好!但禍患就生起於人們的不知不覺中。 魯桓公十八年的春天,魯桓公與齊襄公在濼會面後,本當回國。但不知為什麼,卻與文姜跟隨著齊襄公來到了齊國。既然來到了齊國,那麼就依照慣例進行國事活動吧。但齊襄公不可能十二個時辰都陪著你魯桓公,那麼文姜可以領著魯桓公各處走走,給魯桓公指點一下各處風景,回憶一下她在魯國做公女時的生活,這在文姜和魯桓公,不是一樣的有情趣嗎?但讓魯桓公想不到的是,齊襄公不陪自己,夫人文姜也不在身邊。 原來,文姜和齊襄公,他們兄妹二人幽會去了。這在魯桓公當然是一個無法承受的嚴重打擊。我們可以想像任何不管怎樣的關係的男人和女人,可以相愛、相戀。但我們不能想像兄妹之間的戀情。兄妹之間可以有愛的情感,那是血親之間的情感,但不當有戀人的情感。 但齊襄公和文姜之間就有了這樣的男女戀情。從本質上講,兄妹之間這樣的情感,本沒有什麼罪過。但古人早就知道,同姓結婚,子女很難成活。所以古人從優生的方面考慮,就反對同姓之間結婚。那麼兄妹之間,就更不能成婚了。而大家都這樣認為了,同姓之間不能婚配,兄妹之間不能相戀,如果有人做了,就是件很罪過的事情。 但情感管這些嗎?不管!情感的動力,是其它任何力量都消滅不了的。除非你消滅了有著這個情感的人。 但似乎魯桓公還沒有想到要消滅齊襄公或文姜中的那一個。在魯桓公知道文姜和齊襄公之間的關係後,當然要向文姜發泄他的憤怒,這是一定的,也是很自然的。因為是恥辱的情感,使他產生了憤怒。而文姜對魯桓公的責難乃至斥罵,也當然不能忍受。由於有著對兄長的戀情的情感,與在魯桓公面前的羞辱的情感,這樣的兩種情感的交錯,使文姜當然產生了對魯桓公的怨恨。這是兩個人兩種情感的較量。 較量的結果是魯桓公輸給了文姜。齊襄公與魯桓公約好,要設宴款待魯桓公,也定好了日子。魯桓公應邀按時參加了齊襄公的宴請。宴罷,齊襄公要公子彭生送魯桓公到車上,彭生一直把魯桓公送到車上,但在彭生走下車時,魯桓公去世,時間是魯桓公十八年的四月十日。我們知道,是公子彭生殺死了魯桓公。 這在魯桓公是絕對想不到的。如果他知道,他去赴宴就會被謀殺,那麼他當然不會去。也許他死之前都不知道是誰在主謀,要殺死自己。然而,這時,我們卻很自然地想到了魯隱公,魯隱公被刺殺前會知道誰在主謀要殺死自己嗎?也許也不知道。而魯隱公的被刺是魯桓公默認了的,那麼也就是說,魯桓公可以說是主謀。但可悲的是魯隱公也許不知道。而現在,魯桓公同樣也有可能不知道,誰是殺死自己的主謀,這又是同樣的讓人覺得可悲。因為,要謀殺他們的,是他們最親密的人,一個是弟弟,一個是妻子。從最親的人到置人於死地的主謀,這種角色的轉換是如此地容易,又是如此地殘酷。從常理推斷,這當是不可能的。但卻是實實在在地發生了。這樣的事,就是由人做出來的,而且是貴族們做出來的。 在公子彭生下手結束魯桓公的生命時,魯桓公看到的只是公子彭生。但指使公子彭生的是齊襄公,而促使齊襄公下此決心的是文姜的幾句話。當文姜被魯桓公責罵後,她來到了齊襄公面前,對齊襄公說了魯桓公責罵自己的話。有一種說法是,文姜在齊襄公面前,故意說了魯桓公的壞話。也就是要激怒齊襄公,激怒齊襄公的意圖,可能就是想要結束魯桓公的生命。可見在文姜的意識里,或潛意識裡,已有了殺夫的念頭了。 那麼,文姜說了什麼呢?她說,我夫君責罵我時,對我說,子同不是他的兒子,是你兄長的兒子。我們不知道,齊襄公聽到此話時,究竟想了些什麼。但我們知道齊襄公的行動,那就是殺死魯桓公。這就是情感的力量?在魯桓公去世後,文姜去世前,文姜前後有八次,與兄長齊襄公相會。這在死去的魯桓公不知是否會想到,但魯桓公與文姜的兒子太子同,也就是魯庄公是看到了的。 46、衛宣公與夷姜 這就是齊襄公即位後,給人帶來的災難,他首先要魯桓公死。然後他又殺死了,鄭國國君子亹,我們上面已說過了。齊襄公在外交上,實行強硬的政策,他可以用殺戮來解決一切問題。那麼在國內事務上呢?他也以為我說怎麼著,就怎麼著。也是一派強硬的態度。但並不是成功了的政策,永遠都是正確的。時間、地點、人物、環境等等的改變,就可能使其以為是正確的政策,成為不正確的了。齊襄公的強硬態度,正在給他自己準備了他必須得到的災難,這是一定的。 但災難並不是那麼容易地就會來到的,人必須做到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時,上天才會給他報應。齊襄公也是如此。他在魯庄公五年的夏天,與文姜在齊國相會後,到了冬天,齊襄公就率領著魯、宋、陳、蔡等聯軍伐衛,目的是要衛惠公回到衛國重新執政。這時的的齊襄公真是春風得意,一面是情場上的勝利,一面是戰場上的報捷。 在齊襄公的幫助下,衛惠公在第二年的夏天,魯庄公六年(前688年),回到了衛國。那麼衛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我們還得從衛宣公開始說起。 我們前面說過了,州吁是在魯隱公四年九月(前719年)被殺的。到了這年的十二月,公子晉回到衛國即位,史稱衛宣公。 衛宣公大概是在衛桓公時,與他的庶母,也就是他的父親衛庄公的妾夷姜相好,這時衛庄公已去世了。後代的貴族,在父親去世後,可以納娶自己的庶母,這在那個時代似乎是很普遍的事情,我們後面還會看到很多此類的情形。 到了衛宣公即位時候,他就立夷姜為夫人。可見衛宣公對夷姜的寵愛。恩恩愛愛的夫妻倆有了孩子,就是急子。急子長大成人了,衛宣公想著給他娶個媳婦吧。就派人到齊國,向齊僖公提親。齊國就把公女宣姜配給了急子。 但當衛宣公見到宣姜時,他卻改變了主意,這位齊國的公女不能嫁給急子,為什麼呢?因為她生得美,所以衛宣公自己納娶了宣姜。在衛宣公而言,只考慮他自己的享受,不考慮兒子和宣姜的感受,更不會考慮其它人的感受了。當然,我們切記,父親娶兒子的媳婦,在那個時代,可不是普遍現象,這不過是個特例。 娶到了宣姜的衛宣公,或是與夷姜來往少了、關係疏遠了、感情淡漠了,或是有更嚴重的行為。總之,衛宣公的所作所為,給夷姜的心理上帶來了使她無法承受的傷害。在這樣的傷害中,夷姜選擇了死,她用一條絲帶,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從恩愛夫妻到陌路人,衛宣公的情感,在變化著。而夷姜的情感應該沒有變,如果她變了,就不會去死,她就可以適應那已變化了的世界。 47、是衛宣公殺了兒子急子 衛宣公娶了宣姜後,宣姜有了公子壽和公子朔兩個兒子。哥倆一同長大,但哥倆的性情卻不同。而這位公子朔卻與他的母親宣姜的性情倒是相似。 在宣姜嫁到衛國前,宣姜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急子的,但當她成為衛宣公的夫人後,就不再在乎急子了。這是很自然的,畢竟她嫁過來之前,沒見過急子,更不用說有什麼感情了。但是,從一個本來是人家的妻子,變成了人家的母親,這種角色的轉換,是否也帶來了感情上的轉換呢?也就是說,宣姜對急子是否該有母愛的那種情懷呢?這好像很難有,相仿的年紀,難堪的關係,已使宣姜處於尷尬的境地了,她怎麼還會什麼母親的情懷呢?那就當做陌路人吧,大家相互不要往來。但做不到啊。 當宣姜嫁到衛國已近二十年時,與她性情相同,當然被她寵愛的公子朔長大了,但卻只是公子,不是太子。不管怎麼說,急子是前夫人的兒子,又是太子,將來衛國的天下,就是他急子的。這在宣姜,是不甘心的。怎麼辦呢?從急子的手中奪過太子的地位,這就是宣姜與公子朔想要做的。 要想奪取太子的地位,就得讓衛宣公下決心廢黜急子的太子。最好的辦法是進讒言,在衛宣公面前,說急子的壞話。這母子二人說壞話的結果,就是促使了衛宣公下定了決心,不但要廢黜急子的太子,還要他急子的生命。讒言真是一把讓人難以置信的,比任何武器都鋒利的尖刀,它可以刺透任何人的心靈,而使這個心靈流出惡毒的念頭的血滴來。 有了這樣惡毒的念頭的衛宣公,就是要兒子的性命,也布署了一番。當然從另一方面講,他或者是,不願意看到兒子在自己的眼前死去。衛宣公派急子出使齊國,然後叫刺客在衛國邊境的莘這個地方,對急子行刺。 但刺殺計劃,不知怎麼被公子壽知道了。我們說過公子壽與其兄弟公子朔性情不同。他馬上將父親要刺殺急子的事告訴了急子,並勸急子出國避難。急子聽後,並沒有驚恐。他說,我不能那樣做,因為我這個做兒子的,不能違背父親的命令,除非這個世界存在著沒有父親的國家。這種鎮定的神態,這種視死如歸的氣魄,或許只有急子這樣的人才會有。當然,在春秋時代,有很多很多這樣的人,在他們面臨死亡時,都會這樣的。 公子壽見急子不肯出走,就給急子餞行,勸急子喝了酒。公子壽自己則載著急子出使用的旌旗,駕著車向莘地馳去。等候在莘地的刺客,見到了急子出使用的旌旗,以為車上的公子是急子,就把公子壽給殺了。在公子壽的本意,就是代哥哥急子去死。想來,他只有用自己的死,才能使母親和兄弟公子朔,放棄對哥哥急子所作的傷害。公子壽當然愛他的母親,愛他的兄弟公子朔,同樣他也愛他的同父異母哥哥急子。但在母親和急子兩方,公子壽都不願意他們任何一方受到傷害。雖然母親一方已在做著傷害急子的事了。為此,公子壽只有用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換取母親和急子的平安。我們又看到了一位視死如歸的人,這位公子壽。 但當急子酒醒,也趕到莘地時,弟弟公子壽已死了。急子對刺客說,我自己願意來這兒求死,公子壽有什麼罪啊,你們要殺了他?請你們殺了我吧!刺客當然不會心軟,也殺了急子。 急子應該知道弟弟公子壽的想法,那就是替自己去死。既然,弟弟已死了,急子為什麼還要去死呢?這在公子壽不是件叫人更加傷感的結局嗎?因為公子壽的意願是,不想叫急子死,所以才捨去了自己的生命。而最終的結果,非但公子壽死了,而且急子死了。 魯桓公十二年十一月十八日(前700年),衛宣公去世,第二年,公子朔即位,這就是衛惠公。衛惠公在位的第五年,衛國的公子洩、公子職另立公子黔牟為國君,衛惠公只好離開衛國,到齊國避難。而此時齊襄公也剛即位為齊國國君。 到了魯庄公五年(前689年),齊襄公在魯宋陳蔡等國的協助下,攻打衛國,幫助衛惠公回到衛國。第二年,衛惠公終於回到了衛國。回到衛國的衛惠公,先做了下面的事,流放黔牟到周,殺死公了洩和公子職,然後再即位。 48、齊襄公被弒於門後 這在齊襄公而言,是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大事,幫助衛惠公復辟。這或者會使齊襄公覺得自己能力是無窮的,自己可以左右一切。人的判斷和推理,多數是以從前的經驗來做為前件或大前題的。齊襄公也不例外。但我們所經歷的很多事實,告訴我們並非如此地簡單。在這樣的經驗的前件或大前題下,就有可能,使一個人的判斷或推理的結論,是錯誤的。 魯庄公八年(前686年)夏,齊國和魯國一同攻打郕國。戰敗了的郕國卻向齊國稱降。這在魯國是一大恥辱,所以當時慶父向魯庄公提出伐齊。還好魯庄公沒答應,否者,在齊襄公如此事事順心的時候,說不定魯國還真打不過齊國。看來,伐郕一戰,我們的齊襄公再次證明了他的英明。 英明的齊襄公,也得休息、也得療養。但那時貴族們的休息療養,就是打獵。打獵即是休息,打獵也是娛樂,打獵還可以健身,為來年的戰事而演習。所謂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因為君主們,最要緊的兩件事,有一件就是戰爭,不是抵禦它國的來侵,就是準備侵入它國。還有一件事,就是管待好祖宗和天地日月星辰等等的神鬼們,也就是祭祀。齊襄公狩獵,就是在演習戰爭。所以狩獵,也是國之大事。做這樣的大事,齊襄公以為自己當是完全可以勝任的。因為他是英明的。但他錯了。 到了這年的冬天,魯庄公八年的十一月,齊襄公來到了臨淄北面的姑棼,距臨淄約三十公里的地方,在貝丘這個地方狩獵。正在尋找獵物的齊襄公和隨從們,忽然看見,在他們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頭很大的野豬。在齊襄公看到的是野豬,但齊襄公的隨從們,看到的卻是公子彭生,也就是殺死魯桓公的那位公子彭生。這些隨從對齊襄公說,那是公子彭生,不是野豬。齊襄公一邊說,你彭生竟敢出現,一邊用箭去射。這時,齊襄公看到了,那個野豬,就如人一樣地站立起來,在那兒哭叫。這倒真讓齊襄公有些駭怕了,不小心就從車上摔了下來,連自己的腳都受了傷. 能在這兒見到公子彭生,是齊襄公絕對想不到的。在九年前,公子彭生在齊襄公的指使下,將魯桓公殺死。魯國派出使者到齊國,對齊襄公說,對於我們國君死在你們齊國,我們沒有什麼好責怪別人的地方,誰讓國君已完成了國事活動而不回到魯國呢?但只是要求由公子彭生來償命。齊襄公當然願意這樣,不就是由公子彭生去死嗎?只要魯國不再提這事,死一個公子又算什麼呢?就這樣,公子彭生去償了人家魯桓公的命,而齊襄公繼續與文姜來往。而現在彭生怎麼變成了野豬來到了這個地方呢? 摔下車的齊襄公回到臨時的寢宮,才發現自己是光著腳回來的,鞋子不知什麼時候丟了。齊襄公大怒,他要求寺人費,也就是侍候自己的奄人,馬上把丟了的鞋子找回來。但回來的寺人費並沒有找回那丟了的鞋子。齊襄公就鞭打他,抽打得他的背上都是血痕。一個君王難道就那麼看重一隻鞋子嗎?這似乎不太可能。那麼齊襄公為什麼為了只鞋子而鞭打下人呢?也許他認為,他的驚惶失措的舉動,使他丟盡了面子?為了挽回這個面子,他才那樣去做。而其實他的行為的結果,反倒使他丟盡了面子。有時,一個人的大度和寬容,一個人的謙卑和自責,反倒使人覺得他的高大和偉岸。而真能做到這點,其實很難。何況這位總是,自以為是的齊襄公? 寺人費被鞭打完,走出院落時,在大門口,被人捉住並綁了起來。寺人費立即明白了這人是幹什麼的了,他們是剌客。寺人費對剌客說,我怎麼會幫助齊君來對抗你們呢?說著要他們解開他的衣裳,將背上的傷痕給他們看。意思是說,我被齊君打成這樣,我怎麼會再去為齊君做事呢?見剌客相信了自己,寺人費提出由他先進到院內,幫助他們來行剌齊襄公。 剌客相信了寺人費,放他先進到院內。進到院內的寺人費,馬上將外面的情況報告給了齊襄公,並把齊襄公隱藏了起來。然後,他自己再走出大門,與剌客交戰。但寺人費怎麼會是人家剌客的對手呢?他死在了大門內。寺人費的行為,在今天看來,當是不可理喻吧?剛剛被自己的主人鞭打過,疼痛當還未消去,但寺人費卻沒有一絲的怨恨,他所有的,就是對主人的忠心,雖然這個主人對他並不好。 攻入大門內的剌客,又把在台階上抵抗的,齊襄公身邊的小臣石之紛如殺死。然後進入屋內,見床上躺著一人,以為是齊襄公,殺死後,仔細一看不是,是齊襄公的寺人孟陽假扮齊襄公。再一找,看到了門後面的一雙腳,原來這躲藏在門後面的才是齊襄公。結果,當然是齊襄公被弒。就這樣,齊襄公絕沒有想到,他是會有這樣一個死法,十一月七日,被人剌殺。那麼是誰要剌殺齊襄公呢?—————— 下面是以前寫的札記,附在後面。 齊襄公被刺客所弒。 連稱、管至父在葵丘戍邊,因為齊襄公沒有及時換防而心生怨氣,繼而要刺殺齊襄公。 齊襄公狩獵時,從車上摔下時丟了鞋子,要侍人費去找,找不到,而被責怪,並用鞭子抽打他,被打得都出了血。但費出門時發現有刺客欲刺殺齊襄公後,仍然想辦法幫助齊襄公躲藏好,然後出來和刺客拚命。還有石之紛如和孟陽也都是侍奉齊襄公的小臣,卻也都視死如歸。而從費被鞭打來推斷,齊襄公平時對身邊的人未必好。 但小臣不論怎樣,對齊襄公還是盡忠的;而大臣們,連稱、管至父為了一時的不快就要弒君。 從刺殺的經過看,費從門外遇到刺客後,用背上的鞭痕表示自己不會幫助齊襄公,得到刺客的信任,可見費是個聰明人。但當他回到屋內,卻把齊襄公隱藏在門後面,讓孟陽假扮齊襄公躺在床上,自己再出來戰刺客,就讓人覺得很幼稚。因為在房間里,不管你怎麼藏都一定會被找到的,你就那麼大的地方嗎,而齊襄公竟聽從了這樣的安排。我們設想,就是關門抵抗,或者想辦法殺出去一個人尋找援軍,或者讓齊襄公從其它的門窗逃出去,也比現在這樣的安排有逃生的機會。所以,有可能是,當突然知道有刺客後,人由於恐懼緊張,分辨不清這種安排是否合理。當然,或者當時的狀況,這種安排是最合適的。因為既然要刺殺國君,就要選最保險的方案,也就是說如果連稱、管至父的布署周密的話,齊襄公也就只能躲在門的後面。 現在的問題是,齊襄公出獵究竟帶了多少人?或者說,在齊襄公所住的房間周圍究竟有多少衛兵?難道只有這三個小臣嗎?如果真是這樣,又不是特例的話,我們可以判定,春秋時代的國君是很隨意的。 還有刺客有多少?是一個嗎?不太可能,因為這樣的話,齊襄公他們完全可以用其它的辦法對付這一個刺客。那麼是多少呢?—————— 49、公孫無知當上了齊君 原來是他的堂兄弟公孫無知。那麼公孫無知為什麼要剌殺齊襄公呢?我們還是從齊襄公被剌的前一年說起。在魯庄公七年夏季的時候,齊襄公派連稱和管至父兩位大夫,去戍守葵丘這個地方。這二人去的時候,正好是田地里長出瓜的時候,所以當時齊襄公就說,到明年瓜再熟的時候,我會派人來替換你們的。 但到了瓜熟的時候,連稱和管至父卻沒見齊襄公派人來接班。二人以為是齊襄公公務忙,把這兒事給忘記了,所以就派人到宮裡,向齊襄公說明了自己戍守葵丘已到一年了,該派人來替換了。但齊襄公卻不答應。齊襄公的不答應,總有他的理由。他或者認為,你倆就得在那兒多呆些時候,沒有理由也是一種理由。或者他正好見到這位見他的人時,心情不好,以不許替換給打發了。當然,我們可以有很多的猜測。但不管怎麼說,齊襄公的很自然的想法,就是我說怎麼著,就怎麼著。 是啊,不讓換防,是您國君說了算,但也有人家說了算的事兒。連稱和管至父就商量著他二人說了算的事兒,剌殺,就剌殺了您齊國國君吧。這就是他二人商量的結果。如果這位齊襄公死了,總得重新立個國君吧,他二人想到了公孫無知。 公孫無知是齊僖公弟弟夷仲年的兒子。因為齊僖公在世時,挺喜歡這位公孫的,所以公孫無知的待遇就與齊僖公的嫡子相同。但當齊襄公即位後,馬上就將公孫無知的待遇給予降格處理,這在公孫無知總有想法的,或者總有對齊襄公的不滿的情緒的。當一個人曾有過的東西,而且是美好的,如果後來沒有了,這對他是一種失落的感覺,這種感覺會使他的心情懊惱。而使他失落了那美好的東西的人,就有可能成為他憤恨的對象。但在剌殺齊襄公之前,公孫無知也就只是憤恨而已。 在連稱和管至父想到公孫無知,是認為殺死齊襄公後,可以立公孫無知為國君,因為公孫無知一定痛恨齊襄公,所以一定會支持弒君。而且他公孫無知還可以當上國君。從高高的嫡子待遇被拉到了很低的位置,再從很低的位置,被捧上國君那樣高的地位,這在公孫無知是一次心情的旅行,讓他有喜有悲,有愛有恨,有苦有樂。 要剌殺齊襄公就得知道他和行蹤,然後安排好剌殺計劃。而能夠知道齊襄公行蹤的當然是他的身邊的人了。連稱推薦了他的堂妹,可以做這事兒。因為他的堂妹是齊襄公的妾,但卻得不到齊襄公的寵愛。當然她做這樣的事兒,是要有回報的。公孫無知答應,如果事情辦成了,立她為夫人。 現在齊襄公死了,公孫無知當上了齊國國君。但公孫無知也只當了幾個月時間的齊國國君,他自己也被人剌殺了。 50、然後是公子小白當上了齊君 公孫無知是在魯庄公九年的春天被殺的。這在魯庄公是一個絕好的干涉齊國國政的機會。在他父親的魯桓公死於齊國後,魯庄公一直就採取了與齊和好的策略,雖然他即位時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母親幾乎每年回到齊國與齊襄公會面,魯庄公並不阻撓,當然或許這也是他無能為力的。而齊國有什麼要魯國出面辦的事兒,魯庄公都盡心辦理。如齊襄公娶王姬,要由魯國辦理出嫁的事宜;如魯國出兵幫助齊國伐衛、伐郕;如調停齊國和紀國之間的關係。 現在的情況是,齊襄公被弒,公孫無知被殺。齊國出現了國君位置的空缺,而齊僖公的兒子,公子糾在魯國。公子糾是在公孫無知剌殺齊襄公後,來到魯國的。這樣魯庄公理所當然地可以幫助公子糾成為齊國國君,這時的魯庄公已是一位二十一歲的青年了。 魯庄公派人與齊國的大夫商議立公子糾為君的事,齊國方面也馬上同意了,並派出大夫來到魯國,與魯庄公訂立了盟約。魯庄公以為自己做了這些事,公子糾回去做齊君是沒有問題了。所以也就寬心地想等到合適的時候,再送公子糾回去。因為,這個時候還是春天。 但齊國國內並不是所有的大夫都一致同意立公子糾為國君的。齊國最重要的兩位大夫國氏和高氏,就有另外的人選在考慮。這個人選就是公子小白。我們上面說過,在齊襄公即位時,公子小白就離開了齊國到莒國,算是避難。看出齊國會出現內亂的是鮑叔牙,也就是輔佐公子小白的鮑叔牙。這一點鮑叔牙比管仲要能力強,此時的管仲輔佐公子糾。因為,管仲和公子糾是在公孫無知弒齊襄公後,齊國已出現了內亂,才離開齊國的。 國、高等大夫就派人與莒國的公子小白接洽,談成了由公子小白回國即位。雙方一談成,公子小白就馬上回國。我們可以推測的是,魯庄公知道了公子小白準備回國即位的情報,這樣就打亂了他原先的計劃。所以也匆匆忙忙地帶著軍隊護送公子糾回國去即位。但還是公子小白快了一步,回到齊國的公子小白當上了齊國國君,這就是齊桓公。 魯庄公是在夏季送公子糾回國的,但當齊桓公已即位後,魯庄公並沒有離開齊國的邊境,而是將軍隊住紮下來。魯庄公的可能的想法是,會不會還有機會使公子糾回國即位,就是想從齊桓公手中奪回君位。但到了秋季的七月,齊桓公將齊襄公的喪事給辦了,這就證明了齊桓公已確立了他的國君的地位。齊襄公去世九個月,到了齊桓公時才下葬。 在春秋時代,一般而言,周天王從去世到下葬可停殯七個月,因為各路諸侯要來弔唁,再加上天王的葬禮規格高,操辦需要更長的時間,所以要七個月。諸侯可以停五個月,因為曾同盟過的諸侯國要來弔唁,還有其禮節也一樣地不會簡單。大夫是三個月,士是要過了一個月。現在這位齊襄公死了九個月才下葬,是超過了當時的五個月的期限的。這當然是由於國內政治動蕩造成的。在齊桓公即位後,可以把齊襄公的喪事辦完,說明齊桓公已控制了國內的局勢。 51、不想死的管仲回了國 齊桓公在自己的君位已穩定後,才考慮到怎麼處置住紮在國境邊的魯國軍隊。既然人家是軍隊,那麼也只能用軍隊來解決。魯庄公九年八月十八日,齊桓公就出兵與魯國的軍隊交戰,戰場就在乾時。結果是魯國戰敗。魯庄公是在放棄了他的戰車,上了另外的一輛戰車,才免於被擒的。魯庄公乘坐的戰車的車右和御手為了使魯庄公能夠逃跑,駕馭著戰車,打著魯庄公的旗幟引誘齊軍去了,這二人被齊軍俘虜。可見,當時魯庄公的危險處境。擺脫了危險境地回到魯國的魯庄公,後面卻跟來了鮑叔牙。 鮑叔牙向魯庄公提出了在魯國境內殺死公子糾,管仲和召忽二人要帶回到齊國,由齊桓公來處置。那麼為什麼鮑叔牙要將管仲召忽帶回國去呢?原來在乾時一戰中,管仲一箭射中了齊桓公的帶鉤,正因為如此,齊桓公沒有喪命。但關於此事的記載,是從三十多年後的晉文公時的寺人披口中說出來的,在乾時之戰中,並沒有正面的記敘。寺人披的原話是,齊桓公置射鉤而使管仲相。當然,我們現在所知道的只是,鮑叔牙要求管仲必須回到齊國去接受處置。 這在魯庄公是沒有辦法不答應的,只能答應鮑叔牙的要求。公子糾被殺於生竇。召忽自殺。管仲沒有象召忽那樣自殺,而是請求鮑叔牙把自己綁起來,押送回國。但在進入齊國境內到了堂阜這個地方時,鮑叔牙就給管仲解綁了。這在他二人是心心相通,一個知道自己死了沒有什麼大的意義,大不了落得個召忽那樣的讓人尊敬而已,但召忽已成為了那樣的人了,那麼就讓人們去尊敬召忽吧;一個知道這個人不能死,這個人死了對齊國是一個嚴重的損失和打擊,而活下來,不但可以避免損失和打擊,還可以使齊國更加強盛。 回到國都,鮑叔就向齊桓公推薦,要管仲輔佐齊桓公,因為他的治國安民的水平要大大高於齊國的國卿高敬仲。鮑叔牙說這樣的話,在今天看來是大忌的。你不能抬上去一個人,卻要踩下去另一個人。當然,鮑叔牙的話里,是暗含著高敬仲是齊國最有治國安民才能的人的意思的。但以常人的心態,聽了這樣的話,心裡總不舒服。但這之後,齊國的君臣們相處得很好,可見鮑叔牙的坦率和識人,高敬仲的謙沖和友善,管夷吾的能力和責任,這些正是成就了齊桓公霸主事業的基礎。 52、齊桓公滅了譚國 那麼我們就要看看齊桓公是怎樣開始他的輝煌的政治生涯的,怎樣就成為一代霸主的。 齊桓公是在魯庄公九年(前685年)夏季,回到齊國當上齊國國君的。乾時一戰的勝利,並沒有使齊桓公消除對魯庄公的怨恨,所以第二年的春天,魯庄公十年正月,齊國再次出兵攻打魯國。兩國交戰的地方是長勺,在曲阜北面。但結果是齊軍戰敗。這在齊桓公是一個不小的心理上的打擊。本來已在乾時一戰中,打敗了魯國,那麼應該的結果是,再次給魯庄公一個更嚴重的教訓才是。但現在反倒是自己失敗。 但齊桓公並不灰心喪氣,他繼續要打擊教訓魯庄公。到了這年夏季的六月,齊宋兩國,聯合攻打魯國,來到了曲阜近郊的郎這個地方。但結果是宋軍被魯軍打敗,一直被打退到乘丘這個地方。齊軍也只好撤退回國。 戰事的不利,使齊桓公和他的謀士們在考慮,這樣地與魯國對抗,是否合適。魯國雖然比齊國弱小,但魯國並不是非常弱小的諸侯國,完全可以與齊對抗,所以並不是很容易可以征服的。如此在魯國耗費精力財力,又一時得不到便宜,那麼就應該改變政策。 由魯國的不能立即被征服,可以得出的結論,就是齊國應該尋找一個比魯國還弱小的諸侯國來下手。但比魯國弱小的諸侯國有很多,不能沒有理由就去征討人家吧。這樣,有理由可以征討的、又是弱小的諸侯國,就有了一定的目標了,那就是譚國。 據說,齊桓公離開齊國去莒國避難時,路過譚國(山東濟南),譚國的國君,對這位齊桓公,當時還是齊國的公子,沒有按照當時的,應該給予的禮節來招待。這在當時是大忌。在等級分明的那個時代,禮是最要緊的。但我為什麼說是據說呢?我們知道,當年的齊桓公是到莒國避難的,莒國在哪兒呢?在齊國的南面偏東約150公里。而譚國在哪兒呢?在齊國的西面約100公里,那麼為什麼齊桓公到莒國去,卻要往西走呢?方向不是錯了嗎? 但我們不能就斷定,齊桓公是在編造譚國不禮於他的謊言,而藉此討伐譚國。我們可以找出的理由是,當時齊桓公離開齊國時,是向西去的,他準備到他的外婆家衛國去,衛國是在齊國的西面呀。但不知怎麼的,齊桓公後來沒有去衛國,而是到了莒國。正是他齊桓公在去衛國路過譚國時,在譚國被無禮了。 而問題並不就只在於此,在齊桓公即位後,很多諸侯國都派使者前去祝賀,但譚國又沒有依照禮的慣例,去齊國祝賀。這在齊桓公就是眼前的證據,你譚國國君,是不能否認的。但難道那時,只有他譚國沒有派出使者去齊國祝賀嗎?我們完全可以依譚國的所為,來推斷,不會只有譚國。譚國這樣的小國,都不派出使者去祝賀,那麼比譚國大的諸侯國,就更有可能這樣做。 那麼究竟什麼是禮呢?我們在此先不談什麼禮三百或禮三千那些具體的條款。我們得先明白禮的總的理念。禮有三個層面,一是在人的心中,始終存有敬的意識,無論對誰,無論做何事,都要有敬的理念。二是在人的表情和行為上,應該始終存有肅穆,就像是在思考問題時的樣子。三是在與人交談時,要想好說些什麼,不能說出違背禮的話來。據說,這三個層面是針對君王們說的。看來譚國國君正是沒有這樣一個禮的理念,才會做出無禮的行為來。 好了我們現在看到,齊桓公手上有了伐他譚國的理由,那就是他譚國無禮於當年的公子小白,今天的齊國國君。而伐這個譚國,勝算的概率又很大,最起碼比勝魯國的概率要大得多。而打敗了譚國後的影響會是什麼呢?各諸侯國會明白兩件事情,第一,做什麼事都不能無禮;第二,如果無禮,其待遇就是被齊國討伐,以至於滅國。而齊國討伐無禮,正是為了維持當時的禮的社會的穩定。 到了魯庄公十年十月,齊國出兵,很順利地就把譚國拿下,並把譚國給滅了。所以,我們看到了,齊桓公做了國君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滅了人家的社稷。而滅人家的社稷的原因和理由,就是人家曾無禮於他。我們來想,一個無禮的行為危害和份量,真的可以大於一個社稷的存亡的份量嗎?這要看,由誰來做出判斷。如果是齊桓公,他一定以為無禮於他的行為大於那個譚國的社稷。否者,他就不會去滅了人家的社稷。