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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品賞

詩詞品賞湯和偉王昌齡絕句8首從軍行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坐海風秋。更吹羌笛關山月,無那金閨萬里愁。品鑒王昌齡以擅長七絕名重一時,有「詩家天子」之稱。他的邊塞詩很出色,和高適、岑參齊名。但他與高、岑不同,他筆下的邊塞詩不著意描寫風光景物,而是著意刻畫人物的思想感情,尤其善於描寫戰士的內心世界。以抒情為主,景物往往是情感的渲染和補充。組詩《從軍行七首》是其邊塞詩之代表作。這首絕句是組詩的第一首,寫戰鬥間隙戰士的懷鄉之情。 一、二句寫環境氣氛。烽火城西,百尺樓上,黃昏時分,戰士獨坐,面對青海湖上吹來的秋風。「自古逢秋悲寂寥」,「日墓黃昏斷腸時」,一個遠離家鄉的戰士,此時此刻,在戍樓獨坐,怎能不有鄉愁?這兩句詩因情造境,為下面兩句抒情渲染氣氛、蓄勢。三、四句進一步描寫戰士思鄉之情。正當戰士面對這滿目傷懷的景物之時,湖上又吹來陣陣憂傷離別的歌曲《關山月》(為樂府鼓角橫吹曲,多述邊塞征戰、離別愁苦),這悲苦的笛聲震蕩著戰士的心弦,更進一層引起戰士的鄉愁。本來是戰士自己思鄉,但詩寫到這裡一轉,偏不說自己愁,而是運用異向思維,說「無那金閨萬里愁」。無那,即無奈。金閨:閨房的美稱。詩人設想閨中的妻子,黃昏時正在無可奈何地思念著他。這樣從對方落墨,更突出地反襯了自己的鄉愁,比直抒自己的鄉愁更加深沉感人。正是「不言己之思家,而但言無以慰閨中之思己,正深于思家者」(李鉠《詩法易簡錄》)從軍行七首(其二)琵琶起舞換新聲,總是關山舊別情。繚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 品鑒這首詩也是寫邊愁,但和其一寫法不同。其一是黃昏獨坐,寫戰士內心愁苦,靜中寫怨;這首是苦中作樂,通宵盡歡,動中抒愁。「琵琶起舞換新聲」,開頭就把人帶到歡樂的環境中來,該是何等愜意!可是接著一轉「總是關山舊別情」。一而再,再而三地總是〈關山月〉這類傷別的曲調,「繚亂邊愁聽不盡」,整個世界都籠罩在這樂聲之中,則苦中作樂之狀歷歷在目。前三句的描寫「換新聲」——「舊別情」——「聽不盡」,一波三折,蕩漾迴旋,似乎已達到頂點的邊愁,又該如何作結呢?實情易述,虛意難描,詩人最後來個以景結情:「高高秋月照長城。」使這已經達到頂點的邊愁散入皓月關山之中,使離情入景,詩意得以升華,「以不儘儘之」,「思入微茫,似脫實粘」,把征戍者的內心世界表達得入木三分。這首詩之所以臻於七絕的上乘,除音情的曲折描寫之外,結處絕處生姿的一筆,堪稱是絕妙的神來之筆。從軍行七首(其四)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品鑒在唐開元、天寶年間,青海一帶是唐與吐蕃爭奪最激烈的地區。這首詩中所寫的當指此地的戍邊戰士。詩的前兩句寫形勢的嚴峻。青海湖上空,濃雲瀰漫,使雪山暗淡無光。景物預示著戰爭風雲,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但戰士戍守的孤城卻像中流砥柱雄居塞上。「遙望」屬想像之詞,玉門關是國家的西大門,乃將士心中之所系。孤城堅如磐石,玉門關自會安然無恙。