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文人謀生新路徑
2013-04-11 21:2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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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聊騷】青樓:文人謀生新路徑
文/馬慶雲
我在第七篇的《老馬聊騷》的最後,感慨了一下,說在江湖和廟堂之間,到底有沒有一種中間地帶,容得下文人生存?我們讀中國文人的紀傳,發現大多數人都是悲劇命運。處江湖之遠,便會餓肚子;居廟堂之高,難免被皇權玩弄的宦海沉浮。那篇文章寫完之後,我仔細地想了想這個問題。可能,走商業化路線,是中國文人擺脫皇權餵養的尷尬命運的最好方式之一。當然,文化與政治環境越自由開放,文人的生存方式越多元化,越容易逃離皇權或者「搬磚」命運。
我進而便想到了中國資本主義萌芽時期的北宋。當時的文人,是否以「文化娛樂」而非「商業買賣」的方式介入到了這種資本主義萌芽狀態中去了呢?我覺得是有的,但是這種處於江湖和廟堂之間的生存狀態,可能只是曇花一現。沒有深入地發展起來,直到蒙古大軍滅掉南宋,建立元朝,並多年廢止了科舉,才有了鋪天蓋地的文人「走資派」。北宋時期的文人「走資派」是什麼樣的呢?再聊這個之前,我打算先聊聊宋朝的青樓。
在中國歷史上,存在兩種妓女,一種是公務員妓女,一種是非公務員妓女。所謂的公務員妓女,就是管仲這個人創立的官妓,這幫妓女享受公務員待遇,負責陪侍國家公務人員,跟文工團有異曲同工之妙。之於非公務員妓女,便是指民間經營的性消費從業人員了。我能閱讀到的書籍顯示,當時的宋朝錢糧達到了中國歷史的最高水平,甚至於在很多指標上超過了我們當下,因此,歷史學家也說,北宋時期,中國滋生出了資本主義萌芽。當然,北宋時期的青樓妓院,也因為這種「蓬勃」發展的資本主義萌芽,而帶來一次從未有過的鼎盛時期。
青樓妓院是分檔次的。高級的,要先聊詩詞歌賦,最後脫衣合歡;低級的,則是說話解悶,接下來行行雲雨;最低等的,則是「十元快餐」,自不必說了。我讀南宋人的筆記,裡邊有很多對青樓妓院的記載。北宋時期的高級青樓,跟當下的天上人間夜總會差不多,也搞素質培訓跟業務拓展,也教從業妹紙們怎麼擺脫窮屌絲的糾纏與困擾等等。只是現在盛行陪客人喝酒唱流行歌曲,而北宋的時候,盛行給客人唱詞兒,也就是我們後來所說的宋詞。
宋詞算是當年的流行歌曲。我們讀《全宋詞》會發現,裡邊的作品真不少,但詞牌就那麼幾個。詞牌是什麼?其實就是唱詞兒時候的調子,或者說是曲子。誠如高曉松童鞋在《曉說》裡邊說的,漢人文化裡邊,寫歌詞的多,但真正譜曲的少。宋朝的時候,各大青樓,為了拓展業務,都要使出自己與眾不同的本事來。讓從業的姑娘們唱與眾不同的詞兒,就是當時最具代表性的競爭手段之一。當然,曲牌就那麼幾個,大家都會調子了,只能在填詞上玩花樣。
中國當年的時代,還不是權貴資本統治的時代,而是士大夫時代。也就是說,做生意有錢的,還屬於沒地位的那種,而那些靠考科舉而跟皇權站到一塊兒的,才是社會上最有地位的一種。青樓主要是為這樣的已經進入和可能進入仕途的人準備的,因此,特別講求文化。當然,現在很多煤老闆抱怨夜總會的姑娘沒文化什麼的,我覺得妓女有沒有文化,完全取決於嫖客。中國古代尚書,所以,青樓也要崇尚文化。每個時代都有自己不同的崇尚的價值理念,這些價值理念本身,並無高低貴賤之分。說這麼多,無外乎想說一句話,青樓要發展,需要有知識有文化的會寫當時的流行歌曲的文人加入。
青樓發展到這個時候,便真正催生出了適合文人生存的資本主義萌芽。柳永便是一個被後人意淫生活在青樓的風花雪月中還能賺錢的對象。柳永這個人,在《宋史》中根本找不到任何記載,包括後人寫的《柳永傳》,都只是根據南宋乃至更後世的文人的筆記整理收集出來的。據說,柳永這個會填詞的文人,靠著給青樓寫詞,養活了自己大半輩子。我總覺得,這種說法,有後世文人意淫的成分在裡邊,但姑且把我所閱讀獲取的關於柳永的一點知識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們共同分析一下,柳永靠著給妓女們寫詞,是否成為了中國文人中的第一位走資派?