而在譚國國君,當然不會認為,他的無禮行為的危害會大於他的社稷江山,否者他也就不會對任何人無禮了。因為在當時,譚國國君實在很難判斷出,這位公子小白能夠回國當上齊國國君。那麼在其它的諸侯國國君,有什麼想法呢?可能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看法,但有一點,是可能相同的,就是齊桓公這個人,是講究禮的。 53、齊桓公與魯庄公結盟 講究禮的齊桓公,要娶周王的王女,來做自己的夫人。所以在他即位的第三年,魯庄公十一年,他就通過魯國,娶走了王女,也就是共姬。我們上面說過了,齊襄公娶的也是王女,也是通達魯國。那麼為什麼齊不能直接從成周娶回王女,而必須通過魯國呢?原來,周天王與齊侯不一個層次的等級。所以周王嫁女兒就必須得找一個同姓的諸侯為王女主婚。魯國當然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在這一年的冬季,齊桓公親自來到魯國,把共姬娶了回去。這一段歷史與當年齊襄公即位時的情景有些相似。當年,齊襄公殺死魯桓公後,很快就由魯國主婚,齊襄公娶回了王女。這位齊襄公是魯庄公殺父的仇人啊,但是沒有辦法,周天王要他魯國主婚,也只能照辦。但那時,魯國搞了一個變通的辦法,就是在城外專門給王女建造了館宮,就是為了齊襄公來親迎時,魯庄公可以不與他會面。 那麼現在是什麼情景呢?在齊桓公即位前後,魯國就與齊國打了三次仗,雙方有戰事就是敵人。而現在,敵人的齊桓公要娶的夫人,又是由魯國來主婚,這真是有意思的事兒。周王把王女交給魯國,嫁給齊侯,就如魯君嫁自己的女兒一樣。也就是魯國,有這樣的兩次,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敵人。而魯庄公的這兩次嫁王女,在他不知是怎樣的心理滋味。這恐怕也就那個時代,有這樣的事情可以發生。吉禮與凶禮,戰爭與婚姻,可以在同一的時間,同一當事人中進行。 通過魯國的主婚,娶了王女共姬的齊桓公,似乎並沒有與魯國簽訂盟約的打算,所以實際上,兩國還是處於敵對狀況。這樣敵對了大致近二年。到了魯庄公十三年(前681年),也就是齊桓公即位後的第五年,齊桓公開始行動了。在這一年的冬季,齊桓公與魯庄公,在齊國的柯邑這個地方會面。兩位國君,當然會有很多的感想。在魯庄公,當年不就是想著,從這位齊君的手中,奪過君位,交給公子糾嗎?但公子糾已成故人了,而這位小白還在做著他的齊國國君。看來,魯國的力量真的不如他齊國。在齊桓公,見到這位魯國國君時,不論他心裡是恨還是怨,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齊桓公真想拿下魯國,使其成為齊國的領土。但現在兩位國君卻要準備結盟。 古人結盟大致是這樣的。先將牛,也就是牲,殺死在已挖好了的坑中,然後相對地位低的人,手執牛耳,地位高的人站在旁邊,將牛的左耳割下,用器皿將血盛起。然後宣讀盟辭,參加盟誓的人,每人微飲血。最後將盟書正本放在犧牲身上,埋了。副本由參加盟約的人帶回去放到宗廟內。現在齊桓公和魯庄公就在進行著這樣的盟誓的儀式。進行這樣的儀式就是化敵對為友邦,就是和平共處。但這裡對齊桓公是有一個前題的,那就是魯國是不太可能成為他的菜板上的魚肉,而任其宰割的。而就是在這一年夏季的六月,也就是齊桓公與魯庄公結盟的前幾個月,齊桓公把遂國給滅了。 遂國在齊國的西南約175公里的地方,魯國北面60公里,今天山東省寧陽縣。齊國跑到那麼遠的地方,魯國的家門口,來滅了遂國,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在警告魯國似的。所以幾個月後,魯、齊結盟。這也算是一個推斷吧。但真正的原因是,齊桓公在這一年的春季,在北杏這個地方,舉行了一次諸侯的盟會。在這次盟會中,遂國國君不來參加,所以齊桓公就把遂國給滅了,並派住了軍隊。北杏之盟,可以看作是齊桓公第一次召集諸侯國盟會,而這次盟會的議題是解決宋國的政治危機。那麼,從這次的盟會的結果看,齊桓公實際上解決了兩個問題,一個是宋國的內政,一個遂國的無禮。這樣的一個盟會,其實還很難說,就確立了他齊桓公在諸侯中的政治地位。但齊桓公只要做了,他就會做下去,這是他成功的要點。但我們還是得先看看,宋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54、南宮萬弒宋閔公 前面我們說過,宋殤公被華父督弒殺後,立公子馮為國君,這就是宋庄公。宋庄公在位十九年,好像也沒有什麼大的事情發生,他安穩地渡過了他的一生。太子捷即位,這就是宋閔公。宋閔公十年時,也就是齊桓公的北杏盟會的前一年,魯庄公十二年八月十日(前682年),宋閔公被弒。弒宋閔公的是南宮萬。而南宮萬弒宋閔公的緣由,是讓人不會想到的。 魯、宋乘丘一戰,也就是上面我們說過的,齊、宋聯軍在郎會合,準備攻打魯國。魯國的公子偃提出先進攻宋國軍隊。當時魯庄公不同意。公子偃就自己帶著他的部屬從南門出去,向宋軍進攻。當時公子偃將戰馬蒙上虎皮,宋國的戰馬,沒見過這場面,以為是真的虎,所以宋軍戰敗。在公子偃帶兵出了南門後,魯庄公也率領軍隊出城去增援公子偃。 魯庄公的戰車在進攻時,遇上了宋國大夫南宮萬的戰車,魯庄公用箭射傷了南宮萬,魯庄公的車右將南宮萬俘獲。被俘在戰場上是很正常的,不要說他南宮萬這樣的大夫,就是魯隱公這樣的國君,在當公子時,也曾在作戰時被俘。被俘在當時沒有什麼可恥的,但卻有可能成為人家議論的材料,淪為人們消閑時的或有感想時的話題。但戰俘,如果在敵國不被殺死,就有可能回到祖國。回到祖國不被殺死,他就有可能繼續國君效勞。 在宋國的要求下,魯國把南宮萬送回了宋國。南宮萬回到了宋國。宋閔公並沒有殺南宮萬,還是用他為大夫。但在見到南宮萬時說了句玩笑話,以前我敬仰您,可現在的您,是人家魯國的俘虜,我不會再敬重您了。南宮萬也許是個實心的人,沒明白這句是玩笑話,當真了。這話一當真,就會一直地折磨著他的心,讓他難過,讓他生出恨來。所以南宮萬就弒殺了宋閔公,順手把華父督也給殺了,這倒也是讓人沒想到的。 宋閔公被弒後,南宮萬立公子游為國君。但很快,宋國的貴族們,群起反對南宮萬,他們請衛國幫助,出兵伐宋,殺死了子游,立公子御說為君,這就是宋桓公。南宮萬跑到陳國去了。在宋國向陳國送了財賂後,陳國答應交還南宮萬。方法是讓幾位女子陪南宮萬喝酒,南宮萬酒醉了後,用犀牛的皮將南宮萬捆裹起來,用馬車送回宋國。但當宋國人見到南宮萬時,發現他將犀牛皮都給抓破了。原來南宮萬不但力氣大,而且確實是有功夫的人。他在剌殺宋閔公時,遇見了宋國大夫仇牧,一掌批下去,就殺死了仇牧。這一掌的功力,可能不是幾年能練成的。他在逃到陳國時,是帶著他的母親一齊去的,由於出逃倉促,沒有用馬駕車,而他自己駕著車,帶著母親向陳國跑去。宋國到陳國約是100公里,他南宮萬一天就到了。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有功夫有力氣的人,卻因為被魯庄公射傷而被俘。那麼我們又可以看到,魯庄公的箭術是有相當高的水平的。這就是那個時代的特徵,不論是國君,還是大夫,還是士,都有作戰的本領。不但會指揮作戰,還會實際的作戰技能,譬如會射箭,會使有長兵器的戈戟,會駕馭戰車,會擒拿格鬥等等。魯庄公的箭術,南宮萬的武藝,不是一天兩天,可以練就的,那是日積月累的辛勤苦練的結果。 55、齊桓公稱霸 好了,我們還是回到齊桓公。上文所言,就是宋國發生的政治危機。當齊桓公知道了此事後,馬上意識到,這是一個他在諸侯中樹立政治地位的好時機。所以他派出使者到諸侯國去,要他們參加北杏盟會。我們不知道,齊桓公向多少諸侯國發出了邀請,但實際參加盟會的,有宋、陳、蔡、邾,然後加上齊,也就是說,只有五國諸侯參加了北杏盟會。但不管有多少諸侯參加,只要盟會的儀式啟動了,只要諸侯國參加了,只要他齊桓公的意志能夠一步一步地在實現了,他齊桓公就是在向著成功的殿堂的階梯攀登。 在北杏盟會上,五國達成了協議。而這個協議宋國也認可了,我們現在看不到盟約的具體內容,但可以肯定,就是齊桓公等四國承認了宋桓公的君位,而宋桓公也要作出什麼承諾來。 但不知為什麼,宋國到了這一年的冬季,卻不遵守盟約,棄盟背約,也就是不遵守盟會上的承諾。這在齊桓公又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因為可以藉此機會,再次將自己的意志傳達給諸侯國,以試探他在諸侯國中究竟有多大的政治能量。 魯庄公十四年(前680年)的春天,齊國聯合陳國和曹國討伐宋國,理由就是宋棄盟背約。但我們看到,此次出兵,北杏之盟中的蔡、邾沒有參加,而並沒有參加北杏之盟的曹國卻參加了。我們不好妄猜為什麼會這樣,但其產生的結果是,似乎盟約對諸侯的約束確實不是那麼嚴厲,這也是宋國敢於背盟的原因吧。雖然,盟約上一般都講,如果背盟會遭到明神殛之這樣的後果,但是人們是現實中,真的看到了這種情況的出現嗎?如果真的會有明神來鑒定盟約的踐行,在現在宋國背盟時,就會有神來懲辦宋國,就不需要齊桓公出兵討伐了。而事實恰恰相反。 齊桓公不但與陳、曹一同討伐宋,而且派出使者到成周,向周天王彙報,並請求周王派軍隊來,請周王來指揮討伐宋國。齊桓公真的是軍力不足嗎?不會,如果是軍力問題,他完全可以要求參加過北杏之盟的蔡國和邾國出兵。這就是齊桓公人所不及之處,他要屈己而尊周王,他在遵循著禮的準則來處理政務。什麼是禮?禮就是卑己尊人。何況是對周天王呢?而最要緊的是,當時的天下,終究還是周天王的天下,周天王還是天下的共主。齊桓公這樣做,完全符合當時人們的思維模式,所以諸侯們當然會追隨齊桓公。 這使我們想起了鄭莊公。我們比較齊桓公和鄭莊公後發現,鄭莊公或許就沒有明白,可以充分地利用他當周王卿士的地位,來成就他的偉大事業。但是鄭莊公沒有這樣做,而且他還與周王頂著干。這就是差別,有差別的,就不會產生同一的結果,這也許就是鄭莊公不能稱霸主的原因之一吧。 周王派出周的大夫單伯,來參加討伐宋,算是接受了齊桓公的禮遇。這在周王當然是一種心情上欣慰。當人人都不再記得他周天王時,他周天王已淪落到差不多如二三等的小諸侯國一樣時,齊國這樣一個當時算是大的諸侯國,卻向自己致敬,表示尊崇自己本應有的天王的地位,這怎能不讓周王感動。人是需要被理解的,我們不敢說齊桓公理解了周王的處境,所以才這樣做。但齊桓公尊周王的結果確實是在撫慰他周天王已傷痛了很久的心。人在飢餓了的時候,再差的飯菜都是香甜的;人在寒風中,再破的衣裳也是溫暖的。同樣,人在最落魄的時候,一點點的關懷,都如天一般大的恩情。周天王,這時是周僖王,不會忘記齊桓公的情意的。 所以,到了這一年的冬季,周王再次派出大夫單伯,參加了齊桓公召集的盟會。這一次參加的有周王派出的單伯、宋桓公、衛惠公、鄭厲公,還有就是齊桓公。盟會的地點是衛國鄄這個地方。這次盟會,宋桓公表示了絕對服從齊桓公。看來齊桓公這次是真的達到了他目的,解決了宋國的政治危機。由於宋國問題的解決,由於周天王的使者的到會,由於先後有宋、陳、蔡、邾、曹、衛、鄭以及周天王,順從了齊桓公的意志,所以齊桓公其實已在諸侯國中確立了他的應有的政治地位。 到了第二年,齊桓公再次在鄄盟會,參加的諸侯有宋、陳、衛、鄭加上齊共五國。這次盟會《左傳》的記載是「十五年春,復會焉,齊始霸也。」 56、何為霸主 那麼我們就分析一下,這裡的霸究竟是什麼含義。我們看到,北杏之盟、伐宋、二次鄄之盟,這樣四次諸侯的行動,都是由齊桓公組織實施的,也就是說領袖人物就是齊桓公。那麼也就是可以這樣推斷,諸侯中的領袖就是霸主。各諸侯國雖然爵位不同,但並不說,你爵位高的諸侯國,就可以領導爵位低的諸侯國。何況如果說爵位高,那還得說人家宋國是公爵呢。當然公與侯是一個檔次,伯子男是一個檔次。既然不是爵位的問題,那麼是否是周王委任了呢?也不是。我們至齊桓公始霸的這一年,還沒有見到周天王,有委任齊桓公為霸主的命令。那麼就有可能,是當時的諸侯國們,或是後來的左丘明認為,齊桓公是霸主了。為什麼會這樣認為呢?因為齊桓公確實在領導著諸侯國們。 這就是我們上面說過的,齊桓公如果做了什麼事,他會做下去的,只要做下去了,就有可能會成功。你的意志,要別人去執行,一次可以,二次三次四次,人家會執行嗎?如果中間人家不再執行了,你的意志強加不到人家的意識里了,那麼你就不可能再領導別人了。而齊桓公的四次意志,全部都實現了。所以他就完全可以憑著他的意志來行事了。而這就是領導人的本質。他齊桓公是諸侯國的領導人,也就是霸主。 如果要驗證齊桓公是否是霸主,就看他的意志能否繼續被諸侯國執行。第二年的冬季,公元前678年,齊桓公在幽盟會。這次有九國諸侯的國君參加。魯、宋、陳、衛、鄭、許、滑、滕,還有齊。我們看到,魯國、許國、滕國、滑國是第一次參加齊桓公召集的盟會。這次盟會,主要是解決宋鄭之間的矛盾。齊桓公站在了宋一邊,所以在這次盟會之前,也就是這一年的夏季,齊與宋衛三國曾討伐鄭國。而幽之盟會的召開,是齊桓公完全征服了鄭國的結果。幽之盟會,也說明了齊桓公已是當之無愧地確立了他的霸主地位了。但並不是說,有了霸主了,天下就太平了。這個時代已是躁動的時代,人們不安於往日的平靜的生活了。否者,就不會出現霸主,否者他齊桓公只要召開一次盟會,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但不是這樣的,所以齊桓公必須要時常地盟會、時常地討伐,以使諸侯們的躁動的脈搏平靜下來。 57、魯庄公想娶齊國的公女 齊桓公的偉大的霸主事業的形式,就是不斷地會盟和討伐。齊桓公十一年(前675年)冬,齊、宋、陳三國聯軍伐魯。理由有兩條,一是幽之盟會,魯庄公不親自參加;二是鄄之盟會,魯庄公不但自己不參加,還讓那個送公女出嫁的公子結來代替。 幽之盟會我們上面已說過了。鄄之盟會,是齊、宋兩國國君在鄄會面。當時魯國的公子結送公女到衛國去,魯國的公女與衛國的公女一同嫁給陳國國君,當然魯國的公女這次只是去給陳國做妾,而衛國的公女是夫人。當時的禮節是,妾先送到夫人那兒,然後與夫人一同嫁到夫君家。既然是送公女出嫁,就把這事辦好吧。但當公子結走到衛國的鄄地時,知道齊宋兩國國君在鄄會面,所以臨時改變計劃,讓別人送公女到衛國,再到陳國,他自己則參加了齊宋的盟會。在公子結想著,是做件好事兒,加強與齊國宋國的友好關係。但你一個大夫,與人家國君盟會,明擺著不是壓低了齊宋兩國國君的地位嗎?而陳國娶夫人,雖然魯國的公女是妾,但也得你大夫送去才是,你反倒讓一個沒有身份的人送去,不是也明擺著看低人家陳國嗎?如此地不明白事故,也怪不得齊、宋、陳三國要討伐魯國了。 魯庄公也覺察到了自己的無禮,怎樣來解除這個誤會呢?已在位二十年的魯庄公,此時還沒有立夫人。所以他想到了,就到齊國去娶一位夫人吧。但當他定下此事後,母親文姜在魯庄公二十一年七月去世,到了第二年的正月才下葬。如果真要為母親守孝,魯庄公在三年時間內,就不能娶夫人。但三年時間,齊魯關係的好壞,實在對魯國關係重大。所以魯庄公也管不了這些了。到了七月,魯庄公先是屈駕與齊國的卿高傒會盟,這樣可以與公子結和齊桓公的盟會扯平,算是給了齊桓公面子。到了年底,魯庄公親自來到齊國納幣,算是正式向齊國提婚。 納幣也就是《儀禮》〈士昏禮〉上說的納徴。一般地說,在經過了納采,也就是男方向女家表達了娶女家女兒的意思後,再經過問名、納吉的程序後,納幣就是說明昏事已定下了。那麼幣是指什麼呢?是指向女家送的財禮。一般是用絲織成的帛,顏色用玄和纁,用五兩,一兩是四十尺,五兩就是二百尺了。另外還要再加上兩張鹿皮。而魯庄公這樣的諸侯,還要再加上一個大璋。看來,那時娶媳婦,沒有經濟實力,還真娶不起。 但是,這在魯庄公倒是反做了兩件無禮的事兒,一是母親才去世就納幣娶妻;一是納幣當由卿大夫去送,魯庄公本人不該去。但是如果從齊魯關係考慮,禮可能還是要服從國家利益吧。還有可能是魯庄公確實想對齊國表示自己的誠意,所以也就顧不上這些了,而這恰是禮的精義所在,就是屈己尊人。所以也可以說,魯庄公這樣做,並沒有違背禮的精神。 到了第二年的春季,魯庄公才從齊國回來,算來在齊國也有一、二個月的時間。之後,在這一年裡,魯庄公又先後三次與齊桓公會面。先是夏季到齊國觀社,然後再與齊桓公在谷會面,再與齊桓公在扈結盟。我們看到,在經過了這麼多的事情後,齊魯兩國的國君,才第一次正式結盟。應該講,齊魯兩國之間的關係,已是戰略夥伴的檔次了。這當然是由於魯庄公的努力的結果。 58、魯庄公對孟任和哀姜的情義 魯庄公二十四年(前670年)的夏季,魯庄公來到齊國,親自來迎娶夫人。魯庄公在齊國一直過了整個夏季,到了秋季才與夫人回到魯國。這位夫人就是哀姜。但是魯庄公與哀姜並不是同時回到魯國的,魯庄公先回來,夫人哀姜嫁到魯國的時間,是這一年的八月二日,她是後於魯庄公來到魯國的。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呢?據說,這是哀姜要挾魯庄公的緣故。原因是魯庄公早有一位心愛的女人了。我們可以算出來,此時的魯庄公已是三十六歲的中年人了,他即位二十多年後才決定娶夫人,當然有他的原因。 魯庄公是一位非常喜歡搞基建的國君。他在位的三十二年里,有關築城邑、築台的記載很多,說明他確實喜歡搞這些。就是哀姜要嫁過來了,魯庄公也沒忘記,把哀姜要去朝見的他的父親的桓廟給裝修一番。將桓廟的柱楹子塗上紅色的漆,將桓廟的椽子刻上漂亮的圖案。這真是人的天生的本性吧。當然,為此他還受到了魯國大夫御孫的批評,說魯庄公不夠節儉,大概是過於奢侈了。批評就批評吧,魯庄公為了齊魯之間的友好關係,以此來討好哀姜,以此來討好齊桓公,也就不聽他御孫的話了。 在魯庄公年輕時,這一年,他在魯國大夫黨氏家的旁邊建造台。什麼是台呢?就是可以瞭望遠處的高高的土壇。而這樣的高台,在公宮中,在大夫的家中,都有建造。除了子望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避難,我們在後面會看到那些避難的人,首先就是先逃到台上去。魯庄公造了很多這樣的台。這一天,魯庄公大概是來檢查工程的進展或質量情況時,遇見了一個女孩,這就是孟任,黨氏家的女兒。孟任是任性的大夫黨氏的女兒,而黨氏是魯國的異姓大夫。這是很重要一點,因為當時的現狀是同姓大夫比異姓大夫要多。而同姓是不能結婚的。所以在娶親時一定要搞清楚,女孩子的姓。 魯庄公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子孟任,追趕著孟任,要她嫁給自己。這在魯庄公是絕對的一見鍾情。但人家孟任卻不願意。逃回家,把門關上,不讓魯庄公進來。看了嗎,世上也有這樣的女子,對你國君並不在乎。而人世上,得不到的,就一定是好的,所以孟任不答應嫁給魯庄公,魯庄公就越想得到她。為此,他對孟任說,願意娶她做夫人。這在魯庄公或許是最能打動孟任的條件了。這倒讓孟任心動了。人只要心動了,就可能會考慮人家提出的條件。人只要一考慮,進行了分析判斷推理,就會決定他以為比較好的選擇。所以孟任將關著的門打開,答應嫁給魯庄公。 但你魯君不能這樣說了句話,我就相信你了。所以孟任要求二人歃血為盟。魯庄公此時還有什麼不會答應的?所以孟任將自己的手臂割破,滴下來的血,二人吮了,算是歃血,盟誓沒有記載,想來就是魯庄公答應立孟任為夫人,否則就要怎樣怎樣吧。嫁給魯庄公的孟任,我理解最後並沒有立為夫人。但她給魯庄公生育了一個兒子,這就是子般。從後來,魯庄公希望子般能立為太子,即位為國君看,以及魯庄公娶哀姜之前始終不娶夫人看,魯庄公確實是喜歡孟任和她的兒子子般的。當然他不立孟任為夫人,也一定有他的苦衷吧。而現在他為了國家的利益,娶哀姜為夫人,也是迫不得已吧。所以正因為魯庄公有了這樣一位女人孟任,哀姜才不和魯庄公一同回到魯國,而以此來要挾魯庄公。但好像魯庄公並沒對哀姜承諾什麼有關孟任的解決辦法,所以也只好由著哀姜後一步來到魯國了。想來哀姜沒有要挾成功? 魯庄公為了挽回不能承諾哀姜,對哀姜造成的心情上的不愉快,在接待哀姜的禮節上採取了很高的規格,可以說又違反了當時禮的規定。怎麼回事呢? 依照當時的禮節,哀姜嫁到魯國後,要接受同姓大夫的夫人們的朝見。在大夫的夫人朝見哀姜時,魯庄公故意地提高了當時的禮節的規格。原來在當時,人們相見都要手裡捧著贄,作為見面的禮物。而所捧的贄,因為地位的不同而不同。國君應當是捧玉或帛,卿是捧著羔,下大夫是捧著雁,士是捧著雉。除了第一次朝見本國國君時的贄,不用還給來賓外,其它的情況,不論是士與士相見,還是士見大夫,大夫之間相見,贄都是要還回給來賓的。 而女人們相見所捧的贄,也是有規定的。她們不能捧著玉、帛、羔、雁、雉,她們只能捧著榛、栗、棗、脩。因此,這些同姓大夫的夫人們,應該捧著這些榛栗棗脩,來見哀姜。而哀姜是小君,這些大夫的夫人是第一次來見哀姜,所以這些贄禮就不還給這些大夫的夫人了。依照正規的禮節是這樣的。 但魯庄公,不這樣,他命這些大夫的夫人,要捧著玉帛來見哀姜。而玉帛是國君們用於見面的贄。當哀姜收下這些玉帛後,或許會原諒他魯庄公以前的過錯?而實際上他魯庄公之前有什麼錯呢?但不管怎麼說,齊魯兩國的關係確實好了。從魯庄公二十四年,娶回哀姜後,到魯庄公三十二年去世這一年,齊魯兩國國君,幾乎每年都要相見,還經常地會盟、討伐他國。而魯庄公可能不會想到的,是他的夫人哀姜是被齊桓公處死的。 59、叔牙之死 魯庄公三十二年(前662年)八月五日,魯庄公去世,享年四十四歲。這位國君,是我們最清楚他的出生和死去時間的一位。我們知道,魯庄公出生在魯桓公六年九月丁卯,也就是九月二十四日,公元前706年。因為他是春秋時期,魯國十二國君中唯一的嫡長子,所以《春秋》上記載了他的出生日期。 但還有一種說法,認為,《春秋》所以記載魯庄公的生日,就是為了消除人們對魯庄公的父親是誰的疑問。魯庄公的父親是魯桓公,這是想當然的。但是他的母親文姜,由於與其親哥哥齊襄公有牽扯,而據說魯桓公知道文姜與齊襄公的關係後,很生氣地對文姜說過,子同,也就是魯庄公是齊襄公的兒子。那麼《春秋》記載魯庄公的出生日,就是告知天下,子同是魯桓公的兒子。為什麼呢?子同出生在魯桓公六年,而文姜是在魯桓公三年嫁到魯國的,在魯桓公四年,特別是在五年和六年,並沒有記載文姜到齊國,或齊襄公到魯國。那麼,魯庄公就不可能是齊襄公的兒子了。這也是記載魯庄公出生日期的一種說法吧。好了,我們還是回到魯庄公去世的這個時候。其實,在魯庄公去世前,魯國已出現了政治動亂。 在魯庄公病重,並感覺到自己有可能不久於人世時,魯庄公召見了弟弟季友。問他,如果自己死了,可以立誰為國君。由此,可以推知,到魯庄公病重的時候,魯庄公還沒有立太子,否者就不會出現現在這樣的事情。季友說,臣願意以死來保證,侍奉子般。也就是說,季友希望由魯庄公的兒子子般即位,子般就是孟任的兒子。但魯庄公對季友說,我已問過叔牙,他向我推薦慶父,說慶父有治國的才能,也就是希望由慶父即位。慶父是魯庄公的庶長兄,叔牙是魯庄公的庶弟。而季友是文姜的兒子,也就是說,是魯庄公的同母弟弟。那麼叔牙敢於在魯庄公面前,提出由慶父即位,則也是由於魯庄公未立太子的緣故吧。 我們現在不知道,是由魯庄公授意後,還是季友自己的主張,季友決定叔牙必須死。如果,我們上面對這四兄弟的關係的判定是符合史實的話,季友要叔牙死,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你說,魯庄公如果沒有兒子,你可以提出由魯庄公的兄弟來即位。現在魯庄公不但有兒子,還不只一個兒子,你竟然要魯庄公不傳位給兒子,而傳位給兄弟,你不是犯了人家的大忌了嗎? 季友派出使者去見叔牙,傳達了魯庄公的命令,要叔牙先到魯國大夫鍼巫氏家,等待下一次的命令。然後,再給鍼巫氏下令,要他給叔牙喝下去毒酒。那時用得最普遍的毒酒,是鴆酒,也就是用一種毒鳥鴆的羽毛化於酒中,這酒就有毒了,喝下去的人就會死。鍼巫氏給叔牙喝的就是鴆酒。季友叫鍼巫氏傳給叔牙的話是,喝了此酒,你的後人就能在魯國生活下去;否者,你不但要死,你的後人也難說。那時的人說話都很講究修辭,實際上說白了,就是說,你叔牙喝了鴆酒死了,你的後人就可以做魯國的大夫,那麼你就有子孫祭祀你了,所以你在魯國就有後了。如果不飲鴆酒死,也會要你死的,也就是說你敢反抗,你是不會勝的,那麼你不還是死?而這樣你反抗而死,你的子孫的待遇就與你飲鴆酒的結果不同了。 叔牙只能喝下去鴆酒,這是他唯一的、而且是最正確的選擇。但叔牙喝完鴆酒後,並沒有馬上死,他是在回家的途中,死於逵泉這個地方的。叔牙是死於魯庄公三十二年七月四日。季友立即兌現了他的承諾,立叔牙的後人為叔孫氏。這樣叔孫氏就是魯國的有實權的世襲大夫家族了。我們從叔牙的後人為叔孫氏,再來驗證一下,古人姓氏的不同的問題。 60、春秋時代的姓氏 我們知道,叔牙是魯桓公的兒子,那麼他就是公子,也就是說,可以稱叔牙為公子牙,牙是他的名,叔是他的字。也可稱他為子牙。現在叔牙死了,他的兒子們就是公孫,如叔牙的嫡子是公孫茲。而公孫的兒子們,也就是曾孫,就可以用叔孫這個氏了,如公孫茲的兒子是叔孫得臣,他的氏就是叔孫。這個氏的來歷,是因為叔牙的字是叔,古人可以用祖輩的字來用作氏。 那麼叔孫氏,他們的氏是叔孫,他們的姓是姬。因為魯國國君的祖先就是周文王,而周文王是姬姓。但叔孫氏家的男人,一般永遠不大會提他們的姓的,除非他們叔孫氏家的女兒,如果要嫁人,姬姓是一定要提的。 我們再看,魯庄公的氏什麼呢?就是魯。所以完全可以稱他為魯同。《春秋》上有一條經文,就是魯庄公九年「齊小白入於齊。」因為齊桓公在進入齊國前還不是齊國的國君,不能寫成「齊侯入於齊」。但經文把公子給省略了。你可理解為,齊是指齊國,但其實也是小白的氏,所以齊小白的齊,也就是小白的氏。那麼由此可以推斷,國君的公子、公孫的氏,就是他這個諸侯的國號。比如,叔牙的氏,就是魯。可以稱他為魯公子牙,或者是魯牙。 另外,用一條後面的材料來佐證。在晉文公主持的踐土之盟的盟詞上,是這樣記載各位國君的。「王若曰,晉重、魯申、衛武、蔡甲午、鄭捷、齊潘、宋王臣、莒期。」這裡,重是晉文公的名,申是魯僖公的名,武是衛叔武的名,甲午是蔡庄侯的名,捷是鄭文公的名,潘是齊昭公的名,王臣是宋成公的名,期是莒茲丕公的名。在這裡,很明顯,國君的氏,就是國號。而其中,衛成公的弟弟叔武,並不是國君,只是公子,所以他的氏,也是衛,稱他為衛武。所以氏可以和名連讀,但姓不能和名連讀。你不能這樣稱呼,姜小白、姬重耳、姬同、姬牙、子王臣。這樣稱呼是不合當時的習慣的。 再加上一條佐證的材料。《國語》《周語》說,夏禹這個人,將天下賜給他,賜他姒姓,氏是有夏。也就是說,夏禹的姓是姒,國號是夏,氏是夏。《國語》又說,四岳這個人,命他為侯伯,賜姓為姜,氏是呂。也就是說四岳的姓是姜,國號是呂,氏也是呂。我們知道,齊國的開國之君是呂尚,他就是四岳的後人,呂尚是姜姓,呂氏。但是齊國的國君,是姜姓。除呂尚外,不能稱呂氏,而是齊氏。 關於姓的來源,依照《左傳》中魯國大夫眾仲的說法,就是「因生以賜姓」譬如,商宋的子姓,是由於商的祖先契的母親吃了燕子的卵,也就是子,而生下契,所以為子姓。周王的祖先棄的母親姜原,因為踩了巨人的足跡而生下棄,所以為姬姓。還有齊的姜姓,是因為其祖先生活在姜水邊,而為姜姓。陳的媯姓,也是因為其祖先生活在媯水邊,所以為媯姓。不管姓是怎麼來的,姓是百世不變的。但氏不一樣。同姓的人可以是不同的氏。 那麼我們歸納一下春秋這個時期的姓氏關係。姓是大於氏的。姓是百世不變的。姓是因為祖先的出生而得來的。男人在稱呼時不用姓的。女人在稱呼時要用姓的,這是為了避免同姓結婚。氏是小于姓的。氏是可以諸侯賜給的。氏是可以用曾祖父的字或謚的。氏也可以用官號的。氏也可以用封地的號的。同姓未必同氏。這個時代,姓氏是只有貴族才有的。特別是氏,一定是只有貴族的男子才有的。女子是沒有氏的。 61、是慶父弒殺了子般和魯閔公 好了,我們還是回到魯庄公去世的這件事情上來。