第三句寫戰鬥之艱苦,戍邊時間之漫長,戰事之頻繁,敵軍之強悍,邊地之荒涼,都於此句中概括無遺。戰士奮不顧身,百戰不殆,連鐵甲都磨穿,可見環境是何等艱苦。前三句是蓄勢,是畫龍,在這嚴酷的環境中,戰士面對強敵為何能如此英勇頑強呢?結句點睛,「不破樓蘭終不還」。(樓蘭,漢西域國名,故址在今新疆鄯善縣東南。西漢時樓蘭勾結匈奴,屢次攔殺漢朝使者。此詩中泛指西北地區敵人)這擲地有聲的豪言,道出了將士們誓死衛國的堅強信心和戰鬥精神。盛唐邊塞詩一個重要思想特色,就是在抒寫戍邊戰士豪情壯志的同時,並不迴避戰爭的艱苦,本篇就是一個顯例。典型環境與人物感情的高度統一,是王昌齡絕句的一個突出特色。出塞二首(其一)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品鑒首句「秦時明月漢時關」,入手擒題,籠蓋全篇,一下子把讀者帶到遼闊雄渾的邊塞境界中來。「秦」、「漢」言歷史之長遠;「關」、「明月」,點染「秦」、「漢」,這就涵蓋了古今的邊塞戰爭。「明月」和「關」既是眼前景,又是古今守邊的見證。首句概括力可謂重如泰山,次句承接即非易事。詩人卻精湛寫出「萬里長徵人未還」這樣沉痛的抒情佳句。「萬里」,極言地域之廣,和首句「秦」、「漢」互文,似一篇觸目驚心的邊塞戰爭總結,是對戰爭的譴責,對亡靈的哀憐,是對幾千年來民族災難的反思。前二句,一寫景,一抒情,已把邊塞戰爭之艱辛概括無遺。似乎難以為繼了,這慘重的後果怎能不引起人們的深思呢?詩人在此曲折之處巧妙地不從正面作答,而是以想像中的完美來反襯現實的缺憾:「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龍城,在今漠北塔果爾河畔。飛將,指漢名將李廣,任右北平太守,匈奴稱為「飛將軍」,避之數歲。陰山,在今內蒙古東部)。以短短兩句作出精警的議論,總結出深刻的歷史教訓:對邊防的關注,對士兵的同情,對英雄的仰慕,對朝廷的不滿,對無能邊將的諷刺……盡在其中,所有這些卻不用理語說出,而是通過「明月」、「關」、「龍城飛將」、「胡馬」、「陰山」這些形象傳達出來,感人至深,發人深省。此詩是一首很有名的邊塞詩。明人李攀龍推為唐人七絕的壓卷之作;楊慎認為「此詩可入神品。」(〈升庵詩話〉卷二)。芙蓉樓送辛漸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品鑒 這是王昌齡的一首有名的送別詩。前二句寫送別的環境和心情。以寒雨連江、楚山孤兀來渲染黯然傷別的氣氛,使人在秋意中再添一分萬事感傷。景物高遠壯闊,正暗示了詩人愁情的深遠纏綿,猶如細雨蒙蒙的江面,不見晴意;又如無語矗立的楚山,孤獨寂寞。三、四兩句則以情勝,諄諄叮嚀,妙設比喻,表現詩人胸襟之坦蕩和冰清玉潔之品格。王昌齡托辛漸(王昌齡的朋友)給洛陽親友帶去的口信,不是通常的平安轉報,而確是傳達自己冰清玉潔、堅持操守的信念。因王昌齡曾於開元二十七年因不拘小節被貶官嶺南,後被任為江寧丞,幾年後再次被貶謫到龍標,可見當時詩人正處於眾口交毀的惡劣環境之中。所以說詩人這裡的以冰心在玉壺自喻,正是基於他與洛陽親友之間真正了解和相互信任,決不是洗刷讒名的表白,而是詩人以純真的情懷,捧出一顆清澈無瑕、晶亮純潔之心來告慰親友,這要比任何相思的言語都更能傳達他對洛陽親友的深情。全詩天然渾成,不著痕迹,含蓄蘊藉,餘韻無窮。「一片冰心在玉壺」已成為後人傳頌堅持節操的千古名言。送柴侍御流水通波接武岡,送君不覺有離傷。