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時光在最初的巢里

最好的時光在最初的巢里

____《染綠的鄉愁》序

王賀嶺

1.

堂前紫燕，剪開春風，斜織細雨，翻飛天地間，於萬千次起落中，口銜春泥，和著唾液的芬芳，一點一滴，築夢為巢。天邊飛來的花喜鵲，登上最高的枝頭，把春天的故事縱情歌唱。樹的枝丫間，輝煌的窩巢，映亮春天。

生養是艱辛的代名詞。當雛鳥降臨，鳥媽和鳥爸，輪番守護，開始了一刻不停地往返覓食。

築巢的辛苦和傾情的哺育，絕非天經地義，細密的心思，執著的壯舉，足以震憾自然撞擊心靈。

一切如此新鮮，張開雙眼的雛鳥，你感受的第一縷陽光，是窩巢的暖意，是同巢手足溫馨的擁擁擠擁，還是巢邊父母喂進嘴裡的第一口飯食？你的第一聲鳴叫，是向世間宣告新生命的降臨，還是對暖巢哺育的強烈感恩？

最好的時光是在最初的巢里。落生的窩巢，是安身之所，是呵護，是遷就，是寬容，是溫暖，是縈迴天地的大愛無邊。當尖尖的喙漸漸脫去乳黃，當全身的絨毛漸漸長成豐滿的羽翼，當柔弱的啼鳴聲漸漸褪去稚嫩，輕風鼓盪，藍天高遠，山林招手，遠方呼喚。 一縷陽光明媚窩巢的早晨，或者，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窩裡的鳥，抖抖身，舉起頭，展開翅，沖向風，投進雨。

一朝別去，再度回首，當初的生身之地，那個給過呵護，給過遷就，給過寬容，給過無限暖意的窩兒，已然變成靈魂的棲息地，成為永不老去的精神家園。

2.

鄉思，在古老的文字里蓬勃發芽。鄉戀，在寧靜的心野鬱鬱蔥蔥。鄉愁，鋪天蓋地，翠滿枝頭。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王維：《雜詩》）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賀知章：《回鄉偶書》）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宋之問：《渡漢江》）

人春才七日，離家已二年。人歸落雁後，思發在花前。（薛道衡：《人日思歸》）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李白：《春夜洛城聞笛》）

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杜甫：《月夜憶舍弟》）

遊子的怯怯之音，分明就是離巢之鳥的尖聲啼鳴。不管你飛向哪兒，不論你棲息何處，總是故鄉，魂相牽，夢相伴。根在哪兒，相思樹就在哪兒枝繁葉茂。鄉愁，你這靈魂深處不絕如縷的苦戀！鄉愁，你這遊子心頭最美麗的傷感最惆悵的詩篇！

3.

文字是心靈的依託。

當我回望故鄉，那些舊時光就生動起來，舊時光里包裹的故事，讓我驚喜和振奮，給我安慰和笑容，我能從中獲得從未有過的欣慰和滿足。

我在夢裡走進那些舊時光，我的夢恬靜美好，令我不願醒來。是不是，一切美好都十分短暫？我被迫從睡夢中醒來，我為失去夢的美好而痛苦萬分，為抓不到的失去死去活來，真的有種活不下去的感受。

於是，我找到了文字。

沒有雪不叫冬天，多雪的冬天，又讓我充滿了恐懼和憤怒。我固執地覺得，沒有那年的那些雪，世上最疼我的那個人，依然還會疼愛我。那個冬天特別冷，至今我還凍僵在裡面。我被大雪吞沒了，我的世界坍塌了，失去母親的傷痛使我久久不能復原。

鄉愁黑暗如夜，沉重如鐵，在鄉愁面前，我是一個戴上鐐銬被判無期的囚徒。

我不能不找到文字。

我用文字支起一頂精神的草屋，不粉飾，不雕琢，本色呈現，融於自然。拾故鄉的柴生火取暖，舀故鄉的水清涼喉嚨，彩葉煮茶，晨露醉酒。我把靈魂放在裡面，我在那裡療傷，我在那裡靜養，在那裡孤獨，在那裡歌唱。

4.

無意中讀到一篇文章，內容圍繞我的散文《那些溫暖的舊時光》展開，作者是網易博客圈裡的無心媽媽（筆名），2015年7月21日寫於深圳。我完全不知情，無心媽媽至今也並未相告。對於她的薦讀，我非常感激。

我在此略去我的原文，把無心媽媽薦讀賞析的文字貼在這裡：

讀文、薦文、賞文、析文、藏文

每天都能讀到好文章、好信息；看到好畫面、好照片、好視頻；聽到感人的歌聲……多麼想一一保存又一一傳播，更想一一記載、一一刻印。哪裡可能，就是這最方便最讓人指望又不能滿足的記心也只是支離破碎，點印象，時長了，信息多了，新舊信息又一一交替、一一覆蓋、一一淹沒、一一淡忘……

唉，沒什麼好辦法也不必有太多遺憾，我們天天都重複著以往的感動、滿足、歡樂，可有這美美的紙頁記錄，我們只能以它們的美裝飾我們的日子、心情，將我們不得不過的各種年華日月，修飾打扮成芳馨不散的美酒，我們的心就會暢快得多，慾望中的貪婪也會靜悄悄地減少很多……