季友將叔牙毒死後,卻並沒有對慶父採取行動。到了八月五日,魯庄公去世。公子般即位。這個即位,是指即喪位,因為他要到第二年的元月才可以即國君位。看來季友似乎已掌控了魯國的整個政局。但問題沒有這麼簡單。子般即位後,來到了他的外婆家黨氏小住時,被圉人犖弒殺。時間是魯庄公三十二年十月二日。而指使圉人犖行剌的,正是慶父。 原來,在這之前,公子般到魯國大夫梁氏家演習雩的禮儀。雩是祀天的,主要是祈禱老天降雨一種禮儀,在夏天舉行。子般的妹妹也一同來觀看。這時圉人犖,從牆外看見了子般的妹妹,就與她說笑,不時還說些不敬重的調情的話來。這些話,被子般聽見了。他當然不願意自己的妹妹被人這樣戲弄,所以叫人把圉人犖用鞭子抽打了一頓。在子般想來,不過是教訓一下圉人犖,讓他知道尊重一下我們貴族,特別是要敬重女公子。 圉人,就是管養馬的一個下人。但這個圉人犖,卻很出名,連魯庄公都知道他。當子般回到宮裡,對父親魯庄公說起抽打圉人犖一事後,魯庄公說,這個圉人犖力氣很大,動作也非常地敏捷。他可以從地上,翻身躍上南城門稷門。這樣的人,應該殺死,不該用鞭子抽打。魯庄公的意思是說,你抽打了他,他會怨恨你的,怨恨了,他就有可能會報復。魯庄公不愧為優秀的政治家,他可以敏銳地感覺到一個人的心理,並判斷出他可能採取的行動。但圉人犖,只有報復的心理和動機,並不一定就必然會採取行動。 但有了報復的心理,就有採取行動的可能。所以,這一點被慶父利用上了。慶父令圉人犖,在黨氏家剌殺了子般。而以為自己已掌控了政局的季友,只好離開魯國,出奔到了陳國。我們看到了,子般還沒有正式成為國君,就被剌殺了。但第二年即國君位子的卻是子般的庶弟公子啟方。這一年公子啟方不會超過八歲,這就是魯閔公。他是哀姜的女弟叔姜的兒子。因為哀姜自己沒有生育,如果有的話,也不會立子般了。我們覺得很奇怪,慶父殺子般就是為了立公子啟方為國君嗎?但從目前的情景看,確實如此。 由公子啟方即位,這也是慶父無能為力來改變的事實,因為齊國堅決支持公子啟方即位。齊國比魯國強大,齊桓公又是此時的霸主。而對齊國來講,由齊國的外甥,來做魯國國君,是最大的利益。就如魯庄公是齊國的外甥一樣。魯庄公當然還有其它的兒子,但齊國有意向的人選了,魯國就得順從。 慶父沒有辦法,季友也沒有辦法。季友在陳國,他不可能左右魯國的局勢。在魯閔公即位後,魯閔公與齊桓公在齊國的落姑會面,這是魯閔公元年的八月,魯閔公向齊桓公提出要求,請季友回國。在齊國的斡旋下,季友回到了魯國。此時季友還能怎樣呢?只能承認現實,順從齊國,或者說是順從慶父的意志? 但是,這在慶父確實是件痛苦的事情。因為他真的想當這個魯國國君。公子牙在魯庄公面前推薦慶父,未必是他慶父的指使,但絕對是他的意願。在他弒殺了子般後,國內的各種政治勢力並不全都支持慶父即位,所以他也只好,隨著季友離開魯國後,也離開了魯國,跑到了齊國去。在季友回到魯國後,慶父也回到了魯國。 但是慶父絕不甘心於這樣的政治狀況。在魯閔公二年,慶父又剌殺了魯閔公。 原來,魯閔公不過是個八歲左右的孩子,但他也知道敬愛自己的師傅。怎麼回事呢?魯閔公的師傅,搶奪了魯國大夫卜齮的土地。應該講這是他師傅的錯,但魯閔公護著師傅,不維護卜齮的正當權利。這是一個很正常的事情。魯閔公是個孩子,但他又是國君。當臣民們有了矛盾時,最終的裁判者,當然是魯閔公,何況這事兒還涉及到他的師傅。而魯閔公也當然會維護他的師傅的利益的。不要說魯閔公是個孩子,就是一個成人,他在做出裁決時,考慮更多的可能還是情感,而不是所謂的理性。而你在用情感決定這件事時,別人也一樣地會用情感來做另一件事。 卜齮想在魯閔公的主持下得到公正是不可能了,所以他對魯閔公的情感就是仇恨。而慶父又出場了,他指使卜齮弒殺了魯閔公,時間是魯閔公二年(前660年)八月二十四日。地點就是魯閔公的寢宮的武闈旁。殺一個八歲的孩子當然不會太費力,但要是剌殺一個國君,不論這個國君是個成人,還是孩子,在剌殺者,必定有著沉重的心理壓力。而恰是因剌殺者有著比這壓力更大的利益,或者有著比這壓力更大的仇恨,才會做出剌殺國君的行為。同樣理性也告訴卜齮弒殺魯閔公是錯的,但情感告訴他,必須殺死魯閔公。魯閔公可以憑情感做事,卜齮也一樣可以憑情感做事。 62、慶父死了,哀姜也死了 我們看到慶父真會利用別人的情感,特別是仇恨的情感,去達到他個人的目的。他主謀弒殺了子般和魯閔公,但他利用的是圉人犖和卜齮的情感。他其實還在利用著另一個人的情感,這個人就是哀姜。慶父在魯庄公去世之後,與哀姜好上了。他真的愛哀姜嗎?我們不能做出判斷。但他與哀姜好,可能還是在利用人家的情感。因為自從哀姜與慶父好上後,哀姜就主張立慶父為國君了。但魯國已有國君了,那就只能消滅這個國君。所以哀姜是預謀了慶父剌殺魯閔公的行動的。 但非常奇怪的是,慶父剌殺魯閔公後,先是哀姜離開魯國,跑到邾國去,時間是魯閔公二年的九月。之後,慶父在季友帶著公子申先離開魯國到了邾國後,也離開了魯國,獨自跑到了莒國。從慶父弒殺魯閔公的目的看,他就是想自己當國君。但為什麼在剌殺成功後,哀姜和慶父都離開了魯國呢?而且之前是季友先離開魯國的。如果說季友與慶父是政治對手的話,季友離開魯國是可以理解的,但慶父和哀姜離開魯國,就難以讓人理解。這是古人留給我們的一個迷,因為,左丘明在記敘時,沒有做說明。 在慶父離開魯國後,季友回到了魯國,他立公子申為國君,這就是魯僖公。 這次季友,不會放過慶父了。他讓人給莒國送去了財賂,要求莒國將慶父送回魯國。莒國只能照辦。慶父也只好回到魯國。在走到密這個地方時,慶父讓公子魚先回到魯國,向季友請求,能否不要慶父的命。季友能答應嗎?不能!慶父弒殺了兩位國君,雖然子般沒有正式即位,他的罪行難道還不夠他去死嗎?正是當年,在季友得知慶父有自立為國君的念頭時,沒有對慶父採取行動,才使慶父弒殺了子般,又一次弒殺了魯閔公。這個教訓季友是不會忘記的。但季友並沒有想著治慶父的罪。因為,如果慶父有罪了,他的子孫,就不能在魯國立足下去了。但慶父必須死。慶父最好的結果是自殺。公子魚在請求不允的情況下,回到密,他是哭著來見慶父的。當慶父聽到公子魚的哭聲後,慶父明白了,自己只能死。所以他用絲帶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但同樣,季友卻保證了慶父的子孫,能夠在魯國世世代代地掌權。慶父的後代,就是孟孫氏。再加上季友的後代的季孫氏,這樣孟孫氏、叔孫氏、季孫氏,就成為魯國的世襲大夫。這就是三桓。因為這三兄弟都是魯桓公的兒子。有時候,你不能不相信命。魯隱公這樣的好人,子孫卻沒有得到什麼,而魯桓公這樣的人,他的子孫卻得到了他們想得到的一切。 而到了第二年,魯僖公元年七月二十七日(前659年),哀姜被齊桓公派人殺死。在魯僖公的請求下,到了十二月,哀姜的屍體從齊國被送回到了魯國,並下葬。 63、齊仲孫湫的諸侯外交四原則 這就是我們上面說的,魯庄公絕沒有想到的,哀姜是死於齊桓公的命令的。魯庄公那麼多年了,都不立夫人。而當他有可能不顧孟任的感情,而決意到齊國娶位夫人時,他想著的是,魯齊兩國的關係可以改善。他只能做到這一點。他已不能左右哀姜的意志了,在他去世後。就如孟任不能左右他魯庄公的意志要娶哀姜一樣。哀姜要與慶父好,哀姜要立慶父為國君,這是哀姜的意志。當然哀姜她也左右不了齊桓公的意志,齊桓公要她死,她就只能死。看來她是可以被齊桓公的意志左右的。 在齊桓公而言,他是此時的霸主,他的意志如果他願意,就可以實現。但也必須是可以實現的願望的意志。他想殺哀姜可以,他想立魯閔公可以,他想叫季友回到魯國可以。但也有他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在魯閔公元年,齊桓公派仲孫湫到魯國去視查魯國的政局。仲孫湫回到齊國後,對齊桓公說,不去慶父,魯難未已。就是說,如果不解決了慶父的問題,魯國就必然會出現政治動亂。齊桓公問,怎樣才能解決了慶父呢?仲孫湫說,如果魯國的政治動亂不停止,慶父就一定會被解決掉。你看,慶父是魯國動亂的原因,而魯國動亂又是慶父完蛋的原因。在仲孫湫看來,慶父在做著為他慶父自己營造墳墓的勾當。 這時,齊桓公問了他心裡始終想著的問題,魯國可以取過來嗎?就是說,我可以滅了魯國嗎?因為在齊桓公想來,我可以滅譚,可以滅遂,為什麼不可以滅魯呢?仲孫湫對齊桓公講,不可以滅魯。他認為,因為魯國還在踐行著周禮,所以不能滅。看來,不是齊桓公想怎麼著,就怎麼著的。但仲孫湫卻提出了他的四條十二字外交政策。就是親有禮、因重固、間攜貳、覆昏亂。就是還在按照周禮的規矩做的諸侯要親近他,政治穩定的諸侯要利用他,出現內部矛盾的諸侯要離間他,而昏昧動亂的諸侯要顛覆他。 但我們必須明白,仲孫湫的這四條外交政策是針對華夏族內部的。當華夏與戎狄出現紛爭時,這四條政策就沒有效力了,因為超出了其有效的範圍。那麼總要有一個解決華夏與戎狄關係的政策吧,這個政策是管仲提出來的。 64、邢國遷都就如回到老家 在魯庄公三十二年的冬季,邢國遭到了狄人的入侵。邢國是周公旦的後裔的諸侯國,在今天河北省邢台市。這樣的事情,算是大的了,齊國很快就知道了此事。管仲就此向齊桓公提出了他的主張。他說,戎狄就如豺狼一般的貪得無厭,他們的慾望永遠不會滿足;華夏族的諸侯,是最親近的了,我們不能拋棄他們;而宴安自逸,就如用鴆鳥的毒羽化了的酒一樣,喝了是要害死人的。所以結論是,齊國應該打擊戎狄,齊國應該救助邢國,而齊桓公應該將勞苦當做必修課來經常地學習,以避開宴安這樣的享受。那麼管仲的調整華夏戎狄的政策,就是扶助華夏,打擊戎狄。這裡,不存在華夏諸侯是否有禮和重固與否的問題,也不存在攜貳和覆昏的問題。只要是華夏與戎狄出現了爭端,齊國必定站在華夏諸侯一方。 齊桓公當然接受了管仲的主張。魯閔公元年(前661年)春季,齊國出兵救邢。但似乎並沒有解決真正的問題。到了魯僖公元年(前659年)春季,狄人再次攻打邢國。齊國帶領著宋國和曹國的軍隊前去救援,但只是將軍隊住紮在聶這個地方。此地離邢國約150公里。在齊宋曹三國的意思,是先看看形勢的發展再說。但形勢確實讓人難以想像,邢國很快就被狄人打敗,並被攻下國都。被擊潰了的邢人,只好向東跑,一直來到了三國聯軍住紮的地方。此時,三國聯軍才出兵,迎擊狄人的軍隊,將狄人驅趕走。 但邢國原先的國都是不能再回去了。所以齊桓公決定將邢國遷徙到夷儀這個地方(山東聊城)。由於當時齊宋曹三國確實是為邢國著想,在魯僖公元年六月將夷儀城建造好了以後交給邢國,所以邢國就覺得象是回到了原來的家一樣,沒有那種遷徙的感覺。 這是齊桓公實踐管仲關於華夏與戎狄關係的政治策略的第一個行動,他取得了成功。可以試想一下,邢國在已是滅亡了的情況下,齊桓公給他們建都,給他們生活必須品。讓邢國的國君,繼續有自己的社稷和宗廟,邢國的人民可以安閑地生活,邢國人能不感激齊桓公嗎?而其它的諸侯能不敬仰齊桓公嗎?但這只是他的第一個行動,第二年,齊桓公又重新封衛國於楚丘。 65、亡了國的衛人,以為自己沒有亡國 魯閔公二年十二月,狄人侵伐衛國。敵人來侵犯了,就得抗擊。衛懿公在組織軍隊時,卻有很多的抵制上戰場的軍士,向他說出怨言。他們抵制上戰場的理由是,衛懿公用一個大夫的俸祿,來養一隻鶴。那麼你衛君還是請鶴們幫您去打仗吧。這在衛懿公真是無言以對。他自己確實是喜歡鶴,所以平時鶴的出行,都是用相當於大夫的馬車載送。現在怎麼辦?鶴又不能打仗,而軍士們,又有怨氣。而作戰還是要用人的,要用那些有怨氣的軍士的,不可能用鶴去打仗。 在這樣的時刻,一個君主的品格的修養就顯現出來了。衛懿公將守城的任務,交給了石祈子和寧莊子,將一個玉玦和箭矢交給了這兩位守城的大夫。表示了衛懿公希望二位大夫,在此關鍵的時刻,能夠果斷地下定決心,誓死保衛衛國。玉玦在這兒有兩個意思,一個表示了衛懿公與二位大夫的決別;另一個表示,希望二位大夫要處事決斷,只要對衛國有利,就可以採取行動。而箭矢的意思,是誓死,是抵禦,也就是要求二位大夫誓死保衛衛國。他還對自己的夫人說,要她聽從二位大夫的決策。衛懿公的夫人當然只能守在城裡,但衛懿公必須出城。衛國是他衛君的。他衛君,不為保衛衛國而出城作戰,還有誰應當出城作戰? 衛懿公走出了朝歌城,他率領著衛國的軍隊向狄人進攻。交戰的地點在熒澤。衛國的軍隊大敗。在此情形下,衛懿公卻並沒有撤下他的戰車上的那面,指示著他是國君的大旗。狄人看到這面大旗,就知道,這戰車上的是衛君,所以更猛烈地向這輛戰車進攻。結果是衛懿公戰死。衛國滅亡。實際上,在衛懿公出城時,他明白自己所面臨著的是什麼,那就是死亡。他將玉玦交給二位大夫,已表明了他的永別的心情。這種永別的想法,是基於他對於整個局勢的悲觀的判斷,而這個判斷的產生,就是國人的不願意參戰的言論的表示。我們必須承認,是意志決定了一切。戰爭的勝負,不是一個人能夠決定了的,只有全體將士的意志是一致時,才有取得勝利的可能。 我們看到,幾乎所有古代的軍事理論家,都提出了一個民心向背的問題,而這個問題是關係到戰爭勝負的絕對關鍵的要點之一。這個時代的軍事家孫武說,在道、天、地、將、法五個方面,首先談到的道,就是指全體人民與君主的意志,是否一致?如果是一致的,那麼人民就會與君主同生同死,而不會害怕危難和死亡。當然孫武在這裡談到的道,既是目的,又是手段。目的就是使人民與君主同心同德。手段就是你君主,用什麼辦法,使人民與君主同心同德。衛懿公當然沒有做到這一點,他沒有好的手段,也就達到不了這樣的一個目的。所以他的結局只能是失敗。 在打敗衛懿公出城的衛國軍隊後,狄人一直攻入衛國的國都朝歌,守衛國都的軍隊和百姓,只好出城逃命。而狄人還是窮追不捨,一直將衛人追逐到河水邊。而當時宋國先知道了此事,宋桓公在河水邊迎接這些逃跑的衛人,在天黑下來的時候,衛人渡過河水,來到河南面的曹邑,暫時寄住。宋桓公立衛戴公為衛國國君。這時,衛國原來國都朝歌中,出逃到曹邑的人只有七百三十人了,其它的人,不是被殺,就是走散到其它地方了。宋桓公提出,由衛國的共邑和滕邑遷居人口,使曹邑的人口達到五千人。 如此看來,至此好像都是宋國在幫助衛國解難。不錯,但齊桓公馬上就行動了。他命自己的兒子公子無虧帥三百乘戰車,三千名甲士,到曹邑來保衛衛國。並且饋贈給衛國戰馬戰車,牛羊雞狗,綢帛木材等財物。這在衛人的感覺上,是一種安慰。人有危難的時刻,需要的是幫助,而不是落井下石。齊桓公當然想滅了諸侯國,擴大自己的國家的版圖。就如他曾想著要滅魯國一樣,他當然也會想著滅了衛國。但這個時代,榮譽當是最重要的,人的品格的高尚是最重要的。如果齊趁機滅了衛國,而且是在狄人滅了衛國後,那麼齊桓公的人格會是什麼樣的呢?更不用講榮譽了!所以,在管仲提出的關於扶助華夏,打擊戎狄的政策,一方面確實是政治的需要,而另一方面,也是那個時代,一個華夏的貴族的優秀的品格所決定了的,他齊桓公必須這樣做,那就是扶助衛國。 到了魯僖公二年(前658年)春季,齊國將楚丘修建好(河南滑縣),交給衛國,做為衛國新的國都。齊桓公用他的這個時代優秀貴族的人格,和他的霸主的力量,重新建立起了衛國的社稷。而在衛國人的感覺中,就似乎國家沒有曾滅亡過一樣。 66、衛文公復興了衛國 而此時衛國的國君是衛文公燬,因為衛戴公即位不久,就去世了。衛文公是衛戴公的弟弟,也是衛惠公的同母異父弟弟,但又是衛惠公的侄兒。因為衛文公的父親,是衛惠公的庶兄昭伯,而母親卻是衛惠公的母親宣姜。這是一個非常混亂的血緣關係。我們知道漢時的王昭君嫁給匈奴呼韓邪單于後,在老單于死後,又嫁給了老單于的兒子,這就是妻後母,匈奴人實行這樣的婚姻制度。但實際上,在春秋時代,華夏文化的地方,早就存在這樣的妻後母的現象的。 衛文公還有三個姐妹,一個嫁給了宋桓公,一個嫁給了許穆公,再一個就是嫁給了齊桓公。所以宋桓公如此急切地去救衛國,實與其夫人是衛文公的姐妹有關。但我們不能就此斷定,齊桓公也是由於他的如夫人是衛文公的姐妹,而作出他的扶助衛國的決策。 衛文公即位後,面對的是百廢待興,重振山河的局面。那麼他是怎樣去實施他的偉大振興衛國事業的呢? 第一,衛文公在他即位後,一直都身穿著粗布衣裳,厚繒冠,以表示自己始終處於國喪、家喪之中。這是一種有意識的對自己的勉勵。當他一看到自己的衣裳時,就可以想到,一個國破家亡的場景,雖然當時衛文公不在衛國,在齊國。但他不會忘記,他初來到楚丘時,面對著只有五千人的國都,連生活必須品都得由齊國供應的現狀。人會隨著時間的流失而把以往的事情忘記的,這是一定的。怎樣不使自己忘記那個不應該忘記的事情呢?就是提醒,時時地提醒,衛文公這樣的衣著,就是為了使自己不要忘記。後來的夫差,在其父王闔閭被越人剌傷,去世後,就命人站在庭院里,當自己出入時,就對自己說,你忘記了句踐殺死了您的父親嗎?這同樣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這是衛文公所作的第一點,這一點是針對自己的。這一點非常重要,如果衛文公的意識里,不再有勉勵他的動力的話,他的復興大業,很可能就會半途而廢。 第二,在國家恢復建設上,衛文公提出了「務材訓農,通商惠工」的發展經濟的政策。材在這裡是指可以製作工具的木材,務材就是興辦林業,訓農就是發展農業,通商就是鼓勵商業,惠工就是補貼工業。木材是當時最重要的原材料。房屋、車輛、農耕用的工具等等都要用到木材,所以衛文公首先就是想到了要有木材。而木材的來源,一個是原始森林的砍伐,一個就是植樹。農業的重要性,就更不用說了。但衛文公提出的是訓農,也就是教農,大意是用科學的方法搞農業生產。有了農林,這樣基本的生活和生產資料,還必須要互通有無,所以要鼓勵商業發展。農林商發展了,政府就可以得到更多的賦稅,而這些增多的賦稅就可以補貼手工業。因為當時的手工業,幾乎都是官營的。也就是說,只有衛國國君,可以開工廠。而手工業的發展,又可以促進農業林業和商業的發展。這是一個完整的系統的經濟發展綱要。 第三、在政權建設上提出了「敬教勸學,授方任能」的指導方針。就是實行全民教育,提高人們的道德修養;制定行政規章;任用那些有才能的人,為國家做事,但要依照制度規章去做事。 我們看到了衛文公在他個人的操守上,在國家的發展經濟的上,在國家的行政管理人事安排上,都有了明確的辦法。那麼,在主觀和客觀上,衛文公都希望能夠實現復興大業。而結果,也確實達到了衛文公的願望。可以用一個數據來說明,在衛文公即位時,衛國的戰車是三十乘,到了二十年後,戰車是三百乘。也就是說,衛國的實力增長了十倍,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成績,衛文公做到了。這正借用衛文公的姐妹許穆夫人的那首詩《載馳》里的一句話「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行動是最重要的。衛文公就是用他的一生在做著復興衛國的大業。這在衛文公不過是在做著治國的偉業。而另一個偉人卻是在做著平天下的更偉大的事業。 67、齊桓公的夫人蔡姬嫁給了別人 齊桓公在邢國和衛國,做了他一個霸主應當做的事情。這就是救患和分災。在邢衛已是亡國的情況下,齊桓公去幫助邢衛重新立國,而且不惜給予財物上的支持。這就是救患和分災。但作為霸主,還有一個必須做的就是討罪。一個是拯救危難,一個討伐罪惡,這就是一個霸主的兩件效率最高的工具。 魯僖公四年(前656年)春,齊桓公帥宋陳衛鄭許曹魯等八國諸侯國討伐蔡國,蔡國當然被擊潰。而齊桓公出兵蔡國的原因,卻實在有些拿不到檯面上來。蔡國的公女是齊桓公其中的一個夫人。這點要說明一下。本來春秋時代,按規矩,一位國君,只能有一位夫人。但規矩說到底還不是人說了算。齊桓公才不管這些,他有三位夫人,就是王姬、徐嬴和蔡姬。另外他還有如夫人六人。也就是說,有夫人名份的和享受夫人待遇的共有九人。他有九位夫人。這位蔡姬就是齊桓公的夫人。 既然蔡姬是齊桓公的夫人,齊蔡兩國關係理應是不會不好的,為什麼齊桓公要帥諸侯討伐蔡國呢?因為蔡姬又嫁人了。這在齊桓公並不是不能忍受,齊桓公不能忍受的是他自己並沒有說不要蔡姬了,只是一時的生氣,才讓蔡姬回到蔡國。而讓蔡姬回娘家,是因為,齊桓公和蔡姬二人坐著船在湖溏里遊玩時,蔡姬與齊桓公開玩笑,使勁地搖晃船。齊桓公可能是不會水,所以很駭怕,多次叫蔡姬不要搖,但蔡姬玩得高興,沒有聽,繼續搖,嚇著齊桓公了,所以,齊桓公叫蔡姬回娘家蔡國去。而性情剛直的蔡姬,回到娘家後,乾脆也就再嫁人了。 蔡姬嫁人,這就是齊桓公伐蔡的理由嗎?當然可以,對於一個強者,他只要想行動了,什麼都可以成為理由的,這裡不是因為有了理由才有行動,而是有了行動,再找理由。但齊桓公帥七國諸侯討伐蔡國,而且是七國國君親自統帥著本國的軍隊,這樣的一個場面,就是為了蔡姬嗎?不是的,齊桓公此次出兵的主要目的是針對楚國的。因為楚國此時經常地攻打鄭國。就在魯僖公元年和二年,楚國就出兵兩次鄭國。到了魯僖公三年,齊桓公在陽谷召集諸侯盟會,就是討論楚侵鄭的問題。而鄭國,在楚國的進攻下,已經準備與楚國結盟。正是這個原因,齊桓公考慮是否與楚國交涉一下,解決好鄭國的問題。所以應該這樣講,伐蔡是順路,齊桓公的真正目的是討伐楚國。 68、唯是風馬牛不相及 當齊桓公的諸侯大軍繼續向南挺進,進入楚國邊境時,楚成王派出的使者,來到齊桓公面前,向齊桓公提問,您為什麼要進入我楚國的疆界,您住在靠近北海的地方,我們楚國住在靠近南海的地方,唯是風馬牛不相及,為什麼?管仲代齊桓公回答說,你楚國有兩條罪狀,第一條罪狀是,周天王用於祭祀的包茅,你楚國很久沒有進貢了,周王進行祭祀時,就沒法向神貢酒。不能向神貢酒,就是對神的不敬,就是罪過。而進貢包茅是你楚國的職責,所以你楚國有罪。 茅是生長在江南的一種草,將其包裹起來,在祭祀時用於澆沃酒,象徵著神在飲用。在中國的這個時期,人們相信有鬼神,但鬼神是否與活著的人相似,人們的觀念卻很含糊。比如,古人在祭祀時,有時用的是人可以食用的食物,如胙,就是用於祭祀的酒肉,在鬼神用完後,人還可以用。說明古人,認為鬼神與人一樣,也要飲食的。但另一方面,古人又認為鬼神與人不同,所以在祭祀時,用的是明器,即專門為鬼神用的東西。這裡古人給鬼神用酒,就是將鬼神當做人一樣對待。當酒倒在包茅上時,就如神們在飲用。而楚國竟敢不向周王進貢這樣重要的祭品,當然有罪,當然要被齊國當做討伐的口實。 管仲給楚國定的第二條罪狀是,當年周昭王南征來到漢水邊,死於漢水邊,沒能回去,楚國也有責任。周昭王是周康王的兒子。周從武王奪取政權後,先後有周武王、周成王、周康王等三王治有天下。在周成王和周康王時,天下大治,史稱成康之世,刑措四十年不用。到了周昭王時,國家強盛,財力雄厚,所以周昭王到南方去炫耀武力。到了漢江,他乘坐的船沉了,昭王就這樣死了,據說這船是當地人做了手腳的。那麼也就是很多年前,當時居住在漢水邊的人乾的。現在管仲將此項罪責,定在了楚人的身上。 這兩條罪狀確實夠大的,一個是不進貢包茅使周王不能祭祀,而祭祀是當時國家最重要的大事。一個是很久以前的周王死在了漢水邊,楚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楚國的使者的回答,卻給了齊桓公和管仲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他說,包茅沒有及時進貢,是我們楚君的罪責,今後改過,及時進貢。但周昭王沒能從漢水裡救出來,您還是去問那個時候漢水邊上的人吧。楚國使者這樣說,是因為在周昭王時,楚人還未擴張到漢水邊,所以周昭王的死實在是與楚國根本沒有關係。 齊桓公聽了楚國使者的話,感覺楚人並不畏懼諸侯大軍。所以繼續進軍,一直到了陘這個地方。 69、很有名的召陵之盟 諸侯們是在春季出發的,先是擊潰了蔡,然後再繼續南下到了陘。此時已是夏季了。楚成王再次派出了使者,這次是楚國大夫屈完出使。屈完到陘後,看到諸侯國這強大的陣勢,便提出了結盟的請求。 這在屈完是臨時自主做出的決定。當時他出使時,楚成王只是想讓他看一下諸侯大軍的實力的強弱,然後,做出和談或抗拒的決定。在屈完看到諸侯的情況後,便主動提出與諸侯結盟,而且希望就在陘這裡結盟。這在齊桓公是一個驚喜。當第一個楚國使者離去後,齊桓公不可能就此退兵,只有繼續前進。雖然幾個月過去了,但看來這樣的結果還是讓人歡喜的。 但齊桓公並不在陘與楚結盟,而是向後退軍,一直退到了召陵(河南郾城)。這是齊桓公對楚屈完想要結盟的一種回敬。陘這個地方,是表明著齊桓公準備征伐楚的意志的結果,如果在陘結盟,就表明了楚是因為怕齊的征伐而結盟。現在退到了召陵,就是表明,齊桓公願意與楚和平共處。 在結盟前,齊桓公將諸侯的軍隊排好陣,請屈完與自已坐在戎車內,檢閱諸侯的軍隊。國君所乘的戰車叫戎車。我們知道這次共有八國諸侯出兵,但史書沒有記載有多少軍隊。我們可以從齊桓公與屈完的對話中,看出其數量當是不小的。齊桓公說,這些諸侯來到這裡,難道是為了我嗎?不是,他們是為了繼續我們之間的,由我們的先君們開創了的友好關係。您也與我們友好吧?屈完馬上表態,您開恩,向我們楚國的社稷求福,讓您受辱,接受了我楚君的友好表示,這是我們楚君的本來的願望。這樣看來,齊楚已是達成了和平的意向了。但齊桓公卻突然話鋒一轉,對屈完說道,我用這樣的軍隊去作戰,有哪個敢於抵擋?我用這樣的軍隊去攻城,哪個城會攻不破?屈完聽了這話,回答說,您若以德來撫慰諸侯,有哪個敢不服;您若是想用您以為強大的軍事力量來對待我們楚國,那麼我們楚國就用方城為城牆,用漢水作護城河,與您對抗,您的力量再強大,也沒有用武之地。 屈完在這裡說的方城,有多種解釋,但方城指今桐柏山、大別山較為貼切。因為能與漢水並列的當是這樣的大山。屈完的意思,就是如果您齊國敢於進犯我楚國,我們楚國會在漢中大地與您周旋。在這樣的廣闊的的大地上,您齊國以及諸侯的軍隊,就顯示不出其威力了。 我們從屈完與齊桓公的對話中,感覺到了屈完的智慧。但最讓我們不能忘記的是他的性情,這種由衷表現出來的人的本性。不卑不亢、有禮有節。當然齊桓公也一樣地讓人敬佩,之後,齊桓公等諸侯與屈完結盟。齊桓公解決了楚國多年來對鄭國的騷擾。 70、轅濤塗與申侯 在齊桓公等諸侯與屈完訂立了召陵之盟後,屈完向南去,回到了楚國。但齊國魯國衛國的國君及軍隊,如想回國,有一條道路,就是向北去,那麼就要從陳、鄭兩國中間過去。這樣陳、鄭兩國,就必須再拿出財物來供給諸侯使用,這一定還是一個不小的開支。 這時,陳國大夫轅濤塗私下裡對鄭國的大夫申侯說,如果諸侯軍隊從我們陳、鄭兩國之間回國,我們兩國的負擔太重。如果諸侯軍隊往東走,以耀武揚威於東夷地區,然後沿著海邊回國,不就可以解除了你我兩國的經濟負擔了嗎?申侯說,這樣最好。轅濤塗見申侯同意了,馬上就向齊桓公說了自己的想法,轅濤塗在對齊桓公說想法時,當然將不走陳、鄭之間,可以解除陳、鄭的供給負擔一說,給省略了。齊桓公當時聽了,覺得有道理,利用回國的途中,可以向東夷各國炫耀齊國的軍事力量,不是順便得到的利益嗎? 但隨後,申侯在見齊桓公時,卻說出了這樣的話。他說,諸侯的軍隊,特別您的軍隊,已在外好幾個月了,此時的軍隊實際上是沒有戰鬥力的。如果在回國途中遇見了敵人,恐怕很難投入戰鬥。不如從陳、鄭之間回國,由我們兩國為您供應軍隊所用的物資。這才是最佳的回國路線。 這在齊桓公馬上明白了,申侯是真的為他齊君著想,轅濤塗原來是為他陳國打著小算盤,根本沒有把他齊君放在心上。所以齊桓公當即命人,將轅濤塗扣壓了起來。到了這一年的秋季,齊桓公還出兵陳國,理由就是陳國不忠於齊國。 這在轅濤塗真是想不到的。當時是與申侯私下談的,而且是為了陳、鄭兩國的利益的,申侯當時也表示贊成的,但結果申侯不但在齊桓公面前出賣了自己,而且陳、鄭兩國的利益也出賣給了齊國。他申侯這樣干,究竟是為什麼?申侯這樣幹當然有他的利益。他得到了虎牢這個地方。這個地方本來就是鄭國的,但齊桓公令鄭文公將這個地方給了申侯,作為他申侯的封邑。這就是申侯的利益。 看來申侯用他的自以為得意的聰明,佔了個大大的便宜,同時,他坑害了轅濤塗,也損害了鄭文公的利益。但事態的發展,未必就會這樣下去地成就申侯。 