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品鑒這是王昌齡的又一首送別詩佳作。王昌齡是一位很重友情的詩人,他寫送別、留別的絕句不少,且都寫得文情並茂,各具特色。這首送別詩大約是詩人貶龍標時的作品。起句「流水通波接武岡」,點出友人要去的地方。「流水」與「通波」蟬連,,再加一個「接」字,顯得流暢無阻給人兩地比鄰相近之感,為下句蓄勢。二句「送君不覺有離傷」,怎能不覺有離傷呢?一般說送友人多是「有離傷」的,「誰謂波瀾才一水,已覺山川是兩鄉」,龍標和武岡,雖是兩地相接,但畢竟是隔山隔水的「兩鄉」,於是引出三、四句。「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筆法靈巧,一句肯定,一句反詰,反覆致意,深切感人。「物因情變」,兩地竟成了「一鄉」。真是遷想妙得,令人耳目一新,富有濃郁的抒情韻味,具有鮮明的個性。它不同於「今日送君須盡醉,明朝相憶路漫漫」那種山川阻隔的遠離之愁;也不同於「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那麼豪爽、洒脫。此詩是通過聯想,創造形象,以化「遠」為「近」,使「兩鄉」為「一鄉」,語意新穎,出人意料,深刻表現出人分兩地,情同一心的深厚情誼。所以說三、四句一面是對朋友的寬慰,另一面是將深厚的情誼和別後的思念,都滲透在字裡行間了。使感覺詩人未必沒有離傷,而是為了寬慰友人,將它強壓心底,不讓它觸發、感染對方。這便是生活的辯證法,藝術的辯證法,這種「道是無情卻有情」的抒情手法,比那一覽無餘的直說,不是更生動、更耐人尋味嗎?長信秋詞五首(其三)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暫徘徊。玉顏不及寒雅色,猶帶昭陽日影來。品鑒 這首詩用含蓄委婉的手法,寫漢代一個宮女不幸的命運。長信,漢朝宮殿名。漢班婕妤美秀能文,入宮後受到成帝寵愛。後來成帝寵愛趙飛燕,把她貶到長信宮去侍奉太后。相傳她曾作《怨歌行》,以扇自喻,以秋扇被棄喻君恩之中斷。王昌齡根據此情節進行藝術再創造,寫班婕妤失寵後一個秋天早晨的心緒。「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暫徘徊。」寫天色方曉,金殿已開,便拿起掃帚,從事打掃。打掃之餘,別無他事,便手執團扇,「暫徘徊」,「徘徊」表現心情之不定。「團扇」喻失寵之悲。「且將」則更見其孤寂無聊,唯有袖中扇可供徘徊而已。前兩句暗用典故,可見功力不凡。「玉顏不及寒雅色,猶帶昭陽日影來。」進一步用巧妙的比喻來描寫宮女班婕妤的怨情(昭陽:漢宮殿,趙飛燕所居。古人常以日喻皇帝,「日影」象徵皇帝的寵愛),想自己徒有如玉的容顏,整天關在冷宮,得不到皇帝的寵愛,還不如渾身漆黑的烏鴉,能飛到昭陽殿得到一點日光的溫暖。這裡以極美的人與極丑的鳥烏鴉相比,反差愈大,其感染力愈強。在表現手法上含蓄的特點尤為突出。宮女班婕妤心中有無限怨憤,但表露得卻相當委婉,只用「不及」、「猶帶」的含蓄口氣,怨而不怒。不得承恩寵愛之意,如直說便無詩味。朱庭珍在《筱園詩話》中評說:「用意全在言外,而措辭委婉,渾然不露,又出以搖曳之筆,神味不隨詞意俱盡,所以入妙。」王昌齡此詩即貴在含蓄,含而不露,「恨君」之意須思而得之。閨怨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品鑒這是王昌齡的一篇有名的閨怨詩。首句「閨中少婦不知愁」,本是寫閨中之怨,但開篇偏從無怨寫起。