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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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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現在,中國人口平均壽命已經達到71.8歲。學醫之人高壽者甚眾,但是就人群的平均壽命而言,我估計自稱懂得健身保養的醫生不會高於從事其他職業者。

醫生最大的悲劇就在於對醫院環境太熟悉、對醫療程序太明白、對人體器官太了解、對疾病過程太精通。


問題隨之就來。如果一名呼吸科醫生一個月來,體重在不知不覺中下降了5公斤,最近3天無意中發現痰中帶血,他頭腦中的首發反應就應該是陽壽該到點了。

於是,比疾病本身的折磨強度更猛烈的心靈煎熬立馬襲來。愣了一下之後即會跑到放射科拍個胸片,是當場等結果呢,還是呆會兒再請家屬來拿?結果出來之後,看還是不看?

醫生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和承受能力面對那些天天都在看的東西了嗎?如果兩側肺葉都晴空碧野萬里無雲,醫生當然有一種劫後重生的欣快感,從此人生旅途步入新的境界。但是,如果胸片上出現一個結節陰影,直徑大概只有3公分,邊緣不太清晰有如雜草叢生。此時此刻,醫生該靠牆慢慢蹲下,免得突然倒地時聲音太大,嚇著周圍的人。

由於診斷尚未確定,當然還有一線希望。可是,當醫生住院之後便會痛苦疊加。本科室同事查房的時候自然會特別關照,而他們安慰醫生的話都是昨天醫生本人曾經對別的病人說過的話,而且絲毫不差。「不會有事的,只是肺部有個陰影,看起來象結核球,抗癆一段時間再複查,會逐漸縮小的。」再過幾天之後,醫生的同事明明看到了病理報告卻又裝著若無其事地說「還是小心為好,預防用些抗腫瘤葯吧。」這個時候,醫生該後悔平時沒有花多點時間陪陪老婆孩子了。

漫長的撕心搗肺還只是個開頭。醫生在住院過程中時不時肯定會碰上那樣熟悉的情形:一列年輕的醫生護士們急促而有序地推著一輛搶救車進入醫生的病房。如果搶救車某一個輪子的固定螺絲有點兒鬆了,在夜深人靜之濟發出叮噹哐啷的聲音。地面不平坦的話,聲音更是忽高忽低。高時猶如春貓窗外夜叫;低則卻似餓鼠洞中幽吟。如果推車的是實習護士,經驗不夠老到,不小心將搶救車往門框徑直重重撞去,又是「嘭——」的一聲天崩地裂。杜牧也只是在雨紛紛的清明時節才悲嘆「路上行人慾斷魂」,我看醫生這會兒連翻看日曆都都消受不起,更不用說「清明」了。不難斷定,醫生的心率沒有110也有120次/分。至於血壓,那就更難說了。相信不是高潮迭起一浪高過一浪,就是高低起伏錯落有致。

醫生當然明白,這一回合不是針對醫生本人的,但醫生看到的景象將更加恐怖。此時,鄰床的隔簾已經被拉起,醫生除了聽到一些再熟悉不過的套路,諸如「注射三聯針」、「再來一輪」、「電話通知心電圖室來人紀錄直線」這類聲聲催人歸的術語之外,很快還會發現同事在床上例行心外按壓時一起一伏的身姿投影在布簾上。更奪魂的是,那張床的床板恰好短了一截,一上一下都「吱吱」作響。兄弟,後悔學醫了吧?這個時候,醫生能夠做的便是柴直在床上:下一位……

一些程序化的摧殘很快接踵而至。醫院工會代表院長送來了一個精緻的花籃和一袋好看不敢吃的蘋果。親愛的組織會說話還能平平過,碰上說話顛三倒四的領導,不是直截了當插醫生兩刀,就是拐彎抹角引領醫生神遊烈士陵園。組織的探訪無異於暗示醫院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已經預定好了花圈隨時可以對號入席。可憐的醫生,本來就明白自己正在艱難邁步在鑽往那個盒子的道路上,眼前這些公事公辦平時只有點頭之交的組織臉上奇怪的表情擺明是催促醫生快馬加鞭。

已經夠殘忍的了,更慘的是,醫生擁有豐富的專業知識:醫生知道下個月8號上午10點16分平生所說的那些「卡細胞」該流竄到身體的那個部位了。即使確實沒有顱內轉移,醫生也不能不擔心10號那天會出現頭痛……

總而言之,醫生知道得太多,連到達人們鞠躬的那個大廳的日期都能準確預測,豈有長壽之理?

一般病人在臨終之前所承受的只有身體和精神上的折磨。對於醫生而言,由於精神上的凌遲是雙料的,實際上是三重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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