71、聰明的申侯輸給了轅濤塗 第二年,魯僖公五年,齊桓公在衛國的首止,召集諸侯盟會。參加此此次盟會的有齊宋魯陳衛鄭許曹等八國國君。但這裡還有一位,就是周太子鄭。齊桓公這次的會盟,就是為了穩固太子鄭的王太子地位。太子鄭是周惠王的太子,太子鄭還有一位母弟,就是王了帶。因為惠後寵愛王子帶,周惠王有意廢黜太子鄭,立王子帶為儲君。 這次盟會,轅濤塗和申侯也都來參加了。當轅濤塗再次見到申侯時,禁不住,就想起了自己因申侯的讒言而被齊桓公囚禁的事兒,一股怨恨的情感自然生起。但在轅濤塗見到申侯時,並沒有表現他的那個真實的情感。反而對申侯說,您應該把齊君封給您的虎牢,好好地修葺一番,這可是這個時代的霸主封給您的啊!要麼我向齊君提個建議,由現在盟會的諸侯,來幫您修葺您的虎牢城池。 申侯可能有的只是慚愧和抱歉了,你看,我以前這樣地對待人家,現在人家卻這樣地對待我,多麼不好意思。申侯當然應允了。諸侯的軍隊幫著申侯,把虎牢城修繕一新。但隨後,轅濤塗卻在鄭文公面前,說了這樣的話,申侯請諸侯,幫他修繕城池,是準備造您的反啊!這句話,鄭文公聽進去了。 到了秋季與會的諸侯國準備歃血為盟。這時鄭文公卻逃回到了鄭國,沒有參加結盟儀式。原來鄭文公接到了周公宰父帶來的周天王的信,要他不要參加盟誓,周王可以向楚晉提議,由楚晉兩國來保護和幫助鄭國。 鄭文公能有周天王如此的看重,再加上鄭與齊之間的本來就不和協的關係緣故,所以鄭文公決定聽從周王的建議,丟下了陪同他一齊來的鄭國軍隊,獨自逃回到了鄭國,沒有參加首止之盟。 這在周惠王也不過是因為怨恨齊桓公主持這樣一個盟會,來維持王太子鄭的地位。齊桓公的行為已干涉了他周王的家事了。由八個諸侯歃血盟誓來穩固他周惠王準備廢黜的太子的地位,這真有些說不過去。所以周惠王就叫周公宰父鼓動著鄭文公逃盟。也算是給齊桓公一個面子上的難堪吧。其實,你說他周惠王會真的為他鄭君著想? 鄭國的大夫孔叔就認為逃盟不好,對鄭國和您鄭君都是不利的。果然,到了第二年,魯僖公六年(前654年)夏季,齊桓公帥諸侯軍隊前來討伐鄭國,理由就是鄭文公逃盟。楚成王知道後,也馬上出兵包圍許國,以救鄭國。因為許國是齊國的盟國。看來楚國還是聽從周王命令的。齊桓公只好放下鄭國,來救許國。這樣兩方面就都撤回了自己的軍隊,鄭許兩國都解除了危險。 魯僖公七年(前653年)春,齊桓公再次伐鄭,但這一回只有齊國自己干。看來戰爭是用來解決人與人之間不和協的最佳方案。因為只要能夠將對方打敗,對方就一定會聽從自己的。那就不只是和協的關係了,一定是服從的關係了。而讓人服從,比起人與我之間的和協來,感覺上要更愉快些,所以齊桓公繼續用戰爭來對待鄭國。 這時鄭國大夫孔叔向鄭文公諫言,他說有句諺語是「心則不競,何憚於病」意思是說,一個人在意志上不能強盛,又怕什麼去做屈辱的事情呢?一個諸侯既然不能強大得使人敬畏,又不能弱小而順從強大的諸侯,這樣的局面是很危險的。您還是趕快屈服齊國吧。鄭文公說,我知道齊國為什麼來討伐我們了,等我一時,我已有辦法使齊國退兵了。到了夏季時,鄭文公將申侯給殺了,傳給齊桓公的話,應該是這樣的,鄭文公逃盟,是申侯出得主意。而齊桓公也就相信了?不再追究鄭文公了。 這就是政治。鄭文公逃盟,明明是他聽從了周天王的話,而自己作出的決定,而現在卻嫁禍於申侯。申侯已死了,也無法對證了。在鄭文公是殺死了一個他想殺的人,並且用這個死了的人,解了國家的危難。 而在齊桓公,未必知道申侯是冤枉的,齊桓公對他申侯也算是有恩,從常理推斷,申侯怎麼會做這樣忘恩負義的事呢?但我們千萬不能忘記,他申侯曾出賣過轅濤塗,那麼他就有可能出賣齊桓公。這是申侯自己沒有想到的。但不論齊桓公是否真的相信是申侯的主意,但鄭文公的行為,總是說明了鄭國已表示服從齊國了,這才是齊桓公發兵的目的,現在目的達到了,是否他申侯的主意,和申侯死不死,就與他齊桓公沒有關係了。 面轅濤塗在鄭文公面前的讒言,到了此時,終於起了作用,最終申侯還是輸在了轅濤塗的手下。 72、管仲的道德哲學思想 還是這一年,魯僖公七年七月,齊魯宋三國國君,和陳國的太子款,鄭國的太子華,在寧母結盟。這次的結盟,主要是針對鄭國。在這次盟會上,鄭國的太子華向齊桓公提出了,請求齊國出兵討伐他自己的祖國鄭國。而理由是,當年鄭文公在首止逃盟,是鄭國的泄氏、孔氏和子人氏,三家大夫出的主意。太子華說,如果您齊君,能夠把這三個大夫去除掉,我將來即位,就把鄭國當做您齊國的內臣,您不是也有利益嗎?原來太子華是想利用齊桓公的力量,清除了這三家大夫的勢力。 就是針對鄭國太子華的去除三家大夫的事情,管仲提出了他的有關道德哲學思想。我們來看看。 管仲在這裡,提出了德禮信三個概念。他對禮的解釋是,子父不奸之謂禮。奸是犯的意思,在父子之間,子不能衝撞頂犯父親的意志,這就是禮。父親,我們不需要論證,就知道比子尊貴,所以父親的意志,子不違背,就達到了禮的要求了。那麼推廣開來,禮就是低賤的人,不能違背尊貴的人的意志,這就是禮。在這個時代,人的尊貴低賤,是自然形成的。兒子一定是父親的兒子,國君的兒子一定是公子,庶人的兒子一定還是庶人。所以兒子的地位一定比父親低,而庶人的地位也一定比公子低。那麼也就是說,兒子一定要服從父親,而庶人一定要報從貴族。這就是禮,禮就是維持自然所形成的等級制度。 那麼信這個概念怎麼理解呢?管仲說,守命共時之謂信,這裡信還是針對地位低賤的人說的。守就是做事,守命就是做君主交待的事。共時,也是指辦事。所以信就是盡心儘力地辦君主交待的事情。我們再推廣開來,就是地位低的人,要盡心儘力地辦好地位高的人交辦的事情。那麼信也是為了維護等級社會而需要的一個道德內容。 管仲對齊桓公說,您應該以禮和信來使諸侯服從齊國,如果違背了禮信這樣的道德,就是最大的犯上的行為。我們看到了,禮就是不違背上級,信就是服從上級。 管仲對德沒有解釋,只是說明了德的作用。那麼德有什麼作用呢?就是一個有德的人,是會被很遠的人所懷戀的。那麼德究竟是什麼,不必去探究,答案一定不只一個。只要你能夠讓遠方的人都懷戀,你就是有德的人。所以德不過是一個有修養的人的一種最高的境界,怎樣修養,沒有關係,關鍵是你怎樣達到這個境界。 這就是管仲提出的道德哲學的三個概念。其實,我們要明白,在道德哲學的概念上,每一個思想者,都有他自己的關於這個概念的內涵和外延。而中國的古代道德哲學也是如此。就如禮、信、德這樣的三個道德概念,在春秋時代,並沒有一個統一的定義的。所以,我們只能就這些概念的上下文來理解,這些概念的涵義。 73、葵丘之盟也很有名 魯僖公九年(前651年)夏,齊桓公在葵丘盟會。參加的諸侯有魯、衛、鄭、許、曹等國國君,還有才即位的宋襄公。周襄王派出周公宰孔前來參加會議。 周惠王是在魯僖公七年的閏月去世的,但到了魯僖公八年十二月十八日,魯國才接到了周王去世的訃告。周王太子鄭即位,這就是周襄王。 周襄王能夠當上天子,是齊桓公幫助取得的。由於母親喜歡王子帶,加上父親周惠王也曾有意思立王子帶,所以在周惠王去世後,太子鄭立即向齊桓公求救,希望能夠幫助自己順利即位。為此,齊桓公先是在魯僖公八年正月,也就是周惠王去世的次月,在曹國的洮地盟會,支持太子鄭即位周王。而太子鄭也確實順利地當上了天子。現在齊桓公又在葵丘盟會,周襄王當然要表達一下自己的那份感激之情了。 當時齊桓公等諸侯正在會談有關修好結盟時,周公宰孔把周天王祭祀社稷宗廟的胙帶進了會場,並對齊桓公說,天子祭祀文王、武王等周的祖先,命我賜給您胙。胙是用於祭祀的祭品。這個時代,周王祭祀用的胙,一般是只分給姬姓的諸侯和宋杞這樣夏商王的後代諸侯的,齊這樣的異姓諸侯一般是不賜胙的。現在周襄王特意賜胙給齊桓公,就是為了表示,希望齊國也能同享周的先祖們賜給的福祿。這就是感恩,而且可以說是用了最崇高的形式,來表達周襄王的誠意。因為古人絕對相信,在祭祀了祖先後,祖先們會賜給自己福祿的。 周襄王特別交待不要齊桓公下拜,因為此時的齊桓公已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年人了。但齊桓公不敢不下拜,他說天威常在我的面前,我小白怎麼能不下拜呢。這樣齊桓公先是走下台階,下拜,然後再走上堂,鄭重地接受了天王賜的胙。 周公宰孔先離開葵丘回國去了。九月十四日,七國諸侯在葵丘盟誓。據孟軻說,葵丘之盟沒有殺牲,也沒有歃血。因為齊桓公相信,諸侯們不敢背盟。盟詞也是孟軻的記載完整。「初命曰,誅不孝,無易樹子,無以妾為妻;再命曰,尊賢育才,以彰有德;三命曰,敬老慈幼,無忘賓旅;四命曰,士無世官,官事無攝,取士必得,無專殺大夫;五命曰,無曲防,無遏糴,無有封而不告。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歸於好。」 74、周襄王與王子帶 葵丘之盟是齊桓公最重要的一次盟會。在魯庄公二十七年時,周王已命齊桓公為侯伯,也就是相當於霸主了。但,那時,不過是周王派出召伯廖到齊國去委任,而諸侯國未必都曉得。這次葵丘之盟,周襄王賜胙於齊桓公,當然是一種宣傳,表明齊桓公的地位與他人不同。另一個也是表達他周襄王對齊桓公的感激之情。周襄王以為,自己的地位已穩定了,弟弟王子帶不會再鬧事了。但他周襄王想錯了。王子帶並沒有放棄奪取王位的想法,只要還有機會,他都會嘗試的。 魯僖公十一年(前649年)夏,王子帶召來戎人伐京師,期望利用戎人的力量來奪得王位。戎人一直攻入了王城,將東門焚燒。秦晉兩國國君進京伐戎救周,晉惠公還想和解周戎關係,但戎人不買帳並與晉交戰。但周襄王總算先保住了自己的位置。 魯僖公十二年(前648年)夏,周襄王討伐王子帶,王子帶跑到了齊國避難。齊桓公命管仲調解周戎,隰朋調解戎晉。管仲和隰朋都非常成功地完成了調解工作。 到了魯僖公十三年,齊桓公再次派出仲孫湫到成周,一是朝見周王,一是想看看,周王是否有意,允許王子帶回國。但一直到仲孫湫完成了朝見的禮儀後,仲孫湫也沒有對周王提王子帶的事兒。回國對齊桓公復命時,仲孫湫說,天王還很生氣,怕要等十年才有可能銷了這口氣,那時王子帶才能回去吧。 在齊桓公是希望自己能夠調解成功,周天王與他弟弟王子帶的兄弟關係的。但看來在十年之內,周王是不會允許王子帶回國了,那就等著吧。但齊桓公年齡大了,他沒有能等到王子帶回國的那一天。 75、宋襄公擁立齊孝公 魯僖公十七年(前643年)十月初七,齊桓公去世。但齊桓公死後,他的屍體卻一直放在床上,沒有入斂。到十二月十四日才殯殮,放了六十七天的齊桓公的屍體都生出了蟲蛆。一代霸主,卻得了這麼一個死的結果。 我們說過齊桓公有三位夫人,六位如夫人。這正是齊桓公為自己的悲慘的死,而埋下的禍根。齊桓公的三位夫人都沒有兒子,而六位如夫人倒是都有。長衛姬,就是衛文公的姐妹,也就是齊子,有自己的兒子公子無虧,也就是當年帥三百乘戰車保衛衛國的那個齊國公子。易牙這個寺人,不知怎麼得到了長衛姬的寵愛。易牙有一手很高明的廚師的技藝,齊桓公也很喜歡易牙燒的飯菜,所以也很寵愛易牙。易牙先是由於得幸於長衛姬,而後才得幸於齊桓公,他要報恩,所以他對齊桓公說,是否可以立公子無虧為儲君,齊桓公也竟就答應了。 但在之前,齊桓公與管仲已將鄭姬的兒子,公子昭託付給了宋襄公,立公子昭為太子。此時的齊桓公可能是因為年老,或許就不記得早已立公子昭為太子之事了。而管仲是先齊桓公去世的。在齊桓公死後,易牙還有豎人貂,就立公子無虧為國君,公子昭只好出逃到宋國,去找他的保護人宋襄公去了。 宋襄公是宋桓公的太子,名茲父。宋桓公病重時,太子茲父向父親提出,由庶兄公子目夷即位為國君。他說公子目夷是我的哥哥,而且特別的仁厚,應該立他為太子,將來即位。宋桓公聽從了太子茲父的話,命公子目夷為太子。但公子目夷推辭掉了,他說,能將國家都讓出去,還有比這個更仁厚的事嗎?這真是我所不及的,而且我又不是嫡子,立我為太子是不順的。這樣,太子茲父才在父親去世後,當上了宋國的國君,這就是非常有名的宋襄公。 宋桓公去世的那一年,就是齊桓公等諸侯葵丘之盟的那一年。宋襄公參加了葵丘之盟。正是在葵丘,齊桓公與宋襄公會面了。我們猜測二人當都是非常地談得來,是知心的朋友。而且管仲也與宋襄公很要好。之後,宋襄公與齊桓公又見過三次面。就是這四次見面的某一次,齊桓公和管仲將公子昭託付給了宋襄公,要他幫助公子昭將來即位為齊國國君。一個是齊桓公相信宋襄公的人品,另一個是齊桓公相信宋襄公的力量。沒有這兩點的相信,齊桓公是不會把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一個外國國君的。 現在易牙、豎貂竟敢立公子無虧為齊君,而齊桓公托給自己的公子昭卻成了亡命者,這怎麼能行呢?宋襄公必須得完成齊桓公交待給自己的囑託。 魯僖公十八年(前642年)正月,宋襄公聯合曹衛邾等諸侯伐齊,準備護送公子昭回國即位。這就是宋襄公的氣勢,他敢於向比自己強大的齊國挑釁,雖然他有齊桓公的囑託,但畢竟人家齊國已有了自己的國君了,而且齊國是強國,還是霸主。但宋襄公不管這些,他要對得起信任自己的齊桓公。 三月,在宋國等諸侯國的壓迫下,齊國內部出現了分裂,公子無虧被殺。一部分齊國人願意接受公子昭為國君,但另外四位公子的支持者卻出城與宋襄公作戰,但被宋軍打敗。宋襄公終於完成了立公子昭為齊君的這樣的一件死去了的齊桓公囑託的事情,公子昭就是齊孝公。從正月到五月,我們看到了宋襄公的守信和毅力。在這五個月,其它諸侯先後回國,宋襄公實際上是靠宋國的軍隊和他自己的堅強的意志,打敗了齊國四公子的支持者的,立公子昭為齊君的。看來齊桓公和管仲確實沒有看錯人,這位宋襄公。 但從此後,齊國卻再也不能使自己強大得使諸侯們聽從自己的命令了,因為接下去,齊國處於不穩定的狀況中。雖然此時的宋襄公、秦穆公、楚成王都想稱霸中原,而另一個諸侯國雖然此時還處於自顧不暇的時刻,但這個諸侯國終究會成為春秋時代最偉大的諸侯國,因為之後百年多的歷史,其實就是這個諸侯國的歷史,這也是一個霸主,但卻是幾代稱霸,這就是晉國。 而此時,晉國最偉大的國君,還是公子,而且在流浪,這就是公子重耳。當然,我們還是要將晉國的歷史簡單地梳理一下,以使我們能夠更清楚地了解為什麼會出現晉文公,以及有著百年多霸主時間的晉國。 76、晉國歷史的簡單回顧 晉公子重耳的祖先是周武王,周武王生子虞叔,到周成王時封於唐(山西翼城)。到唐叔虞之子時改國號為晉。 重耳的父親是晉獻公,晉獻公的父親是晉武公,晉武公的父親是曲沃庄伯,曲沃庄伯的父親是曲沃桓叔,桓叔是晉穆候的公子,但不是太子,太子是桓叔的哥哥晉文侯。從桓叔到庄伯,都不是國君,只是公子公孫,以及公孫的兒子、孫子而已。 但從桓叔被封邑於曲沃開始(山西聞喜),曲沃的城池就比翼城大,桓叔又是一位有德的人,所以深得晉國民眾的心。到了庄伯,雖然出兵過晉,想奪取晉的社稷,但沒有成功。到了武公時,就改變了這一切,他下定了決心,要從晉侯手中,奪取江山。魯庄公十六年(公前678年),武公打敗了晉侯緡,並得到了周僖王的承認,成為晉國的國君。兩年後,晉武公去世,其太子詭諸即位,這就是晉獻公。也就是公子重耳的父親。 晉獻公是在魯庄公十八年(前676年)即位的.這時原先晉侯緡的勢力已基本被清除乾淨。但是,多年來,在與原晉侯爭奪社稷時,桓叔、庄伯的公子公孫,全力幫助晉武公,在消滅了原晉侯後,這些桓叔、庄伯的子孫的勢力也隨之慢慢地強大起來了。這在現在的晉侯看來,是一件非常嚴重的威脅,畢竟晉武公是從人家兄弟那兒,奪得晉國天下的。那就難保,這些其它的兄弟,不會再從他晉獻公手中奪走晉國天下。因此必須消滅桓、庄之族,這是由晉獻公的祖輩的切身經歷所得出的經驗。大概這也就是當時的世襲制度社會,一個非常悖論的事情,血親是最靠得住的,所以一切都以血親的遠近來考慮問題。但血親又是最危險的所在。 晉國大夫士蔿為晉獻公提出了,先消滅桓、庄之族中最強大的富子,然後再解決其它的公子公孫的行動步驟。士蔿先是離間富子,然後利用桓、庄之族來消滅富子。之後士蔿又離間另一較強大的游氏,游氏被殺。魯庄公二十五年,士蔿在聚這個地方築城,請桓、庄之族的子孫都居住到聚邑來。冬季時,晉獻公出兵包圍聚邑,將桓、庄之族全部消滅。 77、晉獻公的五位公子 滅了桓庄之族的晉獻公,把國都遷到了絳。在最早時,晉國建都於唐,就是今天山西省翼城縣。當然還有一種說法是山西省太原市。翼城縣處於今天臨汾盆地東側,其東面北面和南面都是山地,向西去就是臨汾盆地。汾水經臨汾盆地流向黃河水。在汾水的東邊是太岳山,西邊是呂梁山。 而當年桓叔被封於的曲沃,在今天山西省聞喜縣。聞喜縣處於運城盆地的北端,中條山橫亘於其東南面。曲沃在翼城西南約70公里處。所以當年曲沃武公滅翼時,實在沒有什麼大的困難。從曲沃到翼,路程不遠,也不難走。武公第一次滅翼是在魯桓公八年(前704年)春,同年周桓王立公子緡為晉侯,武公只好再回到曲沃,一直到他再次攻下晉,才建都到了翼城。 到了晉獻公滅了桓庄之族後,士蔿被命為大司空,主持工程事務。士蔿辦得第一件事就是修建絳城(山西絳縣)。絳正好在翼與曲沃之間。到士蔿修繕好了絳城後,晉獻公就遷到了絳,絳成為晉國新的國都。 晉獻公的夫人是賈姬,但賈姬無子。晉獻公又納娶了後母齊姜,有了一個女兒,嫁給了秦穆公,一個兒子,就是太子申生。晉獻公還娶了大戎狐姬,生子就是重耳;娶小戎子,生子夷吾。我們發現晉獻公完全不理睬同姓不婚的規矩,照樣娶了賈姬和重耳的母親,而且重耳的母親的祖先就是晉獻公的祖先叔虞。 在晉國東南面,有一個諸侯國驪戎國(山西陽城)。晉獻公想要攻下這個地方,但卜卦後,史蘇說可以戰勝,但卻不吉利。晉獻公沒有聽史蘇的話,照樣攻打驪戎,並攻下。而且還把驪戎國的兩位公女娶了回來。這兩姐妹也是姬姓,姐姐就是驪姬,她為晉獻公生了個兒子,就是奚齊,妹妹為晉獻公生了兒子,就是卓子。 晉獻公在清除了桓、庄之族後,也確實需要自己的子孫來維持晉國的江山穩固,所以多生幾個兒子也是很正常的。但驪姬在得到了晉獻公的寵愛後,卻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國君只能有一個,但公子卻有很多,也就是只有一個公子可以成為將來的國君。所以她就想著,自己的兒子是否可以爭取到太子的地位呢?驪姬看到晉獻公非常寵愛東關五和梁五,就送給這二五財物,聯絡感情,然後叫這二人在晉獻公面前進言,將太子申生和重耳、夷吾分別住防到曲沃、蒲和屈這三個地方,而奚齊和卓子卻留在絳。而在晉獻公面前說出來的理由是,曲沃是先祖桓叔宗廟所在的地方,蒲和屈是重要的邊境城邑,分別由三位公子住守,可以起到震懾國人而使戎人懼怕的效果,將來還可以開拓疆土。 晉獻公聽從了這個建議,到魯庄公二十八年的夏季,命三位公子分別到曲沃、蒲和屈三座城邑去了。 78、太子申生自殺 在當年魯庄公十六年(前678年),晉武公被命為諸侯時,晉國只有一軍,是小國的軍事力量。但到了晉獻公十六年時,晉國已強大起來了,所以就新成立了一軍,這樣就有了二軍,上軍和下軍。 魯閔公元年(前661年),晉獻公和太子申生親帥二軍滅了耿、霍、魏三個姬姓諸侯國。回國後,晉獻公馬上命人為太子申生修繕曲沃城。士蔿認為這是一個不好的先兆。曲沃這樣的曾是國都的城邑由申生住守,而統帥下軍又是相當於卿的地位,如此就達到了為人臣的極限的地步了,怎麼可保得住太子的地位呢?太子應該向吳太伯學習,逃走,將太子的位子讓出去。與其被廢黜或暗算,還不如得到個讓賢的名聲。但這個意見,好像士蔿沒有對太子申生講。 魯閔公二年冬(前660年),晉獻公又命太子申生伐東山皋落氏(山西垣曲),在絳南面約30公里處。應該說申生已帶兵打過仗了,在滅耿霍魏時,申生就是帶著下軍出征的。但這次與上次不同,這次是晉獻公不出征,而申生是這次戰爭的最高統帥。從表面上看,這應該是個好事,說明晉獻公,不是要鍛煉一下申生,也是完全地相信太子申生。從這個舉動看,晉獻公此時並沒有廢黜太子申生的意向。 但晉國大夫里克卻看出了一般人可能看不出的現象來。他對晉獻公說,太子有兩個最重要的事情要做,一個是在祭祀社稷宗廟時,太子手裡要捧著盛有祭品的器皿;一個是當早飯和晚飯時,太子要查看父親的膳食。所以太子又名冢子。在君父離開國都時,太子留守在家,保衛宗廟,這叫監國;在跟隨君父出行時,這叫撫軍。所以太子不能單獨帥軍出征。里克還論證了太子獨自帥軍出征的不利。但晉獻公聽不進去,並說我有好幾個兒子,還不知道哪個兒子將來即位呢。這裡,似乎表明了晉獻公不確定是否將來由太子申生即位。但這只是說說。如果晉獻公真有此念頭,他就不會命申生出征,因為這是很危險的舉動。如果申生知道了自己太子地位不穩,難保太子不會利用手中的軍隊政變。當然晉獻公幸運的是,太子申生倒確實沒有這個念頭。而且晉獻公真要廢黜太子,也不需要這樣,他完全可以很輕鬆地就把太子拿下。 申生也感覺到了這個問題,里克見申生時,申生問,我會被廢黜嗎?里克在申生面前只能說,你要怕的是不孝的言行,而不用怕是否會被廢黜。修己而不責於人,就可以避免災難。但這也只不過是里克說說而已。因為並不是你自顧修身了,別人就不找你麻煩了。因為修身與太子的地位的穩定,並不是直接因果的兩件事。所以如果你不讓出太子的位置,驪姬是不會放過你太子申生的。 出征前,晉獻公讓申生穿上了偏衣,也就是左右兩邊有不同色彩的衣裳。還給申生佩上了青銅做的玦。這樣的兩個舉動,又引起了隨申生出征的大夫們的各種猜測,而多數人的看法是,太子申生的地位不穩。但不管怎麼講,東山皋落氏一戰,晉國勝利。 而這場戰爭的勝利,並沒有給太子申生帶來好運。到了魯僖公四年(前656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太子申生在曲沃自縊身亡。這在申生看來,是他最佳的選擇了。 原來,當驪姬都安排好了一切後,就召見申生,說你的君父昨晚夢見了你的母親齊姜,你趕快去祭祀你的母親。申生就趕回曲沃,祭奠了母親。然後把胙送回到絳,給父親用。但申生來到絳時,晉獻公正好出去打獵了。申生就將胙交給了驪姬。過了六天,晉獻公才回來。而驪姬,就將胙放了毒藥,再給晉獻公。晉獻公應該是想馬上就食用,但驪姬說,外面拿進來的東西,會不會有問題?這樣,晉獻公就將胙放於地上,地上馬中就鼓起了土墳,給犬吃,犬就死了,再給下面的小臣吃,小臣也死了。這真是嚇著了晉獻公。驪姬馬上說,這是申生乾的。 申生也沒想到自己給父親的胙竟有毒,他也沒有說什麼,就離開了絳,回到了曲沃。申生身邊的人勸他,到晉獻公面前把前因後果的事情說清楚,晉獻公一定會明白不會是申生你要害死父親的。但申生說,父親如果沒有了驪姬,就會坐卧不安,吃不下飯。我如果向父親說清楚了,驪姬就一定有罪,有罪的驪姬就可能要死。但父親老了,沒有驪姬就沒有快樂了,而這卻是因為我說明了真相的緣故。而父親如果是這樣,我又不快樂,那麼我為什麼要去說清楚呢?看來在申生認為,活著就是為了快樂,如果沒有快樂,而只有痛苦,那麼還不如死去的好。而父親的不快樂了,申生就不快樂。 這時又有人勸申生到國外去避難。申生說,父親不知道我無罪,我卻背負著欲弒君父的罪名出走,還有誰會收留我呢?這樣申生就只能用死來延續父親的快樂,因為只有這樣,在另一個世界的申生或許才會快樂。 79、重耳與夷吾出走 驪姬在逼死申生後,並不就此罷手,因為重耳和夷吾還在國內,不管怎麼說,對自己的兒子奚齊總是威脅,重耳和夷吾也是晉獻公的兒子,當然有可能成為繼承人。所以她繼續她的早已設想好了的行動計劃。她對晉獻公說,重耳和夷吾是知道申生想毒死您這件事兒的。意思是說這兩位公子也是同謀者。既然是同謀者,就與申生有一樣的罪,所以當然應當受到與申生相同的處罰。 晉獻公命寺人披帶著軍隊前去蒲城追殺重耳。重耳知道後,對手下的人宣布,君父之命不校。這就是我們上面分析過的管仲的那個禮的道德概念,即不能違背君父之命,君父就是要你死,你也得死,就如申生一樣。重耳說,誰要是敢抵抗,誰就是我的仇人。這樣重耳就只能逃命,如果他還不想像他的哥哥申生那樣死的話。寺人披在追殺重耳時,斬下了重耳的衣袖,重耳也沒有反抗或命自己的武士幫助自己,而是翻牆逃走。重耳逃到了狄人居住的地方去了。 而晉獻公派賈華去追殺夷吾時,夷吾進行了頑強的抵抗。在實在不能抵抗住的情況下,夷吾才與賈華談判,表示自己願意離開晉國。賈華同意了。在選擇出逃避難之處時,夷吾也想到重耳避難的狄人居住的地方。而郤芮認為不好,因為可能給人的感覺是夷吾與重耳真的是同謀一樣。不如到梁國去,梁國離秦國較近,又與秦國關係不錯,將來或許可以利用秦國回到晉國去。這樣夷吾就去了梁國。 從重耳與夷吾的以上表現看,重耳是一位知禮懂事的公子,性格與申生有些想像,但比申生要硬朗。而夷吾卻相反。那麼他夷吾這樣的一個人,反倒先回國,當上了晉國的國君。 80、荀息殉死於自己的諾言 晉獻公驅逐走了重耳、夷吾,申生也死了,就可以答應立驪姬的兒子奚齊為太子了。驪姬的願望終於可以實現了。 但晉獻公並不放心,在病重時,他召見了大夫荀息,也就是奚齊的師傅。晉獻公對荀息說,奚齊年紀太小,我把他託付給您,您怎麼來保護太子呢?荀息說,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什麼意思呢?就是荀息將以他最大的力量來保護奚齊,使奚齊將來可以登上國君的位子。而這全憑著他荀息的忠貞的道德思想。什麼是忠?就是對國君有利的事情,如果知道了,就堅決去做。什麼是貞?就是老國君去世了,新國君即位,老國君和新國君都不會猜疑自己的忠心。這就是荀息在晉獻公面前所保證的。有了這樣的保證,晉獻公可以放心了。 魯僖公九年九月十日,晉獻公去世。荀息立奚齊為國君。但晉國大夫里克想著立公子重耳為君。為此對荀息說,申生、重耳、夷吾三公子的支持者將要作難,國外又有秦的輔助,晉國朝廷中,也有很多大夫表示同意,您準備怎麼辦?荀息說,那我就死吧,我曾對先君說過,不能對先君和奚齊二心。當然我也不能阻止你們為了你們忠於的公子而採取的行動。那麼我也就只能死。 十月里克殺奚齊,荀息本想去死,但有人勸他可以立卓子。卓子是驪姬妹妹的兒子,也算是對晉獻公的交待吧。但十一月里克又殺死了卓子。荀息自殺。 荀息所表現出來的重然諾的品格,是這個時代最光彩照人的形象之一。我們知道,這個時代已有了「食言」這樣的詞語。什麼是食言?就是把說過的話,再吞回去。當然,這不過是個比喻,話說出去了,不可能再吞回去。但食言所表現的那種不守信、信口開河、不負責的承諾等現象,在那個時代已普遍存在了。當荀息在晉獻公面前用他的生命承諾了自己的保證時,他的生命價值已低於他的諾言價值了,兩者相權衡,那麼就只能保留諾言,而不是生命。 81、驪姬是為了復仇 當然里克在殺奚齊和卓子時,也把驪姬兩姐妹殺了。這在里克來講,是很自然的連帶行為,殺了人家的兒子,就不可能留下人家的母親。否者,就是給自己留下麻煩。 從《左傳》的記載看,驪姬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的兒子立為太子,將來即位當國君,才使出了離間晉獻公與申生等三公子的計策來。但從《國語》的記載看,在晉獻公滅了驪戎國,並娶回驪姬兩姐妹開始,驪姬就想著報仇雪恨了,因為她的祖國沒有了,父親被殺了,而干這個事的,就是她現在的夫君晉獻公。 史蘇在晉獻公滅了驪戎國後說過,有男戎必有女戎,戎這裡可以當作戰士講。如果晉用男戎戰勝了驪戎,那麼驪戎一定會用女戎來報復晉國的。即晉用男的戰士戰勝了驪戎國,驪戎國就會用女的戰士來戰勝晉國。他舉出了歷史上很有名的幾次亡國的事例,來證明他的觀點的正確。 一個是夏桀伐有施,娶回了妹喜,妹喜得了夏桀的寵愛,而使夏滅亡。一個是商紂伐有蘇,娶回了妲己,妲己得到了商紂的寵愛,而使商滅亡。一個是周幽王伐有褒,娶回了褒姒,褒姒得到了周幽王的寵愛,而使西周滅亡。當然,歷史上的簡單類比是不科學的,但一個亡國的女子,為了復仇而使戰勝國滅亡,卻是極有可能發生過的事情。 史蘇說到晉獻公,您滅了人家的社稷,殺了人家的父親,卻娶回了人家的女兒為夫人,並特別地寵愛她,這是災禍的根源呀。因為這個驪姬很有可能就是來滅您晉國的女戰士。 那麼驪戎國被滅了,父親被殺了,自己卻當上了戰勝者的夫人,這在驪姬會是怎樣的心境呢?