為什麼無怨(「不知愁」)呢?因時處開元盛世,國勢強盛,人們希望到邊塞獲取功名(「覓封侯」),這成為當時的時尚。所以少婦支持丈夫從軍遠征,獲取功名,因是個高興的事,不曾愁過。次句「春日凝妝上翠樓」。這是承接句,也是啟下句。正因不知愁,所以在春光明媚之時,喜歡打扮漂漂亮亮的登樓觀景,也看不出有愁的表現。第三句「忽見陌頭楊柳色」,陡然一轉,「忽見」乃不期而遇,偶然瞥見路邊楊柳,這「楊柳色」掀起少婦心中的波瀾,使她聯想起蒲柳先衰,青春易逝,想起千里遠隔的夫婿……這時從內心深處產生一種從前未明確認識到的、而此刻卻變得非常強烈的念頭,而這個念頭終於衝破了她那脆弱的理智防線,生出後悔之心。由「不知愁」到深愁,是一個觸景生情的過程,這是最富包孕性的一剎那,也是詩意濃厚的一剎那,詩人精明地捕捉住這一點,把它出色地表現出來,使第四句水到渠成。「悔教夫婿覓封侯。」這一結句,最後結出「閨怨」的主旨。但其表達的手法卻是含蓄別緻的。一般地說,閨怨,多怨丈夫不歸,面此詩卻與眾不同,她不是怨丈夫,而是怨自己當初不該支持他去「覓封侯」。此持的閃光點也就在於作者抓住了閨中少婦由「不知愁」到「悔」的心理發生微妙變化的一剎那,而且不說出變化的具體原因和過程,留下充分的餘地,讓讀者去仔細尋味。這是很高明的手法,歷來詩人對此詩有不少高度評價。如黃生說:「閨情之作,當推此首第一」(《唐詩摘抄》)。顧璘評說:「絕句中之極品」(《批點唐詩正音》)。蘇軾評說:「求物之妙,如繫風捕影」(《答謝民師書》)。故後人評論,王昌齡詩以七絕成就最高,句奇格俊,雄渾自然。王維絕句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品鑒王維少年時就寫過不少優秀詩篇。這首詩是他十七歲時的作品。這首詩因重陽節思念家鄉親人而作。王維家居蒲州(今山西永濟),在華山之東,所以題稱「憶山東兄弟」。首句「獨在異鄉為異客」,用了一個「獨」字,兩個「異」字,分量下得很足。對親人的思念、自己孤孑處境的感受,都凝聚在這個「獨」字裡面。「異鄉為異客」中的兩個「異」字所造成的藝術效果要比一般敘說作客他鄉強烈得多。第二句「每逢佳節倍思親」,是說這種思親的感覺每逢佳節就更強烈。這種感覺可以說人人皆有,而惟有詩人王維用樸素無華、高度概括的詩句成功地寫出來。所以這句詩成了最能表現客中思鄉感情的警句。前兩句直插核心,不經迂迴即形成高潮,使後兩句難以順勢迎接,欲轉出新意便十分困難。作者巧妙地採取另一種方式,運用異向思維,在後兩句翻從對面來寫:「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本來是自己思親,但詩人卻轉換角色,反說家鄉的親人在思念自己。似乎是說自己獨在異鄉為異客的處境並不值得訴說,反倒是兄弟們因自己未能團聚造成的遺憾更須體貼。這樣翻過一層,就更為曲折有致,將自己的思親情狀,更加倍地表現出來。俞陛雲《詩境淺說續編》評說:「杜少陵詩『憶弟看雲白日眠』,白樂天詩『一夜鄉心五處同』皆寄懷群季之作,此詩尤萬古流傳,詩到真切動人處,一字不可移易也。」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品鑒這首詩是古人傳誦的名作。曾被譜入樂曲,稱為《渭城曲》或《陽關曲》,專門在送別時演唱。詩的前兩句寫送別景色和地點,說清晨的小雨濕潤了路上的塵土,客舍周圍楊柳格外蔥翠。古人送別有折柳的習慣,取其與「留」的諧音,用以暗點分別時的眷戀。