剛剛看到一篇散文，我覺得是美文。我給他的留言是： 「是文是畫是詩是老去的日月年華、是刻滿心思的泛黃紙頁，耐人尋味，令人陶醉。很熟悉的日子就這樣在我們的記憶里永遠成了過去……」

可我還想說：這是一種消不掉的情緒；一種忘不了的愛、疼；一種難以抹去並印刻於記憶深處、乃至於骨髓的美麗之夢。我們有很多人有過的家、親、以及與血肉連著的土地、植物……那裡的陽光、鳥雀、樹影、蟲鳴；那裡的山、水、溝壑、風雨、雷動；那裡一切的一切都還在身體某個部位隱藏著，隱藏著它們那重重的分量、濃濃的身影、淡淡的味道、甜甜的歌聲……有誰不是看到就心動了，血熱了，脈搏跳快了，嘴巴沒話了，慾望停止了，行動遲緩了，交往凝固了……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們有的是同樣的家、歷史、記憶、長大的過程；我們有的是同樣血緣的祖先，同樣地域的文化，同樣熏陶的教育……同樣的國度，同樣的皮膚，同樣忘不了的濃濃感動，致使讓我們有著同樣賞識的目光和思維，所以我不能無動於衷地、不把它獻給圈內的所有朋友們，讓我們將如下這段散文形式、詩歌味道、國畫色彩、刀畫筆鋒的美文介紹給大家，希望能引起共鳴。

……

親愛的朋友們：就讓我們共同讀文、薦文、賞文、析文、藏文吧！它能讓我們把記憶的神火高舉在不忘的塔頂，照耀美景的家園和我們生命激情的心境。

我個人認為，無心媽媽推薦我的文章，似乎更在強調，有一種東西能引起共鳴，有一種文化現象值得看重，那就是——鄉愁。

5.

鄉愁是什麼？

鄉愁是愛，鄉愁是暖，鄉愁是疼。鄉愁是飛濺的笑聲，鄉愁是渾圓的淚滴。來自原鄉的一切，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時間越久，懷念越深，鄉愁越重。唯有鄉愁能把時間顛覆。誰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世問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宋代元好問問得出，卻不作答。

鄉愁是什麼 ？

鄉愁是一首詩，鄉愁是一幅畫，鄉愁是一支歌。窄窄的路高高的牆矮矮的房，是否生動地立在你眼前？母親的呼喚田裡的吆喝粗俗的叫罵，是否親切地送進你的雙耳？幽藍的炊煙金黃的小米灶膛的火苗，是否一次又一次把你照亮？

鄉愁不僅是一種無法排遣的情緒，是文字無法躲開的一個領域，鄉愁更是一種傳統，一種固有的精神和生命的支撐。

6.

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文字代言靈魂，寫字之舉神聖，況倉頡造字，本貫通自然，鬼神泣，天地動，豈容我年少遊戲？合上字典，在時光的縫隙，一夢千年，只等春風喚醒。

秋風雁陣，明月他鄉，染綠的鄉愁，四時瘋長。向著故鄉，無法磨滅的隱痛襲來，是怎樣的記憶，瞬間讓我淚流成行？膜拜我的村莊，村莊有母親的笑語，村莊有她的愁容，村莊不是蒼涼，是無法複製的輝煌，是深深的根，是崇高的神。母親的方向，太陽的光芒和月亮的詩意從那裡來，仰望無比虔誠。

鄉村路旁，車前菜在春陽暖意里，吐出長長的絲，正悄悄舉起穗狀花絮。 溪邊青青草，鮮嫩的野菜疏頂起嬌小的蘭花，又在溝底水邊幽幽地閃亮。敞開一扇窗，母親剛把刷凈的蓋簾立上窗檯控水晾曬，檐下燕子送來呢喃的軟語，一院溫柔。花喜鵲不怕我，徑自來到要來的枝頭，舞蹈後高調說話，喳喳喳明快的話語，讓我清晰地看到快言快語直來直去的鄉村大嬸。

你走了多遠？雙腳知道，你留在哪裡？內心知道。柔軟的心，纏繞鄉間輕舞飛揚，欣喜和悲情，緊隨你的腳步，在心頭眉間顫動。

7.

時光的青藤，纏指繞膝，怒放的思念之花，艷麗妖嬈。

如果，銘記鄉愁，就是不忘親情，不忘傳統，不忘向上的力量，那麼，我要說——

鄉村甘甜的水把你滋養，請記住那口井。

鄉村難咽的饃把你喂活，請記住那柄鋤。

鄉村隨性的池塘，洗乾淨你的少年，請記住那清澈的時光。

鄉村不羈的溝谷，包容了你的粗野，請記住那來時的模樣。

鄉愁孕育成珍寶，越久越奪目，越久越金貴，沒誰能奪走。鄉愁茁壯成大樹，春風一起，蔥蔥發芽，雲天之下，蓊蓊鬱郁。鄉愁開成一朵花，片片花瓣，詮釋著最初的快樂，最初的憂傷，最初的驚喜，花開艷麗，永不凋零。

____ 2106.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