驪姬能嫁人了,說明她已是成人了。晉獻公如此地寵愛她,我們不敢說她如何的美貌,但她一定讓人覺得可愛。如果驪姬只是一種單純的可愛,則說明不了什麼。但她設計陷害太子申生,和離間晉獻公父子,就完全可以證明,她的可愛,不過是為了贏得她復仇的勝利而必須設置的一條道路,她只能這樣走。而復仇,最好的辦法,就是由自己的兒子替代晉獻公其它的公子,成為將來晉國的國君。那麼將來會怎樣呢?可以有這樣的一個推測,待奚齊或卓子即位國君後,可以重新恢復驪戎國的社稷?如果不能這樣做,或做不了,那麼將來的晉國國君的血脈中,總是流著驪戎國君的血液了,驪姬的祖先也算是重生於它處了。 82、公子夷吾當上了晉國國君 里克殺奚齊、卓子,本來是準備迎立公子重耳的,但重耳沒有答應回國即位,所以晉國的大臣才決定,請公子夷吾回國。 而實際上,夷吾之前早已在行動了。他聽從了郤芮的建議,答應重重地賄賂秦國,以期得到秦國對自己回國即位的支持。郤芮的理論很有意思,他說,如果晉國是別人的,我為什麼要愛惜晉國呢?就是我把整個晉國送給別人也與我無關。但如果能回到晉國為君,就有了人民,那麼就可以用人民的力量,奪回送給別人的土地。其實郤芮的理論的可怕點,在於晉國對夷吾來講,就不是自己的祖國似的。最多不過是一個可以使自己能夠獲得享受的東西而已,在自己不能享受到時,就乾脆送給別人。依據這樣的理論,夷吾就送給了秦國五座城池。 魯僖公十年四月,夷吾回到了晉國,並即位,這就是晉惠公。晉惠公回國後,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殺里克。殺里克,一是表明,晉惠公不是里克殺奚齊、卓子的同謀,並且是反對里克的舉動的。這一點很重要,如果晉惠公不表明這個態度,他就是篡位,而不是正常即位。但正如里克所說,不有廢者,君何以興?如果奚齊、卓子不死,還真輪不到他夷吾做國君。但這沒有辦法,你里克雖然為夷吾的即位,鋪平了道路,但在他夷吾為了他自己的利益需要時,可以殺了你。 二是,正如晉惠公問里克的話所表示的,你殺了二位國君,做你的國君,是不是風險太大了些?說不定你也會殺了我的。這倒是晉惠公不能不考慮的問題,因為人們的判斷和推理,多數是以曾經發生事件為依據的。但其實,這個觀點是站不住腳的。我們知道,里克是有他的鮮明的政治立場的,不是那種濫殺國君的那種人。他主張殺驪姬一黨,擁護申生、重耳、夷吾三公子的。但為了自家性命的保險,晉惠公殺了他里克還是有必要的。 第三,才是真正促使晉惠公殺里克的原因吧。就是當初里克並沒有想著立夷吾,而是想立重耳。只是在重耳不願回國時,才不得已而立夷吾為君。這說明,你里克並沒有把夷吾放在最重要的地位,這一定在夷吾心中產生了很不舒服的感覺。人與人之間如果進行了比較,就會顯示出等級來,而處於下一級的人,心理上如果調整不好,就會產生不服氣的感情來,而這種不服氣的感情,就有可能會使這個人採取激進的行為。所以,晉惠公不但殺里克,還殺里克的黨羽。晉惠公所要宣示的就是,你們少拿我與重耳比較,否則就是下一個里克。 83、背信棄義的晉惠公 在晉惠公殺里克時,里克的黨羽丕鄭正好出使秦國,任務就是向秦穆公解釋,為什麼送給秦國的五座城池,要晚些時候才交割的原因。無非是找個借口,暫時不給,到時候,有機會了,就耍賴不給秦國了。但當丕鄭知道晉惠公殺了里克後,就將晉惠公不交割五座城池的責任,推在了呂甥、郤芮、郤稱等人身上。要秦穆公派出的使者回訪時,請這三位大夫到秦國來,然後將此三人抓捕。丕鄭則想辦法逐出夷吾,請秦穆公立重耳為晉君。看來丕鄭,又拿夷吾與重耳說事兒了。 秦穆公見夷吾一回國,就修築城防,不交割五座城池,準備與秦為敵。就真的派出泠至出使晉國,並請這三位大夫出訪秦國。郤芮覺察出不對,就沒有去秦國,反勸晉惠公屠殺里克、丕鄭之黨。秦穆公看看沒有機會,也就放棄了再立新的晉國國君的念頭。雖然,丕鄭的兒子丕豹力勸秦穆公伐晉,但秦穆公沒有採納。 魯僖公十三年,晉國出現了饑荒。晉惠公派出使者到秦國,商談購買秦國糧食的事宜。面對晉惠公這樣一個忘恩負義背信的傢伙,秦穆公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問公孫枝,賣不賣給晉國糧食?公孫枝說,如果您賣給晉糧食,而有了回報,您還想得到什麼呢?如果他不回報您,那就是不義,晉國的人民就會叛離他晉君,我們去討伐,就一定可以勝利。公孫枝的想法,就是可以賣給晉國糧食,不論他晉惠公報恩與否,對秦都是有利的。公孫枝考慮問題的出發點,就是秦國的利益。 秦穆公還下不了決心,又問百里奚怎麼辦?百里奚說,天災就如水一樣地流淌,一個國家一個國家地經過,所以,今年是晉國有天災,明年就可能是秦國。救災恤鄰,是您該走的道路,走這樣的道路,您就會有福祿的。百里奚的想法很樸素,主是因為我也有可能會有天災,所以應該幫助別人來渡過這個困難的時候。那麼在我有了天災的時候,別人也會幫助我的。 為此秦穆公採納了公孫枝和百時奚的意見,而否決了逃到秦國避難的丕豹的,趁晉有災而伐晉的意見。秦國輸送給了晉國糧食。從秦國的國都雍(陝西鳳翔),到晉國的國者絳,經渭水到河水,再到汾水,計360公里的水路上,全是載運到晉國的糧食的船隻。這樣的一個氣勢,表明了秦穆公的仁愛之心。他並不因為晉惠公的毀約不交割五座城池,而在晉國人民饑荒時,不救濟晉國。因為這是兩個問題,兩件事情。而這樣一個浩大的工程,歷史上專門有講法,叫「泛舟之役」。 如果說百里奚有如此的卓越的見識,而使人敬佩,那麼晉國的慶鄭也是一個卓越的人物。第二年,秦國出現了饑荒,這被百里奚言中了。秦派出使者到晉國,要求購買糧食。如果見識過泛舟之役的晉國人,記性真的不壞的話,應該不會忘記,他們在飢餓時的難過的滋味,以及解除他們的飢餓的秦國送來的糧食。但或許晉惠公忘記了這些,或者他就沒有感覺過。他斷然拒絕了秦國的購買糧食的請求。 這時晉國大夫慶鄭向晉惠公談了四點失德的行為,可能產生的危害。一是背施無親。有施當有報,秦施晉,而晉卻不回報,這就是背施。這樣誰還會再施於您呢?所以就不會再有人親近您了。二是幸災不仁。晉在秦有了天災,不去扶助,而是想利用這樣的時候,得到自己的利益,就是不仁。三是貪愛不祥。無盡止的貪慾,和吝嗇的稟性,是不祥的事件的發端。四是怒鄰不義。由於背施、不仁和貪愛,所以就是不義,必然使秦國憤怒。看來,晉惠公是將四個德,全部給摒棄了,他就是個失德的人。這樣一個失德的人,得到的只能是被秦國,和晉國人民拋棄。 84、秦穆公與晉惠公在韓開戰 秦穆公用他的行動證明了慶鄭的觀點的正確。魯僖公十五年(前645年),秦國出兵伐晉。當秦軍渡過河水,來到韓(山西河津)這個地方時,晉惠公才感到情況不對。他叫來慶鄭,問他,秦軍已進入晉國國境那麼深了,怎麼辦啊?慶鄭實在是怨恨這位晉君,所以說道,您的所作所為讓秦軍深入到我們的境內,有什麼辦法呢?晉惠公沒想到,慶鄭如此地說話,對自己一點也不恭敬。但想想看,也只有進行抵抗的一條路可走。 在出征前,晉惠公又做錯了兩件事,一是在選晉惠公的車右時,用慶鄭吉,但晉惠公不用,因為慶鄭,說的那句話,實在讓他傷心。二是晉惠公駕戰車的馬,用的是鄭國送的小駟。慶鄭對晉惠公不用自己為車右,倒沒有說什麼。但對用鄭國的小駟,卻有異議。他認為,在戰爭中,所用的戰馬,應該是本國的,因為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訓而服習其道。而用異域的戰馬,及懼而變,將與人易。但晉惠公不聽,他在賭氣,你那樣與我說話,我就是不聽你的,我就是用鄭國的小駟,怎麼樣? 九月,晉惠公帥大軍來到韓,秦軍早已排好了戰陣。晉惠公命韓簡查看一下秦軍的情況。韓簡看後說,秦軍少於我,但鬥士卻比我軍多。晉惠公沒有明白過來,問為什麼?韓簡說,您出逃晉國到梁國,用的是秦國的資助;您回到晉國又是秦國的幫助;在晉國出現饑荒時,又是秦國輸送糧食到晉國。秦國這樣的三次施與,您都沒有回報人家。秦晉兩國,這樣截然不同的對待對方的態度,就使秦國的戰士,有了更加高的士氣,而我們晉國的戰士,士氣就低落了,所以秦國的鬥士還不只是晉國的兩倍呢。從韓簡的話,可以證明,晉國中不只是慶鄭對晉惠公的所作所為持反對的態度。 但晉惠公做了那樣許多的事情了,也就不在乎再這樣地做下去了。正如虢射所言,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既然做了這樣的人,就不改了。所以,就只能與秦作戰,希望能從戰場上,打敗秦國,給自己的行為找一個堅強的理由。所以晉惠公派出韓簡到秦軍陣地請戰,當韓簡見到秦穆公時,帶來晉惠公的話是,我是一個沒有本事的人,但我可以把軍隊集合起來,使其不離散,意思是說,我有本事率領軍隊與您作戰,您若不回到秦國去,就沒有地方逃命了。 秦穆公也讓韓簡給晉惠公帶回話,說您在外流浪時,我非常地恐懼;您回到晉國,君位還沒有穩定時,我還是很擔憂;現在您似乎已站穩了腳跟,坐穩了國君的位子,我敢不聽您的話,與您交戰嗎?韓簡聽了秦穆公的話說,我最好是被秦國囚禁起來,這反倒可能是最榮幸的結果了。 九月十三日,在韓的平坦的大地上,秦晉兩國開戰。從整個戰況看,秦還是有被晉打敗的可能的。而且秦穆公差點被晉活捉。但最終被捉住的卻是晉惠公。在戰鬥中,晉惠公的戰車,走進了泥濘的道路,在裡面打旋,出不來了。晉惠公就大聲地喊著慶鄭,要他來幫助自己走出困境。我們說過車右就是干這事兒的,戰車有了問題,都是車右下車去解決。看來,此時晉惠公車上的車右不能把戰車推出泥濘地,大概慶鄭正好在晉惠公戎車的附近,所以晉惠公喊慶鄭來幫忙,因為慶鄭很有可能,此時在其它的戰車上當車右。但慶鄭聽到晉惠公的喊聲後,卻對晉惠公說,您這樣一個愎諫違卜、自個找失敗的人,還要逃什麼呀?看來慶鄭對晉惠公不聽自己的建議,也是耿耿於懷,所以也是賭氣沒去幫助晉惠公。 而此時,韓簡的戰車正好遇上秦穆公的戎車,眼看就可以捉住秦穆公了,卻聽到了晉惠公的喊聲,而由於慶鄭不去解救,所以韓簡只好先放下秦穆公,去救晉惠公。但已遲了,晉惠公被俘。 這場戰鬥,如果慶鄭能夠及時去幫助晉惠公,韓簡就可能俘虜秦穆公。而晉惠公如果用慶鄭為車右,晉惠公就可能不被俘。這就是戰爭,瞬息之間,勝敗就決出了。但這個勝敗的決出,確實又與之前的準備有關聯的。 85、秦穆公不殺晉惠公 當秦穆公的夫人,晉惠公的姐姐穆姬,知道弟弟夷吾被俘,就將帶到秦國時,就叫人準備了柴禾堆在高台下,穆姬和太子罃、公子弘還有兩位女公子簡和璧站到了高台上,意思是準備自焚。然後,命人帶上喪服去見秦穆公,意思是告訴秦穆公,我們娘四個是要死的,您回來就準備辦喪事吧。帶給秦穆公的話是,你們兩位國君,不是以玉帛這樣的聘朝禮儀見面,而是兵戎相見。如果晉君早上進入秦國,我們就晚上死,如果是晚上進入秦國,我們就早上死。您就看著辦吧。 秦穆公聽了這話,就真的不敢帶晉惠公進入雍城了,而是將晉惠公安置在靈台。與大臣們商議的結果是,與晉和談。到了十月,晉國大夫呂甥來到秦國,在王城與秦結盟。 當秦穆公問呂甥,晉國現在的民心怎樣,對晉惠公生死前途的看法是怎樣時,呂甥說,在晉國有兩種觀點。一個是小人的看法,他們以晉惠公被俘為恥,準備立太子圉,不惜增加稅賦來擴充軍備,寧可借用戎狄的力量,向秦國報仇。他們認為晉惠公不可能活著回到晉國。而另一個是君子的看法,他們熱愛他們的國君,但也知道晉惠公做錯了很多事情,對不起秦國。但只能聽從秦國的安排,我們晉國必須報德,要麼就是死。他們認為,我們晉國知罪了,秦君一定會送還晉惠公的。聽了這話,秦穆公說,我就是有你們晉國中,君子所說的那種想法。並馬上送給晉惠公七牢,這樣諸侯國君的待遇,以安撫晉惠公。即表達出秦還是把他夷吾當成晉國國君的,雖然他此時不過是個戰俘。 魯僖公十五年(前645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晉惠公回到了晉國。而在進入國境前,晉惠公命人先把慶鄭殺了。慶鄭是必須死的,他因賭氣而使晉國在韓之戰中大敗。但不能就此將所有失敗的責任都推給了慶鄭。其實最根本的原因是晉惠公,正如秦穆公所說,他怨恨晉惠公,所以才會攻打晉國。不知晉惠公回國後,能否靜下來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分析一下是是非非,找出一個自己失敗於秦國的原因,然後改正那些不好方面。我們不知道晉惠公有沒有反省,但這之後的幾年裡,晉確實沒有再與秦作對,一直到他去世時,晉國總算是平安地走過來了。再一個,這段時間,諸侯國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晉國都不參與。那麼我們就先放下晉,來看看此時另外兩個人物,一個是宋襄公,一個是楚成王,他兩個都想填充齊桓公去世後,留出的霸主的空缺。 86、試圖爭當霸主的宋襄公 宋襄公在魯僖公十八年(前642年),幫助公子昭回到齊國當上了國君,這是他宋襄公做得第一件非常成功的事情。也可以說,第一次辦的事,就這樣順利,所以讓宋襄公的自我感覺太好了。到了魯僖公十九年,宋襄公先是在三月,將滕宣公囚禁起來,到了六月份,他又命邾國將前去邾國朝聘的鄫子殺死,用於祭祀次睢的社神。宋襄公想用這樣的恐怖手段,來達到他意想統領東夷各諸侯國的目的。宋襄公當然想稱霸。 到了秋季宋襄公又出兵伐曹,雖然在六月份剛與曹結盟,但曹並不甘心於奉承宋襄公稱霸,所以對待曹等這樣的不服氣的小國,宋襄公就用武力來征服。 在關於囚禁滕子、用鄫子祭神以及伐曹的事情上,公子目夷,也就是當年宋襄公想讓位給他的那位庶兄,卻有他自己不同的見解。要點是,祭祀是祈福給人的,人才是神的主宰,你用人去祭神,神怎麼敢享用呢?在諸侯不服從自己時,應該向自己的內心去反省修鍊,以使自己的德能夠完滿起來,這樣諸侯就會因您的有德而真心地聽從您的命令了。但宋襄公聽不進去,因為這樣的修鍊實在是太虛,無處著手。也看不清,真的會有,德完滿了,人家就聽您了的這樣一個結果。所以,宋襄公照樣依照他自己的想法去做事。 魯僖公二十一年(前639年)春,宋齊楚三國國君,在鹿上會盟。宋襄公在會上向楚成王提出請求,要他支持自己稱霸,因為齊桓公已死了,而齊孝公此時,根本就不可能繼承他父親的事業。楚成王答應了。 但楚成王不過是口頭上應了就算了,根本沒當回事兒。因為,楚國此時,也想成為霸主,而且已在行動了。齊桓公是在魯僖公十七年去世的,十八年鄭文公就跑到楚國向楚成王報到,表示願意服從楚王的意志。楚成王一高興,還賜給了鄭國很多的上好的銅。十九年楚魯陳蔡鄭齊等在齊國會盟,主題就是不要忘記齊桓公的仁德。這次盟會,就專門把宋國給排除出去,因為正是宋襄公的暴虐,才使人們想起了齊桓公。所以什麼都是在比較後,才能看出好壞來。而楚這樣本不會被中原諸侯接受的蠻地的國君,反倒參加進來了。而在漢水流域,楚成王在二十年時,已打敗了妄想叛楚的隨國,漢東諸侯均臣服於楚國了。在楚後方已安全的情況下,中原的諸侯又熱情地歡迎楚成王的北上,楚成王為什麼不自己稱霸中原,而要擁戴你宋襄公呢? 魯僖公二十一年(前639年)秋,宋楚陳蔡鄭許曹等諸侯在宋國的盂會面。這是自齊桓公去世後,參加諸侯最多的一次會見。但讓諸侯們沒有想到的是,楚成王不但沒有擁護宋襄公稱霸,反而把宋襄公給囚禁了起來。然後帥諸侯伐宋。在宋表示了服從楚後,才釋放了宋襄公。然後楚成王在宋的薄地結盟。一共有八國諸侯。這樣看來,是楚成王可以用他的意志,左右諸侯們的行動了。那麼楚成王實際上就是繼齊桓公之後的霸主了。 但從楚的囚禁中,獲得自由的宋襄公並不甘心於就這樣地敗在了楚人的手下。第二年,魯僖公二十二年(前638年),當鄭文公再次到楚國朝見楚成王時,宋襄公就帥衛許滕伐鄭,表示了他對楚成王的間接打擊。而對鄭國的警告就是,我宋才是中原的霸主國。 而另一個以中原霸主自居的楚成王,當然不能坐視自己的與國鄭被宋來欺侮,所以出兵伐宋,以解救鄭國。宋襄公只能回國,準備與楚會戰。十一月初一,宋楚兩軍在泓水相遇,泓水在今河南省柘城縣。宋在此次戰鬥中,有兩次非常有利的機會,可能可以戰勝楚國。但宋襄公都放棄了。第一次是宋軍已布好了陣,楚軍還沒有全部渡過泓水時,公子目夷勸宋襄公出擊。第二次是楚軍雖然已渡過泓水,但軍陣還未布好,公子目夷又勸宋襄公出擊。但宋襄公都沒有答應。在楚軍的軍陣都排好後,宋襄公才下令進攻,在軍隊人數多於自己的楚軍面前,宋軍戰敗,宋襄公的腿上也受了傷。 對於此次戰爭的失敗,宋襄公並不認為自己是錯的,因為他關於戰爭的理解,就與別人不同。宋襄公以為,一個君子式的軍人,不會對已負傷的敵人,再給予重創,不會去俘虜年老的敵軍。而作為一個軍隊的將帥,不應該利用有利的地形與敵作戰,也不應該向還未布置好戰陣的敵軍進攻。 而公子目夷認為,作為一名軍人,要牢記的就是要多殺敵。敵人受傷,還沒有死,為什麼不再給予打擊?不論年老年少,都是我們的敵人,而且楚又是強國,為什麼不俘虜他年老的軍人?強敵在險境而且沒有布好陣,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約好的機會,為什麼不利用? 看上去,宋襄公的想法,有些迂腐。但他所表現出來的君子的風度,卻讓人敬佩。就是失敗,也要在合乎規範的規則中進行下去。不能亂了規則。當然,誰會不知道,戰爭就是你死我活的較量?但在死與規則之間,如果只選擇一項,那麼一個君子所選擇的當是死或是失敗,絕不能選擇亂了規則。這就是宋襄公。 第二年,魯僖公二十三年(前637年)五月二十五日,宋襄公因泓之戰受傷,未能治癒而去世。他沒有實現他稱霸中原的願望。這是很正常的,不是每個人的每個願望都可以實現的。就是一個國家的國君也不例外。這就是人的意志,被否決了的部分,而否決的力量就是其它的相關者的意志。 87、公子重耳回到了祖國 現在我們再回到晉國,也是在這一年,魯僖公二十三年九月,晉惠公夷吾去世,太子圉即位,這就是晉懷公。晉懷公的母親,就是梁國公女,當年晉惠公出逃避難的梁國國君的女兒。很有意思的是,太子圉還有一個雙胞胎的妹妹。當年,晉惠公從秦國被放回時,就是用太子圉為人質,而且還加上他的妹妹一同留在秦國,侍奉秦穆公為妾。一個國君的公子公女,一個名為圉,圉是養馬的下人,一個名為妾,妾是可以用錢買來的沒有地位的女人。這在當時,也並不太忌諱,但這兄妹倆,真的就成了他們的名字所指示的那種身份了。 即位的晉懷公下達的第一個命令,是限期所有的跟隨公子重耳的人,離開重耳回到晉國。否者,就按有罪處罰。重耳確實是晉懷公最擔心的憂患,因為現在只有他是可以奪取自己君位的公子了。但以一個命令的形式,就可以左右這些人的已形成的擁護重耳的意志,並拋棄重耳嗎?可能很難。 而此時的重耳經過十九年的漂泊的流亡生活,現已來到了秦國。之前,重耳先後在狄、衛、齊、曹、宋、鄭、楚等國短暫停留或長期居住過。此時的秦穆公已允諾,支持重耳回國執政。這不是說,秦穆公此時才有這樣的想法,在十多年前,他就是想立重耳為晉國國君的,但當時重耳不想回國。而晉惠公的背信、忘恩,以及晉懷公私自逃回晉國,都使秦穆公更加堅定了他立重耳為晉君的決心。 魯僖公二十四年(前636年)正月,秦穆公帥軍送重耳回國。渡過河水後,就馬上把令狐圍困了起來,並攻下了桑皋,臼衰。二月初三,晉懷公的軍隊,在呂甥和郤芮的率領下,在廬柳集結,準備抵抗秦軍。但秦穆公並沒有發動進攻,而是派使者到晉軍談判。呂、郤二位大夫同意了擁立重耳,並將晉軍退到了郇。二月初十,重耳派狐偃為自己的代表,與秦國大夫、晉國呂、郤二大夫結盟。這樣秦晉,就達成了一致的意向,公子重耳回國即位。晉懷公被無情地拋棄了。二月十一日,重耳進入了郇,呂、郤所率領的軍隊歸順了重耳。二月十五日,重耳進入了曲沃,並在第二天朝拜了武宮廟。二月十七日,重耳派出的使者,下令將跑到梁邑的晉懷公殺死。令狐、桑皋,臼衰、廬柳在今天山西省臨猗縣和運城市。 重耳,就是晉文公。在晉文公回到晉國時,雖然得到了呂甥、郤芮的反戈支持,但呂、郤一黨從內心講,還是支持晉懷公的。當時在秦軍的壓迫下,一時的犯了糊塗,才倒戈歸順了晉文公,現在還是怕晉文公容不下自己的。所以反倒後悔了自己的錯誤的行為,為此二人便陰謀要刺殺晉文公。 但他們此次的行動卻被寺人披知道了,並報告給了晉文公。晉文公只好先離開絳都,悄悄地來到河上的王城,會見秦穆公,將呂、郤密謀叛亂的事兒對秦穆公講了。三月二十九日,晉文公的宮殿起火,呂甥和郤芮沒有捉住晉文公。反倒是呂、郤二人被秦穆公誘殺。為了確保晉文公的人身安全,秦穆公特別送給了三千人的武士給晉文公,作為晉文公的護衛,重耳再次回到了國都絳。 剛剛坐上國君的晉文公,完全是依靠秦穆公的支持,才回國的,才當上國君的。因此他所面對著的,是十多年來,晉惠公所經營了的晉國,不論晉惠公多麼地可惡,總有人支持惠懷二公的。而在惠懷二公掌權時,晉國的很多大夫,都曾與重耳為敵過。怎樣對待這些人,使他們能夠不但不自疑,還願意為晉文公效勞,就是晉文公所要做的重要事情。 而晉文公接見寺人披,就很鮮明地表達了晉文公的這樣的一個意願。就是晉文公對待過去的人和事,都是既往不咎的,只要你從現在起不再反對他就行了。寺人披曾有二次刺殺晉文公,一次就是在追捕重耳時,在蒲城將重耳的衣袖都斬下的那一次。還有一次是,重耳與狄君在田獵時,寺人披又奉晉惠公之命來追殺重耳。就是這樣一個寺人披,當他知道重耳即位,而呂、郤一黨要謀害晉文公時,來見晉文公時,晉文公也並沒有因為他二次追殺自己而報復,只是不想見寺人披。這就可見重耳的仁厚的稟性。當寺人披指出,如果晉文公還要追究那些與他曾為敵的人,那麼反對他的人就不會減少,最多只是逃到國外去。並要晉文公想想齊桓公是怎樣對待曾刺殺過他齊桓公的管仲的。故此,晉文公才會見了寺人披,寺人披也才就呂、郤的陰謀告訴給了晉文公。如果說,晉文公能夠赦免了寺人披的過錯,其它人還有什麼更大的過錯,不能得到晉文公的原諒呢? 晉文公在外十九年,跟隨著的人,在他即位後都得到了賞賜,這是一定的。但只是這樣還不夠。就是常和重耳在一起的人,難免沒有不得罪他重耳的事情發生。在重耳即將回國即位時,重耳的舅舅狐偃,就對重耳說,要告辭離開重耳,原因就是怕在跟隨的這麼多年時間裡,一定有讓重耳心裡不快的事情發生,就怕重耳將來追究。重耳為此專門在河水邊,立了誓,證明自己與舅舅狐偃同心。狐偃是重耳的舅舅都怕這一點,其它人就更可想而知了。所以重耳必須用官位、爵祿、財富來慰勞這些一同與自己流亡的人,這不但是賞勞,其實也是安撫他們不安的心。 通過這樣的舉動,以及晉文公自己的對人真誠的友善,晉國上下才擁護他。 88、晉文公平定王子帶之亂 晉文公即位的第二年,魯僖公二十五年(前635年),聽從了狐偃的建議,主動承擔了平定周王室的內亂。 前面我們說過,王子帶由於不能即王位,跑到了齊國去。齊桓公當時想讓周襄王與王子帶和好,但周襄王當時無意於請王子帶回成周,所以也就放過這事。過去十年後的魯僖公二十二年,周襄王接受了富辰的建議,召回了王子帶。富辰的理由,就是您周王,兄弟都不能和睦相處,又怎麼能責怪諸侯們之間的爭鬥呢?其實富辰的話,不去深思的話,是有道理的。但兄弟之間,如果有了利益的因素參在了裡面,就難保兄弟不爭鬥。何況是諸侯們,本身就是為了利益才相互地侵伐?王子帶本來就是想要與哥哥爭奪王位的,而周襄王又不願意讓位,他二人怎麼會和睦相處呢?怎麼會不爭鬥呢? 回到成周的王子帶,並沒有把兄弟情誼當回事兒,在不能做天王的境況下,就先把天王的王后隗氏弄到手,也算是對自己的安慰吧。當周襄王知道王后,與弟弟私通後,只是把隗氏的後位給廢黜了,對弟弟王子帶倒沒有處置。 但隗氏的娘家人不幹了。當年周襄王與鄭文公在關於滑邑的歸屬問題上,有了矛盾,周襄王藉助狄人的力量向鄭國報復。為了報答狄人,周襄王娶了狄人的女兒隗氏,並立隗氏為後。現在,王子帶的黨羽,周的大夫頹叔和桃子主謀,於魯僖公二十四年(前636年),擁立王子帶,請狄人發兵攻打成周,周襄王只好跑到鄭國去了。而佔領成周的王子帶,並沒有居住在成周,而是納娶了隗氏,居住在溫邑。 現在晉文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恢復周襄王的王位。這就是勤王。勤王可以使諸侯們信任自己,藉此可以成為霸主。所以晉文公請準備勤王的秦穆公回軍,由他晉文公率領晉國的軍隊,來解決王子帶之亂。秦穆公,可能也沒想那麼多,就真的沒去勤王,回國去了。 魯僖公二十五年(前635年)三月二十日,晉軍順著東去的河水,來到了陽樊(河南濟源)。然後兵分兩路,一路直奔溫邑,並將溫邑圍困起來,準備抓捕王子帶。一路來到鄭國,迎接周襄王回京。四月初三,周襄王回到了成周。而王子帶被殺。四月初四,晉文公朝見周襄王。周王非常慷慨地送給了晉國四座城邑,陽樊、溫、原、和欑茅。而這四座城邑,都在太行山以南,河水以北,晉國人稱南陽。進入了南陽,就為晉國向東的發展打開了一扇大門。這扇大門是周襄公給晉國打開的。 但四座城邑中,陽樊人並不情願歸屬於晉國。晉文公就用軍隊把陽樊給圍了起來。而這樣的舉動更加使陽樊人增加了對晉的反感。陽樊人說,德以柔中國,刑以威四夷。何況我們都是周王的子孫或姻親,你晉國不但不用德,反而用軍隊,我們怎麼能服從呢? 這時晉文公才明白自己這樣對待陽樊人,是一個錯誤的舉動,但已無法挽回了。所以只好同意,不願意留下來的人,可以離開陽樊。這樣晉文公實際上就只是得到了一座空城,無人耕種的田地的陽樊。 還有就是原邑的人,也不願歸順晉國。晉文公還是帶著軍隊去圍原邑,但下令只帶了三日的糧草。三天過去了,看上去原城內的人並無投降的意思,於是晉文公下令撤軍。這時晉國安插在原城內的間諜出城報告,說原城打算投降了。但晉文公還是命軍隊撤離原城,然後在三十里的地方,納降。 晉文公在原城,圍而不打,是接受了陽樊城的教訓。限期三日,是表明自己希望原城人仔細考慮是否投降。而主動撤軍,是表示自己不強求於人歸順自己。退一舍受降是表示尊重原城人,晉國與原城人是平等的。不搞城下之盟。晉文公知道,自己必須以平等的關係處理與原城的事務,而這種平等的關係,其實是為了得到整個天下的諸侯們,承認一個不平等的現狀,就是晉國是高於其它諸侯的霸主。晉文公平定王子帶之亂,或許得到了他的想得到的政治資本,但晉文公處理原城的事件,所得到政治好處可能更多。 89、晉國的三軍將佐 魯僖公二十八年(前632年),晉文公率諸侯與楚戰於城濮,楚軍戰敗。而晉楚的這場戰爭的起因,卻是因為宋齊兩國。楚國在伐宋,伐齊。宋齊兩國都向晉文公請求幫助。 楚成王伐宋,是因為宋國背叛了自己。宋襄公在泓之戰受傷去世後,太子王臣即位,即宋成公。宋成公很快就與楚結盟,實際上是成為楚國的同盟國。這樣宋鄭兩國就成為楚國一方最大的諸侯國了。當晉文公即位後,宋成公的父親,由於曾有恩於重耳,所以宋成公想脫離楚而進入晉國陣營。原來,當年重耳流亡到宋國時,宋襄公對重耳非常客氣,並饋贈給了重耳八十匹馬。給重耳這樣豐厚的饋贈,在當時還有一位齊桓公做過。這可見宋襄公、齊桓公,還有晉文公確實是意氣相投的朋友。 宋成公想借著父親與晉文公的交情,棄楚就晉,這當然惹怒了楚成王。魯僖公二十六年(前634年),楚成王命子玉、子西伐宋。第二年楚聯合陳蔡鄭許兩次圍宋。宋成公派出公孫固到晉國請求救援。 楚成王伐齊是因為,齊孝公曾出兵伐魯,魯國向楚國請援。楚派出申公叔武伐齊,並佔領了齊的谷邑。所以齊國也請求晉國幫助驅逐走楚國在谷邑的軍隊。 現在晉國既要解宋國之圍,又要幫助齊國趕走在谷邑的楚軍。但一下子要解決兩個問題,比較難辦。所以,狐偃提出了伐楚國的盟國曹衛,以逼使楚軍離開宋齊,援救曹衛,這樣就可以解救宋齊兩國。 而為了打勝這場戰爭,晉國將軍隊擴編為三軍,也就是當時諸侯大國的應當配置的軍隊編製。經晉國君臣的討論,這很重要,是君臣共同討論,不是晉文公一個人說了算的。由郤谷為中軍將,郤溱為中軍佐;狐毛為上軍將,狐偃為上軍佐;欒枝為下軍將,先軫為下軍佐。 這就是晉國的六卿。這裡中軍將,又稱元帥,是排位第一的上卿。後面依次排列,是中軍佐,上軍將,上軍佐,下軍將,下軍佐。