這前兩首的寫景就表現得十分蘊藉,氣度從容,韻味雋永。為後兩句抒情作了極好的鋪墊。後兩句直抒胸臆,頻頻勸酒,深切叮嚀。一個「更」字寫盡了留戀與關切。「無故人」雖帶有傷感意味,但並沒有改變全詩整體上清朗健康的調子。此詩雖不像高適《別董大》「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那樣薄酒,但卻更為友人設身處地。高詩是鼓勵人增強自信,再交新朋,是慰藉;王詩是暗示人前路珍重,勿忘舊友,是惜別。兩詩各臻其妙,高詩氣骨慷慨,而王詩更顯情真意切,意味綿長。全詩並非以新穎的意象取勝,也不以精巧的構思擅場,而是以淺顯的語言,道出心中無比的深情,寫得十分感人。因之趙翼《甌北詩話》評云:「人人意中所有,卻未有人道過,一經說出,便人人如其意之所欲出,而易於流播,遂足傳當時而名後世。……王摩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至今猶膾炙人口,皆是先得人心之所同然也。」顧樂《唐人萬首絕句選》評說「送別詩要情味俱深,意境兩盡,如此篇真絕作也」。此詩在平仄格式上不同天近體絕句正常格式。第二句與第三句不是「相粘」,而是「相對」。這種格式被前人稱為「折腰體」(或「陽關體」),且被歷代詩家所認可。(選自湯和偉《古今絕句三百首品鑒》)王維律詩山居秋螟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品鑒王維,生年不詳,逝於761年,字摩詰,原籍祁(今屬山西)人。晚年居藍田輞川。詩與孟浩然齊名,稱「王孟」。前期寫過一些邊塞詩。其作品主要為山水詩,有獨特成就。兼通音樂、工書畫。有《王右丞》集。這首詩可謂是山水詩之名篇,但詩人卻非孤立地描繪山水,而是通過對山水的描繪抒情言志。使詩含蘊,耐人尋味。首聯寫山雨初霽,萬物為之一新,又臨初秋的傍晚,空氣清新,美景宜人,可以想見。「空山」二字點出此處有如世外桃源。次聯「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這兩句意謂:皓月當空,透過如蓋的青松照亮山野,山泉清冽淙淙流瀉于山石之上。這是多麼清幽明凈的自然美景啊。詩句描寫秋雨剛過,皓月當空的山居景色,散發出幽靜淡遠的氣氛。造語清遠,寫景如畫,以物喻志,賦中有比,含有無窮的韻味。第三聯「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筆法巧妙,詩人先寫「竹喧」、「蓮動」,因浣女隱於竹林之中,漁舟被蓮葉遮掩,初則不見,待聽到「竹喧」,看到「蓮動」,才發現浣女、漁舟。這樣寫就更富有詩情畫意。詩中間兩聯同是寫景,但各有側重。頷聯側重寫物,以物芳而明志潔;頸聯側重寫人,以人和而望政通。同時二者又互為補充。泉水、青松、翠竹、青蓮,可謂都是詩人高尚情操的寫照,都是詩人理想境界的寄託。尾聯正是詩人寄慨言志,但卻是含蘊其中,並不直白外露。《楚辭?昭隱士》說:「王孫兮歸來,山中兮不可久留!」這裡詩人的看法正好相反,他認為「山中」比「朝中」好,潔凈純樸,可遠離官場而潔身自好,所以他決然歸隱了。觀獵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回看射鵰處,千里暮雲平。品鑒首聯開篇未及寫人,先全力寫其影響:風呼,弦鳴。風聲與角弓聲彼此相應:風之勁由弦的震響聽出;弦鳴聲因風而益振。待聲勢寫足,才推出射獵的主角來:「將軍獵渭城」。