柳永是福建人,父親為進士出身,官宦人家。據說,柳永的父親為南唐後主李煜的臣子,後來宋滅南唐,柳永的父親成了降臣。李煜寫詞好,是因為受過專業的宮廷樂師的指點,加上國破家亡的命運,自然曲詞與人生際遇相通,有所成。柳永父親多懷念故國故主,所以多吟誦李煜的詞。這樣,柳永也便帶有了李煜的「哀婉」氣質,和父親的憂鬱。
柳永算是出身富貴人家,衣食無憂,屬於文二代、官二代加富二代。這樣的文官富,最受青樓妓女的歡迎。因此,柳永從小便和青樓的風塵女子打成一片了。青樓在古代屬於一種比較高端的社會交流場所,出入青樓並且懂得青樓規矩,以後才可能達官顯貴,並不是我們後人想像的,僅僅為了性交配而存在的場所。也因為這個,柳永的父母甚至包括妻子,都是不反對他出入風月場的。
在當時的中國文人眼裡,不會玩青樓妓女,就跟不會讀孔孟詩書一樣,被視為另類的。但,這些文人都有一個戒律,玩可以,但不能認真。中國的宗法制度就非常有意思,男人在外邊玩青樓是被默許的,但玩到要動真感情,要休妻娶青樓的程度上,從而影響本來和諧的家庭個體的宗法制度的時候,便會引起族群和宗法的制裁了。這個宗法,其實還是很講究的,一邊讓玩,從而安撫了男人內心經常泛起的不安定因素,一邊又不讓認真,以免影響正常的家庭團結,從而造成不安定。柳永這個人,我剛才說過,有憂鬱氣質。有憂鬱氣質又是文官富的,容易幹什麼事情都太認真。柳永玩青樓,就太過於認真了,因此,被同一時代的很多文人所不屑,並且直言,他的詞,太多脂粉氣,很難成大才。玩青樓可以,但誰認真了,不洒脫了,就被大家所鄙視了。
柳永年輕的時候靠著給青樓妓院填詞,出了名。先是在宮廷外的妓女圈小有名氣,後來,他的詞又傳到早年便死了丈夫的皇太后們的耳朵裡邊,自然名氣更大。我在《老馬聊騷》的第二期裡邊便說,蘇軾因為會寫詞,可能被皇太后意淫過,所以皇帝才借著烏台詩案流放他出開封,遠離太后群。柳永的詞又被皇太后欣賞上了,不外乎是些陳詞艷曲罷了,半黃不葷的。皇帝自然不高興。可這一切,天真的柳永卻不知道,他自認為,太后的喜歡,便是代表了皇帝呢。
當時,柳永正睡在開封的各處青樓準備科舉考試。青樓女子們是好吃好喝好身子的招待著,都是希望他能幫她們填些詞,長長自己的名氣。傳言,被柳永寫詞捧過的青樓女,身價立馬上漲。這個傳言,有沒有後世文人意淫的成分在裡邊,便不可知道了。話說柳永一高興,寫了這麼一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換成現代話說,狗屁公務員,還不如換個跟青樓妹紙的呼呼哈嘿呢。皇帝正好要抓柳永的小辮子呢,自然不會放過這小子了。宋朝皇帝其實是有才學的,只是柳永的詞讓不該動春心的太后們動了春心罷了,不然,宋朝皇帝不會在批柳永試卷的時候說,讓此人「淺斟低唱」去吧。說白了,就是不給柳永當官的這個鐵飯碗。
話說柳永也會商業炒作,立馬在青樓圈傳開了,說柳永是「奉旨填詞」。名氣自然更大了。他在青樓界混吃混喝的日子,正式開始了。當然,用混字,不夠文雅,應該說,柳永正式融入了資本主義萌芽的大潮,用文字開始換吃喝與孔方兄了。
但是,柳永家的兄弟們,人家好幾個都考上進士了,你柳永還是個青樓混子,他自己心裡邊,也覺得不好意思了。再加上,柳永其實是個官迷,骨子裡邊還是想當士大夫的。拿著士大夫的身份嫖娼,跟靠著給妓女賣詞來嫖,可就不是一個檔次了。
有野史記載,說范仲淹曾經提攜過柳永,帶著這個青樓小哥去過塞外,讓他學學胭脂氣之外的豪情。柳永也有幾個不錯的塞外詩詞傳世。當然,在宋朝,會寫詞,是不被人看好的,主要還得會經邦濟世的八股文章,能齊家治國平天下才行。就跟現在,你會打魔獸,並不能為你高考報大學計算機系加分一樣。
柳永一邊混跡青樓,賣字謀生並維繫性生活與情感生活,一邊又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暗地裡邊準備「高考」。到51歲(不確切)的時候,真考了一個功名回來。柳永也便不再賣詞兒,而是走馬上任去了。
有人說柳永上任沒多久,就又重操舊業了,後來窮的要死,乃至於最終果真死在了一個妓女家裡邊。柳永的死,中國後世的文人又開始意淫了,說一群妓女出資大葬柳永。當然,也有好事的考據老師論證說,厚葬柳永的錢,根本不是妓女們出的,而是當時與他認識的幾個官僚合資的。
柳永的死掉,於後人留下太多的想像空間。他的一生,作為一種文人進入資本主義萌芽的存在狀態,是否預示著,中國以後的文人,都將在資本主義真正到來的時候,進入一種為「娛樂化」所服務的時代呢?不想為娛樂化所服務?那就只能,或者去廟堂當公務員,或者去江湖種玉米地了。夾縫中的文人,要想存活,必須要與這其中的一樣東西媾和。換個思路,居廟堂、服務娛樂與處江湖,這三個東西,又或者根本就無所謂乾淨不幹凈,只是我們這些所謂的有思想的人,庸人自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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