這裡要清楚,將不一定比佐大,如上軍將,就比中軍佐低一級;佐也不是就比將低,如上軍佐,就比下軍將高一級。其排列上,中軍高於上軍,上軍高於下軍。 這樣我們就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晉國的領導核心集團。國君是晉文公,六卿是郤谷、郤溱、狐毛、狐偃、欒枝、先軫。實際上晉國能夠稱霸中原,並不單靠一位國君的英明,也不是單靠一位大臣的才能。而是有一代一代的領導核心集團的不斷更新,而這個領導核心集團的成員,就是六卿加上國君,也就是說,晉國是靠集體的智慧取得霸主地位的。 90、恩怨分明的晉文公 魯僖公二十八年(前632年)正月,晉伐曹(山東定陶)。晉先向衛國借道,但衛成公不答應。晉軍只好先渡過南河,進攻曹國,然後再北上攻打衛國。晉軍非常順利地拿下了衛國的五鹿(河南濮陽)。 五鹿這個地方,晉文公是不會不記得的。當年,他重耳流亡到衛國,衛成公的父親衛文公就對他重耳不禮。重耳只好離開衛國準備到齊國去。在走到五鹿時,因為沒有食物了,就向當地人討要。但人家只是從地上,拿起一塊土塊給了重耳他們,把重耳氣得要用鞭子抽打人家。還是狐偃勸重耳說,這是天意,要送土地給我們。所以重耳才恭恭敬敬地接受了這土塊。然後餓著肚子離開了五鹿這個地方。現在重耳真的有了晉國這塊那麼大的土地,當他再回到五鹿時,當是會感慨良多。 而此時,齊昭公也來到了衛國。齊孝公在魯僖公二十七年八月去世,他的弟弟公子潘即位,就是齊昭公。齊昭公在斂盂,與晉國結盟。衛成公看到晉攻下了五鹿,就想與晉和談,但晉不答應。衛成公只能徹底倒向楚國。但衛國人民又不答應,並把衛成公給逐出了國都楚丘,衛成公跑到了襄牛。 二月,在暫時解決了衛國後,晉文公再回過頭來,攻打曹國。但此時中軍將郤谷去世,由下軍佐先軫破格晉陞為中軍將,這個破格可不是一級,而是五級。命胥臣為下軍佐。這樣在先軫的指揮下,晉軍將曹國整個地圍困了起來。然後攻打城門。但晉軍士卒死傷慘重,而城門卻並沒有攻下。而這些死傷的士卒卻被曹人放在城牆上陳放,以向晉人示威。晉軍就把軍隊住紮在了曹人的墓葬地,以此恐嚇曹人,意思是有可能挖曹人的祖墳。曹人也確實很駭怕,就把死了的晉國士卒用棺木給盛斂起來。而晉軍就是在曹人因恐懼,而沒有士氣時,攻下了曹。時間是三月初九。 而在進入曹時,晉文公專門下達了一道命令,不許進入曹國大夫僖負羈的宅院。這是晉文公在報恩。也是當年,重耳流亡到曹國時,曹共公知道重耳長得很特別,是駢肋,所以想看看。在重耳沐浴時,曹共公就躲藏在帘子後面偷看了。這事兒,不但重耳知道了,僖負羈也知道了。關於此事,妻子對僖負羈說,公子重耳所跟隨的人都是有能力輔佐國君,經營天下的人。有他們的幫助,重耳一定能回國即位,也一定能夠得志於諸侯,並討伐那些無禮於他的人,而曹國就是首選,因為曹君對公子重耳無禮。您得向重耳表示,您與曹君不同。這樣僖負羈就在送給重耳飯菜時,在飯菜里放了一枚玉璧,表示自己用外臣的禮節,向重耳致敬。 但對於晉文公的這個命令,魏犫和顛頡卻不滿意,他們因長期跟隨重耳,但在封官時,他二人卻封得很低,魏犫由於力氣大,不過做了晉文公的戎右。顛頡的職位,也不是核心集團。看來晉文公多少還是有疏忽的事情,但人實在難以把事情做得十分完善,有缺陷也是正常的。這二人就違背晉文公的命令,把僖負羈的宅院給點火燒了。為了整肅紀律,晉文公只能殺二人,但由於晉文公很喜歡魏犫的有力氣,所以派人去看,如果受傷的魏犫不行了,就殺死他。但魏犫確實是位壯士,他還能跳高三百次,跳遠三百下。所以晉文公留下了他一條性命,但那個顛頡被殺。 這樣晉國就攻下了衛曹兩國,並逮捕了曹共公。為了使齊秦兩國參戰,先軫提出,由宋國向齊秦兩國請援,並由齊秦兩國向楚提出和談。而我們晉國這裡,卻把曹衛兩國的部分田地割給宋國。那麼楚國不可能放棄曹衛,所以就不會答應齊秦兩國的和談,這樣齊秦就必然會參與到伐楚的戰爭中來。 91、晉在城濮打敗了楚 而此時,圍宋的是楚國的令尹子玉。楚成王先回到了申,並命令子玉撤出圍宋的軍隊,命申公叔武也從齊國的谷地撤離。並對兩位大夫傳令,不許追擊晉國的軍隊。晉君在外流亡了十九年,險阻艱難都嘗到過了,對人性的好壞真假都看明白了。重耳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上天的意志。且兵書《軍志》上說的三句話,就是指晉君這樣的敵人的。允當則歸,知難而退還有就是有德不可敵。允當而歸是說,不要做太過分的事情,是就晉楚兩方面而言;知難而退是說,楚成王自己明白自己,很難打敗晉文公,所以應該退卻,是指楚一方而言;有德不可敵是說,晉文公這樣一個身世的人,是有德之人,他所領導的晉國,絕不是楚國可以相匹敵的,是指晉一方而言。所以,這樣分析的結果,楚成王的想法,就是撤退。 但楚國的令尹子玉,也就是成得臣,卻堅決要求與晉作戰。楚成王雖然很生氣子玉不聽從自己的命令,但也不能不答應子玉的請求。所以還是派出了一些軍隊前去增援子玉。這樣子玉就率領著這些增援的部隊和部分圍攻宋的軍隊,向衛國進軍,以解救曹衛兩國。 來到衛地的子玉先命宛春去見晉文公,要求晉重新恢復曹衛兩國的諸侯地位。而楚也將從宋撤軍。狐偃認為這是子玉無禮的表現。子玉是一個大夫,卻用一個宋國,向晉文公這樣的國君,交換曹衛兩國,不但不對等,而且是僭越了這種等級了。所以應該馬上向楚宣戰。但先軫認為,應該答應楚國的要求,否者,就是拋棄了宋、衛、曹三國。楚國一個建議,使三國得到好處,而晉國如果不響應楚國的建議,就會得罪三國。但可以這樣做,我們私下裡答應恢復曹衛兩國,但卻把宛春扣壓下來,這樣楚必與我作戰。晉文公採納了,而曹衛兩國也馬上就與楚斷絕了外交關係。 子玉沒想到會是這樣,可以說是大怒。我們是為了曹衛而來,現在你曹衛卻背叛了我們。但還能對曹衛怎麼樣?還是要先對付晉國。子玉下令楚軍向晉軍靠攏。晉文公下令退兵三舍,即九十里路。這一舉動,是為了報答當年重耳與楚成王的約定。到了城濮(山東菏澤),兩軍停了下來。在晉國一方有秦、宋、齊及晉四國,在楚一方有陳、蔡和楚三國。四月初一,兩方都排好了戰陣。 楚軍一方,中軍是子玉,右師是子上和陳蔡的軍隊,左師是子西。晉軍一方,中軍是晉文公、先軫和郤溱,上軍是狐毛、狐偃,下軍是欒枝、胥臣。楚國的中軍對面是晉國的中軍,楚國的右師對面是晉軍的下軍,楚軍的左師對面是晉軍的上軍。 但晉文公對這場戰爭,有兩個顧慮,一個是楚成王當年有恩於自己,一個是確實也怕打不過楚軍。楚成王當年,在重耳流亡到楚國時,給予重耳很高的禮遇。在一次宴席上,楚成王問重耳,如果您回到晉國當上了國君,您怎樣報答我。重耳說,我晉國有的東西,你們楚國也有,我還能用什麼來報答您呢?但楚成王一定要重耳報答。所以重耳說,如果哪一天,楚晉交兵,在中原相遇,我先退避您三舍地,您如果還不依不饒,我就只好左手握著馬鞭,右手撫著箭壺,以與您在戰場上周旋。這點重耳與夷吾確實不同,夷吾可以把土地送給秦穆公,但重耳卻願意在禮節上讓楚成王一回,但卻絕不出賣祖國。 對於晉文公的這個顧慮,欒枝勸慰道,他楚國將漢陽諸姬都給滅了,這是咱們姬姓的恥辱,他楚王的小惠比這大恥,又算得了什麼。狐偃也給晉文公鼓勁,打消了晉文公懼怕楚國的念頭。 楚國派出了使者,向晉文公請戰,晉文公答應第二天開戰。四月初二,先是晉國的下軍佐胥臣,擊潰了陳蔡的軍隊,楚軍的右師隨之潰敗。然後,上軍將狐毛和下軍將欒枝假作逃跑。晉軍這樣的舉動,有二種情況最有可能會發生,一個是楚軍的中軍,可能會出擊晉的假作逃跑的上軍,或下軍;還有一種可能是,楚軍的左師出擊晉的假作逃跑的上軍。但相對而言,楚中軍行動的可能性要小於楚左師。果然,楚左師在子西的率領下,向晉上軍發起了進攻。在楚左師的戰車沖向晉上軍後,晉的中軍,在中軍將先軫、中軍佐郤溱的率領下橫擊楚左師,狐毛、狐偃的上軍,再回過頭來夾擊楚左師,楚左師也被擊潰。只有子玉的中軍因為沒有作戰而得以保全,但從大勢上看,楚軍是失敗了。 這場戰鬥,晉出動了七百乘戰車。但這只是晉國的軍隊,還不包括齊、宋、秦的軍隊,實際晉軍一方的軍隊還要多。楚國究竟有多少軍隊參戰,沒有確實的數據,但一定超過三百乘戰車。估計,應該與晉一方的戰車相差不多。 得勝的晉軍,四月初六離開城濮,四月二十七日到達衡雍,並為即將到來的周襄王建造了臨時宮室。五月初十,晉文公與鄭文公結盟,鄭文公已與楚國斷交。五月十一日,晉向周天王獻上了楚國的戰俘。五月十三日,周襄王設享招待晉文公,並賜晉文公為伯主。五月二十七日,晉、齊、魯、宋、蔡、鄭、衛、莒等國君盟於踐土。盟詞是,皆獎王室,無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隊其師,無克祚國,及而玄孫,無有老幼。 92、子玉只好自殺 當楚成王得知楚軍戰敗時,派人給子玉傳話,您如果還回國,您怎樣面對那些死於此戰的申、息城邑戰士們的父老們?意思是要子玉自裁。但子西和子玉的兒子成大心對使者說,子玉本來是想自裁的,是我們說的,要他回到楚國接受楚王的殺戮。其實,這是一種策略,希望用拖延時間的辦法,來得到楚王可能變更的態度。但一直走到連谷這個地方,楚成王都沒有赦免子玉的命令,子玉只好自殺。 當晉文公知道子玉死了時,高興得都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太高興了。因為子玉是真心想為楚王和楚國人民做點事情的人,但卻因為這樣一次失敗,就了結了性命。晉文公認為,之後楚國的執政者,不會再像子玉這樣對晉國有重大的威脅了。晉文公又怎麼會不高興呢?敵人高興的事情,對自己來講,一定是件壞事情。如果楚成王先知道了他晉文公的這樣的心情,或許就不要子玉死了。但或者是楚成王知道得遲了,或者就一直沒有知道過。總之,子玉死了,晉文公高興了。 而子玉提拔為令尹是當時令尹子文的建議。魯僖公二十三年秋,子玉伐陳,並攻下了三座城邑,算是取得了較大的戰績。這時令尹子文,就把令尹的位子,交給了子玉。子文當時的想法,一個人取得了很大的功績,如果不給他一個相適應的地位,他就會不愉快,就有可能作亂。子文的看法,子玉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但對於子玉的才能,似乎楚國的有些大夫,是不認同的。如叔伯,如蒍賈就這樣認為。蒍賈說過,他子玉性格剛烈,又不會治國,所帶軍隊超過三百乘,他就不會指揮了,要麼攻不進敵人的陣地,要麼這三百乘戰車就不能回到楚國了,是說子玉一定要打敗仗。把子玉說得一文不值。 而從子玉所表現出的言行,更多的自信和自傲。楚成王命令不要與晉作戰,子玉卻請求伐晉,他以為他可以戰勝晉國。他向晉國提出用宋交換曹衛的條件,他認為說出去了,就可以辦到。他向晉文公請戰時說,我們楚軍的士兵與您晉軍的士兵,在戰場上作戰,我成得臣和您晉君一同觀看。表明的是他與晉文公是一個層面的人物。他並沒有把晉文公放在眼裡,把人家當國君看待。但就是這位他成得臣不放在眼裡的晉文公把子玉打敗,這才是事實。接下去的事實,是子玉是不會指揮打仗,但晉文公卻怕他。這是一個讓我們後人讀到這段歷史感到迷惑的事情。 93、晉文公取得城濮之戰勝利的主要原因 晉文公城濮一戰取得的勝利,史書認為是由於晉文公經過了四年的準備。這四年,晉文公主要做了三件事情,以達到三個目的。 第一件事是幫助周襄王穩定天王的地位,這一舉動稱為義。這裡的義,是指君臣之義。由於晉國從晉獻公之後,先後有奚齊、卓子、晉惠公、晉懷公當上國君,除晉惠公外,都是被弒殺的。這樣的一個政治局面,使得晉國人民,特別是晉國的貴族們,不敢對現任的國君給予希望,因為可能那一天,重耳或許就死在了政治對手或刺客的手下。所以,晉國人此時的心態是過一天算一天,沒有什麼長久的打算。這樣一種民情,晉文公又怎能使人民為自己的事業出力呢?所以,要改變這種狀況,就要使人民相信國君。晉文公於是就幫助周襄王,打敗了王子帶。這個演示就是告訴給晉國人民,要維護君臣之間的自然關係,也就是要講君臣之義,君一定比臣地位高,臣不能去動搖君的地位,只能服從君。我重耳維護周天王的王位,相似的,晉國人民也應該維護我晉君的君位。所以,晉文公幫助周襄王,目的還是為了自己。 但僅憑幫助一次周襄王,晉國人民就擁護重耳了嗎?重耳當然不會這麼天真,這種不給人利益的演示,只對周襄王有利,對晉國人民並沒有實在的好處。於是,晉文公與倡導君臣之義相配合的行動,是做有利於晉國人民的事情。他免除了人民欠國君的債務,他降低了人民的稅賦,他用國庫的財物施於受到災禍的人民、救濟貧困的人民,他減輕關稅、鼓勵通商,他勸農務耕,他節省政府開支。這些政策的實施,使得人民的財富得到了增長。人民的財富增長了,就希望能維持這樣的局面。這個局面是誰創造的呢?是重耳。於是結果是什麼呢?就是晉國人民,衷心擁護重耳這位國君。 第二件事是伐原,而這樣一次伐一座小城的舉動,卻演示了信這樣一個道德規範。晉文公說過,信是一個國家最重要的法寶,因為信,可以庇護人民。信怎麼是可以庇護人民的呢?這裡的信,其含義還是清楚的。信,就是用語言,真實地表達出的一個人的內心的意識,而這個意識,又是正確地表現給了外在的世界。我們用晉文公的伐原之戰,來解說信這個道德規範。 魯僖公二十五年冬,晉文公下令,只準備了三天的糧食,帶軍隊圍困原邑。三天到了,原邑並無投降的表示,晉文公就下令撤圍。這裡,晉文公的意識,就是只圍原邑三天,並且已將這個意識,變成了意志,下達命令給晉國軍隊了。如果圍困的時間多或少,都與當初晉文公的意識不同一。那麼什麼是信呢?圍困三天,是信;多或少,就是不信。很明顯,信所要求的,就是意識和行為的一致。而這個意識,又必須表達給了別人。 這樣分析起來,好像很繞圈套子。如果說得明了些,信,就是說話算數,就是說老實話。據說,自從晉文公倡導信的道德規範後,晉國人民,經過一段時間後,都講信了。有一個現象可以證明。做買賣的人們,相互之間,說得都是真話。我賣的東西,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絕不以次充好,以假亂真。 第三件事是在被廬這個地方大蒐。蒐是指春天打獵,這裡可以理解是晉國,通過這樣的大蒐,來訓練軍隊,也可以理解為軍演。這樣的一個準軍事行動,必然是按實戰時的要求來實施。晉國很多次的三軍將佐的任命,也都是通過大蒐來確認的。那麼大蒐的目的是什麼呢?就是要晉國人民,遵守禮這個道德規範。大蒐與禮有什麼關係呢?原來,在春蒐時,每個人是要按照貴賤少長排列並行事的。這就是禮。禮就是等級分明。每個人,在隊伍中有了自己的位置,就不會亂,這支軍隊就是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這樣的軍隊,一定是有戰鬥力的。 那麼,我們來看,義,達到了晉國人民擁護晉文公的目的;信,達到了每個人說的話,做的事,都是真實的信息;禮,達到了晉國軍隊是一支有戰鬥力的軍隊。一個有威信的國君,統帥著有戰鬥力的軍隊,去完成一件人人明白的事情,這個事情一定可以完成得很好,這個事情,在這裡是指戰爭。這就是晉文公城濮之戰,勝利的主要原因。而這三件事情,是狐偃向晉文公提出來的。 94、衛成公殺弟弟叔武 城濮之戰前,衛國是晉文公打擊的對象之一,晉文公是想以此而迫使楚軍放棄圍宋。在衛成公願意與晉和談時,晉文公卻不應允。在這樣的局勢下,衛成公只能倒向楚國。但衛國人民又不同意衛成公倒向楚國,並把衛成公逐出了國都,他跑到了襄牛。 當衛成公知道城濮一戰,楚國敗於晉國時,因駭怕而從襄牛跑到了楚國,然後再到陳國。諸侯要在踐土結盟,衛成公命大夫元咺奉自己的弟弟叔武代自己參加。這在衛成公,是一個很矛盾的現象,一邊自己倒向楚國,並想尋求楚國的保護;一邊卻派自己的弟弟,參加晉主持的盟會。他是想在晉楚兩方面都討好嗎?還是自己想到那兒,就做到那兒呢,並沒有一個成熟的政治主見? 但在叔武參加踐土之盟後,在衛成公身邊的一些人卻告訴衛成公,說元咺立叔武為國君了。這個消息,當然讓衛成公很不高興,或者就很憤怒了。自己是要弟弟去代自己參加盟會,並不是說弟弟就是國君了。我讓你代我,當然是因為我信得過你,你只是代理。現在,你倒就此當上了國君。但衛成公,對弟弟又沒有什麼辦法。想想這事都是元咺的主謀,衛成公馬上命人把元咺的兒子元角給殺了,因為元角就在衛成公身邊。而元咺雖然知道了兒子被殺,在參加完踐土之盟後,還是奉叔武回到了衛國,但叔武只是代理國君的事務,沒有即位稱君。 魯僖公二十八年六月,晉文公允許衛成公回國,還是承認衛成公的國君地位。跟隨衛成公的寧武子,代表衛成公與叔武派出的衛國大夫在宛濮結盟,盟詞主要的意思是,跟隨衛成公的人不要以有功自居,而與叔武鎮守衛國的人也不要怕自己有罪,互相諒解。看來,正是有了誤會,才有結盟的行為。叔武同意結盟,並歡迎衛成公回國,應該說這已證明了叔武沒有當國君的想法。 但衛成公實際上是不相信叔武的,他認為叔武就是篡位。所以他在約定回國的日子之前,提前回到衛國。叔武不知道,但寧武子知道了。寧武子便又趕在衛成公之前回到衛國,想在這兩兄弟之間進行斡旋調解,使兩兄弟消除誤會。但還是衛成公先到了衛國。當叔武知道哥哥回來時,正好在洗頭,他也就不洗了,也顧不上梳理頭髮,非常高興地握著頭髮,出門來見衛成公。但卻被衛成公的先驅給射殺死了。而當衛成公看到這個場景時,他明白了,弟弟並沒有篡位的意識。看來,有的事情,能夠證明一個人的意識的,就是看他的行為。但此時,已晚了,衛成公將弟弟的屍體放在腿上,悲痛地哭了起來。 而元咺卻只能離開衛國,他來到了晉國。來到晉國的元咺,向晉文公說,叔武並沒有篡位,而衛成公卻因此射殺叔武,是冤案。晉文公命兩方面進行對質。衛成公派出寧武子、鍼莊子還有士榮,與元咺面對面地進行訴訟對質。叔武確實沒有篡位,結果是衛成公一方輸了。士榮被殺,鍼莊子被砍足。衛成公從衛國被捉到成周,關進了囚室。寧武子也一同來到成周,侍奉衛成公。而元咺卻回到衛國,並立公子瑕為國君。看來,這回元咺是真的要立新的國君了,而衛成公好像是被廢黜了。 晉文公捉衛成公到成周的本意,是判他有罪,想殺了衛成公的。但由於衛成公的前驅殺叔武,只是前驅自己領會的衛成人的意思,衛成公並沒有親自下令殺叔武。所以,不能確認就是衛成公殺了叔武。所以,才先把衛成公關在囚室里,沒有立即殺他。但最終,晉文公還是決定,殺了衛成公。衛成公是魯僖公二十八年冬,被捉到成周的,到魯僖公三十年(前630年)夏,他在成周已關壓了一年多了。這時,衛成公身體不好,要醫生看病。晉文公就命醫衍前去給衛成公看病,借看病的機會,鴆殺衛成公。寧武子知道後,送給醫衍財賄,要他下毒少一些,這樣由於毒藥的量不夠大,衛成公僥倖沒有死。 衛國不管怎麼說,也算是一個較大的諸侯國,而這個諸侯國國君的生命權,卻掌握在別國國君的手裡。晉文公儼然以一個最高司法裁判者的身份,來決定另一個國君的生命。這當然,是因為衛成公是疑犯,否者晉文公判他有罪也很難。但對於衛成公這樣的疑犯,此時,也只有晉文公可是審判,因為他是霸主。其實,晉文公之前,別的人已干過相似的事,鄭莊公滅許國,齊桓公滅譚國、遂國,宋襄公殺鄫子。這些事件,都是一個相對強大的諸侯國君,拿別的國君的生命,別的諸侯的社稷,來炫耀自己的權威。這種權威,遠比針對本國的人民的權威,要更有權威的味道。這種味道,是每一個到了強國的地位的國君,都想嘗試的。 還好的是,在魯僖公的請求下,外帶著送給周襄王和晉文公每人玉十瑴,周襄王答應釋放衛成公。看來魯僖公與衛成公的關係很好。不過,我們也看到了,衛成公的命,也就值玉十瑴,即二十塊玉吧。是貴,還是賤呢? 可被釋放的衛成公到哪裡去呢?衛國已有了新的國君。自己有二個可能選擇的道路,要麼在國外流亡;要麼就重新回國,奪回君位。他選擇了第二條道路。衛成公用財物賄賂衛國大夫周顓、冶廑,說如果自己回國,就可以命他二人為卿。二人就將衛君公子瑕,還有元咺殺死。可見,公子瑕的生命也可以折抵成財物,但值多少,沒有記載。 衛成公回到了衛國。但當周顓在衛國的祖廟裡,準備接受衛成公的任命為卿時,卻很突然地發病死去,嚇得冶廑也不敢接受任命了。這樣算來,公子瑕,也就值那些財物,他的生命,不可能再交換給這這兩位大夫卿位。 95、燭之武的智慧 魯僖公三十年(前630年)九月十一日,晉秦兩國討伐鄭國。晉國在汜南,秦軍在函陰(河南新鄭)。伐鄭的理由有三,一是鄭暗地裡與楚國勾結來往;二是晉文公當年流亡到鄭國時,鄭文公不禮重耳;三是鄭沒有參加魯僖公二十九年六月,晉國發起的翟泉之盟。晉文公要舊賬新賬一齊向鄭文公算。 面對這樣的兩大諸侯的討伐,鄭國大夫佚之狐對鄭文公說,您得請燭之武出來了,請他去見秦君,才有可能使秦軍撤退,以解鄭國當前之危難,因為鄭國實在很危險了。但當鄭文公對燭之武說明後,燭之武很客氣地說,我年輕時,才能都不及別人,現在年紀大了,更不行了。鄭文公說,不是您這樣說的,我以前沒有早用您,是我的錯。現在有危難了才想到您,是我不好。但如果鄭國真的滅亡了,您也不會有什麼好處的。燭之武聽了這話,就答應去見秦穆公。但我們可以判定的是,燭之武絕不是因為鄭國滅亡對自己不利才答應鄭文公,而是鄭文公的自我檢討的話,讓他感動才答應的。看來燭之武,一定是位有才華的人,但鄭文公一直不用,這也沒有什麼。歷史上、人世間有多少有才華的人也就默默無聞地度過了一生,所以燭之武不會為這個而抱怨什麼的。但在國家有危難時,鄭文公卻想到了他,也是對他燭之武的才華的認可。再說鄭文公畢竟檢討過了。人就是這樣,人家認可自己了,只要對方肯低下去身子,自己也就會願意為對方出力的。 這樣燭之武才出城去見秦穆公。怎樣才能使秦穆公撤軍呢?燭之武首先告訴秦穆公,如果滅了鄭國,對秦國根本就沒有什麼好處。鄭國在秦國的東面,中間有晉國。實際上就是塊飛地。這樣的一塊土地是很難管理的。所以如果滅了鄭,有可能的是晉國得到鄭,而不是秦。而晉國得到鄭,就會更加強大。晉國的強大,意味著晉國得到的利益大,也就是秦國的利益被晉國拿去了,秦國就失去了利益。然後,燭之武告訴秦穆公不滅鄭國的好處,您可以用鄭國做東道上的主人,您的使者路過鄭國時,我們會熱情地招待他們的。這之後,燭之武又說了晉國的壞話,當年您幫助晉惠公回到晉國,晉國答應送給您五座城池,但卻反悔了。燭之武把晉惠公的惡行籠統地算在了晉國的身上,也就是算在了晉文公的身上。燭之武說,晉是個貪得無厭的諸侯,他們得到了鄭國,就會向西發展,那麼就可能侵害到您秦的利益,而且有可能會想著滅了你們秦國呢。這樣的一個情況,您看著辦吧。 燭之武的這篇說辭,確實讓人聽後會不由自主地表示同意。因為每個諸侯做一件事情,都有他的目的。而能夠獲得利益是做一件事情的原動力。這個原動力消除了,也就沒有了做這件事的意義了。燭之武的說辭,就是告知秦穆公,您伐鄭是不會得到利益的,而且會失去利益。所以,秦穆公當然對燭之武的分析表示同意,所以下令撤軍,但卻命杞子、逢孫和揚孫三位大夫留下來,幫助鄭國守城。 晉也沒有想到秦會作出這樣的舉動,以至狐偃提出進攻秦軍,但晉文公不肯,他到底受過秦穆公的恩惠,所以下令也撤軍。這樣鄭國就避過了可能亡國的結局。 96、秦穆公還是想得到鄭國 魯僖公三十二年(前628年),鄭文公去世。他是鄭厲公的兒子,他在位是四十五年,算是一位老國君了。 鄭文公早先曾立過太子的,就是子華。但子華因想藉助齊桓公的力量清除鄭國當權的三位大夫,而得罪了鄭文公,在魯僖公十六年時被殺。這之後,鄭文公就沒有再立太子。 到了魯僖公三十年,晉秦二國伐鄭,在鄭國大夫石甲父和侯宣多的主張下,立公子蘭為太子。公子蘭很早離開鄭國,避難到了晉國。他一直就跟隨著晉文公,所以與晉文公有良好的個人友情。立公子蘭可以改善鄭晉兩國的關係。這是當時立公子蘭為太子的初衷。在鄭文公去世後,公子蘭即位,這就是鄭穆公。 而在鄭穆公剛即位不久,幫助守鄭國的秦國大夫杞子派人向秦穆公報告,說他杞子現在掌管著鄭國北門,如果秦軍悄悄來襲擊鄭國,可以佔領鄭國。秦穆公知道了這個情況,又不知該怎麼好了,一時拿不定了主意。因為燭之武說過,鄭國對秦國而言,是越國而鄙遠,君知其難也。也就是,鄭國這樣要經過晉和周才能佔領的土地,秦國在管理上是非常麻煩的。但在有利的事情面前,秦穆公不願意想到燭之武的話。他徵詢蹇叔的意見。蹇叔也說,這麼遠的路去偷襲一個諸侯,從來沒有聽說過。路程這樣的遠,也就是行軍的時間長,那麼就很難做到整個行動的保密性,也就談不上偷襲。在鄭國有備,而路途遙遠,軍隊疲勞的情況下作戰,是要失敗的。但秦穆公聽不進去,命孟明、西乞和白乙三位大夫帥軍出兵襲鄭。 蹇叔見秦穆公不聽自己的意見,反命孟明等出征,就哭著對孟明說,我看見您帶著軍隊出征,卻看不到這支軍隊再回來了。這話給秦穆公知道了,他專門派人對蹇叔說,您老知道什麼?您如果是活到中壽,您老的墓上的樹都要有的懷抱那麼些粗了。意思是說,您活得太長了,已經是個老糊塗了。可見一個國君,如果作出了決策,在沒有得到結果前,他是不會承認自己的決策會是錯誤的,所以對反對者的意見是很反感的。 而蹇叔的兒子也在這支出征的軍隊中,蹇叔對兒子說,晉軍必在殽這個地方(河南洛寧),阻擊秦軍。在殽有兩座山陵,南陵是夏帝皋的墓葬地,北陵是周文王曾經避過雨的地方,你們就是戰死在這兩陵之間,我只能在那兒找尋你們的屍骨了。 蹇叔能夠判斷出晉軍阻擊秦軍,有可能這樣分析的,由於秦軍偷襲鄭時,要路過晉,但卻因為是偷襲而不能向晉借道,這是對晉的大不敬,所以有可能晉會對秦軍動武。 而晉文公以及其周圍重要的謀士確實已得到了情報,知道秦軍要偷襲鄭國。但晉文公卻突然去世,時間是魯僖公三十二年(前628年)十二月初九。在晉文公的靈柩從絳遷到曲沃時,卜偃宣布了秦軍可能要從我晉路過,偷襲鄭國,晉軍應該攻擊秦軍,因為一定可以取得勝利。 97、晉在殽大敗秦軍 魯僖公三十三年春(前627年),秦軍來到了成周的北門。但秦軍不是按照當時的禮節,將武器包裹起來,將盔甲放到布袋裡,而只是將頭盔脫下來,表示一下對周王的尊敬而已。周大夫王孫滿就說,秦軍輕佻而且無禮,這樣的軍隊必敗。為什麼呢?輕佻的人就不會多多去思考問題,這樣判斷事情,就要出錯;而無禮的人就行事不謹,這樣行事不謹也一樣要出錯。出錯就有可能失敗,結論就是秦軍可能要失敗的。 在秦軍來到滑時,正好遇見了前去成周做買賣的鄭國商人弦高。弦高用四張牛皮和十二頭牛犒勞秦軍。並對秦軍將領說,我們鄭國國君知道你們秦軍要進攻我們鄭國,叫我在此等待犒勞你們。而且我們鄭國已做好了準備,只要你們秦軍在這裡一天,我們就會給你們供應一天必須的伙食費開支;如果你們要離開這裡,進攻我們鄭國,我們也已做好每一天的防衛事務,準備抵抗你們的進攻。而其實鄭並不知道秦要襲鄭,所以弦高同時命人坐著驛車,回到鄭國向鄭穆公報告秦軍的行動。 不久孟明也得到了杞子的報告,他杞子已離開鄭國,跑到齊國去了。原來,鄭穆公得到弦高的報告後,就派人去查看住在賓館的秦國大夫杞子等三人的動向。這三人此時,已是戰車已駕好,兵刃已磨利,戰馬已餵飽。準備迎接秦軍的到來,做裡應外合了。鄭穆公派出皇武子去見秦這三位大夫,很客氣地請他們離開鄭國。這樣孟明就認為,鄭國已有防備,攻下鄭國很難,而圍困起來,又一下子沒有後續部隊的支持,也難於長久下去。還是回國吧。 而此時晉國內部,先軫主張伐秦師,理由是秦穆公貪要鄭國而使秦國人民出兵,這是老天給我們晉國的好機會。但欒枝以為,晉文公剛死,就伐秦,是背秦恩惠的舉動。先軫說,他秦國在我晉君去世時,攻伐我同姓鄭國,就是他秦軍的無禮。有了這條罪狀,就什麼都不用說了。這條理由,實在是說說而已。如果他秦國這樣的異姓伐鄭國,是無禮,那麼之前你晉國這樣的同姓為什麼要聯合秦軍伐鄭國呢? 先軫是元帥,雖然要聽取其它大夫的意見,但先軫當是有決策權的。特別是此時的晉國國君晉襄公,還在喪期,父親晉文公還未下葬。而且是新即位。所以這樣的軍國大事還是要聽先軫的意見。 四月十三日,晉襄公親自出征,御仆是梁弘,戎右是萊駒。在殽大敗秦軍。孟明、西乞和白乙被俘。得勝回來的晉襄公,此時才給晉文公下葬。看來真的讓先軫說對了,這是老天給晉國的一個禮物。但正是這個禮物,卻要了他先軫的命。 