這開篇第一句就高在先聲奪人,所以方東樹曰:「如高山墜石,不知其來,令人驚絕。」沈德潛也說:兩句「若倒轉便是凡筆」。「渭城」,秦時為咸陽故城。頷聯「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這一聯對仗為流水對,「草枯」、「雪盡」如素描般簡潔、形象,頗具畫意。「鷹眼」因「草枯」而特別銳利;「馬蹄」因「雪盡」而無滯礙。體物極為精細。言「鷹眼疾」意味獵物很快被發現;言「馬蹄輕」,見獵騎迅速,追蹤捕獲。「疾」、「輕」下字絕妙。襯托出將軍狩獵時的雄姿英風。頸聯承「馬蹄輕」而來,轉至獵罷還歸。「新豐市」,故址在今陝西臨潼,「細柳營」,在今陝西長安,兩地相距七十餘里。此詩人興會也,不必指實。「忽過」、「還歸」言馳騁之速,有瞬息千里之感。且「細柳營」乃漢代屯軍之地,亦示詩中射獵主人公之名將風度,亦與前所描寫之形象相吻合。尾聯以景作結。寫景回接篇首,彼此互應。此詩堪稱盛唐佳作。清人沈德潛嘆為觀止:「章法、句法、字法俱致絕頂。盛唐詩中亦不多見。」(《唐詩別裁》)江漢臨泛楚塞三湘接,荊門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郡邑浮前浦,波瀾動遠空。襄陽好風日,留醉與山翁。品鑒人云王維詩中有畫,此詩可謂融畫法入詩之佳作。首聯詩人即將不可目擊之景,予以概寫總述,收漠漠大野於紙端,納浩浩江流於畫幅,為詩的整個畫面渲染了氣氛。楚塞:指古代楚國地界。三湘:湘水含灕水稱灕湘,含蒸水稱蒸湘,含瀟水稱瀟湘,故又稱三湘。荊門:在今湖北荊門南。九派:九條支流。頷聯「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以山光水色作為畫幅的遠景。漢江滔滔遠去,一瀉千里,像一直欲流到天地外;遠處的山色,迷迷濛蒙,時隱時現,若有若無。上句寫江,水遠流長;下句寫山,明滅變幻。一顯一隱,虛實相映,構成一幅空闊迷茫的畫面,突顯了漢江浩瀚無際的風光。明王世貞評曰:「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是詩家俊語,卻入畫三昧。」此評很是中肯。頸聯詩人又以飄逸流動的筆法寫出,明明是所乘之舟上下波動,卻說是城郭在水面上浮動;明明是波滔洶湧,浪泊雲天,卻說成天空也在搖蕩起來。詩人故意用動與靜的錯覺來渲染磅礴的水勢。「浮」、「動」兩個動詞下得極妙。尾聯中的「山翁」,即山簡,晉人。《晉書?山簡傳》說他曾做南征將軍,鎮守襄陽。當地習氏的園林,風景很好。山簡常到習家池上大醉而歸。這裡詩人慾與山簡共謀一醉,表現出對襄陽風物的熱愛之情。充滿了積極樂觀情緒。唐人殷璠在《河嶽英靈集》中曾說:「維詩詞秀調雅,意新理愜,在泉為珠,著壁成繪。」王維此詩足能體現這一特色。使至塞上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品鑒王維在開元二十五年,受命出塞宣慰將士路上寫下這首詩。詩的整個過程說自己輕車簡從,過居延,入胡地,一路上看見隨風飄轉的蓬草,北飛的歸雁,正如自己風塵僕僕的身影。大漠的奇特景觀深深銘刻在詩人心中。行至蕭關(在今寧夏固原縣東南)碰上偵察兵,得知首將都護還在前線。詩中「屬國」,為典屬國之簡稱。秦漢時為官名,此處代指使臣,是王維自指。「候騎」,騎馬的偵察兵。燕然,山名,即航愛山,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國境內。