98、先軫還有狼瞫願意死在了敵人的陣地上 晉襄公的嫡母文嬴知道孟明等秦國三大夫被俘後,就把晉襄公叫來說道,這三個人是使我們秦晉兩國發起戰爭的罪人,我秦君就是吃了他們的肉,也不解恨,你何必要費心去對付他們呢?還是送回秦國,由秦君來殺戮他們吧,也算是讓我秦君能夠消消他的氣吧。晉襄公當然要聽母親文嬴的話,就真的把孟明等三人給釋放了。 當先軫朝見晉襄公,問起孟明等三人時,晉襄公說自己聽了母親文嬴的話,把三人給釋放了。這對先軫是個想不到的打擊。他的想法,就秦這樣的敵人,有機會就得狠狠地打擊,這樣的打擊是為了解除晉國的憂患。而現在晉襄公卻把三人給放了。先軫怒吼道,我們武夫用力量在戰場上俘虜的敵人,一個婦人一下子就在都城裡給放走了。毀壞軍隊的士氣,長敵人的志氣,國家滅亡的日子就要來了。說完轉身離開,還往地下吐口水,頭都不回。這是一個非常不禮貌的舉動。不過在氣頭上的先軫也想不到這些,或者就根本沒有想這些。這種率真的情性的表達,其實是一個不成熟的政治家的表現。但卻是一個人的本來的情性。看來,政治家不過是為了掩蓋了人的本來的情性,而在表演著他自以為精彩的節目。先軫的節目不夠精彩,所以他成不了成熟的政治家。 被先軫的誇大了的話一恐嚇,再加上先軫暴怒的樣子,晉襄公畢竟年輕,也搞不清事情有多嚴重,而且有些怕先軫,所以趕忙命陽處父去追趕孟明等三人。陽處父追到河邊時,孟明等三人已在船上了。陽處父趕緊解下左驂馬,說是晉襄公賜給他孟明的。意思是叫他回來受領。孟明當然明白陽處父的企圖,想誘捕自己。但卻說道,你們晉君給了我一個恩惠,不殺我用於祭戰鼓,讓我回到秦國接受我秦君的處罰。如果我秦君要殺我,那是我的不朽的光榮;如果不殺我,三年後,我一定來拜謝您晉君的賜與。這樣孟明就回到了秦國。 晉襄公沒有再捉住孟明等三位秦國大夫,覺得自己好像是對不起先軫,但實際上先軫覺得自己對不起晉襄公。到了八月,狄人來進攻晉國。這場戰鬥晉取得了勝利。但先軫卻將頭盔脫去,沖向敵陣,死在了戰場上。因為他說,我這個匹夫在國君面前那麼地無禮,但國君卻並不殺戮我,我怎麼能不自己討伐自己呢?當狄人將先軫的頭送回晉國時,還和活著時的一樣有生氣。看來,先軫只能是一位優秀的軍人。 秦國的孟明並沒有忘記他對陽處父說過的話,要報答晉襄公的恩賜,當然這種報答是用戰爭的手段。魯文公二年(前625年)二月,孟明所帥的秦軍與晉軍在彭衙打了一仗,但秦軍還是失敗了。 但在這次戰鬥中,晉國的狼瞫卻死在秦軍的陣地上,他是自己要死在那兒的。我們前面說過,在殽一戰中,晉襄公的戎右是萊駒。在戰鬥中,晉襄公縛住一個秦囚,命萊駒用戈斬殺。在萊駒舉戈就要斬時,秦囚因駭怕死而大叫起來,萊駒也被嚇得失落了手中的戈。這時旁邊的狼瞫走向前,拾起地上的戈,將秦囚斬殺了。然後追上秦襄公的戎車,也就成為了秦襄公的戎右。 但在箕之戰中,先軫卻命續簡伯為晉襄公的戎右,狼瞫被罷免了。這在狼瞫是一個恥辱。不是自己不勇,那麼為什麼先軫要撤換自己呢?好友對狼瞫說,您這樣還不如去死。狼瞫說,我還沒有找到合適於我去死的地方。好友說,我和你先殺了先軫,然後再去死。狼瞫說刺殺長官是不義,這樣的不義行為不是勇,戎右是要用有勇的人的,如果我殺了先軫,就不勇,也就理所當然地要被罷免,說明先軫沒有看錯我。所以我不能做這樣刺殺長官的事兒。 彭衙一戰,狼瞫率自己的部屬,向秦軍衝去,晉軍也隨著狼瞫的隊伍向秦軍進攻。這樣秦軍戰敗,但狼瞫卻死了。他是自己要這樣死的。他要做一個有著義的道德規範的人。 99、秦穆公一心一意用孟明 魯文公三年(前624年)夏季,秦穆公親率秦軍再次攻晉。渡過河水後,秦軍就將渡船全部焚燒了,表示必與晉軍死戰,才有生的可能,也就是必須打敗晉軍。面對這樣的敵人,晉軍也就不敢出戰了,只能防守。秦軍攻下了王官(山西聞喜),並一直打到了絳都城郊。在這樣沒有抵抗的晉國境內橫掃後,南下渡過南河,進入殽山兩陵間,將殽之戰中,死亡的秦軍的屍骨掩埋好,然後回國。這樣一個夏季,秦穆公和孟明都是在征途中。而回到秦都雍後的秦穆公,經過這一夏季的遠征,已確立了他在西戎的霸主地位,而取得這樣的業績,主要的功勞,應該是由孟明創造的。 孟明,氏百里,名視,字孟明。其父是百里奚。我們知道他在殽之戰中,敗給了晉國的先軫,並被俘。在被晉襄公釋放回到秦國時,秦穆公並沒有殺他,在迎接孟明時,秦穆公是穿著素衣,在雍郊等候孟明。在見到孟明時,秦穆公是檢討自己沒有聽從蹇叔的意見,才使孟明等被俘,秦軍戰敗,這是自己的罪過,不罷免孟明的職務,因為他沒有罪。秦穆公還說了這樣的一句話,我不會因為一個人的一點小小的過失,而忘記了他的大德。被敵人打敗,三大夫被俘,秦穆公卻說是小小的過失。那麼在秦穆公心裡,什麼才算是大的過失呢?沒有記載。 但孟明不至於真的就那麼笨,不知道自己的罪過的大小。從表面上看,秦穆公已然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並將大事化小了,似乎事情已過去了。但實質上,秦穆公考慮的是今後的事情。過去的失敗或者勝利,都已過去了。再去追究或炫耀,也不過是對當事人的心理上的一種影響而已。對勝利者的獎賞,當然是一種鼓勵;而對失敗者的懲罰,也是一種警示。但警示的效果,或者產生的是正面的效果,或者會是反面的效果。秦穆公他不責罰孟明,而是繼續重用孟明。這在孟明是一種無窮大的鞭策力量,這個力量就是來自秦穆公把過失攬在自己的身上,給予孟明的卻是鼓勵。可見不論是勝利者,或者是失敗者,鼓勵都是最重要的手段。而鼓勵的真正內涵,就是相信你。被人相信的人,就會將自己的所有能量都釋放出來,以報答信任自己的人。 彭衙之戰的再次失敗,也沒有使秦穆公不再信任孟明的意念生起,也沒有處罰孟明,而是更加地信任和重用。所以在孟明的治理下,秦國實力大增,在彭衙一戰後的一年後,就伐晉,並稱霸西戎。在孟明治國中,主要採取的是增修國政,重施於民的政策。看來秦穆公之前戰爭的失敗,主要的原因是秦軍沒有鬥志,而人民也不支持。重施於民,就是給下層人民更多的好處,這樣人民才有生產的積極性,而士卒也會奮力作戰。所以晉國的趙衰說,秦是因為懼怕,而修德。德是什麼?就是得人心,而要得人心,就要有付出,重施就是付出。 但只有一個孟明是不可能使秦國稱霸西戎的,還要有秦穆公的完全的信任與全權的委託。在秦穆公首先要認得清,孟明是有能力使秦國強大的。然後,才可以全權委託。而全權委託,是否能做到始終相信,就要看秦穆公是否會因孟明所犯的一時或一事的錯誤而改變自己的任用孟明的初衷。秦穆公用孟明的事例,被後人稱為使功不如使過。一個犯過錯的人,如果還有補過機會,他會比常人用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抓住這個補過的機會的。所以在秦穆公不因孟明的失敗,就不用孟明了,而是繼續使用。孟明所做的就是不懈的努力,但蠻幹是不行的,善於思考,善於總結失敗的經驗,提出改進的方案,才是要緊的。 100、趙盾執政 魯文公六年(前621年),秦穆公、晉襄公先後去世。 秦穆公去世時,用子車氏的三個兒子給他殉葬,這三人都是有著優良品德的賢人,所以秦國人民都為這三人而悲傷,而秦穆公的死倒沒有對秦國人民有什麼情緒上的影響。當時的有見識的人就認為,這正是秦穆公沒能成為中原霸主的原因。他不管後面的事兒了,只為他自己進入另一個世界的事情打算,所以把子車氏的三個兒子也帶進了他的墳墓。 晉襄公是在八月十四日去世的。但在他去世前,晉國的的新的一代的領導核心集團已構架好了。晉國第一代元帥是郤谷,第二代是先軫,第三代是先且居,先且居是先軫的兒子。先軫在箕之戰死後,晉襄公就命先且居為中軍將了。第四代是趙盾了。在魯文公五年之前,先且居、趙衰、欒枝、胥臣都先後去世。趙衰做到過中軍佐。 趙盾是趙衰的兒子,母親是狄人叔隗,叔隗的妹妹就是季隗,季隗嫁給了晉文公。可見晉文公和趙衰是連襟。當趙衰隨晉文公回到晉國,晉文公又命趙衰娶了公女趙姬,這位趙姬究竟是哪位晉君的女兒,很難做判斷,但我不敢說她是晉文公的女兒。因為如果趙姬是晉文公的女兒,那麼晉文公與趙衰既是連襟,又是翁婿了。趙姬也有了自己的兒子趙同、趙括、趙嬰。但趙姬還是勸趙衰迎回叔隗和趙盾,並立叔隗為正妻,趙盾為嫡子。可見趙姬是位非常謙恭的公女。真正的有涵養的貴族當是如趙姬一樣的,沒有傲氣,有的反倒是謙恭;沒有妒意,有的反倒是關懷。 趙盾能夠當上中軍將,當然與他這樣的身世有關。父親趙衰也曾當過中軍佐。當然,趙盾能夠當上元帥,還有一個重要的人物的作用才是最主要的。這就是陽處父。本來,晉襄公是任命狐射姑為中軍將,趙盾為中軍佐的。狐射姑是狐偃的兒子。但陽處父卻向晉襄公建議,讓狐、趙二人調換位置,也就是趙盾為將,狐射姑為佐。陽處父的理由是,趙盾有才能,用他做中軍將當元帥,對國家有利。而實際上還有重要的一條是,陽處父曾是趙衰的屬大夫。從他個人感情上講,他支持趙盾執政。而晉襄公也聽從了他陽處父的建議。 趙盾也確實有才,他採取了積極有效的治國策略,使晉國的行政司法,有了法典。一是制事典,這是大致相當於今天的行政法的法典。二是正法罪,這是相當於今天的刑法的法典。三是辟獄刑,這是相當於今天的刑事訴訟法的法典。四是董逋逃、由質要,這相當於今天的民法的法典。治舊污、本秩禮、續常職、出滯淹,這相當今天的公務員法的法典。 所以,晉國的中軍將,不但是軍職,更重要的,是執政。所以左傳稱趙盾當上中軍將時,說趙盾於是乎為國政。為國政,就是執政。他是晉國的第一執政。當然,趙盾,與其它執政者的不同處,是他制定了相當完備的治國法典。左傳稱今天的法典為常法。這是趙盾對晉國所做的最大的貢獻。 101、趙盾立晉靈公為君 在晉襄公去世後,本應立其太子夷皋為晉君,但由於他年紀小,此時還在襁褓中,怎麼辦?趙盾提出了另立晉文公的兒子公子雍為國君的建議。因為公子雍是晉文公喜歡的一個兒子,稟性和善,現在是秦國的亞卿,年富力強。但狐射姑反對,他提出立公子樂,公子樂此時在宋國。公子樂也是晉文公的兒子。 這裡我們又看到了這個現象,國君是一個諸侯國的領袖,是最高地位的人。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地位的人,卻要由比他地位低的大夫們來選定。本來太子夷皋就是太子,趙盾只要到第二年,請太子即位,新的國君就產生了。但不是這樣,趙盾考慮到了晉國的利益,想另立國君。 對於狐射姑提出立公子樂,趙盾並不理睬,趙盾還是堅持自己的主張,派先蔑和士會前去秦國,商談迎回公子雍為國君一事。狐射姑見趙盾如此地不把自己的意見放在眼裡,不把自己這位同僚當回事,當然生氣。所以,狐射姑也派人去宋國迎回公子樂,與趙盾對著干。但是還是趙盾果斷,命人刺殺了公子樂。狐射姑對趙盾的行為非常不滿,但又不能怎麼樣來對付趙盾。而趙盾如此囂張,正是由於陽處父使狐、趙二人易位的結果。本來狐射姑是中軍將,那麼趙盾就應該聽從他狐射姑的。現在好,他狐射姑只能聽從他趙盾的為所欲為了。所以滿腔的怨恨就只能發泄到陽處父身上了。九月,狐射姑叫續簡伯刺殺了陽處父。十一月,趙盾下令殺續簡伯,狐射姑只能出奔,他來到了他的外婆家,狄。 關於陽處父的死,當時有人就評價陽處父這個人性格太剛,沒有一點柔韌性,要吃虧的。就比如趙盾和狐射姑的換位這件事,晉襄公已定下了的由狐射姑任元帥,那麼你就聽從好了。但陽處父不幹,他就是要擁護趙盾為元帥。為此而得罪了狐射姑。而狐射姑敢於刺殺陽處父,也是因為陽處父得罪人太多,沒有多少人支持陽處父。 當太子夷皋的母親穆嬴知道趙盾要另立國君時,就每日抱著太子在朝廷上哭訴,說先君有什麼罪?太子有什麼罪?不立太子,而外立君,那麼太子怎麼辦?哭得大臣們勸也不是,安慰也不是。穆嬴又來到趙盾的家,向著趙盾頓首,並說,先君當初把太子託付給您,說這孩子如果有才,是您賜給他的;如果不才,他只會恨您。先君相信您能教育好這孩子的。現在先君不在了,可話語猶在耳邊,您卻背棄了您的諾言。 趙盾見穆嬴如此地糾纏,也怕國人因同情她而做出內亂的事情來,所以與大夫們商量後,決定還是立太子夷皋為國君吧,這就是晉靈公。但此事卻是背著先蔑和士會定下來的。此時的先蔑和士會已從秦國出使回來,秦康公也準備送公子雍回國即位。並答應送給公子雍多一些的護衛。秦康公是秦穆公的兒子,就是那個太子罃。 這樣在約好了的時間,魯文公七年(前620年)三月,趙盾帥晉軍,名義上是迎接公子雍,但實際上趙盾已決定抵抗秦軍送回公子雍了。在公子雍及秦軍渡過河水時,趙盾宣布,現在我們已有了自己的國君,那麼秦軍送來的就是敵人。我們現在要迅速地行動,在秦軍還未有準備之前,先進攻他們。夜晚,晉軍向秦軍進攻。四月初一,在令狐大敗秦軍。秦軍只好護著公子雍回到秦國。而先蔑和士會也隨後到秦國避難去了。 先蔑與士會,之前出使秦國,與秦康公商談迎立公子雍。現在的情況是,趙盾立晉靈公,而公子雍被拒。從先蔑和士會來講,一則在晉靈公看來,自己是罪人;二則在公子雍看來,自己也有謙意;三則趙盾並不信任自己,立晉靈公了,還不通告自己。所以二人只好出奔到秦國去了。 而在當初先蔑出使秦國時,荀林父就勸過先蔑不要去。因為晉襄公的夫人穆嬴和太子夷皋都在國內,太子很有可能即位。而您卻要跑到國外去迎新君,肯定不行。你可以稱病,辭去這次出使,否則禍害會降臨到您的身上。先蔑不聽。果然,趙盾立了晉靈公。在先蔑到了秦國後,荀林父把其家小,也送到了秦國。算是再一次對得起這位同僚。 102、秦晉河曲之戰 秦軍撤回,趙盾就正式立太子夷皋為國君。魯文公七年八月,趙盾代表晉靈公與齊宋衛鄭許曹等諸侯盟於鄭國的扈邑。而秦康公對晉的背信棄義大為不滿,在第二年魯文公八年(前619年)夏,秦軍出兵伐晉,並攻取了武城,算是報了令狐之仇。但秦康公對此事,似乎總是不能忘懷,一直到了四年後,秦又與晉交戰,為的還是令狐之仇。 魯文公十二年(前615)冬,秦軍伐晉,先就攻下了羈馬(山西永濟),晉只能出兵抵禦。新的領導核心集團是,中軍將趙盾,中軍佐荀林父,上軍將郤缺,上軍佐臾駢,下軍將欒盾,下軍佐胥甲。欒盾是欒枝的兒子,胥甲是胥臣的兒子。臾駢是趙盾的屬大夫。 當晉軍來到河曲(山西永濟),正好與秦軍相遇。但晉軍並不出擊攻打秦軍,而是加固壁壘,與秦軍對峙而已。秦康公問此時在秦國為大夫的士會,怎麼樣才能使晉與我交戰?士會說,一定是趙盾的屬大夫臾駢給出的這個不與秦作戰的計謀,目的就是使我秦軍在外的時間拖長,又不能作戰,以使秦軍失去戰鬥力。士會提出,可以這樣,趙穿是晉君的女婿,但年輕又沒有經歷過戰爭,好勇而且狂妄自大,他對臾駢升任上軍佐本就不服氣,而他又偏歸屬於上軍。所以,可以先進攻晉的上軍,然後馬上撤退,可能會使晉軍與我作戰。 秦康公將玉璧投入河水,以祈禱自己能夠戰勝晉軍。十二月初四,秦軍突襲晉上軍,但上軍將郤缺和上軍佐臾駢命軍隊不許動。趙穿見秦軍攻了過來,然後又馬上撤退,就率自己的部屬向秦軍出擊,但沒有追上秦軍。回到本營陣地,趙穿大怒,我們裹糧坐甲在這兒幹什麼?我們為什麼不和敵人作戰?敵人到了陣地前,卻不與之交戰,還在等什麼?軍吏解釋說,是在等最有利的時機,再與秦交戰。趙穿以自己不知道,有這樣的軍事布署為由,自己再次出兵,向秦軍進攻。 當趙盾知道趙穿率所部已沖向秦軍時,判斷趙穿一定會被秦軍俘虜,所以下令三軍全線出擊,但秦、晉兩軍,也只是接觸了一下,就各自撤軍回到本營陣地。在秦軍當時只是想消滅了趙穿的小股部隊,沒有打算與晉軍全面戰鬥;而晉軍當時也沒有做好全面進攻的準備,只是臨時的應急。所以兩方面在此達成了一致的意見,撤退。 到了晚上,秦軍的使者來見趙盾,向晉提出明日再戰,因為今天的一仗大家都沒有盡興。使者走後,臾駢看出了使者的眼珠子亂動,說話聲又特別的大,實際表現出的是他的心理不安,故此有可能秦軍要回去了。提出可以乘秦軍撤退時,追擊敵人,可以取得勝利。但趙穿和胥甲又反對,我們晉軍死傷了的士卒,還在沙場上沒有收載回來,不顧他們,卻去攻打撤退的秦軍,這是不惠,這是無勇。趙盾就沒有下令追擊秦軍。而秦軍果然在晚上撤了回去。 103、士會又回到了晉國 河曲之戰,使趙盾意識到,士會在秦國,對晉是個潛在的威脅和隱患,必須消除掉。所以在魯文公十三年(前614年)夏,在郊外的一個秘密的地點,召開了六卿參加的會議,議題就是商量請士會或狐射姑回國的問題。荀林父提出,請狐射姑回國,因為他的父親狐偃有功於晉國,而且他又是個狄人,可以處理好晉與狄之間的關係。但郤缺反對,說狐射姑作亂,殺了陽處父,有罪。不如請士會回來。士會這個人,會安心於低賤的位置,但你卻不能污辱他;人很溫柔,但你卻又不能無義而冒犯他。而且他又無罪,不過就是迎立公子雍嗎,這又不能怪他。而且這個人有相當的智慧。這樣,六卿會議,就定下了召回士會,而狐射姑就只能永遠地留在狄了。 但不是說你趙盾請士會回來,他就回來了。士會現在是秦國的大夫,他本人要進行利害的分析和判斷。而秦康公是否肯放士會回來,也是一個問題。因此,六卿想出了一計謀,來賺取士會回國。讓魏壽余假裝叛晉逃秦,逃到秦國的魏壽余,他的妻小被晉囚禁了起來,秦康公相信了魏壽余。這樣魏壽余向秦康公提出,自己可以與魏邑的長官和談,使魏邑歸屬秦。秦康公當然高興有這樣的好事。而在秦的朝廷上,魏壽余也與士會打過招呼了,當然不是用語言,而是用行動。他用腳踢了士會的腳一下,表示請他可以離開秦國了,就是可以回晉了。 在秦康公帶著軍隊來到河水邊,準備接受魏邑投降時,魏壽余提出請一個原先就在秦國的晉人,和他一同去渡過河水,接受魏邑降秦。這個人選只能是士會。秦康公請士會去。但士會不能不說清楚,自己的家小都在秦國,如果過了河,回不了秦,秦康公會怎樣對待他的家小呢?所以對秦康公說,晉人就如虎狼一樣的無信,如果我過了河,晉人不把魏交給您,那麼我的家小不是會被您殺了嗎?這樣的事發生了,後悔都來不及,對您又沒有什麼利益,我還是不去吧。 秦康公此時想的就是能得到魏邑,對士會也沒有什麼疑心,就說,如果真如您所言,我也不會殺您的家小的。其實此時秦康公應該記起晉公子雍的事兒,就是令狐之戰,但他忘記了。在利益的驅動下,人會失去本來應有的理智的。但在士會臨走時,秦國的大夫繞朝贈送給了士會一根馬策,並說,您別以為秦國就沒有人,我也算是個人才吧,您的那點小小的伎倆,我早就看穿了。現在我只是還沒有被我秦君任用,如果任用了我,您就想想看好了。士會與魏壽余渡過河水,果然就沒有再回到秦國,魏邑也沒有交給秦國。但秦康公還是將士會的家小送還給了士會。 104、宋昭公被弒殺 魯文公十七年(前610年)春,晉中軍佐荀林父帥衛陳鄭三國軍隊伐宋,理由就是責問宋,為什麼弒殺了宋昭公。 魯文公七年(前620年)四月,宋成公去世。其少子杵臼即位,就是宋昭公。剛當上國君的宋昭公,本想逐出群公子。但群公子先行動了,宋穆公、宋襄公的子孫,攻打宋昭公,殺死了宋昭公的黨羽公孫固、公孫鄭。在宋國六卿的調解下,宋昭公與群公子達成和解意向。 但宋昭公這個人或許是性格使他這樣,他討厭群公子,對他的祖母宋襄夫人可能也討厭,一點也不尊敬老太太。老太太就聯合戴氏將宋昭公的黨羽孔叔、公孫鍾離和公子卬殺死。那個司城盪意諸跑到魯國去了。在魯文公的說情下,盪意諸很快又回到了宋國,繼續當他的司城。 司城就是司空,因為宋武公的名是司空,為了避諱,後代的宋人,就把官名司空改為司城了。宋國的六卿與晉國不同。晉國是軍政合一,設三軍,各軍設將佐二人,其地位高下是依中軍、上軍、下軍的將佐來排的。中軍將是正卿,又稱元帥。而宋的六卿分別是,右師、左師、司馬、司徒、司城、司寇。從官名看,宋是軍政分開的,右師和左師是統帥軍隊的,而其它四卿是執掌行政司法的。但上卿是統帥軍隊的右師。魯文公十六年(前611年)時,華元為右師,公孫友為左師,華耦為司馬,鱗鱹為司徒,盪意諸為司城,公子朝為司寇。華元就是當年刺殺宋殤公的華父督的曾孫。 宋昭公有個庶弟公子鮑,人不但長得很帥氣,還特別的有心計。他幾乎每天都要走訪六卿家,以聯絡感情。他還與宋國的有才華的人交朋友。在宋國出現災荒時,公子鮑將自己家的糧食拿出來救濟國人。公子鮑的嫡祖母宋襄夫人也拿出糧食,幫助公子鮑救濟國人。據說這位老太太看上了這位孫子,想和他要好,但公子鮑不幹,所以老太太就用行動表達對孫子的愛。 老太太不但幫助公子鮑救濟國人,還要幫助公子鮑奪取君位。她請宋昭公到孟諸去田獵,並安排了刺殺宋昭公的計劃。宋昭公也知道了這事,但他不想逃。盪意諸是勸他出奔,宋昭公覺得自己的性格不好,與大夫關係不好,與祖母關係不好,與國人關係不好。如果到了其它諸侯國,也不會與人搞好關係的。況且畢竟自己當過國君,到其它諸侯國給人當臣,怎麼能受得了?魯文公十六年(前611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宋昭公在孟諸被宋襄夫人派去的人刺殺。司城盪意諸為宋昭公殉死。公子鮑當上了宋君,這就是宋文公。 荀林父雖然來責問宋弒宋昭公,但最終還是承認了宋文公的地位合法。 105、齊懿公也是被弒而死 魯文公十八年(前609年)五月十五日,齊懿公也是被弒而死。這位國君,與宋文公倒是有點相似的地方。 齊桓公死後,先是宋襄公立公子昭為齊孝公。齊孝公死後,其弟公子潘即位,就是齊昭公。齊昭公於魯文公十四年四月二十九日去世,其子太子舍即位。但齊桓公的另一個兒子公子商人,用自己的家財施於國人,身邊聚集著很多有才能的人。七月,公子商人弒齊君舍。公子商人先提出請兄長公子元為君,公子元不幹。因為公子元明白公子商人自己就是想當國君,如果自己不客氣當了國君,他公子商人還不也會一樣地殺了自己。這樣公子商人即位,這就是齊懿公。 但齊懿公只當了四年的國君。刺殺他的是邴蜀和閻職。邴蜀是給齊懿公趕車的,閻職是給齊懿公陪乘的。這二人怎麼會想著要刺殺齊懿公呢?這天二人陪著齊懿公來到了申池。這二人就到水裡去游水,在水中邴蜀用樹枝抽打閻職,閻職當然很生氣。邴蜀就說了,我打您幾下,您就生氣了。君把您的妻子奪去,您倒沒有說一句話怨恨的話。閻職聽了這話,也回給邴蜀一句話,您也好不到哪去,您的父親的腳都被君砍了下來,您也沒事兒人一樣。 這二人說的是什麼事呢?原來齊懿公以前當公子時,曾與邴蜀的父親爭搶一塊田地,但搶不過邴蜀的父親,這塊田地就成了邴蜀的父親名下的產業。但齊懿公當上國君後,不但奪回田地,還把已死了的邴蜀父親的屍體,從墳墓中挖出來,將腳砍了下來,以泄當年積下的怨氣。可讓常人想不到的是,齊懿公卻命邴蜀給自己趕車。 齊懿公當上國君後,看上了閻職的妻,就把人家閻職的妻,奪過來做了自己的女人。讓常人還是想不到的是,齊懿公命閻職給自己驂乘。這兩個人可以說是仇人的兒子,但齊懿公卻安排在自己的身邊,當了最親近的人。 這倆齊懿公最親近的人,在相互的激勵後,就把齊懿公給弒殺了。公子元當上了國君,這就是齊惠公。他也是齊桓公的兒子。 106、晉靈公也是被弒殺的 讓我們再回到晉國來。晉靈公即位時,還只是個嬰兒。但當十四五年的時間過去後,已是位少年國君時,卻變成了一個失去為君之道的沒有教養的一個人了。而趙盾或許將心思都放在國家大事的處理上了,根本就沒有時間來教導這位少年國君。 你說他一個少年貪玩可以,比如站在高台上,用彈弓射過路的人,看人家挨打或躲避彈丸,以得到他以為有趣的快樂。這種事情,只是說明他還小,還有童心,或者說是頑皮。但他把沒有燒熟熊蹄的膳夫給殺死,就變成了另外一個性質的問題了。不但殺了人,還讓人抬著從朝廷經過,好像是在警告趙盾他們什麼。 趙盾問明了情況後,感覺這晉靈公的行為已出了格,事情嚴重了,再不能不管了。準備去勸諫。士會提出由他先去向晉靈公講講道理,看能否說服他改正,如果不行,再請趙盾出面。 這樣士會就來到了公宮,當士會進入宮門時,晉靈公實際上已看見士會了,但他假裝沒看見。在士會三次給他行禮後,他才看看士會,並馬上說,我知道我錯了,準備改正。看來晉靈公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錯的。士會說,人誰無過,過而能改,沒有比這個更大的好事了。有句詩說,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能夠補過的人實在很少。您如果能補過,能不再犯錯,就是我們晉國社稷的保障了。 晉靈公承諾得快,忘記得也快,他是照樣不改。之後,趙盾也向他勸諫過多次,而這反倒使晉靈公怕趙盾再來找他的不愉快,所以命刺客刺殺趙盾。一早刺客來到趙盾家的庭院,見到的是趙盾早已起床了,朝服也穿好了,準備上朝見晉君。因為時間尚早,所以閉著眼睛打個瞌睡。刺客看見這個情景,就退了出來。他以為一個對國和君這麼忠誠的人,一定是人民的主心骨,殺這樣的人是不忠。但不殺又違背了晉靈公的命令,是不信。不論是不忠或不信,都得去死,他就撞向槐樹,死了,來表明他進退兩難外的唯一抉擇。 派刺客沒有成功地殺死趙盾,晉靈公就在魯宣公二年(前607年)九月的一天,設宴款待趙盾。但實際上晉靈公埋伏下了甲士準備再次刺殺趙盾。在趙盾喝了三爵酒後,趙盾的車右提彌明察覺到了晉靈公的陰謀,所以就對趙盾說,您在君面前,喝酒已過了三爵了,再喝就是無禮了。扶著趙盾要離開公宮。晉靈公就招呼他的猛犬去嘶咬趙盾。提彌明殺死了猛犬。並與包圍上來刺殺趙盾的甲士格鬥。趙盾邊戰邊退,逃了出去。但提彌明為了掩護趙盾卻死於格鬥中。 而趙盾能夠逃脫,其實是還有一個人的幫助。此人就是靈輒,他是晉靈公的甲士,也是被安排刺殺趙盾的。但他卻倒戟反攻晉靈公的甲士,保護著趙盾逃了出去。趙盾問起來才知道,靈輒就是當年自己送給他飯菜的人。那年,趙盾在首山田獵,見樹下有一個餓得快不行了的人,就送給他飯菜,但他只吃了一半,說另一半要送回家給母親吃。趙盾,就把自己所有的飯菜都送給了他。這人就是靈輒。現在他就是報答趙盾當年的一筐飯菜之恩的。 在被晉靈公這樣的刺殺,趙盾在晉國是呆不下去了,只能出走。但在他還沒有出境時,魯宣公二年九月二十六日,趙穿在桃園弒晉靈公。趙盾知道後,就沒有出境,又回到了絳都。 但晉國太史在記載此事時,並不是說趙穿弒晉君,而是寫著,秋九月乙丑,晉趙盾弒其君夷皋。趙盾沒想到太史會這樣寫,不承認是事實。但太史給了他一個他無法駁倒的理由,您是正卿,出逃沒有出境,說明您還是正卿,還是可以左右晉國的政局。回來後,您也知道是誰弒君,但您卻不討伐趙穿,說明您認可了此次的弒君行為。也就是說,此次弒君,是您的意志,所以就是您在弒君。這樣趙盾,就永世背上了弒晉靈公的罪名了。 國君被弒了,就得再立新君。趙盾派趙穿到王城去迎接公子黑臀,魯宣公二年十月初三,公子黑臀回到了曲沃,朝見了武宮,正式成為晉國國君,就是晉成公。他是晉文公的兒子,晉襄公的弟弟。 107、楚成王被兒子商臣弒殺 我們知道,楚文王之後,就是楚成王。楚成王與齊桓公有過來往,就是召陵之盟。他與晉文公也有過交往,就是城濮之戰。但與這兩位霸主同一個時代,確實是他楚成王的不幸,他沒有辦法勝過齊桓公和晉文公。不過還算不太壞的是,他楚成王曾打敗過那個想稱霸的宋襄公,還打敗過那個小諸侯國許國,滅了英國、滅了蘷國。但他一個最大的不幸是,楚成王是被他的太子逼死的。 魯文公元年(前626年),楚國的太子商臣弒殺了他的父親楚成王。在楚成王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死於自己兒子的手上,但令尹子上卻早就看出來了,楚成王想立商臣為太子,子上曾對楚成王說,商臣這個人是蜂目豺聲,是會做出別人做不出來的不義的事情的。但那時楚成王不相信,所以還是立商臣為太子。 子上說了商臣的壞話,商臣總想找機會報復。在魯僖公三十三年,晉陽處父侵伐蔡國時,子上領兵前去救蔡。當時兩軍夾汦水而分別布陣在兩岸。陽處父就派人對子上說,文不犯順,武不違敵,您若想作戰,我可以先退兵,等您渡過水,布好陣,我們再開仗。要不您先退後,我們渡水後,布好陣開仗。不然我們這樣對峙於兩岸,既浪費時間,又浪費財物,沒有什麼意義。子上想答應,由楚軍渡河,但成大心說,不可,晉人不講信用,如果我軍渡水一半時,晉軍向我軍進攻,我們後悔都來不及了。不如我們退軍,讓晉軍渡水。這樣楚軍就向後退了三十里,請晉軍渡水。但陽處父並沒有渡水,卻宣布說,楚軍逃回去了,便撤軍回國去了。晉軍撤退了,仗沒法打了,子上也只好回國。