這首詩曾被選入多種唐詩選本。其實從整首詩看,語意平平,唯有頸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給全詩帶來一個光輝的亮點。一柱孤煙直直地升起,長練般的黃河托著一輪圓圓的太陽。從構圖上說,這橫與豎,直與圓,互相對比,互相襯托,線條單純,明快、奪目,象天真稚拙又老道完滿的一幅畫面。在廣闊無垠的瀚海,沒有曲折繁複的景色變化,這幾樣典型的景物就凸顯了大漠的風格:蒼茫而無窮盡,大漠之「大」,孤煙之「直」,黃河之「長」,落日之「圓」,均以平實稚拙的描述語出之,不以尖新取巧,而以不假雕琢、自然天成的渾樸雄壯之美,令人嘆服!煙不斷上升,日不斷下沉,本來都是動態,作者卻將這一切處理成靜態,捕捉住這一蒼茫時刻的景象,彷彿地老天荒,使瞬間成為永恆。所以說近人王國維讚歎此聯為「千古壯觀」,便之此聯成為千古名句。出塞作居延城外獵天驕,白草連天野火燒。暮雲空磧時驅馬,秋日平原好射鵰。護羌校尉朝乘障,破虜將軍夜渡遼。玉靶角弓珠勒馬,漢家將賜霍嫖姚。品鑒唐開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3月),河西節度副使崔希逸在青海戰勝吐蕃,王維以監察御使身份,奉使出塞宣慰,寫了些詩。前四句寫邊境紛擾、戰火將起的形勢。「天驕」原為匈奴自稱,此指唐朝吐蕃。寫打獵之勢盛,正是渲染邊關劍拔弩張之勢。古詩中常以「獵火」來暗指戰火。三、四兩句進一步描寫吐蕃獵手驅馬射獵,象兩幅生動傳神的風俗畫,寫出吐蕃健兒盤馬彎弓、勇猛強悍的樣子,粗豪雄放,也是在暗示邊情之緊張,為詩的下半部作鋪墊。前四句為實寫,後四句便採用虛寫。寫唐軍針對此形勢作軍事部署。五、六兩句對仗工整,極有氣勢。「護羌校尉」、「破虜將軍」皆為漢代武官名,此借指唐軍將士。「障」:為障堡,邊塞上的防禦工事。登障堡,渡遼河,皆非實指。一個「朝」字,一個「夜」字,突出了軍情緊迫,進軍神速,表現唐軍昂揚士氣和雷厲風行的作風。尾聯「漢家」借指唐朝,「霍嫖姚」,即漢代校尉霍去病,此代指崔希逸。說朝廷將鑲玉柄的劍,以角裝飾的弓和戴著珠勒口的駿馬賜給得勝邊帥崔希逸。於結尾才點出賞功慰軍的題旨,收結很是得體。清人方東樹曾評此詩云:「前四句目驗天驕之盛,後四句侈陳中國之武,寫得興高采烈,如火如錦,乃稱題。由賜有功得體。渾顥流轉,一氣噴薄,而自然有首尾起結章法,其氣若江海之浮天。」(《唐宋詩舉要》引)積雨輞川庄作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品鑒這首七律是王維田園詩之代表作。詩人把自己幽雅清淡的禪寂生活與輞川恬靜優美的田園風光結合起來描寫,創造了一個物我相愜、情景交融的意境。首聯寫田園生活,為詩人靜觀所見:先寫空林煙火,一個「遲」寫,就把陰雨天的炊煙寫得十分真切傳神,同時也透露出詩人閑散安逸的心境;再寫農家早炊、餉田以至田頭野餐。使人感到田家的一種怡然自樂的風味,也隱約透出詩人嚮往歸耕隱逸的淡泊心情。「藜」:一種草本植物,嫩葉新苗皆可入食。「菑」:已開墾一年的土地,這裡泛指田畝。頷聯寫自然景色,同時是詩人靜觀所得:「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漠漠水田」有平面的開闊感,比較明亮;「陰陰夏木」有單體的幽深感,比較暗淡。「飛白鷺」寫動作,「囀黃鸝」寫聲音,且兩種禽鳥一白一黃,對比中見色彩搭配和諧。筆法靈動地表現出夏雨田莊的景色特徵,確是「詩中有畫」。表現出詩人亦陶醉其中了。頸聯、尾聯是寫詩人隱居山林的禪寂生活之樂。詩人獨居空山,幽棲松林,參木槿而悟人生短暫,采露葵而享受清齋素食,對早已厭倦塵世喧囂的詩人來說,比那紛紛擾擾,爾虞我詐的名利場,何啻天壤雲泥!尾聯「野老」為詩人自謂。宣稱自己與世無爭,還有誰會無端地猜忌我呢?句中用了兩個典故:《莊子?雜篇?寓言》載:楊朱向老子學道,路上給他讓座,學成歸來,大家不再讓座,而與他爭席,得自然之道,互相間沒有隔膜了。《列子?黃帝篇》載:海上有人與鷗鳥相親近,互不猜疑,一天其父讓他把鷗鳥捉回來,當他再到海邊時,鷗鳥飛得遠遠的。心術不正破壞了親密關係。兩個典故,一正用,一反用,抒寫詩人淡泊自然的心境。這首七律形象鮮明,韻味深長。曾被前人推為全唐七律的壓卷之作;也有人認為「淡雅幽寂,莫過右丞《積雨》。」前者似有偏嗜,後者見解恰切。過香積寺不知香積寺,數里入雲峰。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鐘。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禪制毒龍。品鑒《過香積寺》之「過」,與孟浩然之《過故人庄》的「過」相同,意謂造訪、探望。首聯是說不知香積寺,欲探訪須步入茫茫山林中去尋找,行不數里就進入了白雲繚繞的山峰之下。此處正面是寫人步入雲峰,實際是映襯香積寺之深藏幽邃。還未到寺中,便已雲封霧罩,寺之幽遠則可想而知矣。頷聯「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鐘。」這一聯對仗意謂:古樹參天的叢林中,杳無人跡;忽然又傳來一陣陣的鐘聲,在深山空谷中迴響,使寂靜的山林又蒙上一層迷惘、神秘的情調。「何處」二字,下得絕妙,由於山深林密,聞鍾而不知來處,是承首句的「不知」,與上句的「無人」相應。在如此迷濛中,再襯以周遭參天的古樹和層巒疊嶂的群山,這是多麼荒僻而又幽靜的境界!頸聯「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此一聯對仗意謂:山泉從嶙峋的岩石間宛轉流淌,彷彿發出痛苦的幽咽之聲;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幽深的松林中間,令人感到清涼寒冷。這裡詩人採用倒裝句式,從入耳的泉聲和觸目的日色落筆,描寫積香寺的荒僻和幽靜。清人趙殿成《王右丞集箋注》說:「泉聲兩句,深山恆境每每如此。下一『咽』字,則幽靜之狀恍然;著一『冷』字,則深僻之景若見,昔人所謂詩眼是矣。」尾聯是說暮色降臨,面對空闊、清澈的潭水,再聯繫到寺內的僧人,詩人不楚想起佛教的故事:在西方一個水潭中,曾有一毒龍藏身,累累害人。佛門高僧以無邊佛法制服了毒龍,使其離潭而去,永不傷人。這裡「毒龍」用以比喻世俗人的慾望。「安禪」為佛家素語,即安靜地打坐,此指佛家思想。王維晚年常以沉緬於佛學的恬靜心境,寫出一些作品帶有恬淡寧靜的氣氛。這首詩前六句純乎寫景,然無一處不透露詩人的心情。清王國維謂:「不知一切景語,皆情語也。」王維正是把「晚年惟好靜」的情趣融化到所描寫的景物中去了。所以說,「安禪制毒龍」,便是詩人心境的自然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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