但商臣卻在楚成王面前說,子上得到了晉國的好處,所以才避讓晉軍,這是楚國人的恥辱,沒有比這個更大的罪行了。楚成王還真的聽了商臣的話,把子上給殺了。他不知道這是商臣在報復子上。 而殺了子上的楚成王,過了不久又想廢黜商臣的太子,立公子職為太子。這個消息商臣聽來了,但卻不敢證實是否真實,就問他的師傅潘崇怎麼辦?潘崇給的意見是,要商臣設宴款待楚成王的妹妹,商臣的姑姑江羋,但不要敬重她。果然江羋大怒喊道,呼,你這個賣苦力的臭小子,看來君王想殺你,立公子職為太子,做得太對了。這就證實了父親要廢黜自己的消息。在這樣的境況下怎麼辦?他商臣,一不肯臣事公子職,二不肯出國避難,那麼只有行大事,刺殺父親這條道了。 魯文公元年十月十八日,商臣用自己太子宮的衛隊,包圍了楚成王的王宮。楚成王看到自己一時是不能逃出去,所以請求,在自己死以前,能否燒只熊掌給自己吃。商臣當然不會答應。因為他知道這是父親在拖延時間,期望中間有變故,好脫身得救。所以商臣反倒迫使父親早些自盡。楚成王沒辦法,只能上吊自殺。商臣為楚君,即楚穆王。 當上國君的楚穆王,在位時間是十二年。他在位時,一共滅了三個諸侯。先滅了江國,時間魯文公四年秋。當然楚穆王出兵圍江是在魯文公三年秋,當時晉國不但自己出兵救江,還請求周王派兵救江。但都沒有辦法挽回局面,江國還是被滅了。到了魯文公五年秋,楚穆王又把六國給滅了。這年的冬季,又把蓼國給滅了。 108、楚莊王問鼎中原 楚穆王去世後,太子旅於魯文公十四年(前613年)即位,這就是楚莊王。楚莊王做了國君的前幾年,與其父親的作為完全不同。他是無所事事,只是沉浸在聲色場中。不過他有他自己的安排。他說過,我這隻鳥,不飛則已,飛將衝天;不鳴則已,鳴將驚人。果然,魯文公十六年(前611年),楚莊王先就把庸國給滅了。 魯宣公三年(前606年)楚莊王伐陸渾戎。順道就來到了周天子的腳下,洛水邊,將軍隊排好陣,給周天子演示了一回。這其實,就是用武力在周天王面前炫耀自己的強大。周定王派出大夫王孫滿出城來慰勞楚莊王和他的軍隊。 楚莊王與王孫滿見面時,很突然地向王孫滿問了一個問題,就是安放在王城的九鼎,究竟有多大,有多重?這句問話,表面看是問一個他不知道的物件的情況,但深想一下,他楚莊王是否有取走這九鼎的意思呢?而取走這九鼎的意義,是否想要奪有周王的天下呢?難保沒有。所以王孫滿回答說,在德不在鼎。你有德了,自然就有了天下,不要說鼎了;沒有德,就是有了鼎,有了天下,也會失去的。他舉了夏商周的例子,來證明這個論點。 當年夏後有德,九牧獻上了九鼎。到了夏桀,所有的只是昏德,所以鼎就遷到商,九鼎在商放了六百年。商紂那樣一個暴虐的人,自然也就失去了德,所以九鼎就遷到了周。周成王時,將九鼎放到了王城,當時算卜,鼎可以放在周家是七百年。周此時雖然已是衰弱得不行了,但天命還沒有改變,所以鼎的輕重,是不好問的。意思是,你楚不可能奪有天下的。 楚莊王的問話還算含蓄,不過是問了問鼎的輕重大小,沒有明說要取有周的天下。所以王孫滿的回答,倒也沒有給楚莊王什麼難堪的。但並不是說,王孫滿說,不能取有周的天下,楚莊王就不取了,他不要一下子得到周天下,他可以一步一步地來。問鼎中原,不過是這場爭霸天下戲劇的一個小小的序幕而已。 楚莊王初年的不理朝政,要麼是他真的不想管事;要麼就是他在做著深入地思考,確定著他這一生的政治目的。但不論他是不想管事,還是在做著思考,他都是一個有著非常卓越政治才能的國君。只要他有心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了,他就一定能做下去,並且能夠做好。 109、楚莊王飲馬河水 我們知道,鄭國的地理位置正好是在晉楚都可以很容易進入的地方,而此時的楚莊王頻頻向中原示威。在鄭國倒向晉時,楚就會侵伐鄭,在鄭國倒向楚時,晉就侵伐鄭。不管你鄭怎麼辦,得到的結果,就是挨打。楚莊王先後於魯宣公三年、五年、九年、十年、十一年、十二年伐鄭。 魯宣公十二年(前597年)春,楚圍鄭國已達十七天了,鄭想與楚和好,但卜卦後不吉。沒辦法鄭襄公只好準備遷居離開鄭國。所以整個鄭國上下都是哭聲。鄭襄公是鄭穆公的兒子。楚莊王聽到了鄭國人的哭聲,覺得心裡難受,就下令退兵了。但鄭國人又馬上修繕城池,準備抵抗。楚莊王就又進軍圍鄭,這樣又圍了三個月。並攻下了鄭國。鄭襄公只好投降,並與楚結盟。但之前晉知道楚圍鄭後,就在六月出兵救鄭。這次晉國的新的領導核心集團又更新了。趙盾去世後,荀林父為中軍將,先縠中軍佐,士會上軍將,郤克上軍佐,趙朔下軍將,欒書下軍佐。趙括、趙嬰齊、鞏朔、韓穿、荀首、趙同為三軍大夫。韓厥為司馬。 當晉軍行進到河水邊時,才知道了鄭已與楚結盟的消息。荀林父主張不要再前進了,等楚軍回國後,再出兵伐鄭,以警告他鄭國,背叛晉國是要挨打的。士會和荀首同意,但先縠反對,並帥自己的部屬渡過了河水。韓厥建議一同渡河,否者先縠一定會敗於楚軍的。 楚莊王的軍隊,此時也在向河邊進發,來到延邑時(河南鄭州)後,就準備回國,因為楚莊王需要的是一個儀式,就是飲馬河水,以表示楚國的勢力已滲入到了中原地區。但隨後有消息說,晉軍也渡過了河水,準備與楚交戰。楚莊王本來是想回國的,不想與晉作戰。但伍參建議與晉交戰。理由是晉國的統治集團的關係還未理順。荀林父才當上元帥,先縠就不服氣,不肯聽命於荀林父。而其它的將佐都想根據自己的意願行事。如果聽任先縠的妄為,晉軍就不知道該聽從誰的指揮了。這樣的軍隊是不可能打勝仗的。看來,一個集團,必須用一個意志,來指揮行動,才有可能取得勝利。所以,伍參的結論就是,此次戰鬥,晉軍必敗。而您一個楚君,卻要逃避晉國的大臣,怎樣回去向社稷交待呢? 但楚國的孫叔敖反對伍參的建議,他支持楚王回國。他認為,楚國去年伐陳,殺死夏徵舒(這件事情,以後會講到),今年又伐鄭國,這樣年年有戰事,難保就一定全勝。如果打了敗仗,他伍參的肉怎麼能夠讓人解恨夠吃的呢?並將自己的戰車掉頭向南,指揮大軍的旗幟也指向了南方。孫叔敖是令尹,他想發出的命令,就是回國。伍參怎麼說呢?如果這場戰爭,楚國勝利了,他孫叔敖就是一個不會謀算的人;如果楚國戰敗了,那我伍參的軀體,一定是被晉軍俘去了,也輪不到讓人解恨去吃了。所以,權衡後的結果,楚王還是聽從了伍參的建議,繼續北上,來到了管邑。此時晉軍也把大營扎在了敖、高間(河南滎陽),離楚軍所在的管邑(河南鄭州),約三十公里。 110、大戰前忙碌的是各國的使者 這時鄭國的皇戌來到晉軍的大營,說明了鄭國倒向楚國是出於無奈,鄭國對晉國是沒有貳心的,並請晉軍出兵伐楚。他提出了三條可以伐楚的理由,一、楚師頻繁地作戰,並取得勝利,已有驕心;二、楚軍已無戰鬥力;三、楚軍的防備鬆懈。聽了皇戌的話,先縠還是贊成出擊楚軍的,他以為既然可打敗楚軍,又可以使鄭國降服,為什麼不出擊?但欒書駁斥了皇戌的三點理由。 第一是楚軍不驕。有三點來證明,一是楚莊王每日都在告誡國人,人民之生存都不易,還有隨時可能出現的災難,所以不可不有戒懼之心。二是警示將士們,勝利可能會在轉瞬之間轉化為失敗。三是提醒楚人,不要忘記,當年楚國的先君若敖和蚡冒創業時的艱難,得出的經驗就是,民生在勤,勤則不匱。一個有著謹慎心理的人,做事就會小心,所以也就不可能有驕心產生,一般就不會出大錯。 第二是楚軍有戰鬥力。軍隊是否有戰鬥力,主要表現在戰士們是否有鬥志。而鬥志又來源於這場戰爭的起因,是不是能提升士氣。現在是我們晉不德,卻發兵伐楚,也就是說,戰爭的理由,是楚人站得住腳,我軍站不住。因為師直為壯,師曲為老。那麼現在就是,楚軍直,晉軍曲。所以,楚軍有戰鬥力。 第三是楚軍的大營陣地,有非常嚴密的防守體系,並不是防備鬆散。比如,楚王的親兵,分為兩隊,稱作右廣和左廣。早晨到中午,是由右廣巡防;中午到黃昏,是由左廣巡防。夜晚由內官值勤。而楚王每天都親自參加巡防。每廣有戰士一百二十五人,十五輛戰車。楚王這樣布置,就是以防不測。 而且欒書還認為,此時的楚鄭關係很好,鄭不過是在看形勢的轉換情況,而決定是倒向楚,還是倒向晉。所以不要聽信皇戌的說辭。 楚國也派出使者少宰,傳楚莊王的話給晉,從我的祖父楚成王和父親楚穆王開始,就來到過鄭國,對鄭國進行教育,要鄭國服從我們楚國。現在,因為鄭國忘記了我祖父和父親的教育,所以我楚軍也只是再來教育一下鄭國,要他鄭國不要忘記要服從我楚國。我楚國不敢得罪你們晉國,你們幾位大夫還是先回國吧,不要耽擱在這個地方了。在楚國,好像是拿鄭國說事兒,並沒有針對晉國意思。 士會代表晉國回答了少宰,以前,周平王曾命我晉與鄭夾輔周室,不要放棄了周王的命令。現在鄭國就沒有遵守周王的命令,所以我們只是來責問鄭國,不敢勞駕你們楚國。士會所言,也好像就是針對著鄭國來的,也沒有把楚國當成假想敵。先縠聽到了士會這樣的答覆,感覺有諂媚於楚國的味道,就讓趙括對楚少宰說,剛才士會的回答,說錯了,不算數。我晉君就是命我群臣,來這裡將你們楚軍從鄭國趕出去。我晉君下令,不許避敵,所以我們不能不聽從命令,只能與你們楚軍作戰。 但楚莊王並不就此放棄與晉和談,所以又派出使者與晉談判,雙方好像是達成了結盟的意向,而且結盟的時間也已定下來了。 111、楚軍向晉軍挑戰 可是楚莊王又並不馬上簡單地與晉和好。他又派出樂伯、許伯和攝叔到晉軍大營進行單車挑戰。人的思維路線,或許就不是一條直線,而是從一個點,向著各個方向去的。他雖然此時在沿著一條線路去,但隨後可能會馬上,將這條線路的思維撤回來,改走另一條線路。楚莊王的又是和談,又是挑戰,就說明了這一點。而楚莊王這樣地舉動,就使晉國捉摸不透楚國究竟是怎樣的意圖,使晉國無法安排下一步的措施和計劃,這顯然對晉國非常不利,因為晉國已處於被動的狀態,被楚國牽著擺鼻子走了。 春秋時代,作戰主要是用戰車,所以挑戰也就是用戰車。挑戰也稱致師,意思是向對方表達自己想與對方作戰的意念,使對方與己作戰。挑戰是有講究的,是有規矩的。一輛戰車上,有三位戰士。一位是御手,在戰車的中間,兩邊各是車左和車右。御手在挑戰時,要將戰車駕馭得飛快才行,還要使車上的旗幟都要斜倒下去,這是因為快速賓士時的風的作用。然後,迅速掠過敵人的壁壘。車右在挑戰時,要進入敵人的壁壘,殺死敵人,割下敵人的左耳。車左在挑戰時,要準確地用箭射殺敵人,並幫助御手攬轡。而此時御手就從車上下來,給馬刷刷毛,把馬鞅整理一下,表現出閑逸的情致來。樂伯是車左、許伯是御手,攝叔是車右,他們三人都很成功地完成了他們各自的挑戰任務。 在樂伯他們挑戰時,晉也派出了三路戰車來追擊樂伯他們的戰車。樂伯只是用箭來射殺晉軍左右兩邊戰車上的戰馬和士兵,使其不能合攏包圍自己。這樣晉軍的追兵,就只能以排開一線的縱的隊形戰陣追趕樂伯他們。但此時,射擊著的樂伯,發現箭只剩下了一支了。恰好前面出現了一頭麋鹿,樂伯就用最後的這一支箭射殺了這頭麋鹿,而且用的是打獵中最標準最完美的射技,叫做麗龜,就是說箭是從麋鹿的背上射進其心臟的。而晉國的鮑癸就在後面追趕。攝叔就跳下車,抱著麋鹿,獻給了鮑癸,並且說道,現在還不是向宗廟敬獻麋鹿的時候,這頭麋鹿就送給您,用於您的部下的膳食吧。鮑癸見樂伯有如此精湛的射技,攝叔又如此從容地說話,都是君子的風範,就命令不再追擊樂伯他們了。樂伯他們不但挑戰成功,還安全地回到了自己的營地。 112、楚軍向晉軍發起了進攻 楚國的單車挑戰,也引起了晉國的兩位勇士的好戰念頭。一位是魏錡。在交戰前,他本想晉陞到公族大夫的位子,但因為沒有得到而怨恨。所以就想著怎麼讓楚軍打敗晉軍,以給自己出口怨氣。所以請求去挑戰,沒被同意。只好請求出使楚軍。他到了楚營就向楚軍請戰,他魏錡還是希望楚晉交戰。然後就駕車往回走,楚軍在潘黨的率領下追殺魏錡。當魏錡跑到滎澤時,見有六頭麋鹿,就射殺了一頭,然後回過頭來,獻給追趕的楚國大夫潘黨,潘黨也放走了魏錡。 而另一位想去楚軍營前挑戰的是趙旃。他本想升做卿,但卻沒當上,也有怨恨。又對楚軍挑戰者樂伯給放走,表示不滿,所以也請求挑戰,也沒有被同意。所以只好要求去與楚和談結盟,這才被同意去楚營。趙旃來到楚軍大營前時,魏錡已回去了。趙旃怎麼向楚軍表示結盟的呢?他自己席坐在楚軍大營的前面,命其它的戰士進入楚營,向楚軍挑戰。他也不是真來談結盟的,也是來挑戰的。此時天也暗了下來。這時楚王親自帥軍驅逐趙旃。上面已說過,從中午到黃昏,是楚王的親軍左廣巡防,而楚王正好親自參加這次巡防。給楚王駕車的是彭名,車右是屈盪。時間是魯宣公十二年(前597年)六月十三日傍晚。趙旃見楚王親自來追殺自己,就棄車往樹叢中奔跑。屈盪下車,徒步追打趙旃,二人搏鬥時,趙旃的甲裳被屈盪得到。甲裳是護下身的甲。看來趙旃的武藝還是屈盪高一籌。但屈盪並沒有擒獲住趙旃。 在晉軍方面,郤克認為,魏錡和趙旃二人到楚營,一定是去惹怒楚軍來與我作戰的,提出應該做好戰鬥準備。然後,晉軍也派出了部隊,前去迎接魏錡和趙旃回營。晉軍的戰車賓士在前往楚營所在的地方管邑,揚起的塵埃,讓潘黨看到了,此時的潘黨在追趕魏錡後,還未回到楚營。他馬上派人回營報告,但楚王此時不在楚營內,在追殺趙旃。楚營中的楚國令尹孫叔敖,怕楚王誤入晉軍中,所以命令楚軍離開了營地,主動向晉軍進攻。孫叔敖的理由是,寧我薄人,無人薄我。孫叔敖以為,先人有奪人之心的力量。 楚軍就離開管邑,向北面,朝著晉軍所在敖、鄗的方向進軍。楚軍是急行軍,戰車是賓士,徒兵是奔跑。兩方面的挑戰,終於使晉楚要進行正面的交戰了。看來,楚莊王還是想要與晉打一仗的,雖然他之前,確實有過不想與晉打仗的念頭的。當然,我們切記,楚軍向晉軍進攻,是孫叔敖下達的命令。但如果沒有楚莊王與孫叔敖之前的分析和決策,他孫叔敖是不敢隨意下達沒有經過楚莊王認可的命令的。 113、楚莊王在邲打敗了晉軍 晉軍方面,上軍將士會命鞏朔和韓穿在敖地,設了七處的伏兵。而中軍大夫趙括、趙嬰齊,在戰前就準備了船隻在河邊,大意是時刻準備著逃跑。 當楚軍進發到敖鄗晉軍大營所在地時,晉軍根本就沒有做好戰鬥準備,特別是中軍和下軍,幾乎就沒有想到楚軍會攻過來,因為兩方面當時已準備結盟了。準備結盟的,就是朋友,朋友是不會和自己打仗的。但楚莊王偏偏就打了過來。這真讓晉軍措手不及。 荀林父見楚軍攻了上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去擊鼓,擊鼓是命令全軍出擊,向敵人進攻,但同時荀林父下的命令卻是,誰先渡過河,就有賞。渡河就是向北逃跑,也就是獎賞逃兵。這樣逃命都有獎賞,所以中軍和下軍的士卒就爭著搶渡船逃命。由於船少人多,所以船中被斬下的手指都可以用手捧起來。那是已在船上的士兵斬下的,後面還想上船的士兵的,扶著船舷上船逃命的手指。 在晉的三軍中,只有上軍沒有潰退。但楚軍在潘黨的指揮下進攻上軍。郤克問士會,是否進行抵抗?士會以為,楚軍士氣正旺盛,如果都來進攻我上軍,必被其殲滅,還是撤回伏兵,渡河北還,我們也算是逃兵罷,以減輕中軍和下軍的罪過,還可以減小戰士的死亡。在士會、郤克的親自掩護下,晉上軍安全地渡過了河水,沒有很大的死傷。 到天全黑了下來時,楚軍來到了邲,邲就是晉軍紮營的敖鄗北面的一條水,敖鄗是兩座小山,敖鄗與邲水北面,就是河水。所以,這就是晉楚二軍在敖鄗作戰,但卻為什麼稱為邲之戰。 來到邲水邊的楚莊王看到,晉軍的軍營早已不成樣子,可以聽到就是晉軍渡河的聲音。而這場戰鬥的時間,並不是很長,用現在的時間來計算,不會超過一個小時。為什麼呢?從管邑到敖鄗約二十公里,四匹馬拉著的戰車的時速約三十公里。夏天六月的時光,到了晚上的六七點鐘,天還是亮的。何況這天又是十三日,正是圓月當空的日子,所以,就算是天黑了下來,借著月光,也可以交戰。何況兩軍又沒有真正地大戰。因為實際上兩軍並沒有正面地全面地戰鬥。從晉軍一見到楚軍開始,晉軍就在渡河逃命。先是中軍和下軍,然後是上軍。晉國的三軍在這場戰鬥中所表現的只是逃命。 這場戰鬥,晉軍戰敗。這就是有名的楚與晉的邲之戰。春秋經的記載是,夏六月乙卯,晉荀林父帥師及楚子戰於邲,晉師敗績。 114、逢大夫和他的倆兒子 邲之戰,打得究竟激烈與否,打得殘酷與否,從上面的記敘,我們似乎看不出來。但是我們看到了下面的兩個這場戰鬥中的場景後,就應該有了一個非常明晰的判斷,這場戰鬥是非常激烈和殘酷的。 上面已說過趙旃在向楚軍挑戰後,逃到了樹林,雖然被屈盪追打併奪去了甲裳,但幸運的是,還沒有被俘虜,趙旃回到了晉營。但他回到晉營時,楚軍也隨後攻到了晉軍的大營。趙旃也和晉軍的其它將士一樣,只好向北逃跑,準備渡河。趙旃使用的戰車,有二匹算是好馬。好馬的意思就是指,這馬跑得快、跑得遠。趙旃見當時的情況不好,就把這二匹好馬,送給了他自己的哥哥和叔叔,用於他們駕車。趙旃的本意,是希望哥哥和叔叔,能夠快一些地逃走。因為趙旃和他哥哥叔叔不是在一輛戰車上。但由於好馬送走了,趙旃他自己的戰車,就跑得慢了,所以,趙旃的戰車就被楚軍追上,他只好再次棄車,獨自跑向樹林。 趙旃二次棄車跑向樹林,說明了,當時由於是戰車作戰,如果進入樹林這樣的地方,戰車就失去了其優勢,除非戰車上的人下來,與趙旃進行博斗,就如屈盪那樣。而這次趙旃跑到樹林里後,好像楚軍方面,沒有人下車,馬上去追殺趙旃。 而恰好此時,晉軍的逢大夫的戰車,卻從趙旃前面馳過。車上還有逢大夫的兩個兒子。逢大夫的戰車應該也是向北去的,準備渡河逃命的。逢大夫自己駕車,他對兩個兒子交待過,要他們不要回頭看,但為什麼不讓兒子回頭,逢大夫沒有說明,也不好說明。而兩個兒子,可能也沒把父親的話當真,就真的回頭看去了。這回頭一看,就看見了跑進樹林的趙旃,哥倆就報告給了父親。 逢大夫很生氣,命倆兒子下車,下車的地方正好有棵樹,逢大夫要兒子們就呆在這棵樹下,等他回來好找到他們的屍體。然後請趙旃上了車。結果是趙旃得救了,而逢大夫的倆兒子卻被楚軍殺死,第二天,逢大夫回來找尋到那棵樹,看見自己的兒子,那兄弟倆一同死在了那棵樹下。 我們看到,在車戰的年代,誰如果離開了戰車,就意味著要戰死。趙旃沒有死,是由於他跑進了樹林里,避開了楚軍戰車上的車左的射殺,和車右的刺殺。還有就是,當時沒有楚軍士兵下車去追殺他。而逢大夫的倆兒子,似乎就沒有準備抵抗,或者就無法抵抗,哥倆兒就在那兒等著楚軍士兵來殺自己了。因為抵抗也是無用的,反倒有可能使父親找不到自己的屍體。這樣的一個場景,當然使我們感覺到了戰鬥的殘酷。 而這樣一種殘酷的戰鬥,我們卻看不到當事人表現出的悲哀和痛苦,所能看出的倒是人對死亡的無畏的心理,和從容的表情。逢大夫為什麼不讓兒子回頭?就是怕看到戰場上那些無法逃命就要戰死的同胞。沒看到,就不用去拯救這些人;但看到了呢?逢大夫的行為,告訴了我們,看到了就必須要拯救這些人,寧可讓自己的親人死去。 115、荀首擒殺敵人以贖回自己被俘的兒子 逢大夫和他的兩個兒子一同上了戰場,這並不是特例。在那時的戰場上,這樣的父子兄弟一同上戰場的家庭當是占多數的。上面說的趙旃與他的哥哥,和他的叔叔,一同上了戰場。在邲之戰中,還有一對父子,也一同走上了戰場,這就是荀首和他的兒子荀罃。 荀首此時是晉軍下軍的大夫,而荀罃也只是一名戰士。在戰鬥中,荀罃被楚軍俘虜。荀首當是已逃過河,或者已在河邊準備渡河時,才知道兒子被俘的消息。荀首馬上重新渡過河來到河南,或者就沒有渡河北逃,他率領著自己的私屬部隊又回到了戰場,他要想辦法營救回自己的兒子來。而給荀首駕車的就是那個向楚軍挑戰的魏錡。 回到戰場上的荀首,在戰車上不斷地向楚軍發射箭,但每當他抽出質量非常好的箭矢時,就把這箭矢放在了魏錡的箭袋裡。我們說過,如果不是軍隊的元帥,駕車的馭手是在戰車的中間,所以,此時荀首是站在戰車的左邊,右邊還有一位車右。當荀首從自己的箭袋裡拿出了質量非常好的箭矢時,就很順手地放進了魏錡的箭袋裡了。放在魏錡的箭袋裡,荀首可以很容易地辨識出箭的好壞來,也就可以很容易地取出質量好的箭來。 而魏錡不能理解荀首為什麼要這樣做?魏錡以為,箭這次用完了,還可以再去製造,又用不完,為什麼要把好的箭矢留下來呢?荀首告訴魏錡,我如果不能捉住楚軍將帥或國君的兒子,就不可能救回我的兒子。把好的箭矢留下來,就是為了用在最需要的時候,也就是只有在遇見了楚軍的將帥或楚君的公子時,荀首才會去使用質量好的箭矢。這時使用質量好的箭矢,是為了保證他最大概率地射傷或射死敵人。他的想法就是只有射傷或射死了楚軍的這樣的重要人物,才有可能用這樣的人,去贖回自己的兒子。 果然,荀首先是把連尹襄老射死,然後又把楚君的公子谷臣射傷,並俘虜了公子谷臣。當然荀首也沒有放過連尹襄老,將他的屍體也一同載著回到了河北。 荀首用箭矢可以射傷或射死敵人,可見弓箭的威力。而荀首並不只是就射傷、射死了公子谷臣和連尹襄老。而戰場上也不只有荀首在射箭,還有很多的晉國將士和楚軍將士在射箭。戰場上,也不只有弓箭這樣的武器,還有戈、殳這樣的長兵器在擊殺著敵人。戰場上的將士們所做的事情,就是殺死敵人。這樣的戰爭能不殘酷,能不激烈嗎?雖然邲之戰,總的說來是晉軍在逃跑,並不是完全正面交戰的那樣一種戰鬥。 116、荀林父請求以死謝罪 回到晉國的荀林父向晉景公請求以死謝罪。晉景公是晉成公的兒子。對於荀林父的請求,晉景公已同意了的,因為晉軍此戰確實敗得夠慘的,以致楚國大夫潘黨向楚莊王提出,應該建造一個京觀,來埋葬那些死了的晉軍士兵,以昭示楚軍此戰的功勛。所以,作為晉軍的元帥荀林父,確有不可推卸的領導指揮責任。 但士貞子向晉景公進言,當年晉楚城濮之戰,楚被晉打敗,而其實最後,那次戰爭楚失敗了兩次。為什麼呢?當楚軍戰敗後,楚又殺死了那場戰爭的楚軍指揮者子玉。而子玉的死,對晉來說,是求之不得的的。所以當晉文公知道子玉死了,都不知道怎麼來表達他的高興的心情。同樣,現在晉軍戰敗了,如果再殺荀林父,不就是晉軍的再次戰敗嗎?荀林父是一位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的社稷之臣,為什麼要殺他?之前的失敗已過去了,不可能再挽回。而要緊的是,今後怎麼戰勝對手。荀林父既然是位退思補過的社稷之臣,如果繼續用他,晉國今後就有可能戰勝楚國。晉景公聽從了士貞子的意見,就沒有讓荀林父死。 而先縠卻在第二年被殺,他們先氏家族,整個被滅了。因為在邲之戰中,正是由於先縠的首先渡過河水,與楚作戰,又不作好戰備,而使晉軍戰敗的。謹慎小心的楚莊王,不但打敗了晉,還使晉滅先氏,當然這似乎與他楚莊王沒有什麼利害關係。但並不是沒有利害關係,就一定不會去做事了。楚莊王願意做看似沒有利益的事情。 117、楚莊王滅蕭 打敗晉軍的這年的冬季,楚莊王就出兵伐蕭。 蕭是宋的附庸國,所以宋當然要救蕭。而蕭成為宋的附庸國,還有一個特別的原因。前面說過,當年宋國的南宮萬因為宋閔公的一句玩笑話,而刺殺了宋閔公,並殺死了華父督和仇牧兩位大夫,立子游為國君。而蕭叔大心,聯合其它的貴族,借用曹國的軍隊,討伐南宮萬,殺子游,南宮萬出逃到了陳國。蕭叔大心等貴族立公子御說為國君,即宋桓公。正是由於蕭叔大心平定南宮萬和立宋桓公的大功,宋桓公將當時是宋國城邑的蕭送給了蕭叔大心,並且作了宋的附庸國。 蕭邑,就在今天安徽省蕭縣。楚莊王出兵就是要伐這個蕭邑。而宋是不能坐視自己的附庸國被楚國欺侮的,所以命大夫華椒帶領著蔡國的軍隊去救蕭。開始楚似乎沒有佔到多大的便宜,蕭還把兩位楚國大夫熊相宜僚及公子丙捉住。楚莊王請宋不要殺這兩位大夫,表示自己願意撤軍。但蕭人不買帳,照樣殺了這兩位楚國大夫。楚莊王是大怒,將蕭圍困起來,並攻克了蕭。一個可以說強大得很的楚國,滅他一個小小宋國的附庸國蕭,實在是太容易了。但還是先損失了兩位大夫。 但對於楚國的軍人而言,總是冒著死亡的威脅去戰鬥。而那些能夠活下來沒有死去的楚國士兵,此時還立在嚴寒中,為他楚王戰鬥。所以申公巫臣請楚莊王前去慰問楚國的士兵。楚王答應了。他來到了戰士們的中間,向戰士們表示慰問,這只是語言上的表示。楚莊王還俯下身子,去拍拍戰士們的身子,用行動來表示他的慰問。楚莊王的言語,可以讓三軍將士都聽得到,但楚莊王不可能去拍每一位將士的身子,但只要他楚莊王拍了戰士們的身子,就表示了他一個國君的對戰士們的體貼,這是一種心靈之間的最好的溝通方式。所以,楚軍的將士們,聽到了楚莊王的話,見到楚莊王的行動後,在那寒風中,就如披上了絲織成的冬衣一樣,心裡暖融融的,身子也就不覺得冷了。 未完不續——————作者:秦望山若耶水 回復日期:2007-10-23 13:14:03 謝謝各位朋友對這個貼子的關注。由於事務繁多,我沒有時間修改文章,不能再進行更新了,非常地對不起。 我看了,網上講春秋的貼子還是比較多的,朋友們可以選擇閱讀。————作者:秦望山若耶水 回復日期:2007-2-14 15:04:06 各位朋友,新年要到了,提前祝你們新年好! 另,向各位說一聲,我準備小別5個月,我想將春秋這段歷史的初稿寫好,然後再來更新,戰國的那段以後再說。我估計要5個月的時間。但不論在這5個月內能否寫完,我都會在8月份回來的。歡迎你們到時候再來。真的特別感謝讀我貼子的朋友,你們的厚愛,使我的心裡總是充實的,總有事情要做,也總想把這個事情做好。我總以為思想的能夠交流,是人活著最大的幸福,我衷心地感謝你們!謝謝,再見!————作者:愛海的狐狸 回復日期:2007-8-2 16:28:39 春秋戰國的確是個讓人著迷的時代,那時候的人行事有時候讓人覺得可笑,有時候有讓人覺得可愛,但更多的時候是讓人覺得可敬.作者:秦望山若耶水 回復日期:2007-8-3 13:26:18 謝謝愛海的狐狸!其實還有一點,我以前也沒有想到,就是這個春秋時代,還有讓人可悲的人和事。這個時代,並不是我們所想的那麼童話,那麼美好。人類可能一下子就是成人了,人類可能就沒有進步過————作者:秦望山若耶水 回復日期:2007-8-14 15:10:14 九合諸侯是指,齊桓公組織的九次與諸侯的會盟。但每次會盟的諸侯,未必相同。九合諸侯後面還有一句話,是一匡天下,就是指穩定周襄王的太子之位的首止之盟。 春秋時代,有較多事迹記載的諸侯是十二諸侯,司馬遷有十二國諸侯年表。而有些較大的諸侯國並沒有列入此表,如許國,如薛國,如杞國,如越國,如莒國,如隨國,如邾國等諸侯國。而這個時代諸侯國有幾十個。春秋末期時,最多一次會盟的諸侯達十七個諸侯,這就是由晉國主持的召陵會盟,時間是在魯定公四年。這樣的盛會,可能只有今天的社會才可以達到吧。————作者:秦望山若耶水 提交日期:2008-1-29 20:49:00 來看看, 上面這些朋友還記得這貼。看樣子,我得繼續貼?近來也空了些。要麼,稿子修改下,再貼上來。戰國時期也可以寫了。————作者:秦望山若耶水 回復日期:2008-2-5 13:25:34 一下子不能上貼,先貼一段筆記吧。 鄭武公堅決不同意立共叔段為太子的。 在鄭武公時,由於姜氏喜歡小兒子,數次向鄭武公提出立共叔段,但鄭武公不答應。這一點鄭武公頭腦很清醒,他沒有遷就自己的夫人的無理的要求。 而在鄭武公去世作,姜氏馬上就向大兒子提出了要求將制邑封給共叔段的請求,看上去,一個是姜氏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一個也表示了她勢在必得的決心。而鄭莊公,並沒有答應母親的這一要求,但卻給了母親一個台階,除去制以外城邑,都可以封給弟弟,但只有制邑,不行。這無非是手段,因為制邑雖然險峻,但卻並不是理由。如果,姜氏先提出了要封京邑,給共叔段,鄭莊公也會提出其它的理由,也一樣地不會答應封給共叔段的。而如果後來姜氏提出要制這個地方,他鄭莊公也會把制這個地方封給共叔段的。 所以,鄭武公與鄭莊公對待姜氏提出的要求,所採取的態度是不同的。這與一個是夫妻關係,一個是母子關係,有相當大的關係。在鄭莊公,既不得罪母親,又能維護自己的權威,是他必須考慮的。而他的方法,確實都照看到了這兩點。————作者:秦望山若耶水 回復日期:2008-9-8 19:23:58 對不起樓上的各位朋友,這個貼子確實不更新了。不過天涯上有關春秋戰國的好貼子有很多,朋友們可以選擇。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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